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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非单人病房。
靳瑶没精打采地刷着手机,试图在杂乱的信息流中多恶补一些这两年来她错过的大事件,挑选一些重要的记录到备忘录里,以防自己忘记。
她现在脑袋很疼,不太能记住东西。
靳瑶重生了,但又没完全重生。
前两年重生小说流行的时候,她还跟着凑过热闹,片场等戏无聊,就抱着手机一篇一篇看,甚至还幻想过,等自己哪天出意外,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好几年前,或许可以尝试尝试别的职业。
她现在是重生了没错,但重错了,重到别人身上去了。
距离她从H市最高的楼上‘跳下去’,已经过了两年多。
洗手台前的镜子并不干净,看着雾蒙蒙的,覆着一层灰,光线也不好,靳瑶站在镜前左右照了照,心中五味杂陈。
这张脸与她原生的脸有八、九分像,不笑的时候还好,但一笑起来,连那股古灵精怪的劲都一模一样,看得她一阵恍惚。
这副身体不会是她走失多年的亲妹妹什么的吧?可是她从未听父母提起过自己除了一个哥哥之外还有什么亲人,且父母的感情一直很好,不可能会有什么私生女。
想到父母,靳瑶的心情倏地沉下来,眉眼垂落,愁思染上眼尾,将上挑的弧度渐渐染出薄薄的红。
她慢慢抹了把脸,推开洗手间的门出去,刚好撞上了来探望她的人。
这是原身的好朋友,唐夏,跟她认识有好几年了,关系非常好,她在医院这段时间,只有她常过来。
唐夏一见到她就开始说个不停,先问她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靳瑶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又开始数落自己,什么太拼了啊,没必要这样云云,听得她脑袋一阵发晕。眩晕感一阵阵地涌上来,让她有些站立不稳。
唐夏见状连忙扶住靳瑶,看了眼病房内的情况后,将她拉到走廊外的长椅上坐下,“雨潼,怎么样,还难受吗?”
她现在这副身体,也姓靳,叫靳雨潼。
靳瑶觉得这世界上匪夷所思的事情太多了,比如说她的重生,又比如现在占据着的这副身体。
一周之前,这副身体的主人在剧组拍戏。她是某个女主角的武替,在拍一场空中武打戏的时候,威亚出了问题。保护措施不够,底下的人又反应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如同被折断了翅膀的鸟一般落了下来。
医院检查后说身上没受什么伤,也没骨折,就是有点脑震荡,休息几天就好,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昏迷着,直到前两天才醒。
只不过醒来之后,就变成靳瑶了。
唐夏说,她这也算是奇迹了,当时那个高度摔下来,怎么说都会受伤的,要么骨折,要么……嗯。
“谢谢。”靳瑶伸过手去,用力握了握唐夏的手指,温温软软的贴在一处,“这几天都是你过来看我,我听说我的医药费也是你交的,不少钱吧?回头我还给你。”
“啧。”唐夏扁嘴,“算了吧,你现在兜比脸干净,哪来的钱给我,先欠着吧,等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大明星,加倍还给我。”
靳瑶愣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笑,嘴角要提不提的,看起来有点奇怪。
大明星?她早当过了。
她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就拿到了那年金雀奖的最佳女主角。
因戏生情在这圈里太正常不过了,她也没能逃过,原本看着圈内那些情侣分分合合的,还以为自己会是意外,结果没想到,她输的更惨。
“好。”靳瑶攥紧了唐夏的手,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来,杏眼滚圆,有粼粼水光闪烁,尾音格外绵软,像是在撒娇,“等我当了大明星,就让你当我的经纪人。”
不管怎么说,从她睁开眼睛到现在,面前这个女孩子是最真心实意待她的人。
为了靳雨潼,也为了她自己。
唐夏轻轻拧她耳朵,“才不要,你以为那是什么好差事啊,累都要累死了。”
靳瑶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用力眨了眨眼睛朝对方卖萌,“那怎么办呀?”
唐夏一挑眉,得意叉腰,“你养我咯。”
隔天,靳瑶就收拾东西出了院,唐夏帮她办了手续,顺带着把欠着的医药费交了,又拎了一袋的药,说是还要吃一段时间。
她翻了翻某付宝和微信的余额,总共加起来就三百块钱,钱包里还有五十多的现金,在医院的ATM上将几张银行卡查了查,空空如也。
她苦中作乐地想,不错,至少还有三百多,影视基地消费水平不高,够她吃几天的饭,且这里要群演的多,都是当天结账。
不过她真得想一想,以后该怎么办了。
要生存下去,改变生活,还得……报仇。
靳瑶的运气不错,要是在其他剧组里,武替一个多星期没来早就换人了,而靳瑶呆的这个剧组因为女主角的原因,拍摄计划往后延了几天,她这个时候补上,刚刚好。
她之前是在剧组出的事情,所以这边一直有工作人员跟她联系着,说是可以报销医药费,第一天的时候,还派了个人陪她做完检查,现在听说她没什么大碍,能直接进剧组跟戏,还省得再去找人,毕竟女主角的要求又多又奇葩,就连替身都要她看过了才能定下来。
原身能选上,除了她形体好又能吃苦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这张脸。
靳瑶前两年在娱乐圈有多风光,那些人就有多恨她,如今有个长得这么像她的人来给自己当武替,又滚泥又下水,又是吊威亚又是罚跪,要拍几遍就拍几遍,看着能不爽么。
更别说这部戏的女主角从前跟靳瑶撞类型,一直憋着跟她较量,没等到翻身将靳瑶踩下去那一天,对方就一点预兆都没有的离开了,连个超越的机会都不留给别人。
俗话说白月光,最让人难忘的就是她永远停在最美好的时期,生命乍然结束,给人留下无限的遗憾和伤感,无论别人怎么努力,好像都比不上她。
靳瑶看着她超话里那些怀念的帖子,心中五味杂陈。
姜溪这两天状态不好,因为男主角档期的原因,剧组在集中拍摄她的戏份,任务重了一些,她便吃不消,频繁NG还不算,状态一次比一次的差,就算导演有心放水,看着监视器里的拍摄片段,也喊不出这场戏过了的话。
导演还没生气,她反倒先黑了脸,进度一拖再拖,让导演改剧组通告,将配角的戏份先调到前面来拍掉。
见到她回来,副导演过来打了招呼,给她看今天的通告,下午要拍雨戏,大部分的威亚和武打戏由她来,特写和台词换姜溪说。
靳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问题,对方略有些担忧的视线落在她脑袋上,“淋雨没事吧?”
她笑了一下,唇边显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没事。”
靳瑶的第一部 电影开拍前,她跟武术老师上了一个多月的课,专练形体和打戏,各种套招和动作,不仅要流畅,还得有力道美感,不能只是那种软绵绵的花架子,光好看没有‘劲’,呈现到大荧幕上就没有血脉贲张的紧张和刺激了。
后来就算她很少再接到打戏特别多的剧,也一直有在坚持锻炼,某些条件反射是刻在骨子里的。
天公作美,下午的时候天开始转阴,积云沉沉压下来,整片天都是灰蒙蒙的,洒水车早就准备好了,就停在片场旁边,等一切停当就可以开拍。靳瑶一个武替当然没有助理,工作人员好心拿来两条毛巾给她备用,她道谢后收下,心绪异常稳定。
她的这些遭遇要是换做了别人,就算不崩溃也得自我调节一段时间,毕竟在生日宴后被自己即将订婚的男友从高楼上推下去这种事情,不是谁都能撞上。
更别说她现在不知什么原因重生,还穿到了别人身上,没有从前那些便利,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在医院躺着的那几天让靳瑶好好冷静了一下,想了很多事情。重生是天赐的机会,该报的仇,她绝对不会放弃,而现在占据了别人的身体,也要帮靳雨潼将人生继续下去。
想到此处,思绪忽然被打断,导演喊她来先走一遍戏,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正式开拍,让洒水车先工作,将她的戏份拍完,再让姜溪来连戏。
靳瑶稍微活动了下,扣上威亚,熟稔感扑面而来,甚至让她有些怀念。
导演的心情不太美妙,今天的卡戏可想而知,也不知道女主角最近怎么了,状态这样差,明明上部作品里的表现很好,反而到他的剧组里却各种出问题。
他心不在焉地喊了声Action,机器没开,先让工作人员控制机器让武替和群演走一遍戏。
说实话,这个武替不算是影视基地里能找到最好的,打戏比她好看又会套招的多的是,偏偏姜溪要她,没办法,只能留下。
第一遍之前,导演是没抱有任何期待的。
结果他一喊开拍,群演一拥而上,靳瑶应付的行云流水,该排腿就排腿,该配合威亚后空翻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落地也非常地稳,特别是做‘洗衣机’动作的时候,更是转得那叫一个流利,看得他都愣了愣。
‘洗衣机’又叫空转,这姿势做出来得有点功底,演员要在机器箍出来的圆圈孔洞里以自身空转,古装戏因为戏服的原因转出来特别好看,只是腰身接连撞在机器上,不会很好受,还容易中途被打断,所以一般武指安排这样的戏份,都是武替来完成。
靳瑶前两天看着还有些毛手毛脚,今天却将武打动作完成的这么漂亮,无论是姿势还是力道都挑不出任何毛病,倒是有个群演左脚绊右脚,自己平地摔了一跤。
导演的情绪好了许多,武戏没什么问题,等会姜溪来拍几个特写,念念台词,这场分量极重的雨戏就能收工了。
想到这里,他拿起喇叭来指挥,“好了好了,走戏没什么问题,刚刚摔倒那个,等会儿注意一下啊,武替老师没问题吧?没问题我们就开拍了。”
导演叫武替老师没什么特殊的,单叫武替听着有些别扭,名字他又没必要记住,这样统一称呼起来,谁都不会有意见。
靳瑶眨了眨眼睛,朝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眼睫弯了弯,眼尾上挑,露出一个标准的‘靳瑶笑’,看得在场的人都恍惚了几秒。
第2章
怎么说呢,真的是像。
她来报名的时候,统筹怔愣了好长时间才回过神来,差点就在她面前叫出靳瑶的名字了。眼睁睁看她填完表格资料,心中又是怅然又是伤感。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相像的人?原本那一两分的差别,也在这个笑容中补到了百分百,如果此时正在电影拍摄,那么这一帧的画面足以搬上大荧幕特写。
场务和工作人员心情复杂地动起来,心中控制不住地回味着刚刚靳瑶的哪一个笑容。
片场很嘈杂,却也很安静。
安静在于,从头到尾,除了Action和卡之外,没有人说话,就连导演都是沉默着的。
洒水车兢兢业业地工作,雨线兜头洒下,沾湿布料和假发,照理说衣服黏在身上既不好受又影响动作,但靳瑶偏偏不,这样恶劣的条件下,她挥舞着剑,无实物表演,做那些结阵或是施咒的手势,格外熟练和自如。
换角度,调镜头,过一条又一条。
靳瑶根本没什么休息的时间,差不多导演喊卡,机器迅速滑向轨道的另一边,摇臂抬起来,她就又招呼着其他群演接下一段戏份,整整两个多小时,没有因为她的原因NG过一次。
整片雨幕里,只有她一个女武替。
明明是武指安排的打戏,跟着剧本来的,却让她拍出了一种酣畅淋漓之感,好像是借着这些打戏在发泄着什么情绪。
姜溪化完妆,做完造型,婀娜多姿地从房车上下来,远远地望了一眼那片被圈出来,局部下雨的片场,视线在人群的中间定格,恍恍惚惚地问自己身边的助理,“……那个长得像靳瑶的武替,回剧组了?”
助理答,是的。
靳瑶裹着两层厚厚的浴巾,泰然自若地接受姜溪的目光洗礼。
实话说,今天的打戏她拍得非常痛快,好像她还没来得及郁结,心上就划开了一道口子,一些不好的情绪随之被倾倒出去,留下一个干干净净,温暖有力的心脏继续跳动。
这算是一件好事情,她捧着工作人员给她倒的热水想。
只不过她没能立即离开,要在这里再等等,看看有没有什么改动要配合女主角,做一些调整或者补拍镜头之类的,靳瑶的确也想看看,这两年过去,姜溪进步了多少。
这场雨中戏是女主角蜕变的节点,她被抛弃和背叛,又失去重要之人,除却武替帮拍的,剩下的都是情绪爆发的戏份,很考验演技和演员的状态。
在靳瑶的记忆中,姜溪虽然有点小脾气,但是业务水平还是可以的,这几场戏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另一边,姜溪在监视器边看完刚刚的武打戏之后,心情颇为复杂地喃喃,“……我有点想换武替了。”
导演立马警觉地看向她,“怎么突然要换武替?她这段拍得挺好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就算现在换别人,也不一定有这种效果,更何况到时候我们会把所有露脸的片段剪掉,和你的表演衔接到一起,观众不会看出来任何问题。”
他顿了顿,原本不太想说这句话的,却还是开了口,算是安慰,也免得姜溪不依不饶,“观众只会觉得是你演得好,打戏下过苦功夫。”
会心疼你,还会小小虐粉,网上通稿能自夸一波敬业。
只要靳瑶不出来认领,没有人会发现。
姜溪想了想,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靳瑶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发看着姜溪进入镜头内。
即将入秋,风吹到身上都是凉的,更别说她刚才还在雨里淋了那么久,这时面色难免苍白,捧着一次性纸杯小口小口啜热水,雾气慢慢浮上来,将她面孔隐在其中,眉眼若隐若现,有种蒙着烟雾般的水乡风情。
姜溪的目光从她身上扫过去,定了几秒,似乎有些僵硬。
站在她身边的工作人员做了个祈祷的手势,“希望少NG几条。”
靳瑶不语,专心看场里的情况。
姜溪深吸一口气,朝镜头做了个手势。
导演会意,拎起喇叭喊Action,旁边的灯光和镜头立即到位,雨帘从头顶形成,细细密密地织了下来。
五次。
姜溪NG了五次。
照理说,在雨中的戏份,没办法现场收音,所以对台词的要求并不高,情感和口型到位就行,靳瑶看过剧本,这段算不上难,姜溪的情绪却一直没有到位。
五次,不算是特别多,赶上演员笑场停不下来的时候,NG的次数更多,导演的状态还算是稳定,停了十来分钟,跟姜溪讲了讲戏。
姜溪裹着两层羊绒毛毯,揣着热水袋,手里捧着杯助理准备的养生茶,寒冷迅速被驱散,她漫不经心地听着导演给她讲戏,有些不在状态。
靳瑶没位置坐,等戏又无聊,便去拿剧本的复印件看,等到姜溪再回到镜头前的时候,复印件上的剧情已经看完一大半。
她将目光重新转向片场中央,那片雨帘的最中心,在镜头前的姜溪脸上。
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姜溪的嘴唇在抖,眼神没有焦点,好像还没有进入到状态里,导演等了好几分钟,才看见她朝这边示意。
导演二话不说,提喇叭喊开拍,结果姜溪忘了台词,第六条又是作罢。
第七条、第八条……第十二条。
导演终于有些坐不住了,脸色渐渐沉下来,看起来不太妙,工作人员也不敢吭声。
气氛僵持着,姜溪却好像没察觉到这一点,甚至还跟导演提要求——她说,她觉得有点不接戏。
导演皱起眉来,“什么不接戏?”
姜溪的目光落到靳瑶脸上,“我拍特写,有点找不到状态,武替老师可以过来帮我搭两条吗?或许我会有点感觉。”
她说完,现场工作人员的目光都转了过来,落在靳瑶的脸上。
武替不用化妆,更何况她刚刚还在雨里淋了两个多小时,就算化了妆也早冲光了,此刻苍白着一张脸,眼瞳过分的澈净,仿佛置身于烟雨朦胧之中,只差一把纸伞,一场偶遇。
她说,好的,我来帮姜老师搭两条戏。
导演看着靳瑶将身上的大毛巾扯开,抻了抻半干不干,贴在身上,格外冰凉的戏服,稳稳走到姜溪这边,脸上没什么表情。她甚至还很有礼貌地朝负责操控威亚的工作人员开口,“麻烦了。”
姜溪暂退,助理立马冲上来,手上什么东西都有,立马把她裹起来,生怕迟一秒她会冻着,一边拿纸巾帮她压走脸上的水珠,检查妆容。
靳瑶说两条,那就是两条,休息过后再动身,动作一点滞涩感都没有,顺顺当当的把方才就过了的戏又拍了一遍。
场务又找来两条干净的毛巾,主动帮靳瑶围上,语气有些心疼,“是不是很冷?”那水一直打在身上,为了打戏拍出来好看,戏服并不厚。
靳瑶感激地冲她笑,那枚梨涡又显出来,缀在唇角旁边,看起来格外可爱,也冲淡了她身上略有些清冷的气息,嗓音也是绵的,“谢谢,还好,不是很冷。”她甚至俏皮地补了一句,“很凉快。”
干这行的,认识的明星很多,哪怕是糊到没什么通告的十八线,但只要有机会,都有可能合作过,她们又怎么可能不认识当年如日中天的靳瑶,没看过她的电影。
她的离开令她们很唏嘘,时间久了,又多了几分怀念,就像是心头的一根刺,扎进去不算有多痛,但每次看见它的时候,总会让人回忆起当时扎进去时的感觉。
场务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导演看着重新回到镜头前的姜溪,“戏搭得还可以吧?现在状态怎么样?”
姜溪的目光在靳瑶脸上停了一瞬,快到那好像只是个错觉,随即朝导演挤出笑容,“可以了,武替老师搭的很好。”
靳瑶的很好没能让她顺利地将戏拍掉,相反的,再开拍之后,姜溪的状态很差了。
导演深吸一口气,似乎是在压抑着什么,额上的青筋跳了又跳,最终还是忍下来,语气硬邦邦问姜溪,“怎么回事?太不在状态了。”
姜溪满脸抱歉神色,“对不起导演,我还是有点不接戏,情绪上不来,演不出那种崩溃的感觉。”
她说完,再一次飞快地看了靳瑶一眼,没想到的是,这一眼倒让她愣住了。
第3章
靳瑶在冲着她笑。
姜溪暗暗咬了咬嘴唇,指甲扣进掌心,心渐渐沉下去,控制着自己不再往靳瑶那边望。
她在笑什么?笑自己NG了吗?她一个武替,就算长着靳瑶的脸,又能有她那样的命吗?还不是只能被自己使唤着过来补戏?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导演的语气不太好,“你还要武替帮你搭戏?她刚刚那两条没有任何问题。”
听说过搭文戏的,他还是头一回听见有演员要求搭武戏,他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姜溪在故意为难靳瑶。
“嗯。”姜溪咬了咬嘴唇,眉眼走向往下落,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麻烦武替老师了,可以帮我搭一下吗?”
“当然可以。”靳瑶朝她笑了一下,趁着脱毛巾的间隙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好让因为寒冷在条件反射颤抖的自己镇定下来。
场务有些看不过去,让人又去拿了几条干净的毛巾过来,留着等下给靳瑶围,导演助理贡献了两张暖宝宝,一并塞给了她。
这回靳瑶有那么一点小失误,不过无伤大雅,毕竟是给姜溪搭戏,不用剪到整片里。不过正因这一点,很多人意识到一个问题:再这样下去,靳瑶的体力撑不住。
而且是在无意义的损耗。
有些群演没走,他们可以留在片场看一下拍摄,同样是等着看看需不需要补镜头,自然也看见了靳瑶被姜溪为难的这一幕。
镜头之外,他们窃窃私语,似有些不忿。
这回靳瑶拍完,控制不住的发抖,是真的很冷,随着时间推移风更甚,吹着贴在自己皮肤上湿漉漉的衣服,所有的温度都被剥夺了。
场务心疼地用毛巾兜头将她裹住,找来一件厚羽绒外套裹在外面,将热水塞进她手里,有些嗔怪道,“还说不冷呢,都抖成这样了。”
靳瑶牙齿打着颤,说话磕磕绊绊的,“这不是,刚刚,被风吹了一下么,等会就好了。”
她自然地贴近场务姐姐,脑袋朝她的肩膀歪了歪,感慨似的叹息一声,“现在暖和很多了哎。”
撒娇不显得做作的女生场务很难见到,跟着导演各个剧组转,甜宠剧也跟拍过不少,拍到某些暧昧情节她在片场的时候,控制不住一身鸡皮疙瘩。
但靳瑶给她的感觉却很好,尽管她们没见过几面,今天之前也没什么接触,但当靳瑶朝她靠过来撒娇的时候,场务自然而然地就搂住了她的肩膀,将羽绒外套裹了裹,转身去拿暖宝宝。
拜托,谁能拒绝美女撒娇啊。
靳瑶被场务搂着,一口接一口的将热水往胃里灌,想要让身体快点暖起来,一边抬眼望向重新进入镜头内的姜溪。
这回导演甚至没有再问姜溪准备好没有,直接拿起喇叭倒计时,毫不留情地喊Action。
姜溪演得并不好,但导演没有喊停,她就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演着演着,自己都觉得尴尬,那些镜头就好像是窥探着她内心丑陋的眼睛,让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这一条拍完,导演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将她喊过来,语气很平静,“你来看看你刚刚这一条。”
姜溪心里咯噔一下,脚步很重,推开了要给她披毛巾的助理走到监视器旁边,开始硬着头皮看她刚刚拍的那一条。
烂得她不忍直视,甚至没撑到一半,就转过了脸,只是监视器里的声音还在继续,震得她耳朵都在发麻。
这是她自己的声音吗?怎么就像……就像在背书一样。
导演转过身,坐在折叠凳上看着她,“还是状态不好?你已经好几天都这样了,是入不了戏还是怎么,你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导演这一句话刚说完,姜溪的泪就落下来了,她咬紧嘴唇,摇了摇头,“是我的问题。”
“最后一次,导演,再让武替老师帮我搭一回吧,我这回肯定能演好。”
导演的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异常不悦地盯着她,“你自己的情绪没到位,就算武替帮你搭戏又有什么用?她又不是帮你搭对手戏。”
姜溪仍在坚持,“这样戏会顺一点……”
导演不知道靳瑶哪里惹到了姜溪,用她这样来针对,早知道刚刚在她说要换武替的时候就答应了,省得浪费他这么多带子,让剧组这么多人陪着她烧钱。
既然不喜欢,一开始非要指定靳瑶做什么!
导演在心中叹气,抬眼望向靳瑶。
靳瑶接收到了对方的信号,心里倒没觉得有多意外,只不过这回她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朝对方笑了起来,清澈嗓音传遍整个安静的片场。
“不好意思,我可能没什么力气了,打戏没办法帮姜老师接。但如果姜老师真的接不上戏的话,这样,我给您演一遍,帮您带带戏,怎么样?”
姜溪愣了愣,似乎没反应过来靳瑶刚刚说了什么。
给她演一遍?她提名金雀奖的时候你这个小替身恐怕还在学校当书呆子吧!你有什么资格演这段?还说的这么好听?以为导演会被你的表演惊艳到,另眼相看是么?
怒火腾地烧了起来,令她姜溪险些控制不住自己,“你以为……”
“我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忽地,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飘了过来,离靳瑶很近,甚至就像是贴在耳边一般,激得她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汹涌的记忆瞬间回溯,如同电影放映一般,从她眼前闪过去。
这道声音的主人来自于她的前男友,前未婚夫,将她从高楼之上推下去的罪魁祸首——谢言修。
第4章
说实话,靳瑶并没有做好现在就见到谢言修的准备。
只是这道声音就离自己这样近,片场所有人都望了过来,她不得不回头,不然会显得那样很奇怪。
她现在顶着靳雨潼的身份,或许谢言修不会怀疑,但这样相似的面孔,又是这样的反应,实在很可疑。
回身前的那几秒,她的大脑转动的飞快,挤满了回忆和臆想,曾经的爱与现今的恨,还有她还只是个雏形的复仇计划。
她必须转过身去。
“谢老师?”她的音调末尾往上提,咬字很绵,总让人有种在撒娇的错觉,诧异的神情在面上展露的刚刚好,一点表演痕迹都没有,“您怎么来了?”
说罢,又好像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急急低下头去,声音也弱了一些,怯怯开口,“不好意思,我……我不知道。”
她只是个武替,怎么能知道男主角的演员选定了谁?
情绪汹涌的不止靳瑶,还有此刻盯着她眼也不眨的谢言修。
他的工作被安排的很满,接下这部戏之后,跟剧组商量过行程,迟几天进组,先拍没有他的镜头,以他现在的身份,剧组自然答应,毕竟也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
谢言修匆匆忙忙参加完活动,又补了两个采访,赶着飞机到影视基地来,路上又听说姜溪最近的状态不太好,便让助理先去酒店check in,司机开车送他来片场看看情况。
片场的氛围有些紧张,没人注意到悄悄过来的谢言修,就算有,也被他制止出声,怕自己的到来会影响到演员的状态。
一开始靳瑶在威亚上的时候,他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只觉得这个武替的打戏很漂亮,而且还很会配合,带着群演更入戏,让表演痕迹减淡不少。
而当她离开了镜头,走到休息区这边的时候,才真正让他惊骇。
靳瑶最火的那几年,圈里不少擦边打着小靳瑶名号出道的演员,只可惜她们跟靳瑶相差的何止是一张脸,就算是再模仿,仍旧是四不像。
而现在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这么一个人,与靳瑶有八.九分像,这怎么能让他不诧异。
尘封已久的记忆也着面前这张脸而重新回归,他想起那个狂风卷飞的夜,靳瑶米色的风衣下摆和橘彩星光香水,对方微卷的发,还有醉醺醺的目光与绯红脸颊。
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的话,或许这算得上一个浪漫的夜晚。
靳瑶坠落时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又重新浮现。
他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喉咙火烧火燎的,令他的嗓音有些哑,他听见自己说,“打戏拍的很漂亮。”
是啊。那可是她的‘基本功’。
靳瑶第一部 电影开拍前,跟着武术老师训练的那一个多月,身边还站着一个面孔比现在要青涩许多的谢言修。
那是他们合作的第一部 电影,靳瑶入圈之作,他们定情的作品。
导演见到谢言修过来,头更疼了。姜溪现在这种状态,怎么跟谢言修搭戏?他们的对手戏可不少,姜溪要是总被他压着戏,成片能好看吗?
不过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觉得靳瑶的主意不错?
导演的目光再次落在靳瑶脸上。
他是认得靳瑶的,史上最年轻的三金影后,又是那样的背景,哪个导演不想跟这种有灵气的演员合作,与她携手再创传奇。
只是可惜了,她走得那样早,那么突然,谁都没能料到。
他听过许多传闻,其中最板上钉钉的一条,就是靳瑶第一部 电影的导演与他亲口说起过,说是靳瑶当时年轻,又是第一部电影,很容易入戏,与谢言修合作后,便同他谈起恋爱,不过俩人感情很好,一直都没有分手。
靳瑶意外去世,作为她的男友,谢言修应该很伤心吧?不然那次品牌站台活动,为什么见到合作搭档是长得有些像靳瑶的女星,会把自己关在休息室里,情绪难以控制到无法参加活动。
所以现在,才会为长得跟靳瑶这么像的武替出头吗?
演员胡闹,他不能跟着胡闹。思及此,导演出声劝道,“好了,都别闹了,武替老师今天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后面的工作我让助理跟你联系,就算要补拍镜头,我另外再安排。”
谢言修收回思绪,再次看了靳瑶一眼,才开口道,“她的提议不错。”他侧过头,看向人群后的姜溪,“姜老师不是说自己状态不好么,那就让别人帮她带带戏吧,或许她能找到状态。”
姜溪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煞白。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更何况还是在剧组这种地方,不说演员多,每天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和群演就有不少,但无论是谁,都没见过今天这种阵仗。
女主为难武替也就算了,有些演员位置爬得高了,不但爱耍大牌,还喜欢为难工作人员。但没办法,吃这行饭的,多多少少都要看脸色做事,只要不是特别过分,他们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
但让武替来教女主角演戏,可真是闻所未闻。
至少他们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情。
姜溪的难堪却不仅仅在这件事情上。
谢言修却像是没看见她变了神色,扭头去看靳瑶,语气有些平淡,却是温和的,“刚刚应该不是因为赌气才那样说的吧?”
此刻靳瑶心中五味杂陈。
她自然不是因为赌气才说那样的话,而是想要让姜溪收敛一点,别再使性子让剧组的人都陪着她浪费时间。但若真是让她上去给姜溪‘带戏’,她也是不怕的。
可靳瑶没想到的是谢言修会为她出头,甚至不惜当着这么多人下姜溪的面子,他们后面还要合作的,第一天就闹得这样僵,后面拍摄还能顺利么。
不过既然机会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就没有眼睁睁看着它溜走的道理。
靳瑶对谢言修的认知错误,纠正代价竟然是一条性命,现在再碰上他,就要格外小心谨慎,至少不能让他在自己身上看见过多的,属于‘靳瑶’的痕迹。
想到这里,靳瑶努力让看见谢言修而僵硬的神情变得自然一些,扯了扯嘴角朝他弯眼,“当然不是赌气,我是认真的呀。”
第5章
现场的气氛很诡异。
有很多人,偷偷地去看姜溪的脸色。
幸灾乐祸这种事情又没有什么成本,更别说因为姜溪所谓的‘不在状态’,工作量增加,受罪的是他们,现在能看到她难堪,不管怎么说,心里都是爽的。
只是面子功夫要过得去,也免得被姜溪看到记仇,都做好了表情管理,装作一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导演安排的模样。
靳瑶还是那一身衣服,看上去好像跟姜溪身上的没什么两样,材质却异常粗糙,甚至就连假发,姜溪的都是定制的手钩款,而她的……乱糟糟,发尾打了结。
更别说对方还是全妆,化妆品的防水做的非常好,几乎没花什么,用纸巾按着吸走水分,再扑些粉,还是光鲜亮丽的女明星。
而靳瑶是素颜。连唇膏都没涂,素得不能再素,脸色也因为刚刚的淋雨有些苍白。
导演觉得这主意有点胡来,但谢言修开了口,他也不好意思驳对方的面子,再者说姜溪先前的举动的确令他有些不悦,算是给她一点提醒,不是红了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耍大牌,让全剧组的人都陪她浪费时间。
算了算了,就让这个武替试一下吧,都赶鸭子上架到这儿了。
他坐在监视器前,专注地盯着镜头前的靳瑶。
换了机位,不再是刚刚的全景,特写镜头下,靳瑶的素颜仍旧很能打,皮肤细腻,连点毛孔都看不见。
干这行的,难免要熬夜加班,她却一点黑眼圈都没有,一张脸干干净净的,拢着一层淡淡的水汽,朦胧里带着些不食人间烟火的唯美感。
照理说,她跟这个角色是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的,靳瑶看起来像是柔美那一卦的气质,而她要饰演的这个角色锋芒过剩,一身傲骨宁折不弯,不懂得如何妥协和低头,正因如此,才会有这一遭境遇,才会有后面的心性大变。
角色与靳瑶的贴合度太低,强行演绎,只会让人觉得别扭。
谢言修站在导演身边,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监控器里的靳瑶。
随着一声导演的Action,洒水车开始工作,细细密密的雨丝交织着从头顶落下来,将她原本就没有干的戏服再次淋了个透。
刚刚姜溪对这段的处理很传统,先是哭,再念台词,紧接着是崩溃,流程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但演绎出来却很干。更别说姜溪根本不在状态,别说打动观众了,就连她自己都没有被说服,只是行尸走肉在念台词而已。
屏息两秒之后,导演看见靳瑶在笑。
瘦削的肩膀颤抖着,水珠砸在后背,溅起水花。笑声闷在雨里,像是被扭曲了的呜咽。
她上半身伏下去,快要贴上地面,手臂挡着自己笑,一声又一声,声线略有些尖细,有种诡异的癫狂感,就在众人以为这种癫狂会被她放大的时候,笑声又戛然而止。
靳瑶直起身,漂亮的后背像是被雨水冲刷着的绿竹,笔直到让人有些羡慕。
表情管理控制的非常好,哪怕这么多雨浇下来,她也没有因为疼痛而不断地眨眼睛,而是坚持睁着,眨也不眨一下。
手指顺着脸颊,做了个上抚的动作,好像是傲气的人在抹泪,玉白的指尖从眼尾略过去,带走一点浅绯。
可是这漫天的雨,谁又能看见她的眼泪。
偏偏就是这个动作设计,让人好像被狠狠戳了一下心脏一样。
人都爱看反差,喜欢上位者放下身段,喜欢冷酷的人展现柔情,看高傲的人低下头颅。
导演恍惚着,听见靳瑶念台词。
她的台词像是专门练过,没有那种僵硬的念书感,却又字正腔圆,让人听得很清楚。靳瑶甚至还稍微改动了一下台词,低低呢喃着,像是在与自己说话,责备着她从前的倔强。
谢言修情不自禁地,又往监视器前凑了一些,像是要看清靳瑶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算了。”
这段台词以靳瑶的一声叹息结束,雨水将其稀释,如同拉扯她前十几年不被人理解的人生。
不被理解,那就别理解。
众人看着她从泥地里站起身来,雨水迅速将身上的泥泞洗刷干净。她仰起头,用脸去迎接雨水,鼻梁与眼窝处陷下去的地方,蓄了一小窝的雨水,又很快溢出来,仿佛要带走她所有的爱与恨,贪与嗔。
出画之前,靳瑶的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她用手指勾着甩发的那一刻,发梢扬着雨珠,化作看不清的水刀,剜去她的清高与傲骨,染上锋利的美艳与风情。
整个片场鸦雀无声,只余雨水淅沥。
谢言修缓缓站直了身体,直勾勾地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靳瑶朝这边走过来,所有关于角色的情绪和神情在一瞬间被她剥离,无论是谁,只要看她一眼,就知道现在的靳瑶已经出戏了。
场务一把将她搂过来,好几条毛巾伺候,像是裹粽子那样将她给围了起来,这回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个热水袋,塞到了靳瑶的手里。
靳瑶满足地叹息一声,“好暖和。”
导演神色复杂地从监视器上挪开目光,望向站在不远处的靳瑶,良久,抬起手鼓了鼓掌。
他说,“演得非常好。”
站在他们后面,好像被众人忽略了的姜溪听到这句话,脸色变得更差,连声招呼都不打,挤开身边的工作人员,大步朝她房车的方向走,给众人一个生气的后脑勺,留着助理一个人小心翼翼的给导演道歉。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她肚子有点不舒服,稍微离开一下,麻烦大家了。”助理心虚地朝导演鞠了好几个躬,偷偷打量着对方的神色。
导演的眉头皱起一瞬间,又很快松开,“……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吧。”
“谢谢谢谢,”助理也很无奈,姜溪就是这个脾气,她平时帮忙道的歉还少么,“实在不好意思啊导演。”
导演挥了挥手,算是回应。
说话间,谢言修已经离开了监视器,朝靳瑶这边走过来。
她当年看上谢言修,可不仅仅是因为他业务能力好,能将她带入戏,作为新晋影帝,谢言修有一张很拿得出手的脸,剑眉长眸,鼻梁高挺,薄唇优美,不仅上镜,氛围感还很强,演什么像什么。
这边临时搭的棚子里挤满了不少人,一眼望过去,谢言修的个头是里面最高的那个,哪怕现在穿着常服过来,也是优越的衣架子。
谁能想到这种人的皮囊下,是个能眼也不眨将女友推下楼的杀人犯呢。
第6章
“演得很好。”谢言修的语气很温和。
他笑着问,“是表演专业的吗?”
他们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各自都在打拼事业,有一次同时进组,拍摄地相隔大半个中国,好长时间都不能见一面。
等到收工下戏回酒店,用微信聊天视频,哪怕对方一句话都不说,单听着呼吸声,靳瑶都能觉得很满足。
而现在,他站在自己面前,靳瑶却控制不住地觉得反胃。
很恶心,真的很恶心。
靳瑶用力将手指扣进掌心,忍着胃里所有的翻涌和叫嚣着的恨意。
说来可笑,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谢言修究竟为什么要将她推下去,他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是谢言修略低的温柔嗓音,缠绵缱绻。他说,对不起。
下一秒,靳瑶从高空坠落,视网膜上的影像定格在谢言修的脸,温柔的,朝她微微笑着。
靳瑶仰起脸,情绪尽收,朝谢言修露出一个笑容,“谢谢。”她刻意放软了咬字,“我不是专业学表演的,只是喜欢。”
她有原身的记忆,她是学舞蹈的。这具身体的柔韧度很好,又一直坚持健身,所以刚刚拍打戏的时候才能那么顺利。
谢言修若有所思,“这样。”他盯着靳瑶看了半分钟,“想要当演员吗?”
靳瑶略微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谢言修很有耐心地,再次将问题重复了一遍,“你有没有要当演员的想法?”
照理说,她既然能在影视基地这里当武替,那就一定有做演员的梦想,这里所有人都是。
靳瑶装得愣愣,一副没有从这几句话里回过神来的茫然神色,“我吗?有,有的,不过谢老师您的意思是……?”
谢言修垂眸看她,眸色有些沉,情绪被掩藏在其中,忽明忽暗,辨不清楚。
他与靳瑶刚认识的时候,一切都很简单,也很单纯。那时他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将戏拍好,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角色演绎到无可挑剔。
他成功了。
再后来,他踩着阶梯慢慢往上走,接触名与利,权与欲,很多东西都变得没那么纯粹,但他并不抵触,这是代价,也是一种交易,走到这步,免不了的。
谢言修说过许多谎话,骗过许多人,哪怕对靳瑶的感情中夹杂着其他的因素,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他还是很喜欢她的。
这两年里,某些深夜时刻,谢言修总会想起她那一双眼睛,澄澈温柔,如同三月江南的湖水,柳梢轻拂,荡开一圈又一圈的酥麻。
可她本人偏偏又是傲气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时候,就像是摸得着却又留不住的雨,自以为扣住了在掌心,再摊开的时候,却又烟雾一般地消散了。
偶尔的偶尔,谢言修会想到几年前,他跟靳瑶拍摄第一部 电影的时候。
可是他回不到从前了,亲手被他推下去的靳瑶也不可能再复活,再次站在他面前。
圈里那些像靳瑶的他不是没见过,拙劣的模仿只能让他厌恶。
而现在,久违的,谢言修看着注视着自己的这双眼睛,沉寂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多完美的,靳瑶的替身啊。
既像,又不是一模一样,沾染了靳瑶的傲,却又有着她很少表露出来的柔。
看见了吗,她刚刚演得多好,完全不需要他刻意去□□,就能够站在自己面前,跟他对戏。
谢言修垂下眼睫,盖住这一瞬间他翻涌的情绪,手指抵在唇边,轻轻地‘嘘’了一声,“那你等我一下吧,很快。”
靳瑶看着谢言修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是什么意思?他要去跟导演说,把自己塞进剧组里吗?为什么?为了她这张脸?
那他还真是……有够始终如一啊。
靳瑶把半张脸埋进厚厚的外套里,唇角向上挑,露出个冷到极致的笑容来。
导演听见谢言修的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他将人拉到一边,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你怎么想的?姜溪都进组一个多星期了!”
方才面对靳瑶时的温和笑容尽数褪去,谢言修看着导演,神情有些漫不经心,“她的表现您不是看见了么,就这种状态,要拍几个月?您教还是我来教?”
导演被他堵得卡了壳,有些讪讪,“她这,的确是有点问题,但要换人这是不是有点……?投资商那边也不会答应啊。”
“那就换个投资商。”谢言修漠然道,“我不是还在么,你还怕没人来投资?班底又不差。”
本来这部戏他要跟姜溪合作,就有那么一点不痛快,今天看见她那不知道什么时候退步的演技,更是抵触了,就算没有靳瑶,他也不一定能跟她合作下去。
导演仍旧有些犹豫,这种得罪人的事儿他还从来没干过,在片场因为进度问题有点摩擦很正常,演员也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可临时换主演……
谢言修像是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慢悠悠道,“最后一次机会。有人帮她示范过,照着演总没有问题吧?如果这样还演得一塌糊涂的话,我或许要考虑一下,付给你们一笔违约金。”
导演心里咯噔一声。谢言修这么说,就是他跟姜溪只能留一个的意思了。
他有点想不通,事情怎么就弄到这种地步了?
姜溪刚上房车没多久,助理就僵着一张脸上了车,支支吾吾的,好像有什么话要对她讲。
她正在气头上,说话便没有很客气,“要说就说,杵在那儿干什么?看着心烦。”
助理小小声,“姜姐,导演说,要你再去试一条。”
姜溪拧起细长的眉,对导演的要求很不满,“不是说了先休息一下么,现在又要去试什么,这么一会儿也等不及?”
她一边说,一边端详着自己镜中的倒影,用化妆棉轻扑着下巴,“什么再去试……”她的尾音骤然消失了。
再试一条是什么意思?若是试的不好,又怎么说?
姜溪怔怔地扒到房车的窗户边上,将自己藏在窗帘后,掀开一条缝往搭的棚子方向望。
谢言修的高挑身形在一众工作人员当中格外显眼,根本不用她刻意去找,就能一眼捕捉到对方的所在之处。
如果说姜溪原先对谢言修还有那么一点点希翼,猜想对方有可能是来片场看她,在看见谢言修对靳瑶温声细语说话时就全破灭了。
他是不是听说剧组有一个武替长得特别像当年的靳瑶?所以才这样急不可耐,甚至不愿意在酒店休整一天,直接就赶到片场来看她了?
第7章
说起来或许很多人都不知道,姜溪与谢言修之间,是有过那么一段露水情缘的。
这是她最可耻却又最甜蜜的秘密。
那年靳瑶正式摘下国内最年轻的三金影后桂冠,谢言修也在为他的影帝在剧组摸爬滚打。
姜溪很幸运的拿到了那部电影的女三,戏份虽不多,却几乎都是与谢言修的对手戏,耳濡目染的,超长发挥下,竟让她拿到了第二年的最佳女配,从此一路顺风顺水,直至今日。
姜溪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那天片场出了点问题,导演给演员们放了一天假,乌云遮日的阴天仍旧没能影响他们的好心情,组团去吃饭唱K,一直到深夜才归。
而她捏着薄薄的几页剧本,去敲响了谢言修的房门。
姜溪不是不知道谢言修在跟靳瑶谈恋爱,这是圈里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尽管他们从未公开,公众面前也很少互动,但只要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他们俩的感情很稳定,并没有因为异地恋而变得淡漠。
姜溪却很不甘心,她自认为不比靳瑶差在哪里,无论是长相还是实力,缺的只是机会罢了。
而她那夜,主动去给自己创造了机会。
无论是粉丝还是圈内人,只要对谢言修有好感的,或许都曾幻想过他私底下的模样,剥去那层看似温和的外衣下,狂热且被情、欲充斥着的灵魂。
只可惜,她虽得偿所愿,却未能一见。
姜溪甚至不知道谢言修私下里会抽烟,他们接触的时候,对方咬着烟慢慢在抽,烟灰落在她的后背上,额前的发散落下来,面孔被一团团的烟雾遮掩着,没有一刻是清晰的。
这种事情,只能说是你情我愿。她不能向谢言修伸手索要什么,但对方还是给她提供了一些便利,所以姜溪后来的路才能走得那么顺。
她是有过不切实际的幻想的,就那么一点,想着如果没有靳瑶的话,自己会有机会。
只是她没有想过,靳瑶会以那样的方式离开。
可就算靳瑶离开了,站在谢言修身边的人也不是自己。
她自己跟谢言修说的,一时放纵而已。果然,就只是放纵。
贪婪这种东西很难控制,至少对姜溪来说很难。她极力促成这次合作,就是想要再续前缘,哪怕先从炮友开始也好,只要还有机会。
而今天,那个武替的出现像是给她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不能再让她留在剧组里了,姜溪想。
再一次检查过自己的妆容后,助理随着姜溪从房车下来,往片场里走,她目不斜视,尽量让自己不去看谢言修和那个武替说话时的场景,先到导演身边,跟他道了歉,说自己刚刚状态不好,刚刚已经调整过情绪了。
导演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朝她点点头,“那现在开拍?”
姜溪轻轻‘嗯’了一声,“可以的。”
说这话的时候,控制不住去看谢言修,却没想到,会对上武替朝自己看过来的眼神。
她看着自己,下巴微抬,睫毛往下落,半遮住眸,唇线绷着,有些莫名的傲气,像是在宣战,又像是在嘲笑。
这一刻,她像极了当年站在领奖台上的靳瑶。
姜溪攥紧了身上披着的外套,指节用力到泛出青白,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失态。
谢言修也看了过来,双手抱胸,神情慵懒,有些漫不经心,好像对她这场戏的结果并不关心。
她也是被夸过有灵气的,在最开始站在镜头前的时候。
从什么时候开始,演技已经被其他东西取代了呢?
脱掉外套走到镜头前的那半分钟,姜溪的脑海里都是谢言修的那个眼神,淡漠到他们好像是陌生人。
“准备好了吗?”导演拎着喇叭问她。
姜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Action!”
雨水倾盆而下。
在姜溪做出第一个动作的时候,靳瑶就笑了。
她笑不是因为欣慰,而是知道有关于这一场戏的较量,自己已经赢了。
姜溪想要复刻她的演法,却又不愿意完全照抄,学得不伦不类,看起来很怪异,像是在表演一出劣质的独角戏,底下围着的一圈观众除了沉默还是沉默,没有办法共情哪怕一丝半点。
靳瑶忽然觉得有些唏嘘,自己第一次拿奖的时候,姜溪就坐在台下,那年她被提名最佳新人,表演那样有灵气,许多人猜测她会不会成为新的四大花旦之一,结果这几年过去,她的演技竟然退化成这个样子。
贪念多了,会容易迷失自己。
身侧的谢言修一直在暗暗关注她,见到靳瑶脸上的笑容淡了,低声问她,“怎么,觉得自己比不过她?”
“……”靳瑶对于谢言修一直在观察自己这件事感到很无语,“没有。”她报以同样的轻声细语,像是拨弄湖水的一只手,从谢言修耳边拂过去,“她看上去有很多心事,所以没演好。”
“她不是没演好。”谢言修淡淡道,“她已经没有从前那种状态了。”
靳瑶微怔。
导演喊了卡,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站在监视器前反反复复的看着姜溪演的这一段,心里忍不住将方才靳瑶示范的拿出来比较。
差太多了,完全没办法通融。
现场的人又不是瞎子,就算再外行的人也能看得出来,关于这段的演绎谁更胜一筹。
他心里也纳闷儿,见了鬼了,哪来的武替,这么会演戏?镜头抓得准,表现得也好,知道什么时候该在镜头前呈现怎样的状态,就连节奏点都把握得特别精准,就像是拍了好多年戏的老演员一样。
导演嘴里发苦,那这样的话,姜溪是没办法留了。她跟谢言修,傻子都知道要留哪个。
姜溪自认为自己的表现很不错,至少比起先前那几条,这次的演绎算是超常发挥,正等着导演夸她几句,结果没想到对方抬头看了看天色,拎起喇叭说收工。
收、收工?这就结束了?这一条这么好么?
姜溪有些茫然,下意识地望向站在远处的谢言修。
对方单手抄在口袋里,垂着眼睫,视线落在站在他身边,正在看手机的靳瑶身上。
第8章
导演让助理安排,给靳瑶在剧组的酒店开了个房间,让她先去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说是等下还有点事情要找她。
估计是怕她误会,还让助理帮忙带了句话,让她放心,绝对不是什么潜规则给小角色之类的,是要重新跟她谈合同的事情。
靳瑶早在谢言修问出那句话的时候就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但当导演真的下决定的时候,她又有点不可思议。
都说爬得越高越有话语权,现在谢言修的话语权已经高到这种地步了么,居然能够让导演随意更换女主角?
晚上导演助理领着她去某餐厅的包厢吃晚饭,一推开门,里面只坐着几个人,导演和谢言修,还有个生面孔,穿着一身西装,看起来还挺正式。
导演朝她招手,“小靳啊,来,坐。”他说,“今天辛苦你了,晚点吃点药,免得感冒。”
靳瑶故意露出一个怯怯的笑,看上去有些含蓄,“好的,谢谢导演。”
她拘谨地坐下,位置在谢言修一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导演按例问了些问题,什么专业啊,现在的情况之类的,在听到靳瑶说现在是休学状态,完全有时间拍完这部戏的时候,脸上的笑纹更深了。
导演犹豫了下,“那你有经纪人吗?”
靳瑶摇了摇头。她一个武替,哪来的什么经纪人。
导演说,“也没公司?”
靳瑶:“……没有。”
导演并不意外,便道,“那这样的话,合同就得跟你谈了。”他指了指身边的西装男,“这是我们的法务,合同他来拟,税方面他也会帮你交,如果你不放心的话,也可以找律师来看合同,但前提是要保密。”
靳瑶愣愣地,“怎么,武替的合同要这么郑重吗?”
导演被她给逗乐了,就连他身边的谢言修也跟着笑起来,他说,“不是,我们想邀请你来演这部戏的女主角。”
靳瑶从前只在镜头前演戏,而现在,居然遇见谁都要开始装模作样,这让她有点不适应,但还好,她是专业的,这点不算什么。
“女主角?我吗?可,可我不是专业的呀。”靳瑶的脸颊上渐渐染上绯红,“而且我也没有什么作品……”
“你演得很好。”一直闷不做声的谢言修终于开了口,“悟性够了,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如果有不会的地方,我可以教你。”
现在的谢言修,也能这样高高在上的,对新人说教授的话了。
靳瑶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丝受宠若惊来,“真的吗?”
谢言修点点头,笑容温柔,“当然。”
若说这一顿饭吃得靳瑶食不知味,倒也没有。
她是一个很能忍的人,尽管从前没有什么机会需要她去为什么人什么事忍耐,但她具备了这样的性格,在完成一件事情之前,可以耐心蛰伏,收住自己所有想要急功近利的心思,一直忍耐到事成的那一刻。
其实这有点像是在演戏,一部电影上映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它展现在大荧幕上的那一刻。
她要打一场战线很长的持久战,要将现今如日中天的影帝从万众瞩目的位置上拉下来,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
在医院躺着的那几天,她就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
不急,不能急,她有的是时间。
她站在剧组帮她安排的酒店房间里,洗手间的镜子前,看着在明晃晃灯光下,自己有些惨白的脸,缓缓扯出一个僵硬而又冰冷的笑来。
从今天起,她就是靳雨潼了。
而另一边,接到经纪人电话的姜溪错愕到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和大脑,没有搞错吧?剧组不要一个往日光环加身,差点拿到影后的她,反而是要让那个武替来取代她的位置?
经纪人在电话那头轻轻叹气,“溪溪,这事儿就算了,剧组那边说了,违约金照付,之前谈好的投资也可以撤,他们那边都没有问题。”
姜溪不敢置信,“投资也可以撤?那他们不就资金短缺了吗?拿什么拍戏?跟别说还要付我违约金,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是,是,”陈姐向她解释,“剧组那边没跟我说,是我去找人打听的,投资的话,谢影帝出了一部分,违约金也是他帮忙付的。投资的话,别人听说他在,怎么都能拉来,就是不像我们这边直接出那么多,会麻烦一点而已。”
姜溪烦躁的要命,“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谢言修为了让自己离开剧组,宁愿自己掏钱出一笔违约金?是,他现在是不缺钱,但也没有这个必要吧?要是不想跟自己合作,早点怎么不拒绝?还是说有其他原因,让他临时改变了注意?
姜溪瞬间想到了武替的那张脸,以及谢言修站在她身边时,不加任何掩饰的眼神。
他看上这个武替了?要捧她是不是?!
姜溪从未有一刻感到这般耻辱,就像是有人在众目睽睽下给了她一巴掌一般,令她整个人都烧了起来,将理智一同燃烧殆尽。
“舍近求远也好,其他什么也罢,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我跟剧组那边已经谈好了,明天让人收拾东西,你先会来吧,我再给你安排别的工作。”
回答经纪人的是挂断电话后的长嘟声。
姜溪摔了手机,再次去敲响了谢言修的房门。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谢言修很快就开了门,半倚在墙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很冷,“有事?”
姜溪窒了下,目光难以抽离开他的面容,方才还高涨的气势一下弱了一半,“你,你为什么要让我走?之前不是谈好了吗?”
谢言修挑了下眉毛,似是有些诧异,顿了几秒后,答道,“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姜溪往前一步,“现在有什么不一样?”
谢言修轻微地皱了下眉,扣住门,不让她进屋,嗓音仍旧是冷淡的,“以你现在的演技,只会被我压戏,我不想拍出这种作品。”
姜溪被气得有些发抖,“我不行,那那个武替就行?她都没演过戏!”
谢言修抿了下嘴唇,忽然笑了,“她没演过戏,都把你压成这样,你居然还好意思提?”
姜溪的瞳孔重重抖了下,似乎是没想到谢言修会这么直接,或许从来没有人跟她提出这个问题,直至现在,她仍旧认为自己的表现还不错。
而谢言修的眼神却更让她受伤。
这样高高在上又冷漠,就像是他们之前从未发生过什么,而自己对他而言,根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
那些自以为是的感情和暗生的情愫,全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姜溪的嘴唇抖了抖,“……因为她像靳瑶,是不是?”
谢言修皱眉看她,并不回答。
姜溪忽然笑了,“你这么喜欢靳瑶,还跟我上床啊?你不觉得对不起她吗?”
第9章
姜溪原本自己这一句话能够激怒谢言修,或是让他的情绪有那么一点的变化,然而事实上,他还是那样看着自己,半张脸藏在门与房间折起的阴影内,眼珠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动也不动。
“说完了吗?”他问。
谢言修换了个姿势,将后背靠在墙边,单手撑着门框,眼睫微垂着看她,“如果没说完的话,现在一次性说完。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姜溪的瞳孔颤了颤,迅速积起一堆水雾。
在这娱乐圈里,要是想躲一个人,可太容易,公开的活动只要有对方就不参与,接戏之前跟导演那边打个招呼,就算有合作也能推掉,一点违约金而已,今天他不就这么做了么。
更何况以他们现在的身份,就算姜溪以后还想要跟他有合作,也是千难万难。
姜溪听见自己略有些哭腔的声音,“……所以,你那天晚上,为什么?”
最终,她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谢言修顿了顿,声线更加冷淡,染着些许的不在乎,“只是那天无聊,你又刚好来找我,只是这样。”
一直等到谢言修的房门被关上,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靳雨潼才敢松开手,让锁舌卡进门锁里。
晚上在餐厅的时候她根本没吃什么,基本都是在跟导演他们说话,回到酒店后觉得有点饿,便点了个外卖粥。
她没有助理,也没觉得自己下去拿有什么,结果谁能想到,在她挂完电话准备下楼的时候会听见姜溪来找谢言修说这么一番话。
靳雨潼顺着门板往下滑落,整个人倒在柔软的地毯上,双臂撑着地面,控制不住地干呕。
原来……原来!她说为什么姜溪这样为难自己,在见到谢言修之后状态一直不太对,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她的胃里控制不住地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翻涌,喉咙火烧火燎的,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全吐出来,以此来纾解自己过于反感的情绪。
她记得姜溪好像跟谢言修合作过,是不是就是那次在剧组,他们俩有了这种关系?
除了姜溪之外,还有谁?还有多少次这样的夜晚,他无聊或是心血来潮?跟剧组的女演员搞一夜情是吗?
那是不是,除了一夜情,他还有出轨对象,不知姓名的小情人,或者,她从未知晓过的初恋,或是其他任何人?
靳雨潼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反反复复地用冰凉的水来洗刷喉咙,以此来消除那挥之不去的恶心感。
干呕断断续续,混在水声里,却无法冲刷掉靳雨潼的反感。
是。本来他就是一个杀人犯,做出这些事情也不算很让人意外,她应该明白的。
从他将自己推下楼的那一刻起,所有的画面回溯,定格到第一次见面时的自我介绍,或许从那时候开始,谢言修就开始了半真半假的人生。
心动是假的,甜言蜜语也是假的,那些拥抱和陪伴全部都是假的,他也许只是在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而演这些戏,装得一副深情款款,好像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之外,他不会再爱任何人。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靳雨潼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她飞快地设想着谢言修接近自己的目的。她当时有滤镜,被角色感情所欺骗,久久不能出戏,是她恋爱脑,是她有毛病,但谢言修是为了什么?靳雨潼当时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罢了,没什么钱,更别说有可以让谢言修平步青云的机会。
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时候跟自己告白?
靳雨潼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恨不得给自己来上一巴掌。心疼男人倒一辈子霉,她就不应该在后来利用家里的机会给谢言修那么多便利。
谈恋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情,谢言修要是真的变心,大大方方说清楚,靳雨潼也不会干死缠烂打的事情。
偏偏她让家里帮了谢言修不少,为了这些助益,他不可能舍得放手。
所以就这样把自己从楼上推下去了,是吗。
想到父母,靳雨潼再次咬紧了牙,手指扣在洗手台的边缘,指尖因过分用力而发白,眼眶的热流涌上来,啪嗒啪嗒,顺着水流一齐被冲下去。
他们听见自己的死讯,一定很伤心。明明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靳雨潼还兴高采烈地告诉他们过段时间会有个惊喜会降临。
她一定要报仇,靳雨潼恨恨想。
她一定要让谢言修身败名裂,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挣来的那些所谓名声,权利,一点一滴的被自己亲手摧毁,让他变成阶下囚,在牢中日日夜夜反省。
谢言修站在阳台上,手里把玩着一只打火机,来回甩开又合上,发出一声声清脆的响声。
白天那个武替朝他笑时的脸,总是反复地在他面前晃。
太像靳瑶了。估计就算是靳瑶本人站在她身边,某些时刻,也会让人感到恍惚。
可靳瑶又不像她那样。
靳瑶的傲与烈很少有人能够复制出来,她不用讨好任何人,笑容只属于自己,得意的时候,像长了小尾巴在身后晃,又漂亮又傲气,让人总生出一丝想要折断她的想法。
比起像是火的靳瑶,靳雨潼像是水,柔软的,被拨弄就会荡开涟漪,浅陷下一点梨涡,笑容怯怯。
谢言修从来没碰过靳瑶。有的时候他与她接近,会成倍的感受到对方与自己之间的差距,那种无形的差距令他感觉到耻辱。
他嘴上说着,她年纪还小,这种事情可以等一等,等到结婚后再说,看着靳瑶朝自己露出一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眼神亮晶晶到他无法直视的时候,一个念头就会涌上他的脑海。
他配不上靳瑶,无论什么时候都配不上。
哪怕现在他光鲜亮丽,高高在上,别人都要看他的脸色,投资商要给三分面子,但实际上,只要站在靳瑶面前,他的一切就无所遁形。
好像会在瞬间变成几年前哪个因为紧张,暗暗擦好几次手才敢伸出去与靳瑶握手的少年。
这少年不是少年,他只是个令人作呕的恶魔。
而神明,依旧是神明。
今晚姜溪的来访变相地提醒了他什么。
靳瑶他不能碰,而靳雨潼可以。
第10章
这一夜,靳雨潼可想而知的失眠。
等到下半夜的时候,好不容易睡着,迷迷糊糊却感到热起来,神智不太清晰,总是反复的重现她被谢言修从楼上推下去的那一幕,坠落感让她如同置身深渊之中,所有挣扎都是徒劳,好像永远都醒不过来。
醒来的时候,一摸脑袋,果不其然,发烧了。
她坐床上发了几分钟的呆,去摸手机看时间,还好没有睡过头,有关于她现在的工作,剧组那边还要重新安排,估计没那么快,昨晚导演也说了等通知就行。
靳雨潼想了想,决定先下楼找个药店买点药吃,再看看有没有早餐铺子有粥,她喝一些暖暖胃,再往后估计工作量翻倍都不止,她现在得把身体养好了,不然怎么持久战。
这个时间点,酒店里静悄悄,不过门口倒是有一些等谢言修上班的粉丝,拿着相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靳雨潼经过的时候,她们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靳雨潼想,还好她戴了口罩和帽子,不然被谢言修的粉丝认出来,一时之间都不好解释,要是被发到网上,谁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舆论。
网友最喜欢在心里给公众人物编造故事了。
她小心翼翼从粉丝身边离开,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心痛地掏了几十块钱买药,祈祷着剧组的财务最好能快一点给她打钱,尽管剧组管盒饭,但日常用品还是得买一点的,她还得存点钱,不然等戏拍完要住在哪里。
在剧宣之前,可不一定会有公司找上门来。
这种重新开始的感觉靳雨潼是真没体会过,现在虽说窘迫了一点,却还是很能让人提起干劲的。
只可惜,她这顿早餐并没有吃好,因为剧组那边给她发来了新的指示,说是今天不用去拍戏,让她再等一等,会另有安排。
靳雨潼猜测要么是她出演女主这件事情没定下来,要么是有了更好的人选可以顶上女主的位置,但无论是哪一种,她都不会亏。
对于让她这个素人参演女主角,跟影帝搭戏这件事,原本就有那么些的问题,如果真要促成,各方压力会不小,不是办不到,而是有些为难,靳雨潼很清楚这一点。
更何况对于再次跟谢言修合作拍戏这件事情,她其实心里是有一些抵触的。
如果真的不成,那剧组也会有一笔违约金给到她,虽然不会很多,但好歹能支撑一段时间。
正想着,手机里有电话打进来,靳雨潼一看来电显示,是唐夏。
尽管她现在的心情并不美妙,但接起电话后的嗓音却是雀跃的,“夏夏?怎么这么早打电话给我呀,你吃过早饭了吗?”
唐夏默了一下,“你的嗓子怎么了?”
“啊。”靳雨潼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没什么,嗓子有点不舒服而已。”
唐夏不太信,“真的假的?你不会感冒了吧?”
“没有没有,”靳雨潼连忙否认,“就是昨天有点累,没怎么休息好,所以才这样。”她用愉快的语气将话题转开,“对了,之前的医药费剧组说可以报销呢,你等会儿把缴费单拍过来吧,我到时候给你转钱。”
唐夏叹了口气,“行吧,你们这剧组还算靠谱,钱暂时不用转给我了,你先留着用。”
她絮絮叨叨,“武替的钱没那么好赚,每天吊威亚什么的,搞得一身淤青淤紫的,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挑一些能露脸的小角色吧,有一两句台词的,工资也稍微高一点。”
“要不然的话,过段时间,我帮你在网上找一些什么选秀啊,什么演员招聘啊,至少算是个机会,你要真想干这行,不能一直呆在影视基地到处找活。”
靳雨潼忍不住笑了,附和着她,“是,是,你说的对,等这边工作结束了,我再考虑你说的那些。”
唐夏犹豫了一下,“还有……你在那边,万一有人想占你便宜或者欺负你,千万别忍气吞声,一定要跟我说,我来帮你出气!你又不欠谁的,没必要白白受欺负!”
“好。”靳雨潼低低笑着,将回应拉得很长,带上几分撒娇的口吻,“我就知道夏夏最心疼我了。”
“切。”唐夏是个犯矫情达人,最听不得这些‘真情告白’,硬邦邦地说,“我这是在等你当了大明星来养我好不好。”
靳雨潼的笑意更甚,“不会忘的,唐大小姐。”
谢言修拆开一盒新的烟,从里面取出一支,捏在手指间,慢慢地碾磨着,让烟丝挤破卷纸,将他的指尖染上尼古丁的气味。
小李坐在他的对面,有些局促。
经纪人跟谢言修通完电话之后他就一直是这幅状态了,什么都不说,烟只是拆了,却也没有点起来,让他有些莫名的心慌。
别的艺人要是有了什么情绪都是直接跟身边的助理发泄的,或骂或吵,怎么都好,但偏偏他面前这位不一样,但凡有点什么不高兴的,他就是沉默,什么话都不说,能这样生生坐一下午,搞得他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
小李原本还以为谢言修会这样呆一个上午,结果没想到对方大发慈悲,才呆了半个多小时就主动开了口,“去跟导演说,我要减戏份。”
小李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啊?减戏份?”
只听说跟导演要戏份的,没听说还要主动删减的啊!
姜溪的固执远超他的想象。谢言修原本以为自己昨晚跟她说过那一番话之后,她会乖乖的离开剧组,没想到她居然找了人向剧组施压,说是如果不让她演这个女主,到时候戏会压在手里,两三年都不能播出来。
而经纪人也打电话过来,让谢言修退让一步,有钱有名在这圈里根本不算什么,没有权利,管他什么影帝影后,还不是那些人一句话的事情。
姜溪坚持要这个女主角,且他不能辞演。
这算是什么?要故意恶心他么。谢言修有点想笑了。
“跟导演说,删减我的戏份。”谢言修对助理重复了一遍,“改剧本,改成大女主戏都行,我跟姜溪的对手戏,最好一场都不要有,就算有,也必须是群戏,不然我会把姜溪的戏压得非常狠。”
他将被自己揉得不成样子的烟弹进垃圾桶里,抽出新的一支来点燃,在烟雾缭绕中慢慢道,“加飞页,给靳雨潼重新安排个角色,戏份不用多,但必须是都是跟我的对手戏。”
第11章
说实话,谢言修的条件并不过分。
导演也是很想不通,怎么好好的拍个戏,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姜溪的执着让人摸不着头脑,而谢言修对她又唯恐避之不及,竟然还要删减戏份,将自己摆在特邀演员的位置上。
他要留口碑,导演能理解,毕竟姜溪现在的状态的确不太行,可他怎么又要给靳雨潼加飞页?还都是跟他的对手戏,就这么……这么……
这么放不下吗?
靳雨潼等到晚上,终于等到了剧组新的通知。
果然不出她所料,女主这个角色并没有落到她的身上,违约金会付一笔给她,但同时,剧组要跟她签一个新的合同,给她安排一个女三或者女四的角色。
靳雨潼没看过完整的剧本,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角色,便随口问了一句,对方还以为她是不愿意演反派之类的,便让她放心,“是个很讨喜的配角。”
靳雨潼倒不是介意这个,毕竟现在轮不着她挑三拣四,她需要一个可以出现在大众视野里的机会,能有的演就行。
靳雨潼表示理解,跟对方又聊了两句,确定各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之后,签了一份新的合同。
在剧组拍摄期间,会安排剧组助理来负责她的行程,只不过人是剧组出的,合同在那边,等到拍摄结束,不能跟她一起离开。
片酬和先前的违约金会尽快地打到她的账户上,还有之前说要报销的医药费,这些对于已经请了姜溪和谢言修的剧组来说不算什么大数目,也没必要卡着她的,跟财务走过账就行。
但有一点剧组跟她强调过,在剧宣之前,她可以注册微博账号,但不能认证身份,也不能在网上发布自己的自拍或者拍摄相关的内容,要绝对的保密。
靳雨潼一想就猜到剧宣那边要做什么,笑了笑后点头,“行,这个没问题。”
工作人员犹豫了半天,又小心翼翼补上一句,“那什么,小靳啊,在剧组如果跟姜老师有点什么摩擦,让着她一点,反正你们对手戏也不多。”
靳雨潼的笑容稍稍淡了一些,“嗯,我知道。”
无论姜溪会怎么样,都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靳雨潼不想再跟她有什么太多的纠缠,有些路,终究是自己选的,后果也得自己承担。
她在为了她当初的幼稚和愚蠢买单,姜溪也迟早要为她自己一时冲动而做的事情负责。
当天晚上,剧组给她安排的助理就来找她了,将修改过后的新的通告单给靳雨潼看,并且告知第二天车来接的时间和到哪里化妆,什么时候做造型之类的事情。
靳雨潼对这些流程已经很熟悉了,对她这个临时塞进来的演员,剧组也算是仁至义尽,她没什么好挑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助理叫小安,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刚干这行没多久,但看着很机灵。见面打完招呼,将大概的行程交代完,小安问她,“那靳姐明天早饭想吃什么?”
靳雨潼想了想,“点个粥吧。”
“好的。”小安又问,“水果呢?”
靳雨潼说,“都行,我不挑。”
“好的。”小安咬了咬嘴唇,再次偷偷打量了靳雨潼一眼。
其实剧组的每个人在见到靳雨潼之后,心中都会滋生出连自己都无法形容的情绪,而这种情绪产生的源头也很简单,年轻人哪有不上网冲浪的,更何况她现在还进了这行,在靳瑶最火的那几年,谁没看过她的一两部电影,在微博热搜上看见她在颁奖典礼穿着礼服发表获奖感言的视频呢。
或许有些人在她活着的时候对她还比较无感,甚至还有一些厌烦,而在她离开之后,惋惜就会从心里漫出来,像是涨潮时一波波涌上岸的潮水,没有人可以控制。
靳雨潼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脸朝对方笑了一下,轻声细语的,“还有什么事情要说吗?”
小安一时看她入了迷,脱口而出,“……姐,你跟她真的很像。”
说完,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失言,一张脸变得煞白煞白,连连跟她道歉,“对不起姐,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没事。”靳雨潼摆摆手,“我不介意。”
不仅小安会说,等到剧宣那一天,网上有的人会说这样的话,反正都是她,有什么好介意的?
见小安的表情还是有些不对,靳雨潼轻轻叹了一口气,起身去勾小安的肩膀,力道很轻地拍了两下,“我是真的不介意,别放在心上,早点去睡吧,明天是不是还要早起?”
“……是。”小安被她搂得有些紧张,同时又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那,那我明早来叫你。”
靳雨潼朝她笑了一下,“好。”她歪了歪头,用玩笑口吻道,“那我尽量不赖床。”
早上从酒店坐车去化妆做造型,一边看着剧组给她发过来的新剧本,她翻了翻,发现自己的戏份大部分都是飞页,估计是临时加的。
再看对手戏演员的名字,就知道是谁促成的。
靳雨潼觉得有点好笑,谢言修这么关注自己,不会是在将她推下楼后总是做噩梦,所以看见自己之后,怕是原来的靳瑶借身还魂来报仇了?
那……如果有一天当他知道自己真的是靳瑶的话,会不会吓个半死?
靳雨潼忍不住笑出了声。
还真是让人期待呢。
她昨夜睡的还不错,吃了药很快就进入梦乡,一夜到天明,梦里什么都没有,反而是其他人,辗转反侧一整夜,眼下的黑眼圈差点遮不住,怨念的情绪隔着化妆间都能感觉到。
姜溪听见外面的动静,推了推站在自己身边的助理,“去,叫那个武替来这边化妆。”
助理默了默,“姜姐,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姜溪冷笑,“跟一群人用公用化妆间不比到私人化妆间里好?当着这么多人呢,我难道会对她做什么?”
助理很是为难,姜溪的脾气说来就来,她这几年总是被使唤着去干得罪人的事情,那武替是素人没错,但现在也接了角色,算是个小演员了,她就是个助理,跑去说这些话……
那谢影帝,看着就对她有点意思啊,得罪她干什么呢。
助理还未开口,姜溪就瞪了过来,冷冰冰问她,“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这就去。”助理无奈,硬着头皮跑出去请。
靳雨潼刚在隔壁的化妆间里坐下,脸上被化妆师喷了些化妆水,额前的发和眼睫都湿漉漉的,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候神情十分无辜,“姜老师的意思是让我过去化妆吗?”
这个点公用化妆间的演员不少,听见她们俩的对话,谁都没出声,偷偷地通过自己面前的化妆镜看向靳雨潼的方向,观察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
助理僵硬地点点头,“是……姜姐说,你可以用她的化妆间。”
靳雨潼抬起手,粉嫩的指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眼睛睁得大了一些,疑惑问她,“可是我跟姜老师不是很熟哎,她怎么会邀请我过去呢?”
助理:“……”
她麻木的想,何止是不熟,姜溪从昨晚到现在,几乎一直都在咒骂她。
靳雨潼这话就是在拒绝了,但要是不把人喊过去,指不定姜溪等会儿会发多大的脾气,今天要是状态还不好,要有人暗搓搓的爆料说她总在片场NG了。
想到这里,助理豁出去面皮跟靳雨潼干笑,“这,可能想跟靳老师讨论讨论剧情吧,姜姐说,觉得您的打戏拍得很好。”
说实话,靳雨潼现在不是很想看见姜溪,看见她那张脸,总能想到昨天晚上她和谢言修在酒店走廊上的那一番对话,实在令人反胃。
只是现在话架在这里了,化妆间里还有其他演员在听,现在撕破脸太早,万一姜溪再闹出点什么事情,把她的角色给删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算了。靳雨潼在心里叹气,她现在还没有可以承担任何后果的能力。
就去会会她吧。
第12章
靳雨潼一走,众人顾不得化妆间里还有她的化妆师和小安,低声地讨论了起来。
“你看见她那张脸没有?”
“哎呦你别说,我真的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我之前听说姜溪的武替跟靳瑶长得像,还以为是她们吹牛,结果刚刚进来的时候,我跟她打了个照面,腿都软了!”
“姜溪的武替不是去医院了吗?”
“谁知道,她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竟然一点事都没有,躺了一个星期就出来了,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啊?”
“你快别说了,我怎么听着那么让人寒颤呢。”
“可她不是武替吗?怎么又给她安排角色了?”
“嘘,昨天谢影帝不是来片场么,看见她了。”
“奥……”
靳雨潼之前在给姜溪拍打戏的时候,几乎都是她单人和群演的戏份,所以这些演员并没有在片场看见过靳雨潼,只是听工作人员说起,而对方似乎在刻意的回避着镜头,偷拍到的照片也是模模糊糊的。
这种冲击感对她们来说太强了,一时之间很难适应。
讨论了一会儿,不知道谁又开口。
“哎你们觉得她能红吗?”
“嘁,你以为她是靳瑶啊?长得再像都没用,还不是在剧组给别人当武替啊。”
“你可别说了,人家这不是拿到角色了么。”
“别是昨夜里爬上了影帝的床吧……”
讨论声越来越低,掺杂着不怀好意的笑声,她们又说了几句,这下小安更加听不清了,心中却难以抑制地涌起一些反感来。
留点口德不好吗?靳雨潼又没有做什么。
助理领着靳雨潼到姜溪的单人化妆间,她在门口停了半分钟,没着急进去,姜溪顺着化妆镜看向门口,只见对方逆着光站着,面容很模糊。
姜溪忍了忍,开口问道,“怎么不进来?”
靳雨潼不疾不徐答道,“我是在想,姜老师叫我过来是想跟我说什么。”
她这话不算客气,甚至有些意有所指,姜溪刚压下去的怒气瞬间又升了起来,猛地扭头去看她,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怕我会对你职场霸凌?”
靳雨潼微微一笑,终于抬脚朝她走了过来,一边道,“姜老师误会了。”
她走到姜溪身后,单手扶住她的椅背,与她一同望向镜子里,看似靠得很近的两个人。
姜溪是那种很俏丽的长相,五官小巧又精致,杏眼翘鼻,唇线柔和而饱满,显得有些娇憨。
这张的面容,很能驾驭的住各种造型,不会被局限在某些题材里,正因如此,她前期的戏路很宽阔。
而这两年,她却一直固执地在挑战靳瑶曾经饰演过的那类剧本,迫切地想要证明一些事情。
她觉得自己并不比靳瑶差在哪里。
在她身后站着的人,是长得与她所有执念的来源,谢言修曾经的爱人靳瑶,有八,九分相似的靳雨潼。
靳雨潼的脸部轮廓要更加柔和,看上去没什么攻击感,不似靳瑶那样锋利的美艳,能够轻易地夺去人的性命。
如果真要找出差别的话,靳瑶是火,那么靳雨潼就是水。
水是无法被斩断,被束缚,被摧毁的。它远比火要来得坚韧。
靳雨潼的目光在镜子里与姜溪相撞。
姜溪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晃神,不由自主地就开了口,“……离谢言修远一点。”
靳雨潼略有些诧异地挑起了眉毛,似乎觉得她这句话很可笑,“什么?”
“谢、言、修?”她用舌尖抵着齿,一字一顿地将这个名字念出来,语气嘲讽,“抱歉,姜老师,这好像跟您没有什么关系。”
她说着,歪了歪头,几乎与姜溪的脑袋抵在一起,像是在自言自语,目光仍旧停留在化妆镜上,“你也觉得,我很像吗?”
“……!”姜溪猛地站了起来,用力将靳雨潼推开,“你在说什么!”
饶是靳雨潼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没能稳住身形,后背重重撞上墙,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一瞬间,好似骨头都被撞碎了,疼痛感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令她眉头紧锁,条件反射地低低抽气,唇瓣被齿尖压出一点很深的白痕。
姜溪似乎是被她激怒,随手抓了手边不知道什么东西就要往靳雨潼身上扔,幸好这回她躲得快,身体往旁边歪了歪,让那东西砸到墙上。
是瓶粉底液,玻璃瓶被砸碎了,浓稠的液体顺着雪白的墙面往下淌,印上一道米色的流痕。
靳雨潼的目光从地上那些玻璃碎片上挪开,望向姜溪,淡淡道,“没必要吧,姜老师。”
姜溪的愤怒没有因为这一句话而消减半分,她的胸膛起伏着,呼吸也变得重了些,“你以为你是谁!靳瑶吗?顶着这样一张脸,谁知道你是不是整的!”
靳雨潼看着她,只觉得很无趣。
在谢言修允许她进门的那一刻,姜溪就该知道这个背着女友寻找刺激的男人应该是什么货色。
为什么还要再为他这样?主动去找他,被他挡在房间门口,问那么可笑的问题?
而她又为什么,在明知谢言修有女朋友的情况下,还要为那个夜晚制造机会?
靳雨潼皱着眉头,熟悉的反胃感汹涌地拍打着她的大脑,令她有片刻的窒息。
“我很清楚自己是谁。”靳雨潼平静开口,“我只做好我分内的事情,还请姜老师,别再邀请我来你的化妆间谈心。”
靳雨潼重新回到公共化妆间,原本想要装作若无其事,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化妆,谁曾想她一走进去,刚刚还有人聊天的化妆间顿时鸦雀无声。
靳雨潼暗暗翘了下唇角,大概猜到了这里刚刚有过怎样的讨论。
小安的表情不太好,这群人聊八卦没避着他们,毕竟她们才是正儿八经的演员,靳雨潼临时加进来的,武替转正,谁知道哪天会再被刷出去。
加之圈里其实有一条不知道为什么打破不了的魔咒,但凡是后出道的,长相无论与谁相似,都不会红过前辈。
永远活在另一个人的阴影下,注定不会有什么大的成就。
而靳瑶这已经不止是一星半点的相似了,甚至到了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到时候剧播,热度是有了,她估计也得被骂死,就别想着什么会红到像当年的靳瑶了。
沉默了半分钟之后,随着靳雨潼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嘈杂的讨论声再次想起,混在说话声中,很难听请其中任何一句话到底在说什么。
靳雨潼对着镜子左右端详了下自己的脸,看得旁边拿着粉扑的化妆师有点忐忑。
她真怕靳雨潼会问自己一些别人听了会抓住把柄的话。
结果她等了半天,靳雨潼开口说的却是,“底妆打薄一点就行,不然闷得慌。麻烦了。”
如侵立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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