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讨论沈既济 政治立场的文章中明确而毫无悬疑地得出 他的维护士族门阀利益的的立场和态度。我们知道立场和态度在一定条件下就会转化为动机,而动机则会导致行为。

那么沈既济写这个故事的具体条件是什么呢?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

这就要看故事写作的背景时间了。

这个故事自身的背景是写唐玄宗开元初年,可是真正的写作时间是在唐德宗初年前后。唐德宗李适(742年5月27日-805年2月25日)是唐代宗长子,779年6月12日-805年2月25日在位。《枕中记》据李剑国先生考证。从历史记录看,沈既济这个人本身 重要历史活动都是在德宗前后,特别是在德宗之后,他的政治地位有了巨大的起伏。因宰相杨炎而为左拾遗,又因杨炎被贬而同时被贬。可谓从顶峰落入低谷了。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2)

这个时代,大体上的朝局是:唐德宗李适时藩镇割据势力开始跨代,而且叛乱的规模还在扩大,朝廷用度紧张,用杨炎为相,废租庸调制,改行“两税法”改善财政状况。建中二年(781年)四镇之乱,起因是成德节度使李宝臣死,其子李惟岳请为留后,实行藩镇传子。德宗不允,战事遂起。李惟岳虽兵败被杀,但因在瓜分成德领地时,诸将不服,幽州朱滔又联合魏博田悦、淄青李纳和淮西李希烈等再次举兵叛乱。同时,杨炎诬陷唐朝理财专家刘晏,导致刘晏被德宗赐死,朝野上下咸以为冤。同时 ,于建中二年二月,提拔卢杞为门下侍郎、平章事,改任杨炎为中书侍郎,仍为平章事,但不再专任杨炎,后贬崖州,旋即赐死。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3)

建中二年,为应对军费,朝廷向富商借钱,引起富商的激烈反对。建中三年,(782年)卢杞采取在全国范围内增收间架(房地产税)、茶叶、以及类似今天的印花税的契约税,导致民间经济生活失调。建中四年(783年),爆发“泾原兵变”,迫于救驾勤王的李怀光的压力,十二月卢杞被贬为新州司马。约贞元元年(785年)卢杞死于澧州。

卢杞从担任宰相到被罢免,也就是三年时间。算上到死,不过五年时间。

这四五年的时间是德宗对藩镇态度大为转变的时期,之后,开始对藩镇采取姑息的态度了。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4)

因此,从政治派别看,就是说建中二年前的杨炎派和之后的卢杞派的斗争。而且双方斗争的还是 非常激烈,可以说是死敌。

那么,我们可以想想,作为杨炎派的重要成员,在卢杞倒台后,会无动于衷吗?卢杞倒台后,唐德宗还是非常想让他从新执政的,可是遇到了激烈的反对,特别是调和大师李泌的反对。这就意味着卢杞得罪了二者中的中间派,不能再从新执政了。可以说,再反对卢杞从新执政的斗争的时候,沈既济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应该有所动作的。如果从黄粱一梦的虚幻的思想看,影射卢杞的宰相之路的虚幻,不就是最合适不过的吗?这是对卢杞的全面否定,是对其再度回到执政宰相位置上的激烈阻击,当然就说对其反对派的大力支持!

从前面记录的沈既济的政治活动看,他怎么能是无所事事,闲来写点传奇小说自娱的人呢?他是要积极地、深度地、高规格地参与到政治活动中的。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5)

因此,如果《枕中记》写于建中二年后,那么就极可能是影射这位卢杞宰相了。这是一篇如鲁迅先生提出的“痛打落水狗”的传奇故事,是有着强烈的政治动机的。这也是对他的当年恩主杨炎的最好报答。难道,作为当年杨炎的亲密战友,他不该在卢杞倒台后,为杨炎做点什么吗?

因此,影射卢杞的事变,对于他这位具有良史之才的士族代表来说几乎是不二之选。

这是从沈既济的政治立场和德宗初年政治斗争的背景得出的结论。

在这里我们似乎解决了主人公为什么姓卢的问题。其实只是回答了一半,还没有全部回答完。

因为这种解答并没有回答,这个故事为什么必须发生在邯郸。其实这是两个有关联的问题。

剩下的答案就是要从卢杞自身来解释了。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6)

卢杞在历史上是有名的奸臣,《旧唐书卷135》评价:“既居相位,忌能妒贤,迎吠阴害,小不附者,必致之于死,将起势立威,以久其权。”但是其本人却是当时天下第一等士族门阀的范阳卢氏出身。

祖父:卢怀慎(官至唐玄宗时期宰相)

父:卢奕(天宝末年任东台御史中丞。洛城被安禄山攻陷,卢奕守在官署而遇害)

卢怀慎出身于范阳卢氏北祖第三房,进士及第,历任监察御史、吏部员外郎、侍御史、右御史台中丞、兵部侍郎、黄门侍郎,封渔阳县伯。

范阳卢氏,中国汉朝至隋唐时期的名门望族,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7)

范阳卢氏以儒学、礼学、书法等为家学名著于世,在东汉时即有海内儒宗之大儒卢植,曹魏时有司空卢毓,在南北朝时期达到鼎盛,北魏孝文帝时定“崔卢王郑”四姓高门 ,范阳卢氏与清河崔氏并称为“崔卢”,有“北州冠族” 之称,北魏太常丞卢靖有三子,分别为魏、齐、周三朝之帝师 ,其中卢景裕为北齐文襄帝高澄、文宣帝高洋的老师 [6] 、卢辩为北周武帝宇文邕的老师、卢光为西魏恭帝拓跋廓的老师。

唐代,北魏范阳卢子迁、卢泽、卢辅三家的后人位列“七姓十家 ”之一的禁婚家,为世人所推,无比显赫,有“八相佐唐”的佳话,其中在兴元元年(784年)至乾符二年(875年)的九十二年中,范阳卢氏家族仅考中进士科者就有116人 。

卢承庆,出自北祖大房,唐高宗宰相

卢商,出自北祖第二房,唐宣宗宰相

卢翰,出自北祖第二房,唐德宗宰相

卢迈,出自北祖第二房,唐德宗宰相

卢怀慎,出自北祖第三房,唐玄宗宰相

卢杞,出自北祖第三房,唐德宗宰相

卢携,不知出自几房,唐僖宗宰相

卢光启,不知出自几房,唐昭宗宰相

卢文纪,出自北祖第四房,后唐末帝宰相

范阳卢氏目前已知的房支有:北祖大房、北祖第二房、北祖第三房、北祖第四房、帝师房、南祖大房。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8)

可见,卢杞绝非凡俗之辈。

这样的人家是不需要考试的。当然,卢杞本人就没有参加考试。说姓卢的参加考试还考不上,这基本就是胡咧咧了。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9)

《枕中记》中写道的那位卢生的官衔履历大致有:

御史中丞、 河西节度使;吏部侍郎,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 常侍,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中书令,封燕国公。这个燕国公实际上最明显不过地表示出这是在写范阳卢氏。范阳正是燕国旧地。

这些都是顶级的高官,对于出了好多位宰相的家族来说,甚至对于卢杞本人来说也不高,不框外。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0)

但是有一点值得注意:卢杞本人的文化水平在传记资料中,却被说为没有什么文化,实在是让人觉得想没有文化都不可能。卢杞的老爸是安禄山攻入长安后被叛军抓住杀害的。可以说卢杞和安史叛军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样对朝廷死忠的大家族,他家的孩子怎么能没文化?想想都不可能啊!不仅有文化而且得有头脑,机敏干练。所以仆固怀恩才让他去军中作掌书记。卢杞的形象被后人或者是在当时就被污化了。这是肯定的。面貌长得丑我觉得这点也极为可能是编造的。可以想见的是天子身边有个那么丑的人,可能吗?以为这是法国宫廷中的侏儒?稍微有点政治常识的人也不会信。看看新闻联播就知道了。并且还说喜欢到处钻营。被人讥笑为名刺奴 因他为了获得提携,每天随身带三百张名刺也就是古代名片四处访其实这样的家族背景,还有钻营的必要吗?

有人说《枕中记》作者恰恰是沈既济本人,体现了唐朝那个时候士大夫的空幻思想。这是不对的。这些职务对于沈既济才真的是黄粱美梦,而对于卢杞来说那是当然的事情。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沈既济家是江南望族,可是和卢家还差得很远,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1)

这是因为我们过于重视这个梦的因素,而忽视了梦的内容。可以说梦只是个形式,内容才更重要。故事核心要点有:

娶清河崔氏女,举进士,登第,释褐秘校,应制,转渭南尉,俄迁监察御史,转起居舍人知制诰,三载,出典同州,迁陕牧,自陕西凿河八十里,移节卞州,领河南道采访使,征为京兆尹。而后封御史中丞、河西节度使。实则与吐蕃大战。转吏部侍郎,迁户部尚书兼御史大夫。大为当时其他高官宰所忌,贬为端州刺史。三年,征为常侍,未几,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同列大臣害之,复诬与边将交结,为宦官搭救,复追为中书令,封燕国公。性颇奢荡,甚好佚乐,后庭声色,皆第一绮丽,前后赐良田、甲第、佳人、名马,不可胜数。

短短的一段几乎是履历的记录,其实记载了自玄宗开元以来到当时为止诸多的政局斗争的核心点,几乎是这段历史的高度浓缩概括。我们简单解释下。更多内容可以到网上去查看原文。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2)

开始的封节度使,我们知道这是安史之形成的重要制度因素。写其与吐蕃大战,那是因为吐蕃入侵,正是李唐王朝不能权力对付安史遗党的直接而最为重要的原因。又提到“中官”替他求情,这正是在唐玄宗就开始了逐渐坐大的宦官势力。特别是提到被诬陷勾结外面的将领,其实杨炎害死的刘晏不就是这个罪名吗?至于什么“性颇奢荡,甚好佚乐,后庭声色,皆第一绮丽,前后赐良田、甲第、佳人、名马,不可胜数。”几乎完全是当时的实际写照。

短短一小段文字,点出了安史之乱没有最终平定的原因,点出了宦官开始专权,点出了勾结外官意义下的地方割据,这都是安史之乱后到德宗朝时期的重大历史事件。另外就是朝廷的高层的内斗,这不也正是德宗登基前后的政局吗?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3)

当然有意思的是皇帝对这位卢生的态度,阴晴不定。这像极了唐德宗对执政大臣的态度!几乎就是对唐德宗写照。德宗初即位重用杨炎,反手将杨炎贬到崖州而死,接着提拔卢杞,而后卢杞在建中四年也死了。我们大多都将故事的重点理解放在了卢生的身上,而忽略了他的一切都是背后的那个皇帝造成的。黄粱一梦,变相的沈既济表达了对皇帝于执政大臣朝三暮四的不满。

因此上,黄粱一梦的故事,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梦,根本不是什么对现实的理想的破灭的梦幻,而是变相的对当时现实的梳理和总结。是完全现实主义的,是实际的当时政治斗争的委婉表达而已。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4)

然而,我们从前面简短的基本情况介绍就可以看到,唐德宗初期,仍旧面临着对安史之乱余党的镇压问题,这是当时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德宗初期的政局变化,政策的制定,人事 变动,都是围绕平定安史余党展开的。而卢杞在当时是起到了最为重要的作用的,自然他的命运也和这个工作直接相关。事实上,卢杞的罢相就是因为朔方节度使李怀光的逼迫下德宗做出 政治选择,是唐德宗的替罪羊。

这一点,沈既济作为良史之才是不能不知道的。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5)

但是问题是如何表达?沈既济的难题是一方面要写出当时平定安史之乱这个所有工作的中心,另一方面要揭示出卢杞失败的原因,同时不能表示出对卢杞的怜悯的政治态度,而且要让人觉得这个家伙很可怜。

而这一切,的解决就着落在黄粱一梦的发生地“邯郸”上了。邯郸成为这一切的总答案密码。

只有如此,才能显示出沈既济所谓良史之才的称号了。什么是良史之才?不是会写文章,而是深刻懂得政局而已。同时行文要有客观的精神,不能主观写史。简单说邯郸这个地点的隐喻含义是和卢杞之败有关的,甚至是直接关系。而卢杞兴败也正是德宗初这四年的政局大变动的基本主线。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6)

沈既济写黄粱一梦的故事的态度其实还是多少有些矛盾,就说一方面他要揭示出德宗建中四年风云变幻的核心是因为藩镇之乱,但是在行文上又不能因为这种客观的记载的史学立场而违背自己的士族门阀的阶级立场。可以说,以传奇小说的体裁来写是最好的解决了这个矛盾的。

而如果故事中的卢生是沈既济的话,那么就无法理解故事为什么发生在邯郸,以及卢杞之败的原因。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7)

但是,所有的谜团只有我们揭示出为什么是邯郸的时候才能彻底揭晓,到此我们的结论仍旧有假设的性质。

黄粱一梦与谁有关 的主人公为什么必须姓卢(18)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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