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离家出走十七年的养妹要回来了，这并不完全是一个好消息，因为她现在是什么情况？对我们家是什么态度？我们还不知道。
为啥这样说呢？因为我养妹是小时候在我们家受到了虐待，才离家出走的。
我养妹妹叫英子，当年我爸妈抱养她，是因为家里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他们想再有个女儿。
可是我妈妈脾气太坏了，经常在打骂英子，也造就了英子倔强叛逆的性格，经常离家出走。
其实我就是没有勇气，如果我有勇气的话，我也离家出走了，我妈妈的脾气实在太坏了。
不过我妈妈对我和英子还是不同的，至少我不用干那么多活，还有书读，可是英子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英子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帮家里干活，砍柴、割草、放羊、喂猪……
有一次，英子放羊吃了人家的麦苗，人家找上门来，妈妈就当着人的面，打了英子一顿，还罚她跪。
我爸爸说好话求情也没用，我爸爸替英子挡了几下妈妈的树枝抽打，妈妈就气得要撞墙。
我爸爸也害怕我妈妈，就只好不管了，眼睁睁地看着英子挨打。
英子也比较倔强，即不哭也不喊。我在旁边看着，都吓哭了。
我那时候也很懦弱，既不敢帮英子说话，挨打后也不懂得安慰她。长大后我时常懊悔内疚，我常想，如果我能帮英子说几句话，哪怕没用，英子心里也会好过些，至少她知道我是关心她的。
英子是从几岁开始离家出走的，我已经记不清了，但由于那时候年龄小，在外面流浪两三天就回来了。
而回来后，换来的却是我妈妈更严厉的惩罚。
唉，我妈妈总认为英子叛逆不听话，是因为打的不够狠，打狠了，她就服了。
直到英子十三岁的时候，有了一定的自理能力，偷了家里几百块钱，离开了我们这个小山村，再也没有回来过。
所以说现在英子要回来，绝对不是为了认亲，她对我们这个家能有什么感情呢？就我来说，我是我妈的亲儿子，我对我妈都没有亲切感。
不过我们也很高兴，英子既然要回来了，我们就知道了她还活着，我们也可以向她表达我们的愧疚了。
其实，这些年我妈妈也很后悔。
光对表达歉意，当然是不行的，我希望能给他一些补偿。可是给什么补偿呢？最好就是给钱吧。
我相信英子这些年在外面肯定吃了不少苦，日子过得也不会怎么好。当然也可能有例外，那是最好不过了。
我就跟我老婆小曼商量。
我老婆小曼也是个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我是在县城当保安认识她的，当时她在餐馆当服务员，由于身体不好，贫血头晕，有一回摔了客人点的汤，溅了客人一身，被客人辱骂，又被老板训斥。
我当时在吃饭，实在是看不过去，就替她赔了钱。
也许是心里有对英子的愧疚，所以我就特别见不得别人欺负女孩子，于是我以后就时常关照小曼，渐渐的我们熟悉了，开始谈恋爱，直到结婚。
由于她身体不好，我就让她辞了工作，带她回我们家来休养。我也在家里搞了些农副产业，挣钱维持生活。
我说，“小蔓，英子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想给她些补偿，我想贷十万块钱，送给她，你觉得咋样？”
小曼说，“凭啥，你妈妈做的恶，凭啥让你来还？”
我说，“人家不都说了吗，父债子还，母亲才欠的债，做儿子的当然也要还啊。”
“哼，既然你那么孝顺，你还问我干嘛？”
“这个家也是你的呀？所以我要跟你商量。”
“你不用跟我商量，你爱咋办咋办？”
我不再说什么，小曼是肯定不乐意的，英子跟她又没有关系，何况她和我妈妈也合不来，经常为了一点小事，都能吵得不可开交。
不过现在我妈妈不敢跟英子吵架了，因为她怕英子说一句话，不管两个人吵得多激烈，只要英子说：“你想像欺负你养女一样欺负我，没门！”
我妈妈就不说话了，脸色很难看，像忽然老了许多岁，人也矮了下去。我看了都于心不忍。
二
我们知道英子回来，是接到了她的一封信。
信是从深圳发来，字写的也不怎么工整好看，上面只有一句话：“爸，过些天我要回去看看你。”不知道是英子请人代写的，还是她自己写的，如果是她自己写的，说明她已经学会读书识字了。
她说要来看看我爸爸，看来是对我爸爸还有一定的感情。也许是因为她小时候，我爸爸对她比较好的原因吧。
可是一个月过去了，英子还没回来。我们家聚在一起，合计是怎么回事。
爸爸说，“会不会在路上出了什么事？”
我说，“不至于那么巧吧。”
爸爸说，“要不你去找找她。”
“我说去哪找？”
“去深圳呀，她的信不是从深圳发来的吗？”
“我无语了，深圳那么大，怎么去找一个人？”
我妈妈又抹起了眼泪，自从听说英子要回来后，她也哭好几回了，后悔当初不该那么对英子。今天也是一样，又说，“都是我不好，当初不该那么狠心打她骂她。”
虽然我也觉得妈妈不对，可是此时我也不能责怪她，毕竟她是我妈，年纪也大了，还一身的病，这都是为了这个家辛苦劳作留下的病根。
虽然她也打我骂我，但她为这家辛苦的付出，我也是看在眼里的。每当我心里有对她不满的时候，我就会想起她曾经在田里劳作的身影：瘦小的肩膀，挑着压弯了扁担的玉米，汗水湿透了衣服。
于是我便安慰她说，“妈，你也不要自责了，你是对她不好，但也养了她十三年，也算功过相抵了。如果没有你，或许她还不如在咱家呢。”
哪知我的话引起了我老婆小曼的不满，小曼冷冷地说，“是吗？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们一家呢。如果不是你们家，我恐怕早就死了，是不是？”
我一愣，没明白她的意思，我说，“小曼，我没说你，我说的是英子。”
“我就是英子。”
我笑了，说“别开玩笑。”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嫁给你，其实是想报复你们家。我的计划第一步，是让你们家绝后。我嫁给你，却跟别人生孩子，等孩子长大了，再告诉你们，让你们都痛苦。
“第二步，我要败你们的家，花光你们家的钱，让你们一无所有……”
我看英子说话的表情，很严肃，不像是开玩笑，心里不由得一阵发冷。再仔细看，她和英子确实有几分相似。
其实以前我也觉得她有点像英子，只不过没往那方面想，我觉得不会那么巧，而且我们一直认为她已经走得很远了，没想到她的心机这么深，居然又返回来，准备报复我们。
听了她的报复计划，我一阵心里发寒，我说，“既然你要报复我们，为啥要说出来呢？”
英子哭了，仰天大喊，“是我命苦啊，老天对我太不公平了，让我的计划一个都实现不了哇！我想让你们家绝后，可是你根本就不能生育……”
我低下了头，我确实不能生育，这是在医院确诊了的，而且治也治不好。
英子又说，“我想败光你家的钱，可是你们家根本就没有钱，我上哪儿败光去呀！”
我的头低的更低了，我是一个不能挣钱的没用男人，不想却因此破坏了英子的报复计划。
我终于接受了小曼是英子的事实。我爸妈也从目瞪口呆中回过神来。
我爸爸流着泪说，“孩子，你这些年受苦了。我妈妈说对不起，是我不对。你要恨我。就骂我打我吧。”
英子说，“算了。你儿子说的也对，你虽然伤害了我，但也养了我十几年。就算咱们谁也不欠谁的。
“我不能把一辈子都耗在你们家里，我现在很后悔，不该只想着报复，放弃了爱情，放弃了幸福，在你们家空耗了这么多年。如果当年我嫁给了大伟，现在应该也有孩子了，日子也一定过得不错。”
我心里更难受了，原来英子一直都不爱我。当初大伟是和我一起当保安的，他也喜欢英子，可是英子选择了我，我还以为我战胜了大伟呢，没想到英子是另有目的。
英子又说，“爸爸。我谢谢您小时候照顾我，将来我挣了钱，再寄来给你养老，以后我就不会再回来了。”
三
英子要和我离婚，我也没有挽留。这种情况确实没法再过下去了，英子的心里不单有仇恨，而且也不爱我。
我们办了离婚证，英子拎着包就去了汽车站。
我一直送她到汽车站，英子在上车前，终于跟我说了一句话，说，“你回去吧。”
我说，“你以后要多多保重，不要再生气了，你身体也不好，气别人，伤害自己，不值得。”
英子没说话，低下头，上了汽车。我看着她修长有些苍白的脖颈，想着从此再也见不着她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往家走，没有坐车，是想散散心，排遣心中的郁闷。
走到山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山上路很黑，还有夜猫子叫。
我一阵脊背发寒。我想起来当年英子三更半夜离家出走，一个小女孩走在这样的山里，不知道有多害怕呢。
而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流落到了社会上，经历了多少苦，我不知道，我也没有勇气问她。
我正胡思乱想，忽然有脚步声，又停住了，我问，“是谁？”
那人忽然向我扑来，打了我几拳，哭喊着说，“你为什么，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把钱偷偷放进我包里！”
我一惊之后，随即惊喜，是小曼，也是英子。我说，“小曼……英子，你回来了，你回来了！”
英子还说，“你为什么要把钱偷偷放在我包里。”
那钱就是我贷款的十万元钱，准备补偿给英子的。英子要和我离婚，我也没好意思直接给她，觉得那钱根本弥补不了她心里的创伤，于是便偷偷的塞进了她的包里。
我说，“不是说好了吗？那钱是补偿给你的。”
“谁要你补偿！谁要你补偿！”英子哭着扑进了我的怀里，脸上湿漉漉的，都是泪。”
唉，其实我们爱一个人很容易，恨一个人也很容易，最难的是有爱又有恨。离不开，却又很难相处。
其中的关键是恨。
恨是我们心里的一根刺，这根刺是别人放去进去的，却需要我们自己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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