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步堂

 读四戒堂主人大作,论如今之学谭派者,燃犀烛怪,恰好似老包之有照妖镜,一个个都要显出原形来。老谭撷取诸先贤生腔旦腔及各种时调、小曲、杂曲中腔,或采用一小段,或前后倒置一下子,或青衣腔中掺杂上些净腔,务期悦耳,究竟老谭宗法何人?予辈晚生虽属茫然,即老辈周郎癖者,亦从无一肯定语!彼余叔岩者,乃纯粹宗法老谭者也,不过余聪明异常,其天赋之不及老谭处,自己能补耳,亦能达到“悦耳”地步,四戒堂主人许谓七分相似,良不诬也。

方志于都理学代表人物(因谭派而忆及杨少谱)(1)

谭鑫培之《定军山》

 谭已故二十余年矣,其声调距离渐远;后生伶人,自不能直接领教。即按三十年前之学谭者而论,有能肖似七分以上者乎?就不佞所知者,票友中有王君直、王颂臣最负盛名。君直王四爷嗓音极近似,当听其清唱《奇冤报》,实属高人一头,或有讥其怯口者——尖字多,此天津人通病,不能为贤者谅。颂臣王五爷,在台下极活跃,一到台上便另是一人,内行中除张毓亭近谭而不专学谭外,当以王又宸、言菊朋二人出色,都犯了“后力不济”之弊。二人未下海时,确有惊人之处,决非厌故喜新重杂轻易之论也。

方志于都理学代表人物(因谭派而忆及杨少谱)(2)

王又宸

 马叫天(振清)在第一楼唱票有时阿芙蓉饱餐以后,闭目听之宛然又一谭鑫培(王又宸壮年有几句真似,如“怎不叫人泪双流”,“走青山望白云”,“千岁爷”等句是也)。一次听其《碰碑》去六郎原板一段,唱得茶座手舞足蹈起来,面貌清癯亦是谭叫天影子,所病者,既不能应正活,又不能上台,故沉沦而殁。要只论唱说,学谭者千万人马振清当执牛耳焉。言君听谭戏甚多,且又与陈彦衡日夜研磨,本可继承衣钵,奈何晚年嗓败,岂天忌英才,欲断绝谭调欤?愚为言君计,从此息影歌榭,可求一贤徒(只天赋有谭者)而授之。言君嗓虽变,犹是一谭腔宝库,没有不幸,后学者将欲窥而无门矣。

 老谭一世奇才也,其艺固不足及,其渊博又何尝不令人钦佩?吾人目下之唯一希冀已不敢太奢矣,一不敢望再出一老谭和余叔岩,二亦不敢望再出一伶能够当的起谭派嫡传,只希望有一俗人能够规规矩矩,不妄自作聪明,不入邪途,仍循旧轨以进,俾听众得目睹谭、余遗迹于今日之舞台上,亦云幸矣。负此责者,为谁?余所盼者为杨生少谱也。

方志于都理学代表人物(因谭派而忆及杨少谱)(3)

余叔岩之《定军山》

 少谱闻人韵谱次子,秉承庭训,“欲修艺必先修心修身”,以身不入邪途,艺亦不入邪途为原则,十年来从名师锻炼艺技,未尝稍懈,献身舞台以来,社会上已渐知名,有识者,佥许共为有希望之一后生,其扮相做工身上脚下,无一点非上乘材,所差者只在仓期中嗓欠亮耳。少谱已休养半年余,闻其嗓子已有宽亮音,能唱六字调,只有嘎调音未出,意似暂不出台,将来预备一鸣惊人。余对少谱不敢存追拟谭、余之奢念,只要能使旧剧精华不丢尽,足矣。

 谭富英并非老谭真传,如今之学谭者,差不多是由叔岩处间接学来。叔岩肖七分则小冬等只能肖三分。少谱不必标榜自称谭派,只要循规蹈矩向时伶求益,自然就走入谭派一途,能肖三分抑能似二分,只好留待识者评判耳。

方志于都理学代表人物(因谭派而忆及杨少谱)(4)

孟小冬

 不佞感慨夫今之须生,愈出怪调则愈受欢迎,愈不守旧规矩愈是时代艺人,新进人物只有少谱,不肯随波逐流沦落下去。愚认为少谱乃最有希望之须生,唯不能获得时代艺人之荣誉耳。

(《立言画刊》1940年第1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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