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净在哪里(什么是洁净)(1)

一杯香味扑鼻的咖啡,盛在精致的咖啡杯中,可以被人们享用,它当然是“洁净”的。

享用这杯咖啡的人,正在和和朋友谈笑风生,他身穿笔挺崭新的白色衬衫,这件衣服当然也是“洁净”的。

但是如果有人一不小心碰翻了杯子,把咖啡泼到了衬衫上。这时候,白色衬衫就被咖啡“污染”了,我们立刻就会觉得,这件衬衫不“洁净”了、变“脏”了,需要清洗干净才能再穿。而且,哪怕这件衬衫原本也洗得干干净净,上面没有病菌,衬衫上的咖啡当然也显然不能再喝了。

洁净在哪里(什么是洁净)(2)

这就很有意思了,衬衫和咖啡,这两件原本都是“洁净”的东西“混”在一起,就都变成了脏东西,尽管从卫生的角度来说,这个过程始终没有产生让人生病的细菌。

让我们再深入看看这件“脏”衬衫,它原本是洁净的,现在混入了深褐色的咖啡液体,原本浑然一色的衬衫,被涂染了一大块印迹,那么,是不是这种颜色上的反差,带来“脏”的感觉呢?其实不然,如果我们把咖啡换成牛奶,虽然同为白色,但泼洒在衬衫上之后,衬衫仍然变“脏”了。只不过(此处值得再深入挖掘一下)——假设现在牛奶撒在衬衫上,你用纸巾吸干之后,别人应该是完全看不出来的,那么,别人就不会感觉你的衬衫“脏”了,但是,这却改变不了“你认为你的衬衫已经脏了”的事实。

再换个角度,假如你买的白色衬衫是某个设计师款,它的胸前某处,就是被涂染了大片的咖啡色块(请注意,这是设计师的刻意为之,而非真有咖啡洒在此处),当你身穿这件衬衫上班,就会发生很有意思的事情——和刚才的情形完全相反,别人很可能认为你的衬衫是“脏”的,而你自己却相信“自己的衬衫是洁净的”这个事实。

也就是说,颜色的反差并不能决定对于洁净与否的看法,那么,什么才是呢?

或许有人早就等不及了,他们会说,是微生物,也就是细菌病毒这些东西带来了脏,咖啡洒在衬衫上,本身倒没什么,但是咖啡是富营养的饮料,它势必马上会引来微生物聚集在衬衫上,你看,衬衫这不就脏了吗?

这种说法很有科学精神,所以就显得很有说服力,不过我们得再看一个例子,那就是中国的酱菜,一潭潭充分发酵过的酱菜,上面总是长满了菌斑,看起来虽然丑陋,在美食家眼中却是绝佳的食材,让人口水直流,绝无任何“脏”可言,他们会小心翼翼的处置这些酱菜,绝对不会让别的东西“污染”了它。

你看,脏的本质显然也不是这些微生物,这就很令人好奇了,一组我们从小就知道的概念“脏”与“洁净”,居然这么难以建立起共识吗?

事实的确是如此,就拿吃的东西而言,相信对世界各地宗教习俗稍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让我们垂涎三尺的红烧肉,在很多民族的人看来,简直“肮脏无比”,别说去吃,就是看一眼都嫌脏了眼睛;而很多地方的人爱吃的油炸昆虫,换个地方就会让人汗毛直立,根本不敢下筷;更不用说我们视为“能解决世间一切终极难题”的火锅,在全世界很多地方却也是无法接受的,不是因为美味与否,而是因为那双一会儿在锅里搅动一会儿在嘴里进出的筷子……

根据人类学家玛丽·道格拉斯的观点:脏的本质,其实就是东西放错了地方。我们说一件东西脏,其实是在说,这件东西触犯了它背后的分类系统,它没有出现在它这类东西该在的地方。

这个说法看似很怪诞,实际上却很容易理解。在中文里有这么两个词:“脏乱”和“整洁”,脏和乱,洁净和整齐,这两组概念在我们的经验里,总是联系在一起的。我们整理房间,其实就是把东西分类,放回它们应该在的地方。比如说,把堆在沙发上的衣服挂回衣柜里,桌上的碗碟放回橱柜里,书放回书架上。在这个过程中,我们还会发现一些多出来的东西,像是灰尘、用过的纸巾、空的饮料瓶,把它们放进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范畴,都不合适。这些不可归类的东西就是垃圾,是脏东西,需要我们带到房间外面去,处理掉。在整理房间的过程中,的确有一些细菌会被杀死或者清理出去,但除了极少数情况,我们通常都不会对房间进行彻底的消毒杀菌。只要把东西放回了该在的地方,整个房间井井有条,我们就会说,这个房间已经打扫干净了。

一个更为形象的例子就是:当我们把一双新鞋放在平常吃饭的餐桌上的时候,大家就会很自然觉得不舒服,非得赶紧把它拿下去,再把餐桌擦一擦才行,可是,明明鞋子是新的,很可能比餐桌本身还要干净,但是它放错了位置,没有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就变得“脏”了。

这里还有一个词很关键,那就是“擦”,也就是清洗,虽然关于“洁净与否”,存在各种各样的标准,但是对于如何“变得洁净”,世界各地人们的认知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清洗”。

只不过,清洗之后,东西是否真的变干净了,其实谁也没有深究过,比如,我们认为刚买来的水果往往是脏的,所以要用水洗,吃完饭的盘子当然也是脏的,也要用水洗,不仅用水洗,还要用抹布擦,或者用洗碗机去深度清洗,可是,抹布也好、洗碗机也罢,甚至清水本身,都是洁净的吗?抹布肯定会藏污纳垢,长期使用的洗碗机内部肯定也藏满各种脏东西,甚至所谓的“水”本身,也很难保证没有被污染。

但是,不管怎么样,清洗之后,我们内心里觉得它洁净了。

最重要的关键词终于浮出了水面,那就是“我们的内心”。

所有洁净与否的判断,都是来自我们的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内心,所以每个人对于洁净,也都会有自己的判断。当然,这不是“唯心论”的观点,因为很多的判断,也是来自于本能——脏的事物,往往包含对我们身体有害的东西,比如很多的微生物,虽然之前人们不知道,但是本能趋势我们远离这些脏的东西。与此同时,我们人体甚至还为此进化出来一种功能,那就是恶心感,强烈的恶心感甚至会激发呕吐。这种感觉是在进化中形成的,因为人类作为杂食动物,特别需要分辨食物是否安全的能力。而恶心感的出现能帮我们更好地选择食物,应对病菌和寄生虫的威胁。

我们内心的判断准则,不仅仅会作用于吃住行这些周边环境,还会作用于人,也就是说,今天我们日常所说的“洁净”与“脏”,很多时候指的就是人类自己。

一个阳光男孩,或是一个邻家少女,外表看起来当然很“洁净”,但是如果行为举止不得体,就会立刻给人不舒服的感觉,也就是略带“脏”的意味了;更有甚者,假如你要面对一名曾经穷凶极恶的罪犯,即使隔着坚固的牢笼,而且在看守的控制下他不会对你造成伤害,但是若要你跟他握手,相信绝大多数人都会立刻想去洗手间“清洗”自己的双手。

此时道格拉斯的观点仍然很值得参考,也就是说,一个人离开了他原本应该在的位置,就会由“洁净”转为“脏”。

也就是说,洁净意味着秩序,脏意味着混乱。

道格拉斯展现了她灵光一闪的创见和令人信服的分析能力。重新定义了洁净和脏这样一对矛盾关系在人类各种生活场景之中蕴含的秩序逻辑。反映了人类在进化过程中在自然力量、社会互动等压力干预下,演化出的内化逻辑及种种文化现象:等级制度、身份政治、性别观念、宗教伦理、规约习俗等,这些深刻影响人类社会历史进程的文化现象由此产生新的引人入胜的思考。

人类从观察自然产生的畏惧而顺从,想象一套秩序并建构生活规则,这样的事情在各个角落的早期人类社会都有发生。自觉或不自觉利用这套东西为自己牟取利益,产生了等级制度和权力。这套机制,一方面是不平等的压迫和榨取,另一方面则是看上去天经地义、合情合理的说教,此乃人类所有不平等现象的本质。是为人法地、地法天。这套模仿自然法则建立的社会法则最终形于文化、宗教、法律。

人类所有关系之中,最为人们所唾弃的就是等级制度,而所有以身份划分群体的行为,最终都会导致一小部分精英统治大部分的其他人,并且以一套话语“纹饰”。基于《旧约》建构的西方宗教,以及印度婆罗门教、纳粹主义、白人至上主义在其中的作用,亦堪深入思考。

“民权运动时代的密西西比州,一天,一个发狂的白人母亲把年幼的女儿拖进屋里,把她抱到厨房的水槽前,用钢丝球刷她的小手,就好像母女俩的性命都取决于此。女孩刚刚碰到了在家里土地上干活的一个黑人小姑娘的手。母亲告诉女儿千万别再去碰那个女孩的手了,但她说的是‘他们有细菌’‘他们非常脏’,母女二人弯腰站在水槽前,母亲的爆发吓坏了小女孩,她哭了出来。见到女儿的眼泪,母亲也哭了。”(《美国不平等的起源》)

“在印度的一些地区,最低种姓的成员在公共场所行走时必须与高种姓的所有人保持一定步数的距离——距离在12步到69步之间,具体取决于另一方的种姓。他们必须戴铃铛,提醒高于他们的种姓的人们,以免他们的存在污染了后者。在马拉塔地区,最低种姓的成员必须‘拖一根带刺的树枝,擦掉他的脚印’假如有婆罗门经过,他必须匍匐在地,这样他‘污秽的影子就不会玷污神圣的婆罗门’了。触碰甚至接近不可接触者触碰过的东西,对上等种姓来说是一种污染,高种姓的成员在遭遇如此‘不幸’后必须举行净化仪式。他们可以立刻在流水里沐浴,也可以用调息法配合冥想,从而去除自己身上的‘污染物’。纳粹德国禁止犹太居民踏上犹太人自己的避暑别墅的沙滩,例如在柏林城郊的度假胜地万湖;第三帝国的所有公共游泳池也禁止犹太人进入。”

这给了我们巨大的启发:对于个人而言不要固有文化及观念的边界束缚,随着时代发展不断扩展边界,打破边界。用多维视角看待世界,就可以看到世界的复杂性与多样性。本质属性与实质属性转换需要智慧,更需要开放心态,避免偏见才能获得多元认知,不被束缚才能看到事物真相,而不是被符号及标签蒙蔽眼睛与心智。

我禁不住就想到:我们与孩子之间矛盾,或者说代沟,应该也可能和与各自内心的秩序不同高度相关。

因为成长环境不同,物质、信息刺激不同,我们与孩子在不少事情的感受都是大相径庭。比如对男孩子的留长发,戴耳钉、穿超后现代的衣服,我们会觉得完全是视觉感受崩溃,但他认为那是个性、时尚、以及自由自在,是他不容妥协权利。

个人的分类标准几乎就是个人的底层代码,决定着其自身的判断标准,影响着各自的内心秩序。这是一个广泛存在的社会现象,我们要知道孩子有些超出我们愿望的行为,并不代表不正确,或者不正能量。

其实当下的时代,是不宜用自己认知标准去判读他人的,所以也不要轻易给人所谓的人生建议。如果一定要给出建议或评价,就要先给出限定条件,判别依据,然后再谈事实,谈观念及来由,最后再谈建议,这样的沟通或者会被指责世故,也许会让沟通更有挑战,但至少没那么多无谓的焦虑,在底气上更从容和淡定。

这就是关于“洁净”与“脏”所引发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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