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脚雷大侠

野芹菜种子(野芹菜)(1)

(野花亦回忆)

我家东边的田野里长满了野菜,每天早晨,我都到那儿去散步。走在湿漉漉小道上,贪婪地吸着清新的空气,不停地数说着野莱的名字:抢刀菜、猪芽草、丫菇苗、婆婆丁……

小的时候,出门剜野菜,进门吃野菜,对野菜亲的不能再亲也烦的不能再烦了。四五岁时是我妈领我出去,啥菜好吃,啥菜药人,啥菜叫啥名字,都是我妈教我的。春天夏初时剜菜,多在沟沿儿道边儿荒岗子上头。沟沿儿有柳蒿芽、老鸹膀子;道边儿有车轱辘菜、猪芽草;荒岗子上有老牛磨、猪毛菜、婆婆丁。婆婆丁开黄花白花,开在萋萋野草中,孤孤单单地,挺美也挺凄凉。那时,我家的东边就是一大片荒岗子,除了野草野菜之外,连棵树也没有。在东岗子上剜菜的时候,心里老是很空,什么都不想,就像世界全都停了一样,这时只有一件事死死地勾住我,那就是今儿个回家吃啥东西。

我不知该咋说我的童年生活,清香中透着苦涩,就跟野菜差不多。我的名字也有一股子野菜味儿,人们都叫我小芹子。芹菜是蔬菜里的细菜;野芹菜是野菜里细菜。我们屯子里,谁家也不种芹菜,我十岁之前就没吃过芹菜,所以我这名儿一定是野芹菜的意思。

那是盛夏的一天,大贤子要带我们几个胆儿大走道快的小姑娘,到十里外去剜野芹菜。大贤子是我们的领袖,没有她谁也不敢领这个头儿,头下晚儿她告诉大伙儿带吃的,我拿两个茄子,小二黑带几根黄瓜,小芝拿柿子,大贤子拿了一块苞米面大饼子,小文用空玻璃瓶装上井拔凉水背着,知道要路过好几个屯子,我们每个人都换了干净衣裳。从李家窝铺出发,过小红旗,小达连泡,出大达连泡,再往南走三四里地,有一大片芦苇荡,长着没人高的芦苇,里面有野芹菜,也有蛇、野鸭和野鸭蛋,听说还有黑嘴巴白眼圈儿的黄皮子,可能迷人了。大贤子告诉大家千万别乱跑,万一有谁走散了,就站在一个地方大声喊,别人听到喊声就能找到你了。

野芹菜种子(野芹菜)(2)

(乡音未改)

大伙把筐搁在一块空地上,弯着身子钻进芦苇荡里拔野芹菜,拔够一抱时又互相呼喊着一块钻出来,把菜放在筐里。筐跟前儿的菜一会就拔没了,还得另找搁筐的地儿。空地跟前儿菜少,要把筐搁在茂密的芦苇里。大贤子从小文的头上解下红绫子,系在一棵最高的苇子上,有了这记号再就不愁找不着筐。爱恶作剧的小二黑儿趁小文剜菜时,拔一大把开白花的烟袋油子塞到小文的筐里。这东西又苦又辣,吃不得,小文背回家去准得挨打。我忙活得贼快,日头栽西时,筐里菜就顶梁儿了。

大家集合起来,数一数没丢人,就往回走。来时带的吃喝儿早光了,肚子饿得咕咕直响,肩上的菜筐死沉,腰弯得脑袋都快顶地了,没走上几步,就有人说走不动,一道儿上歇歇走走,天黑透时,才走到小红旗的村子外头。一片荒野上有座土房子,里面有灯光透出来,过了这房子就是家了。那房让我觉得神秘,总想着那里住着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养着一群白色的鸽子,还有一个大水缸,缸里养着一条红毛鲤子。老头不在屋时,红毛鲤子就变成一个漂亮小媳妇,从水缸里出来,给老头烙白面饼炒鸡蛋,还切一盘大肉片,一盘血肠子。哎,尽是好吃的东西。越这么想时肚子越饿,就觉得头迷眼黑啥也看不见了。走到家时,家里早吹灯了,扑嗵一声搁下菜筐,摸黑找着饭盆一气狠吃。

睡觉时梦里还是那座土房子。一觉醒来,妈已经把野芹菜馅饺子蒸熟了。

虽然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野芹菜的味道我至今还没有忘记,清香中带点淡淡的苦味,不是家芹菜所能比的。我留意着道边儿的野菜,终于又发现了野芹菜,细而亮的叶子上挂着晶莹的露珠儿,挺显眼的。我拔了一大把,回家又包了一锅野芹菜馅饺子,淡淡的苦味儿浓浓的香气,真好吃。我吃得太多,第二天早晨,胃里就像被芹菜叶子塞满了似的,浓浓的香气早没了,只留下一股子苦涩的怪味儿久久不肯离去。

人这东西怪死了,吃着苦的想甜的,吃着甜的想苦的。其实,苦的甜的吃多了都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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