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夫的人世间(18)
(纪实作品)
杨崇德
引子:
大姐夫啊,你在人世间的岁月,尽管苦难而匆忙,但也闪烁着无穷的光芒!你那一缕缕光芒,所映射出来的辉煌,就在于:你活了67岁,当了43年姐夫,躲了5年计划生育,生了5个儿女,得了9种疾病,与病魔抗争了22年,却没享受到1天舒舒服服、无病无痛的父辈日子……
52,心血管搭桥
大姐夫,你的满儿子华连成家了。
可是,他也有他的志向。他不愿呆在故乡,接手你那传统的农耕生活。
21世纪的年轻人啊,都是这样。他们宁愿离开故土,也要到城里去闯一闯。万一,又闯出来一个名堂来了呢?那比在农村务农,要强上十倍、百倍,甚至千倍啊!
你的宝贝儿子和他媳妇,把他们的那个小家,安置在怀化城里。华连学着他岳父的门道,也试图经营了一个小型的超市。
超市是个人来人往的地方,自然两个人就有点手忙脚乱了。肯定要请人帮忙的。
你和大姐住在三家田,自然就不很放心了。
干脆,在儿子儿媳的请求下,你和大姐决定来城里帮一帮儿子。
2012年,你和大姐又进城了。
二十多年前,你们第一次进城,是为生育所迫,进城是来讨生活的。心情是凄楚和悲伤的。这次进城,你们是来帮儿子的,心里面装的都是希望,是梦想,是幸福。
2012年5月,在怀化城区的租居房里,你突然感到了一阵胸闷。
然后,就是出气不匀。里面憋着一股子气,比痛风还要难受许多。
当时,你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原因了。
你决定忍一忍。你也不告诉家人们。你觉得,那种时来时往的胸闷,会在你的忍受下,不了了之。
就这样,你强忍了三个多月,还是不见好转。
实在受不了了,只有去医院检查。你是在家人们的强行催促下去了医院。
一检查,把你自己也吓着了:它不是什么支气管炎之类的小毛病,是供血不足,是心脏有严重的问题!
医生说:你的血管堵塞,加上血管又在老化,导致供血不上。长期这样,心脏自然就承受不住,就会出现胸闷。
医生的建议是:要想得到缓解,就得在血管里安装支架!血管好比水管,里面堵塞了,就流不过去,或者流过去的极少。堵得越是厉害,血管也就膨胀得越厉害。这样下去,血管就有可能渗漏,甚至会出现爆炸的危险!决不可小视啊!
像你这样的病情,医院当然是碰到过。
最好的治疗措施,就是在血管里安装支架。
为减少支架手术的风险,我和你的儿女们,特地为你从湘雅医院请来了主刀医生。
医生说,至少需要安装3根支架进去。
每根支架,一万五。
只要能让大姐夫你能好起来,这四万五,又算得了什么呢?
尽管你的儿女们有困难,但还有咱们六姊妹呢!
所以说,大姐夫啊,你千万不要有什么犹豫了!只要医院有办法,那就算不上什么难治的病了。
支架手术,做得还算顺利。
但是,手术后的那天晚上,你的情况却把家人们给吓惨了!
(大姐夫与他的四女儿梅梅)
当时,你所在的病房里,还睡了两个病人。其中一个病友,也是怀化人。可能是病情好转了,话也就多了。他左一句“老乡”、右一句“老乡”地跟你说话。
他问你:“老乡啊,还好吗?”
你刚从手术台上回来数小时,感觉也没什么不好的。你就对他说:“还好!还好呢!”
可你刚说了两个“好”字,立马就变了样:你像一只受到摧残的青蛙,急速地蹬着双脚,眼珠子也直往上翻。
你嘴里本领地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你满嘴都是白沫了。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把刚才问话的那位病友老乡,给彻底地吓住了。
当然,也把守护你的亲人们,给吓坏了。
紧急呼叫医生。
医生经过检测后,就是抽血。
医生从你的胸腔里,抽出来好几碗鲜红的血。
医生说:“这血如果不及时抽出来,人一下子就保不住了。”
血是人的命脉。但血如果流到了不该流到的地方,那将是人的灾难。
你胸腔里的积血,被抽出来后,你才慢慢地感到舒服一些。
你像经历了一场劫难。一下子,变得虚弱无比了。
你在不停地冒虚汗。就像挑了几百斤的重担一样。
那一夜,守护你的,是大姐和三姐,还有你的大女儿华英。
她们三个人,整夜都在轮流为你擦汗。
你身上有擦不完的汗水。
别看人都长得高高大大的,其实身体里全是水份。你流了那么一夜汗,流得几乎已经虚脱了。
第二天,你被医生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
这是你第一次进ICU。
你是裸着进去的。可能连自己也不清楚了。
在ICU里,你足足地昏睡了八天。
大姐夫啊,2012年8月,你第一次在冲击人的生死大关。
53,血小板减少
常言道:大难过后,必有后福。
2012年,你从死神身边走过来。承奉天下吉言,你也该转危为安,去祸得福了啊!
然而,2013年春节过后不久,你的皮肤上,出现了许多不明症状的淤斑。
一般的人,对于皮肤出现淤斑,当然是不足为奇了。大姐夫你呢,五十七八的人,皮肤上面有些淤斑,你也是不足为奇了。
你甚至还认为,这是岁月在催人衰老,是在长“老年斑”了。
那时,正值暮春三月,我们的父母,来长沙看我了。
一天清晨,父亲早早地推开了我卧室的门,急切地对我说:“带崽啊,你妈昨晚一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有时还喊肚子痛呢。”
我一听,跳下床,直奔隔壁卧室。
此时,母亲正蜷曲在床上。
我急忙问母亲:“妈,你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
母亲只是说肚子痛。
肚子痛是个大概念,需要弄清情况,对症下药啊。
我和妻子连早餐也不做了,立马将母亲送到了省中医院。
一检查,竟然是胆结石在发作。
我也得过胆结石的。从读高三的1983年就痛起来了。1990年,我才做了胆结石的微创手术。
我对母亲说:“妈,你不要怕,很多人都有胆结石的。我也得过胆结石的。做个手术,就会好起来了的,你千万不要担心啊。”
母亲很勇敢。
守在母亲身边的父亲,也在鼓励母亲说:“不用怕,又不是什么磨人的病。里面生了些岩石。做个手术,弄出来就是了。”
正当母亲做完胆结石手术后,怀化就打来了电话。
说是大姐夫你啊,也被送进了医院。
怀化的亲人们,个个沮伤地告诉我们:大姐夫你的病啊,十常地严重。血小板已经少到20以下了。
对于血小板的多少,我们没有概念,也不知道危险到什么程度。
但是,怀化的亲人们把最后一句话告诉我们时,我们心都凉了。他们说:医生已经建议把大姐夫运回去了,没得治了。
我们的父母亲顿时都惊住了:他们离开怀化时,大姐夫你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你就病成这个样子了呢?——要运回去了?去年,你装支架时,差一点保不住了。你是从阎王手里捡过一条命啊。现在刚刚恢复正常了,又冒出来什么“血小板减少”。而且,医生都不想收了。
这到底是怎么了?
那几天,因为你的病情,呆在长沙医院的父母亲,时刻都是心惦惦的。
我们与怀化,保持着热线联系。
怀化那边的医生,还是在说,你的病情,异常严重,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了。
大姐泪水涔涔。
无奈,大姐还是打电话把你的三个亲哥哥,全都叫到怀化城里来。在你的生命再次面临重大危险时,也想和你的亲兄弟们商量一下,如何听取医生的后期治疗方案。
医生的治疗方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给你打激素药物!
医生说:好丑也是这一针了!打得好,人或许能保住;打得不好,也就认命了。
一个血小板减少,竟然就到了生死边缘。你的三个亲哥哥,都觉得你的病情无法估料,但又都不敢做任何决定,更不敢在医生的治疗方案上签字。
医生就等待着你的亲属签字了。
你那三个亲兄弟,一个个退了出去。他们是来看你的,又不是来做决定的,更不是来签字的。
你命悬一线了。
再等下去、熬下去,你将万劫不复。
这时,你的二女儿华珍慌了。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拿起笔,就去签字。
医生说,不能再等了,马上给打激素药!
儿女们实在不忍心看到你那副痛苦的模样啊!
这既是医生的无奈之举,也是儿女的乞求之举。
根据医生的描述和嘱咐,为了预防不测,家里人在悄悄地为你准备着后事。
三姐已经回到了你的老家。她要请匠人,为你准备一副寿枋。
人一旦不行了,寿枋可是最当紧的事了。
远在长沙的父亲,一听到这般安排,就摇着头,叹着气说:“也不要割寿枋了,木枋都还没有干,就是割好了,也不能用啊!”
最后,父亲在电话里交代说:“万一,拾妹不行了,就把我穷天的寿枋抬过去,让他睡我的走吧……”
父亲的话,说得很决绝,也很有道理。
于是,大家都听父亲的。
以至于,那个正在去三家田为你割寿枋的远村木匠,在得知不割寿枋了,走到半路上,又打道回府了。
或许是父亲的这种安排,吓退的死神;或许是医生的那一针,给了你起死回生的定力。
2013年的那个阳春季节,你带着突然来临的可怕病情,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生命的复苏,走向渴望着的又一个年关。
这需要坚强,需要与命运抗争的勇气!
你不甘心啊,你的满儿子华连,虽然结了婚,但你想亲眼看到你的子嗣,在你期盼的目光里得到延续。
此时,你的儿媳妇小贺,也已经有孕在身了。
大姐夫啊,你要坚强地挺着!
挺下去,就有希望,就有你满眼的幸福。
人生在世,生为男人,能够当上爷爷,这又是怎样的一种辉煌啊!
54,又得鼻癌
2014年的正月刚过,你似乎有了新的不适。
那种难受的情形,有点类似于2012年那般。
照理说,装进去3根支架了,血管里的供血,应该不会受到什么阻碍了。
家里人还是不放心,又带着你去医院检查。
你的这种不适,把检查的医生也都吓住了:严重的胸部积水!
大姐夫,你的胸部尽是问题啊,原来是积血,现在又是积水。你的胸腔难道是池子吗?装了这种液体,又盛那种液体,你简直胸怀全局了啊。
那一次,医生从你的胸部里,一次抽出来10多斤水!
抽完之后,你的“不适”消除了。你也似乎觉得轻松了许多,不那么难受了。
出院的时候,你咨询着医生说:“医生啊,我这段时间以来,经常要吐痰,忍都忍不住。而且,有吐不尽似的。吐出来的痰,扯得很长,有时还扯不断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听后,觉得还是有些问题。于是就建议你到五官科去照一下。
五官科的医生,反复探照着你的鼻子。
尔后,那位医生把大姐叫到了一边,悄悄地说:“你家男人这个病,怕是有点恼火呢。有点像鼻癌。上面有一个肉球。”
鼻癌?
人,其实都是患者,身上隐藏着各种种样的病。作为患者,什么病都不堪惧怕,唯独这个“癌”除外!
一个“癌”字,让你顿时觉得:看头上那片天,它不再是那样明亮了,它完全昏暗起来了;望脚下这块地,它不再是那样广阔无边,它似乎处处都已到了尽头!
你的前脚,还想要出院呢,现在后脚挪不动了。
大姐夫,你还得继续住下来,面对这个疑似“鼻癌”的检查。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苍天啊,大地啊,你们为什么如此不仁呢?让一个刚刚受过苦难的人,逃过了一劫,又迎来了一难?
不得已,你被转到了五官科。
医生要给你做一个活检,以确定它到底是不是癌。
做活检的,是个女医生。人长得瘦小。可她手里的刀夹,却锋利无比。
你到了手术台边,却又跑出来了。
你实在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得癌呢?
你一口气,就跑回了家。
当时,你的满儿子华连,正和他妻子在小超市里忙活着。
他们俩见你从医院回来了,问你做了活检没有。
你解释说:我这又不痛,没什么问题的,肯定是那个医生在说鬼话。
儿子儿媳这才知道:你是在违抗医生的意见,擅自跑回来的。
小俩口于是耐心地劝导着你:癌,虽然听起来吓人,但鼻子里面的癌,也不是太可怕的。某某某、某某某也得过鼻癌,不也都治好了么?关键是,怕万一有,拖下去,那就麻烦了。现在检查,即使发现了,及时治疗,还来得及啊!
……
儿子儿媳的话,让你有了信心。
他们俩口子用那台购货的小面包车,把你连同你提回来的桶子,又给运回到医院。
一周之后,医院的活检结果出来了:鼻癌。
(本篇写成于2021年4月8日。2022年11月24日夜,于长沙家中稍作修定。)
请看续文:《大姐夫的人世间》(19)
关于本纪实作品的几点声明:
1、本纪实作品,写于我大姐夫去世后的半个多月里,即2021年3月下旬。大姐夫走的时候,亲人云集。这也是上天对我大姐夫的恩赐。
2、本作品曾发表在本人微信公众号上,感动过许多亲友。若读者想阅读本人其他作品,可在微信上搜索并关注《崇德随笔》微信公众号。
3、本作品追求绝对真实,以还原我大姐夫所处的岁月。约10万余字。现特推荐给 “齐鲁壹点” 平台作为首发。欢迎读者朋友提出批评意见。
4、本人反对:网络上某些靠流量赚钱的写家,别将本作品肆意拖到其个人账号上转发,以赚取流量。对此,本人保留法律诉讼的权利。
作者简介:
杨崇德,男,1965年10月出生,湖南怀化市中方县人。1995年加入湖南省作协。曾在全国两百多家报纸、期刊上发表文学作品近千篇。数百篇被《作家文摘》、《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杂文选刊》、《读者》、《故事会》等刊物转载。上世纪,本人曾被《微型小说选刊》列为“微型小说百家”之一。2010前后,本人出版了文学作品集《故乡的云朵》、《冬天的生活》、《丛林狼》、《麻麻亮的天》等。有作品曾获《小说选刊》2014-2015年度“读者最佳印象奖”。有作品被译成德文,在德国出版发行。有数篇作品被全国50多所重点中学选为语文考试分析试题。本人系中国农业银行作家协会理事,现任湖南省金融作家协会副主席。
壹点号崇德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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