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王家在大河庄是单门独户,传到我爷爷的时候据说是八代单传。因此爷爷总想打破这个魔咒,想多生几回男孩,也让好告慰祖宗们的在天之灵。

爷爷和奶奶结婚的时候,大河庄已成为解放区。再加上大河庄地处偏僻,也没有外敌骚扰,老百姓再也不用像前些年那样到处躲避战乱。因此爷爷信心百倍,心想日子好过了,生几个带把儿的还不给玩儿似的。一开始倒是形势喜人,一连生了三个男孩,谁知天不遂人愿,都接连得了天花病死了,弄得爷爷叹了气,心话这样子恐怕不但完不成列祖列宗交给的任务,甚至都有绝后的可能了。

那年大概是1942年,刚刚入夏,奶奶又生了个男孩。这个人就是我父亲。为了好养活,爷爷就给我父亲起了个贱名,叫猫蛋。

很不幸,猫蛋一周岁多时又得了天花,都抽搐得翻白眼了,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

连连去了三个孩子,全家人都知道这病凶险。一家人都叹了气,索性也不给治了。扔在院子里麦穰垛旁,让他等死。

猫蛋病得都没有力气哭了,紧闭着双眼,默默地等着死亡的来临。小小的身躯上爬满了苍蝇。

中午邻居四爷爷从地里干活回来,听说了,忙过来了。一看院子里猫蛋的样子,急了,连忙脱下褂子,赶跑了苍蝇,一把抱起来,用褂子包起来,抱在怀里。

四爷爷也姓王,不过和爷爷家不是近门。只是恰巧同姓,论庄邻四爷爷得管爷爷叫哥。两家关系处得特别好。

四爷爷捞着爷爷全家人一通埋怨:“有病不给治,就这样等死,有你们这么狠心的爹娘,有你们这样狠心的爷爷奶奶吗?”

“这不是看到没气了,没法治了嘛。”老奶奶辩解道。

猫蛋这时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哭出声了,虽然很微弱。孩子好像把四爷爷当成了救星,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四爷爷来了就哭出了声。后来,四爷爷就果真成了猫蛋的救星。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你看这叫没气了?这叫没气了?你们一家人啊,让我说什么好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不扎鼓扎鼓就让他这么去了,也太可惜了。再巧了能扎鼓好呢!”

老爷爷、爷爷却认为没治了,就是当娘的也认为没了希望,都不管。

四爷爷的话,孩子的哭声,又唤起了老奶奶心里的一点希望,看着村里面许多比她小的,人家都抱上了孙子,她也发急啊。

王氏著名的祖孙三代(王氏之九代单传)(1)

四爷爷一跺脚,气得骂了声什么,就忙和老奶奶抱着孩子一起准备找小垛庄的魏老太去了。方圆几十里地,只有魏老太会治天花,还得找她。

平时毛河没有多少水,也不宽,几十米宽吧,水上面有个一百来米的石桥。但是现在正是暴雨季节,北边毛河涨得溜溜满,由北向南流的河水,把直通东西的小石桥都漫了。河宽也增加了好几倍。虽说刚刚漫过小腿,但是水流得很急,没法过。驴车更是没法子过去。

老奶奶就抱着孩子和四爷爷来到毛河边,看看是不是有办法过去。

这时,不是农忙季节,毛河东西两岸聚集了很多人,有看景的,有过路的被堵在这里的。甚至有许多小贩子在这里卖开了东西,一时好不热闹。

四爷爷和老奶奶看着滔滔洪水,愁坏了。

有看官说了,找个船不就过去了嘛。你说得轻巧。当时还没解放,人们都穷,这里又不是水乡,哪里有船,方圆几十里地,连个船毛都没有。

四爷爷就说:“要不,我抱着孩子过去,大娘,你就别去了。”

“我不去不行吧。我怕你个小年轻,没经过事不会说话,那魏老太脾气怪得很,可不易打交道,一句话不合适,就翻脸。翻脸也不大紧。就怕耽误了孩子的病啊。”

四爷爷一想,也是,就踅摸着娘仨怎么过河。

过路的有胆大的,脱了鞋子,卷起裤子,试着过,一路过得人心惊胆颤的,两岸的人看得很刺激,嗷嗷的叫。不小心掉下水的,一下子便激起两岸的惊叫声,有担心的,也有看热闹不嫌事大喝彩的。喝彩归喝彩,人还是要救的。一见有人落水,发现会水的,能自救的,人们就看热闹,看着他爬上来,还不忘取笑他几句;发现不会水的,马上就会有十几个精干的小伙子,噼里啪啦跑进水去,迅速就把人救上来了。要是发现是女的,并且是漂亮的落了水,那救人的小伙子就更多了。虽然年年涨大水,还从来没有发生过淹死人的事情。

四爷爷当时才二十岁,水性又好,看着岸边那么多时刻准备救人的汉子,就决定背上老奶奶,让老奶奶抱着我父亲,直接过。决定过河了,准备工作就要做好。

娘仨来到水边,四爷爷让老奶奶把腿上的绑腿布解下,老奶奶抱好孩子,四爷爷首先用一条绑腿布把孩子和老奶奶绑好,防止孩子掉下来。四爷爷脱了鞋子,卷好裤腿,四爷爷背上老奶奶,又叫别人把老奶奶的另一条绑腿布把老奶奶捆在自己身上,准备过河。

岸边看热闹的、卖东西的,除了大河庄的就是附近村庄的,都认识,还都能论上叫什么,有管四爷爷叫四哥的,有叫四兄弟的,有叫四叔的,也有叫四爷爷的,都纷纷劝他不要过,太危险。单身人过都不容易,何况还要背着两个人,虽然说两个人还没有一个半大小子沉,但是也是两个人啊。

救孩子要紧啊,四爷爷决定还是过。

四爷爷说一声“大娘,别害怕,咱要过河了哈。”就迈着坚定的步伐,走进石桥上面湍急的水里。

岸边的人都迸住了呼吸。一时,喧闹的岸边一下子静了下来。

石桥虽然没在水里,但是由于水流的原因,在水面上大体上还能看到石桥的轮廓。从岸上看,有两道时隐时现的不规则的波浪线,大体能看出石桥在水中的位置。但是,如果你认为这两条线下面直对的就是桥,那就错了。实际上,两条波浪线之间的水面并不与在水中的桥面重合,水面是的这个“虚桥”,偏向水流的下方。就是这一偏,害了许多过桥的人掉进水里。沿着上面的波浪线走,还可能走过去。走偏了,走到下面的波浪线,一准掉进去。

四爷爷在河边长大,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实际过又是一回事。

前几十米水还不太急,四爷爷一步一步,过得很稳,但走到河中心,情形就变得紧张起来。在岸上能看到那个“虚桥”,到了水中在眼皮底下,那个“虚桥”就看不太真切。四爷爷沿着上流的波浪线一步一步地走着,突然,四爷爷一个趔趄,岸边的人齐声惊呼,幸好,四爷爷又站稳了。水流实在是太急了。这时,四爷爷逐渐已偏离了上流的波浪线,但是他自己却觉不出来。

有人担心,说道:“就怕这娘仨撑不到对岸。”

有人急了,就大声喊:“朝北走走,朝北走走。”可轰轰的水流声马上就把这喊声吞没了。

这时,小河村的村长赵廷宽来了,看见了河当中的仨人,大惊,埋怨众人:“你说你们这些人,也不劝劝他们,这么深,这么急的水就叫他们过。”众人七嘴八舌地说明了情况。

赵村长忙使唤几个会水的小青年:“石头,喜儿,王三,猪蛋,抓紧追上去,两个引路的,两个扶着的,把人送过去。”

四个青年都穿着短裤呢,麻利地起身,跑向了四爷爷。到底都是棒角色,跑着过水,有的还玩着花样过水,引得岸边一阵阵喝彩声。

人们都放心了,心话有这四个青年,这娘仨过河就没问题了。

这时,意外发生了。

四爷爷走在河当中,还怪稳。谁知道,一个小浪头打来,你说怎么那么巧,正好经过四爷爷,就见四爷爷仨人,一下子被浪冲倒了……

还好,四个青年有两个这时正好赶到,赶紧扶起。

两岸众人一阵惊呼,紧接着又是一阵欢呼。

有这四个人帮忙,娘仨很顺利地到了河对岸。

幸亏是夏天,天热得要命,娘仨虽然全身都湿了,也无所谓。


王氏著名的祖孙三代(王氏之九代单传)(2)


正好有个赶驴车的走到这里,不敢过河。正要拔回头,就把他们娘仨捎带着送到了小垛庄。

到了魏老太家,已是大下午。魏老太正好没有病人,正坐在堂屋里面打盹。听见来人了,一下子醒了,就懒洋洋的招呼了一下。

进了堂屋,老奶奶悄声放下早就买好的二斤点心,从四爷爷怀里抱过孩子,让魏老太给看。

四爷爷就在半边打量着这个名声在外的女大夫:这不就是个普通的农村老太太嘛,浑身上下没一点出奇的地方,穿得也不干净,两个眼角上粘着些眼屎,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她能看病?四爷爷有些瞧不上。

魏老太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了看孩子,把了会儿脉,摇了摇头,说,“把东西拎回去吧,这孩子,我治不了。”

老奶奶好话说了一箩筐,无用。

没办法,最后,老奶奶哽咽着突然跪下了。

魏老太可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来看病的,愣了一下,忙起身拉起老奶奶,可老奶奶就是不起来。

魏老太就说,“老姊妹,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唉,我答应给治还不行嘛。”

等老奶奶坐下,魏老太说:“老姊妹,咱先说下,这病,我治治试试。可是治了,能不能活,那就难说了。咱就死马当作活马医。行不?”

老奶奶忙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魏老太从一个布包里摸出几根银针,点着油灯,把银针在火头上燎了燎。开始给孩子扎针。

这时候,四爷爷突然发现,魏老太变了,跟自己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完全不一样了。仿佛换了一个人,气定神闲的,一副大家气派,让人由不得生出一种崇敬之情。也怪了,同样一个人,怎么突然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自己又说不出。

魏老太用起针来如行云流水,如天女散花,一气呵成,瞬间,孩子的虎口处,手腕上,鼻子下,后背上,太阳穴,耳朵前,小腿上布满了大大小小,或长或短的银针。看得人眼花缭乱,心惊胆战。

老太太却波澜不惊,下完针,拿起汗巾擦擦汗。又拿起一根银针,果断地刺向孩子的十指指尖,一个个又分别挤出一滴紫色的血珠,又刺向孩子的后颈部,再挤出几滴紫血。

这才罢手。

王氏著名的祖孙三代(王氏之九代单传)(3)

看得四爷爷和老奶奶直冒冷汗。

孩子突然有了哭声。

老奶奶、四爷爷齐齐看向魏老太,老太太却不说话,坐在八仙椅上,闭目养神。

好转,还是坏了,二人满腹的疑问,却也不敢说。

屋子里面很静,只有孩子微弱的哭声。奶奶抱着孩子,手脚发麻,也不敢动一下。

大约一顿饭食的功夫,魏老太一睁眼,说好了,开始起针。

又是一番行云流水的起针,如菩萨甩袖,雨过天晴,孩子的身上的银针瞬间踪迹全无。

起完针,孩子竟然哇哇大哭起来。魏老太面有喜色。

魏老太又给把脉,边把脉边点头说道:“哎呀,这么多年,我第一次遇见这样死里逃生的,没想到这孩子命大,抗过来了。”

“神医啊,多谢多谢……”老奶奶喜极而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四爷爷眼角也有些湿润。

“不要谢我,是你孙子命大。”魏老太走进里间,拿出几包药面,递给老奶奶,说:“一天一次,温水泡开服下,三天后再来针一次看看。”

……

王家八代单传,终于有了第九代传人。

爷爷、奶奶总是不甘心,还想给猫蛋生下个弟弟,辛勤耕耘,却还是颗粒无收,终至九代单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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