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吴泽源
如果要为「扑街相」三个字在现实世界中找一个精准对应物，大概没有哪个例子比亚马逊对《魔戒》小说的新版改编《指环王：力量之戒》更合适，因为失败的征兆无处不在——
《指环王：力量之戒》（2022）
首先，亚马逊拍摄此剧的动机就不怎么纯粹（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过于纯粹）。公司董事长杰夫·贝佐斯是个实诚的商人，连自己年少时有多热爱《魔戒》小说之类的场面话都懒得说。
他把自己拓展亚马逊流媒体平台Prime Video的野心表达得很直白：「我想要一部属于我们自己的《权力的游戏》。」所以从一开始，《魔戒》就不过是亚马逊试图在流媒体市场中分蛋糕的军备竞赛筹码。这也能从片方对待此项目的态度中看出端倪：
亚马逊愿意斥两亿多美元巨资买下托尔金《魔戒》三部曲及《霍比特人》小说的版权，愿意用一季四亿多美元的预算打造声势浩大的场景和特效，却不愿把钱花在对一部剧来说最具价值的资源——也就是主创本身——上面。
《指环王：力量之戒》的两位操盘手帕特里克·麦凯和约翰·佩恩，是两个在之前没有过挂名作品的年轻编剧，天知道亚马逊雇佣他们的原因会不会仅仅是便宜。
而本剧在选角方面遭受的吐槽，相信大家也是有所耳闻。整个卡司在气质上形同路人。对于我这样一个看电影多于看剧，看剧也只看热门剧的观众来说，《指环王：力量之戒》中没有哪张脸我在之前见过，也暂时没有哪个演员能真正表现出托尔金原著角色神话人物般的庄重气度。
而电影版《指环王》，可是由维果·莫腾森、凯特·布兰切特、伊恩·麦克莱恩、奥兰多·布鲁姆和克里斯托弗·李这些在风度和气场上明显异于常人的演员压阵的！天知道亚马逊选取这么多无名演员来出演《指环王》，会不会依旧是为了省钱。
你或许会认为亚马逊的上述操作已经足够离谱，但真正精彩的还在后面：《指环王：力量之戒》第一季中不会出现弗罗多、阿拉贡和莱戈拉斯这些经典角色，因为本季故事发生在《魔戒》首部曲《护戒联盟》的三千年之前，也就是托尔金在作品《精灵宝钻》和《努门诺尔与中洲之未完的传说》中涉及的中洲世界第二纪元时间线。
但你猜怎么着？亚马逊花了两亿多美元，却根本没买到《精灵宝钻》和《未完的传说》的版权！他们对于第二纪元的呈现，仅仅是基于托尔金在《魔戒》三部曲故事结束后撰写的几十页前史附录。
至于剩下的内容怎么办？自然是只能靠编剧们现编咯。
也难怪这部剧在开播前就遭遇了诸多唱衰之声。也难怪不少铁杆托尔金粉丝从一开始就抵制此剧。如此人傻钱多的行事风格，如此门外汉的剧集运作方式，我实在想不到这部剧能拿什么赢。
而到本周末，初次检验这部剧的时间到了。
从亚马逊首播释出的两集来看，《指环王：力量之戒》的品质没有想象中那么不堪。但与此同时，它也完全没打消人们对它的质疑。
说这剧品质尚可，纯粹是从工业角度出发。亚马逊在制作中花出的数亿美元资金，的确都明晃晃地堆在了画面里。
主人公攀爬的雪山，高等精灵居住的城市林顿，矮人族在卡扎督姆城建立的地下王国，精灵族的西方仙境维林诺于海上敞开的大门……所有这些场景，且不说是否有形无神，起码都被熊熊燃烧的经费打造得壮观至极。亚马逊或许在演员和编导方面省了钱，但在视效方面，它绝对没缺斤少两。
至于在开播前就被人诟病的演员们，依然缺乏托尔金角色该有的风度和仙气，但没完全到让人看不下去的地步。
主人公加拉德瑞尔，也就是电影版三部曲中由凯特·布兰切特饰演的精灵祭司，在剧中由瑞典演员莫菲德·克拉克饰演，她自然不是布兰切特，气质也和原著对加拉德瑞尔的设定相去甚远。但起码在本剧设立的语境中，她对人物的塑造立得住脚，甚至能用自己的强势表演，让无聊的剧情显得没那么无聊。
至于剧集剩下的部分，就基本全是槽点。本剧在大方向上是对托尔金原著的彻底偏离。从前两集来看，虽然线索繁多，涉及精灵、人类、矮人族、毛脚族和巨人等多个部族，《力量之戒》第一季似乎还是想塑造加拉德瑞尔的大女主战士形象。
然而在《精灵宝钻》和《魔戒》三部曲中，加拉德瑞尔从来都不以战斗能力见长，而是因其智慧与感知力闻名；至于原著中的她之所以拒绝乐土驻留中洲，也并非因为她像剧中一般与魔君索隆有血海深仇，却更多是因为她不愿屈从于维拉的权势，宁可在中洲忤逆诸神的安排。
既然原著故事已被偏离，原著精神在陈腐剧情和无名演员的演绎下，就更不知该从何谈起。电影版三部曲有一个清晰主线：霍比特人在护戒使者的掩护下奔向末日山销毁魔戒的旅程。
但看完《力量之戒》前两集后，我依然没能发现本剧的主线是什么，却看到了许多源自灾难片、宫斗剧和怪兽恐怖片的俗套桥段。它们让本剧看上去更像是好莱坞陈腔滥调大杂烩，而不是一次承继托尔金智慧精神的诚意改编。
由于失去了原著的魂魄，《力量之戒》看起来非常像一部铺张制作的大型游戏。它没有太多故事可言，有的是一系列的跑任务、户外历险和打怪兽段落；它对人物缺乏用心而鲜明的刻画，导致许多角色都像是缺乏个性与独立意志的NPC，只为机械地推进剧情而生。
与这些角色相比，他们身后那些瑰丽的场面与景观，对剧集制作者来说或许才更重要，因为它能更直观地向观众显现亚马逊公司的工业硬实力。
但一部影视作品要想被人记住，光靠工业硬实力可远远不够。
就像电影版《指环王》三部曲一样，若是没了彼得·杰克逊对托尔金的热爱，没了编剧对原著的用心改编，没了全体卡司妙至毫厘的表演，没了弗罗多和山姆的勇敢，没了甘道夫的睿智，没了阿拉贡的柔中带刚，没了莱戈拉斯的轻盈潇洒，整部电影所剩下的，也不过是一批美仑美奂却缺乏灵魂的墙纸罢了。
而墙纸是不会在人们心中留存多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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