苹果总裁乔布斯生命中的三个故事(苹果天才乔布斯)(1)

第一章 童年 被遗弃与被选择

领养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保罗·莱因霍尔德·乔布斯(Paul Reinhold Jobs)从海岸警卫队退役时,与他的队员们打了一个赌。他们已经到达旧金山,在这里,他们的舰船退役了,保罗打赌说他会在两周之内给自己找到一个妻子。他是一个肌肉结实、有着文身的引擎机械师,身高6英尺,长相有几分像詹姆斯·迪恩[1]。他约到了克拉拉·哈戈皮安(Clara Hagopian),一个来自亚美尼亚移民家庭的甜美风趣的女孩子。女孩看上的并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和他的朋友们可以使用一辆轿车,这是她当晚原定与之出行的对象们做不到的。10天以后,1946年3月,保罗与克拉拉订婚,同时也赢了那场赌局。事实证明,这是一段幸福的婚姻,两人厮守了40多年,直至死亡将他们分开。

保罗·莱因霍尔德·乔布斯在威斯康星州日耳曼敦的一家奶牛场长大。尽管父亲是个酒鬼,有时候还会虐待他,但在保罗粗犷的外表下却有着一颗温柔宁静的心。高中退学后,他穿梭于中西部地区,做机械师的工作,直到19岁那年加入海岸警卫队——虽然他并不会游泳。他被安排在美国海军的梅格斯号运兵船(USS M.C. Meigs)上,“二战”中的大多数时间都在为巴顿将军向意大利运输部队。他作为一名机械师和锅炉工,表现不俗,并为他赢得了不少奖励,但他偶尔也会惹上一点儿小麻烦,所以军衔从来没有高过一等兵。

克拉拉出生在新泽西州,她的父母逃离土耳其控制下的亚美尼亚之后,落脚在这里。在她童年时,全家搬到了旧金山的米申区。她有一个很少对外提及的秘密:她曾经结过婚,但她的丈夫在战争中身亡了。所以当她第一次和保罗约会时,心中已经准备好迎接崭新的生活了。

和许多从战争中走过的人一样,他们已经经历了太多的刺激,所以当战争结束之后,他们渴望安定下来,生儿育女,过平静的生活。他们没有多少钱,所以搬到威斯康星州与保罗的父母一起居住了几年,然后又去了印第安纳州,在那里,保罗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国际收割机公司(International Harvester)做机械师。他喜欢修理汽车,业余时间靠买下旧车修好后再卖出去赚钱。最后,他辞去了工作,成了一名全职的二手车商人。

然而,克拉拉深爱着旧金山。1952年,她终于说服丈夫,全家搬回了旧金山。他们在日落区买下了一套公寓,地处金门公园南端,面朝太平洋。保罗在一家信贷公司找到了一份“回收人”的工作——撬开不能偿还贷款的车主的车锁,将车拖回并重新处置。有时候他也会买下这样的车,修好后出售,就这样靠赚到的钱过着小康生活。

但他们的生活中却始终缺少一样东西。他们想要一个孩子,但克拉拉经历过一次宫外孕而丧失了生育能力。1955年,也就是结婚9年后,他们开始寻求领养一个孩子。

与保罗·乔布斯一样,乔安妮·席贝尔(Joanne Schieble)也来自威斯康星乡村的一个德裔家庭。她的父亲名叫亚瑟·席贝尔(Arthur Schieble),他移民美国后辗转来到了格林贝(Green Bay)的郊区。他和妻子在这里拥有一家水貂饲养场,还成功涉足了其他一些生意,其中包括房地产和照相凸版印刷。他很严厉,尤其是在对待女儿的恋爱问题上,他坚决反对女儿和初恋对象的交往,因为此人不是天主教徒。所以,当在威斯康星大学读研究生的乔安妮爱上了一个来自叙利亚的穆斯林助教“约翰”阿卜杜勒法塔赫·钱德里(Abdulfattah“John”Jandali)时,他威胁要与之断绝父女关系,就一点儿也不让人惊讶了。

钱德里来自一个显赫的叙利亚家庭,是家里9个孩子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的父亲拥有多家炼油厂和其他多种产业,在大马士革和霍姆斯也有大量财产,还一度控制了那一地区的小麦价格。钱德里后来提到,他的母亲是一位“传统的穆斯林女性”,她就是“保守、顺从的家庭主妇”。和席贝尔家一样,钱德里家族也十分重视教育,好几代以来,家庭成员都被送到伊斯坦布尔或者巴黎索邦大学就读。阿卜杜勒法塔赫·钱德里就曾...

1954年的夏天,乔安妮和阿卜杜勒法塔赫一起去了叙利亚。他们在霍姆斯待了两个月,乔安妮从男友的家人那里学会了做叙利亚菜。他们回到威斯康星后,乔安妮发现自己怀孕了。当年他们都是23岁,但决定先不结婚。乔安妮的父亲当时已经气息奄奄,他威胁说,如果她跟阿卜杜勒法塔赫结婚,就跟她断绝父女关系。在他们那个小小的天主教社区,堕胎也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1955年初,乔安妮来到旧金山,被一名好心的医生收留,这位医生为未婚的准妈妈们提供庇护,帮她们接生,然后安排秘密的收养。

乔安妮提出了一个要求:领养她孩子的人必须要大学毕业。所以医生将这个孩子安排给了一位律师和他的妻子。1955年2月24日,乔安妮生下了一个男孩。而安排好的那对夫妇希望领养个女孩,所以他们退出了。因此,这个男孩没能成为律师的儿子,而是成为了一个高中退学生的儿子,这个人对机械有着极高的热情,他的妻子谦逊温和,是一名记账员。保罗和克拉拉给孩子取名为史蒂文·保罗·乔布斯(Steven Paul Jobs)[2]

但是,乔安妮关于孩子的养父母必须要大学毕业的要求并没有改变。当乔安妮发现这对夫妇甚至连高中都没有念完时,她拒绝在领养文件上签字。即使史蒂夫已经在乔布斯家安定下来了,僵局仍持续了数周。最终,乔安妮放宽了要求:乔布斯夫妇必须承诺设立专款,送这个孩子上大学,并需要在保证书上签字。

乔安妮迟迟不愿在领养文件上签字还有一个原因。她的父亲快去世了,而她计划在父亲离去后与钱德里结婚。她还怀有一丝希望——一旦他们结婚,她就可以把儿子要回来。因为有时候想到儿子的事还是会很伤心,她准备日后向家人和盘托出。

亚瑟·席贝尔1955年8月离世,即领养程序结束后的几个星期。那年的圣诞节刚过,乔安妮和阿卜杜勒法塔赫·钱德里就在格林贝的使徒圣菲利普天主教堂(St. Philip the Apostle Catholic Church)完婚了。第二年,钱德里拿到了国际政治学的博士学位,他们又要了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名叫莫娜。乔安妮1962年和钱德里离婚后,过上了梦一般游荡的生活,这些都被她女儿——后来成为杰出小说家的莫娜·辛普森——描绘在她的凄美小说《在别处》(Anywhere But Here)中。因为史蒂夫的领养程序非常私密,所以直到20年后,史蒂夫和他妹妹才得以相认。

史蒂夫·乔布斯很早就知道了自己是被领养的。“我的父母在这件事情上对我很坦率。”他回忆道。他记得很清楚,六七岁的时候,他坐在自家屋前的草地上,向住在街对面的女孩讲述这件事情。“这是不是说明你的亲生父母不要你了?”女孩问。“天哪,我当时就像被闪电击中了一样。”乔布斯这么说,“我跑回家,大声哭喊。我父母说,‘不是这样的,你要理解这件事情。’他们当时很严肃,直盯着我的眼睛。他们说,‘我们是专门挑的你。’他们两人都这么说,并且放慢语速向我重复这句话。他们一字一顿地说出了每一个字。”

被遗弃,被选择,很特别,这些概念成为了乔布斯的一部分,也影响了他对自己的看法。他最亲密的朋友们认为,一出生就被遗弃这个事实给他留下了几道伤疤。“我认为,他想完全掌控自己制造的每一样东西的那种强烈欲望,就来源于他的性格以及刚出生就被抛弃这件事。”跟乔布斯共事了很多年的德尔·约克姆(Del Yocam)这么说。格雷格·卡尔霍恩(Greg Calhoun)看到了另一种影响——“他想控制外界环境,而且他把产品看作自己的一种延伸。”格雷格在大学毕业后就与乔布斯关系密切。“史蒂夫经常向我讲起他被亲生父母遗弃的事,他因此深受其害,”他说,“这件事造就了他独立的性格。他遵循着另外一套行为方式,这是因为他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与他的生长环境截然不同的世界。”

后来,乔布斯23岁时(这正是他的生父抛弃他时的年纪)乔布斯有了自己的孩子并抛弃了她。(最后他还是担负了作为一个父亲的责任。)孩子的母亲克里斯安·布伦南(Chrisann Brennan)说,被领养一事让乔布斯“满身伤痕”,这也解释了他后来的行为。“他曾经被遗弃过,但后来他也遗弃了别人。”克里斯安如是说。20世纪80年代早期与乔布斯一起在苹果公司共事的安迪·赫茨菲尔德(Andy Hertzfeld),是少数几个与乔布斯和布伦南都保持紧密联系的人。“史蒂夫身上的关键问题是,为什么他有时候会失控般变得残酷并伤害别人,”他说,“那还要追溯到他一出生便被遗弃这件事上。真正的潜在问题是,史蒂夫的生活中,永远有‘被遗弃’这样一个主题。”

乔布斯否认了这点。“有些人认为,因为我被亲生父母抛弃过,所以我非常努力地工作以求出人头地,这样我父母就会后悔当初的决定,还有一些类似的言论,都太荒谬了。”他坚称,“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也许让我感觉更加独立,但我从未感觉自己被抛弃过。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特别。我的父母让我觉得自己很特别。”之后,每当有人称保罗和克拉拉为乔布斯的“养父母”或者暗示他俩不是他的“亲生父母”时,乔布斯就会异常愤怒。“他们百分之一千是我的父母。”他说。另一方面,当谈及他的亲生父母时,他显得很草率:“他们就是我的精子库和卵子库,这话并不过分,因为这就是事实,他们扮演的就是精子库的角色,仅此而已。”

硅谷

从很多方面来说,保罗和克拉拉夫妇为他们的儿子创造的童年,都是20世纪50年代后期的典型模式。乔布斯两岁那年,他们领养了一个女儿,取名叫帕蒂,三年后他们搬到了郊区的一栋房子里。保罗担任“回收人”的CIT信贷公司将他调到了帕洛奥图的办事处,但他承受不起那里高昂的生活费用,所以他们选择了位于南边的山景城落脚,那里的生活开销相对低廉。

保罗·乔布斯想把自己对机械和汽车的热爱传递给儿子。“史蒂夫,从现在开始,这就是你的工作台了。”他边说边在车库里的桌子上划出一块。乔布斯还记得父亲对手工技艺的专注曾让自己印象深刻。“我觉得爸爸的设计感很好,”他说,“因为他什么都会做。要是家里缺个柜子,他就会做一个。给家里搭栅栏的时候,他给我一把锤子,这样我就能跟他一起干活儿了。”

50年后,当年的栅栏依然包围着山景城那处房子与院落。乔布斯向我展示的时候,轻抚着栅栏的木板,回想起了父亲深深植入他脑中的一课。老乔布斯说,把柜子和栅栏的背面制作好也十分重要,尽管这些地方人们看不到。“他喜欢追求完美,即使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也会很关心。”

父亲继续着翻新、出售二手车的事业,并在车库里贴满了他喜爱的汽车的图片。他会向儿子介绍车辆设计的细节——线条、排气孔、铬合金以及座椅的装饰。每天下班后,他就换上工作服,窝在车库里,史蒂夫也常常跟着他。“我原本想让他掌握一点儿机械方面的技能,但他不愿意把手弄脏。”保罗后来回忆说,“他从没有真正喜欢过机械方面的东西。”

在引擎盖下修修补补根本吸引不了乔布斯。乔布斯承认:“我对修汽车没什么兴趣,但我特别喜欢跟爸爸待在一起。”即使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意识到自己是被领养的,他还是越来越喜欢跟爸爸黏在一起。乔布斯差不多8岁的时候,有一天他发现了一张父亲在海岸警卫队时的照片。“他在轮机舱里,上身赤裸,看上去很像詹姆斯·迪恩。对一个孩子来说,那一刻只能用‘哇,天哪’来形容了。哇,天哪!我的父母也曾经年轻过,而且长相也很不错。”

通过汽车,父亲让史蒂夫第一次接触到了电子设备。“他对电子设备并没有很深的了解,但他在修理汽车和其他物件时,就在跟电子设备打交道。他为我展示了电子设备的基本原理,我觉得很有趣。”更有趣的是去废品堆里寻找零部件的过程。“每个周末,我们都有一次废品站之旅。我们会寻找发电机,或者化油器,还有各种各样的元件。”他还记得看着父亲在柜台前谈价格。“他很擅长讨价还价,因为他比卖家更清楚零件的合理价格。”这也帮助实现他父母当初领养他时许下的承诺。“我上大学的钱是这么来的:我父亲会花50美元买下一辆已经开不动的福特猎鹰(Ford Falcon)或者其他什么破车,花几个星期修好它,然后以250美元的价格卖出去——而且他不会去报税。”

乔布斯家的房子位于迪亚布洛大道286号,和他们周围的房子一样,都是由房地产开发商约瑟夫·埃奇勒(Joseph Eichler)建造的。埃奇勒的公司于1950~1974年在加州的各个地区兴建了超过11 000幢房屋。受到弗兰克·劳埃德·赖特(Frank Lloyd Wright)“适合美国普通百姓的简单现代之家”这一设想的启发,埃奇勒建造了廉价房屋,这些房屋的特点是:落地的玻璃墙、开放式的平面设计、无遮蔽的梁柱构造、水泥地面以及大量的滑动玻璃门。“埃奇勒做得很好,”乔布斯有一次和我在附近散步时说,“他造的房子整洁漂亮,价格低廉,质量上乘。他们把干净的设计和简洁的品位带给了低收入人群。房子本身有很棒的小特色,比如地板下安装了热辐射供暖设施。我们小的时候,铺上地毯,躺在上面,温暖舒适。”

乔布斯说,他对埃奇勒建造的房屋的欣赏,激发了他为大众制造设计精良的产品的热情。“我喜欢把很棒的设计和简便的功能融入产品中,而且不会太贵。”他一边向我指出这些房屋的干净典雅之处,一边说道,“这是苹果公司最初的设想,我们在设计第一台Mac电脑时就尝试这么做,并在iPod上实现了这一设想。”

乔布斯家的街对面曾经住着一位成功的房地产经纪人。“他也不是很聪明,”乔布斯回忆说,“但看起来他好像赚了不少钱。于是我爸爸就想,‘我也能干这一行啊。’我记得他非常勤奋,去上夜校,通过了执照考试,进入了房地产业。紧接着,房地产市场崩溃了。”结果,乔布斯一家经济拮据了差不多一年时间,当时史蒂夫还在上小学。他妈妈在生产科学仪器的瓦里安联合公司(Varian Associates)找到了一份记账员的工作,他们家也给房子办理了第二份抵押贷款。有一天,他的四年级老师问他:“关于这个世界,你有什么不明白的?”乔布斯回答说:“我不明白为什么我爸爸一夜之间就破产了。”虽然如此,乔布斯还是很为父亲感到骄傲,因为他从来没有学会那种卑躬屈膝的态度和圆滑诡诈的作风,尽管这些特质能让他成为一名业绩更好的经纪人。“想卖出房子,你就必须巴结别人,爸爸不擅长这个,他也不是这样本性的人。这一点我很钦佩他。”后来,保罗·乔布斯做回了老本行——机械师。

父亲宁静又温和,这些特质后来得到了乔布斯的赞扬而不是仿效。他还是一个坚决果断的人。乔布斯举了一个例子:

住在我们隔壁的是一个在西屋电气公司(Westinghouse)供职的工程师。他还没有结婚,属于“垮掉的一代”那种类型的人。他有一个女朋友,她有时候会做我的保姆。我的父母都要工作,所以放学后我就去他们家待几个小时。他会喝醉酒,然后还会打他女朋友。有天晚上她吓得魂不附体地跑到我们家来,那男人也醉醺醺地跟过来了,我爸爸拦住他,让他平静下来:“她是在这儿,但你不准进来。”他就站在那儿。20世纪50年代的时候,我们以为万事都是平静祥和的,但这个家伙就属于那种生活一团糟的工程师。

这个地区与遍布美国的成千上万个树影稀疏的地区不同的一点是,即便是个一无所长的人也想成为工程师。“我们搬到这里时,每个角落都能看到杏子和李子果园,”乔布斯回忆说,“但因为军事投资的关系,整个地区开始急速发展起来。”乔布斯受到硅谷历史的熏陶,渴望自己也能施展拳脚。宝丽来的埃德温·兰德后来告诉他,艾森豪威尔曾要求自己帮助制造U-2侦察机上的照相机,以用来监视苏联的威胁。胶卷被装在小罐子里,然后送到森尼韦尔的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埃姆斯研究中心(NASA Ames Research Center),这里离乔布斯家不远。“我第一次见到计算机终端,就是我爸爸带我去埃姆斯中心的时候,”他说,“我觉得自己彻底爱上它了。”

其他的国防项目承包商也于20世纪50年代陆续在周边地区落地生根。1956年,生产潜射弹道导弹的洛克希德公司导弹与空间部门(The Lockheed Missiles and Space Division)成立,恰好在NASA隔壁。4年后乔布斯一家搬到这里时,该部门已经雇用了20 000名员工。几百米之外就是西屋电气公司,其生产的设备是用来为导弹系统制造电子管和变压器的。“拥有尖端科技的军事公司云集于此,”他回忆道,“这太不可思议了,太高科技了,生活在这里真让人觉得兴奋。”

国防工业的复苏引发了一场依托科技的经济急速发展。这场发展的根基还要回溯到1938年,当时戴维·帕卡德(David Packard)和他的新婚妻子搬进了帕洛奥图的一座公寓,很快他的朋友比尔·休利特(Bill Hewlett)也在这座公寓的一个小屋里安顿了下来。房子有一间车库——这间车库后来成为硅谷的标志之一——在这里,他们敲敲打打,制造出了自己的第一件产品:一台音频振荡器。到20世纪50年代,惠普已经成为一家制造技术仪器的快速成长的公司。

幸运的是,附近有一个地方为那些企业规模已经超出车库的创业者们提供了更大的发展空间。斯坦福大学的工程系主任弗雷德里克·特曼(Frederick Terman)在学校拥有的土地上开辟了一座占地700英亩的工业园区,提供给那些可以将学生们的创意商业化的私人企业。这一举动也让此地区变身为科技革命的摇篮。第一家租户便是瓦里安联合公司,也就是克拉拉·乔布斯工作的地方。乔布斯说:“特曼的伟大计划对技术产业在此地发展壮大的推动作用,是其他任何事情都无法比拟的。”在乔布斯10岁那年,惠普公司已经拥有9 000名雇员,并且成为每一个渴望稳定收入的工程师都梦寐以求的一流企业。

在硅谷的发展中,最重要的一项技术当属半导体。在新泽西的贝尔实验室中与人共同发明了晶体管的威廉·肖克利(William Shockley),也搬到了山景城,他在1956年创办了一家公司,用硅代替当时普遍使用的且较为昂贵的锗来制造晶体管。但随后肖克利变得越来越乖僻,他放弃了硅晶体管项目,这也导致了他麾下的8名工程师——最著名的有罗伯特·诺伊斯(Robert Noyce)和戈登·摩尔(Gordon Moore)——离他而去并创办了仙童半导体公司(Fairchild Semiconductor)。该公司一度拥有12 000名员工,然而1968年,诺伊斯在一场争夺CEO(首席执行官)宝座的权力斗争中失败,公司分裂了。诺伊斯带走了戈登·摩尔,创办了集成电路公司(Integrated Electronics Corporation),他们巧妙地将公司简称为“英特尔”(Intel)。他们的第三名员工是安德鲁·格鲁夫(Andrew Grove),他在20世纪80年代通过将业务重心从存储器芯片转移到微处理器上而使公司发展壮大。仅仅几年的时间,这一地区就出现了超过50家生产半导体的公司。

半导体产业的爆炸式发展与摩尔发现的著名现象有关,他在1965年绘制的一张图表显示,集成电路每个芯片所能容纳的晶体管数目大约每两年就会翻一番,性能也会提升一倍,而且这一趋势还会继续。这一发现在1971年得到了再次证实,当时英特尔公司成功地将一个完整的中央处理器蚀刻到了一块芯片上,制成了英特尔4004,他们称之为“微处理器”。摩尔定律直至今日依然基本准确,它对产品性价比的可靠预测让包括史蒂夫·乔布斯和比尔·盖茨在内的两代年轻企业家可以对自己的未来产品做出成本推测。

芯片产业赋予该地区一个全新的名字。从1971年1月起,每周发行的专业类报纸《电子新闻》(Electronic News)的专栏作家唐·赫夫勒(Don Hoefler),开始了一组系列报道,标题为“美国硅谷”。这一绵延40英里的圣克拉拉谷,从南旧金山穿过帕洛奥图,一直延伸到圣何塞,贯穿其中的是该地区的商业主干道“国王大道”(El Camino Real),这条道路曾经连接着加州的21所教会,而现在,这条繁忙的道路所连接的企业和新兴公司每年吸引着全美三分之一的风险投资。“成长于此,我受到了这里独特历史的启发,”乔布斯说,“这让我很想成为其中的一分子。”

像大多数孩子一样,他开始受身边大人们的热情的影响。“住在我周围的父亲们大都研究的是很酷的东西,比如太阳能光伏、电池和雷达,”乔布斯回忆道,“我对这些东西充满了惊奇,经常向他们问这问那。”这些邻居中最重要的一个人,拉里·朗(Larry Lang),跟乔布斯家隔了7户人家。“他是我心中惠普工程师的标准形象:超级无线电爱好者、铁杆电子迷,他会带东西给我玩。”当我们走近朗的老房子时,乔布斯指着车道说:“他把一个碳精话筒、一块蓄电池和一个扬声器放在车道上。他让我对着话筒说话,声音就通过扬声器放大出来。”乔布斯的父亲曾经告诉过他,话筒一定要有电子放大器才能工作。“所以我跑回家,告诉爸爸他错了。”

“不对,肯定需要放大器。”父亲的口气很肯定。当史蒂夫提出异议时,父亲说他疯了:“没有放大器是不可能工作的,这其中是有诀窍的。”

“我不停地对我爸爸说不是那样的,让他亲眼去看看,最终他跟我一起走到邻居家,看到了。他说,‘我还是赶紧走人吧。’”

这件事在乔布斯的心中印象深刻,因为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父亲不是万事通。然后,他发现了一件让他更加不安的事情:自己比父母还要聪明。他一直很仰慕父亲的智慧和才能。“他没有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我以前一直认为他特别聪明。他不怎么看书,却会做很多事情。机械方面的东西他几乎样样精通。”然而碳精话筒这件事,让他的想法开始动摇,他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比父母更聪明、更敏捷。“这种想法出现在脑海中,对我来说是一个重大的时刻。当我意识到自己比父母更聪明时,我为自己有这样的念头而感到异常羞愧。我永远忘不了那一瞬间。”他后来告诉朋友,这个发现,再加上自己是被领养的这个事实,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孤立,就如与世隔绝一般,脱离了父母,也脱离了世界。

此后不久,他又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情。他不仅发现自己比父母聪明,还发现其实父母是知道这一点的。保罗和克拉拉是一对很慈爱的父母,他们愿意改变自己的生活来适应这个非常聪明也非常任性的儿子。他们愿意竭尽全力去适应他,给他特别的对待。很快,史蒂夫也发现了这点。“父母都很了解我。他们意识到我的不同寻常之后就有了很强的责任感。他们想尽办法让我学到更多东西,送我去好学校。他们愿意满足我的需求。”

所以在乔布斯成长的过程中,伴随他的不仅仅是曾经被遗弃的感觉,还有一种自己不同于常人的感觉。在他心中,后者在他的个性形成中扮演的角色更为重要。

学校

在乔布斯上小学之前,母亲就已经教他阅读了,但这反而造成了一些麻烦。“在学校的最初几年,我觉得很无聊,所以我就不断惹麻烦。”很快大家就发现,不论是从天性上还是他接受的教育上,乔布斯都不是一个愿意服从权威的孩子。“我遭遇的是自己从未遇到过的另一种形式的权威,而且我不喜欢它。他们几乎都要制服我了。差一点儿他们就把我身上所有的好奇心都赶走了。”

他就读的学校是蒙塔·洛马小学,在他家4条街之外,是由一群20世纪50年代的低矮建筑组成的。他靠玩恶作剧来打发自己的无聊。“我有个叫里克·费伦蒂诺(Rick Ferrentino)的好朋友,我们会惹上各种各样的麻烦,”他回忆说,“比如我们会制作小海报,上面写着‘带宠物上学日’。那太疯狂了,到处都能看到狗撵猫。老师们都气疯了。”还有一次,他们设法让别的孩子说出了自己自行车锁的密码。“然后我们跑出去把所有的锁都调换了位置,没人能骑走自己的车。他们直到那天晚上才解决了这一难题。”到他三年级的时候,恶作剧开始有了一点儿危险的成分。“有一次,我们在老师瑟曼夫人(Mrs. Thurman)的椅子下面点燃了炸药。她吓得都抽搐了。”

不出所料,乔布斯在读完三年级之前被送回家了两三次。不过父亲当时已经把他当作特殊的孩子来对待了,他以平静但有力的态度向学校阐明,他希望学校也能这么对待自己的孩子。“听着,这不是他的错,”乔布斯回忆当时父亲是这么对老师说的,“如果你提不起他的兴趣,那是你的错。”在乔布斯的记忆中,父母从来没有因为他在学校犯错而惩罚过他。“我爷爷是个酒鬼,还会用皮带抽我爸爸,但是我连一巴掌都没有挨过。”他又补充说,他的父母“都知道责任在学校,学校没有激发我的学习兴趣,而是让我去背一些没用的东西”。他开始展现出性格中的多面性,敏感又偶尔迟钝,易怒而又超然,这也是他以后生活中的状态。

等到他即将进入四年级的时候,校方认为最好将乔布斯和费伦蒂诺放到不同的班级里。教高级课程的是一名干劲十足的女教师伊莫金·希尔(Imogene Hill),人称“泰迪”,用乔布斯的话说,她成了“我生命中的圣人之一”。在观察了乔布斯几个星期后,她意识到对付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收买。“有一天放学后,她给了我一本练习簿,上面都是数学题,她说要我带回家把题目解出来。我心想‘你是不是疯了?’这时她拿出一只超大的棒棒糖,在我看来地球也不过这么大吧。她说,你把题目做完之后,如果大多数都做对了,我就把这个给你,再送你5美元。我用了不到两天就做完交给她了。”几个月之后,他不想再要奖励了:“我只想学习和让她高兴。”

她会帮乔布斯弄到一些小工具,让他可以做些打磨镜头、制作相机之类的事情。“我从她身上学到的东西比从其他任何老师那儿学到的都要多,如果没有她的话,我一定会坐牢的。”这再一次印证了乔布斯是个特殊的孩子。“在我们班,她只关心我一个人。她在我身上看到了一些东西。”

她看到的不仅是乔布斯的智慧。多年后,她很喜欢展示当年的班级在“夏威夷日”拍的一张照片。那天乔布斯出现的时候没有按要求穿夏威夷衫,但在照片中,他穿着一件夏威夷衫坐在前排中央。原来,他成功说服另一个孩子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了他。

四年级快结束时,希尔夫人给乔布斯做了测试。“我的得分是初中二年级水平。”他回忆说。不光是他自己和他的父母,连老师们也发现了,他在智力上真的是非常特别,学校允许他连跳两级,直接升入七年级。这也是可以让他挑战自我并受到激励最简单的方法了。他的父母明智地决定让他只跳一级。

这样一种过渡有些突然。这个有点社交障碍的孩子本来就不合群,他又发现自己身处一群比自己大一岁的人中间。更糟糕的是,他读六年级的地方是另一所学校:克里滕登中学。这所学校地处一个充斥着少数族裔帮派的社区,离原来的蒙塔·洛马小学不过8条街之隔,但在很多方面却像另一个世界。“打架几乎天天发生,厕所里的敲诈也是如此,”硅谷记者迈克尔·S·马隆(Michael S. Malone)这样写道,“学生们经常把刀带到学校来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乔布斯到这里的时候,一群学生刚因为轮奸而被监禁,附近学校因为在一场摔跤比赛中打败了克里滕登而导致己方的校车被毁。

乔布斯经常被欺负,到七年级上到一半的时候,他给父母下达了最后通牒。“我坚持要他们送我去别的学校。”他回忆说。就经济负担而言,这对他的父母是个艰难的挑战。当时他们家勉强能够收支平衡。但那样的时刻,毫无疑问,父母最终一定会满足他的意愿。“他们一开始反对,我就告诉他们,如果要我回到克里滕登的话,我就再也不上学了。所以他们就打探了一下最好的学校在哪里,然后倾尽所有,在一个更好的地区花21 000美元买下了一座房子。”

这回搬家仅仅是向南移了3英里,来到了南洛斯阿尔托斯(South Los Altos)一处由杏树果园改造成的毫无特色的居民区。他们的新家位于克莱斯特路2066号(2066 Crist Drive),是一栋平房,有三间卧室,以及一个面对马路、带卷帘门、设施齐全的车库。在车库里,保罗·乔布斯可以修汽车,而他儿子可以玩他的电子设备。这栋房子的另一个意义重大之处就是它正好坐落于库比蒂诺–森尼韦尔(Cupertino-Sunnyvale)学区内,这是硅谷最安全也是最好的学区之一。“我搬来这儿时,这些角落里都还是杏树。”我们走过他家的老屋前,乔布斯指给我看,“住在那里的那个家伙教我怎么做一名有机作物园丁,以及如何制作堆肥。他不管种植什么东西都要追求完美。我一生中再没吃过比那儿更好的食物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喜欢上了有机水果和蔬菜。”

尽管乔布斯的父母对于宗教信仰并不是十分狂热,但他们还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受一点儿宗教教育,所以大多数的星期天他们都会带他去路德教堂(the Lutheran Church)。这一活动在他13岁那年结束了。乔布斯一家订阅了《生活》杂志,1968年7月,该杂志在封面上刊登了一张令人震惊的照片,照片上是比亚法拉的一对饥饿的儿童。乔布斯把杂志带到教堂,质问牧师:“如果我举起我的手指头,上帝在我举之前就知道我要举哪一根吗?”

牧师回答说:“是的,上帝无所不知。”

于是,乔布斯拿出那期《生活》杂志的封面,问道:“那么,上帝知道这些吗?他知道这些孩子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史蒂夫,我知道你不明白,但是,是的,上帝知道这一切。”

乔布斯宣布,他再也不想崇敬这样一位上帝,他再也没有去过教堂。不过,他倒是花了好几年时间研究并尝试实践佛教禅宗的教义。几十年后,他反思自己的精神感受时说,宗教应该更多地强调精神体验,而不是一味遵守教条。“当基督教太过基于信仰,而忽略了以耶稣的方式生活或者从耶稣的角度看世界时,它的精髓就消失了,”他告诉我,“我觉得不同的宗教就好比通往同一栋房子的不同的门。有时候我觉得这栋房子存在,有时候我又觉得它不存在。这是最神秘的。”

乔布斯的父亲当时在光谱物理公司(Spectra-Physics)工作,该公司坐落在旁边的圣克拉拉,为电子设备和医疗产品生产激光器件。作为一名机械师,他为工程师们设计的产品制作样机。他的儿子被那种对完美的追求所深深吸引。“激光仪器要求极其精准的调校,”乔布斯说,“真正尖端的激光仪器都非常精密,比如飞机上使用的或者用于医疗的。工程师们会对我爸爸说,‘这就是我们想要的,我们还想要用一整块金属板一体成型来保证膨胀系数的一致。’然后爸爸就要想办法去实现。”大多数样机都是从零开始制作的,这就意味着保罗·乔布斯必须定制各种工具和模具。他的儿子被此深深吸引,却很少去车间看看。“要是他能教我用铣床和车床的话,一定会很有意思的,但遗憾的是,我从没去过他的车间,因为我对电子的东西更感兴趣。”

一年夏天,保罗·乔布斯带着史蒂夫去威斯康星州参观他们家的奶牛场。乡村生活对史蒂夫毫无吸引力,但有一幅画面却深深刻在了他心上。他看到了一只小牛犊的出生,让他惊讶的是,这只小动物才落地几分钟就挣扎着站起来开始走路。“这不是它通过学习获得的技能,而是与生俱来的,”他回忆说,“人类的婴儿就没有这种能力。我觉得这很了不起,虽然别人都不这么想。”他用软件与硬件的术语来形容这个现象:“就好像是设计好的一样,动物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和它大脑里的某些东西在它出生后立刻开始协同作用,而不需要去学习。”

到了九年级,乔布斯去了家园高中(Homestead High)。这所学校的校园有些杂乱,由几栋两层楼的砖砌建筑构成,这些建筑都被刷成了粉色,当时有2 000名学生。“学校是由一位著名的监狱建筑师设计的,”乔布斯回忆说,“他们想要把学校建得坚不可摧。”乔布斯那时候爱上了走路,他每天都独自走过15条街去上学。

他没什么同龄的朋友,却认识几个沉浸在20世纪60年代晚期反主流文化浪潮中的高年级学生。那时候,极客和嬉皮士的世界开始显现出一些重叠。“我的朋友们都很聪明,”他说,“我对数学、科学和电子学感兴趣,他们也是,而且大家都喜欢迷幻药和反主流文化。”

那时候,他的恶作剧一般都会用到电子设备。有一次,他在家中连接了几个扬声器。扬声器也可以用作麦克风,他在自己的衣柜里建了一个控制室,这样就可以偷听其他房间的声音了。有天晚上,他正戴着耳机偷听父母房间的声音,父亲逮到了他,愤怒地要求他拆除整套系统。很多晚上,他都会造访他以前的工程师邻居拉里·朗的车库。朗最终把那只令乔布斯魂牵梦萦的碳精麦克风送给了他,还让他迷上了希斯工具盒(Heath kits)——当时广受欢迎的用来制作无线电设备或其他电子装备,但需要自己组装的工具套装。“希斯工具盒里面有各种各样用不同颜色编号的插件板和零部件,还有解释其使用原理的操作手册。”乔布斯回忆道,“它让你意识到你能组装并搞懂任何东西。你做完几个无线电装置后,就会在目录里看到电视机,你会说,这个我也能做,即便你并不会真的去做。我很幸运,因为当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的父亲以及希斯工具盒都让我相信,我能做出任何东西。”

朗还让乔布斯加入了惠普探索者俱乐部,这是个每周一次的聚会,每周二晚在公司餐厅举行,大概有15个学生参加。“他们会从实验室里请来一位工程师,给我们讲讲他正在研究的东西,”乔布斯回忆说,“我爸爸会开车送我去。我感觉那儿就是我的天堂。惠普当时是发光二极管(LED)行业的先锋,所以我们就会讨论发光二极管的一些问题。”因为当时父亲为一家激光公司工作,所以乔布斯对发光二极管特别感兴趣。有一天晚上,聚会结束之后,他拦住了惠普的一名激光工程师,获得了参观他们全息摄影实验室的机会。但最让他印象深刻的还是见到了当时惠普正在开发的小型计算机。“我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了台式计算机,它被称为9100A,是一台被神化了的计算器,但也确实是第一台台式计算机。它身形巨大,大概有40磅重,但它真的很美,我爱上了它。”

探索者俱乐部的孩子们被鼓励做一些项目,乔布斯决定做一台频率计数器,这是用来测量一个电子信号中每秒钟的脉冲数量的。他需要一些惠普制造的零件,所以他拿起电话打给了惠普的CEO:“那个时候,所有的电话号码都是登记在册的,所以我在电话簿上寻找住在帕洛奥图的比尔·休利特,然后打到了他家。他接了电话并和我聊了20分钟,之后他给了我那些零件,也给了我一份差事,就在他们制造频率计数器的工厂工作。”乔布斯高中第一年的暑假就在那里工作。“我爸爸早上开车送我去,晚上再把我接回家。”

他的工作主要就是在一条流水线上“安装基本元件”。一部分工友对这个爱出风头的孩子有些不满,因为他是通过给CEO打电话才得到了这份工作的。“我记得我告诉一个监督员,‘我喜欢这玩意儿,我喜欢这玩意儿。’然后我问他最喜欢做什么,他回答说,‘我喜欢鬼混,我喜欢鬼混。’”乔布斯与在楼上工作的工程师们相处甚欢。“每天上午10点,他们那儿都会供应甜甜圈和咖啡。我会跑上楼跟他们混在一起。”

乔布斯喜欢工作。他曾经送过报纸——下雨的时候父亲会开车送他;在他高中第二年的时候,周末和暑假他都在一家巨大的电子器材商店哈尔泰克(Haltek)做仓库管理员。如同他父亲那个堆满汽车零件的废品站一样,这家到处都是电子设备的商店也是拾荒者的天堂。这家商店延伸了一整个街区,那些新的、旧的、回收的、过剩的部件塞满了架子,未经分类就扔进了箱子,还有的就堆在户外的院子里。“在仓库后面靠近海湾的地方,他们用栅栏围起了一块区域,里面放着北极星潜艇的内部元件,都是从潜艇上扒下来当作废品卖掉的,”他回忆说,“所有的操纵装置和按钮都在。它们都是军绿色或灰色的,但是开关和灯泡罩是琥珀色和红色的。那些开关都是老式的大型手柄式开关,当你打开开关的时候,那感觉实在太棒了,就好像你要炸了芝加哥一样。”

在店里堆满了厚厚目录的木制柜台前,人们会为了开关、电阻、电容和最新的存储芯片讨价还价。乔布斯的父亲以前也曾为汽车部件讨价还价,因为他比店员还清楚零件的价格,所以每次都能还价成功。乔布斯在这点上学习了父亲。他热衷于谈判并从中获得实惠,这也让他对电子零件有了更充分的了解。他会去电子产品的跳蚤市场,比如圣何塞交换大会,为了一块带有值钱芯片的电路板跟人讨价还价,然后把那些芯片卖给哈尔泰克商店的经理。

15岁那年,在父亲的帮助下,乔布斯拥有了自己的第一辆汽车。那是一辆双拼色的纳什大都会轿车(Nash Metropolitan),他父亲为之配备了一台英国MG公司生产的发动机。乔布斯并不怎么喜欢这辆车,但他不想让父亲知道,更不想错过拥有自己汽车的机会。“现在回想起来,纳什大都会看起来是最酷的车了,”他后来说,“但当时它是全世界最土里土气的车。不过,不管怎么样,它也是一辆车,这就很好了。”不到一年,他通过各种各样的工作攒够了钱,可以换一辆带阿巴斯(Abarth)发动机的红色菲亚特850轿跑车了。“我爸爸帮我买车并检查了车况。把挣的钱攒起来去买某件东西,那种满足感太让人兴奋了。”

也是在那一年夏天,在他即将升入高中第三年的时候,乔布斯开始抽大麻。“那年夏天我第一次抽大麻,当时我15岁,之后就经常抽了。”有一次他父亲在他的菲亚特车上发现了一些大麻。“这是什么?”他问。乔布斯平静地回答说:“大麻。”这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次直面父亲的愤怒。“那是我唯一一次真的和爸爸发生争执。”乔布斯说。但他父亲又一次屈从于他的意愿。“他要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抽大麻了,但我不愿意保证。”实际上,到了高中第四年,他已经同时使用迷幻药和大麻了,并且还在探索睡眠剥夺的致幻效果。“我开始加大吸食大麻的剂量。我们偶尔也会用迷幻药,通常是在旷野中或是在车里。”

高中的最后两年,乔布斯的心智也快速发展,他发现自己既沉浸在极客的电子世界中,又喜欢文学和创造性的尝试。“我开始听很多音乐,阅读科技以外的书,例如莎士比亚、柏拉图的作品。我爱看《李尔王》。”他还爱读《白鲸》(Moby Dick)和迪伦·托马斯(Dylan Thomas)的诗作。我曾问他为什么喜欢李尔王和阿哈船长,这两个是文学作品中最固执、最执着的角色,但他没有回答我,我也没有再提。“我高中第四年的时候上的大学英语预修课非常棒,任课老师长得很像欧内斯特·海明威。他会带我们一大帮人去优山美地(Yosemite)国家公园踏雪。”

乔布斯听的一门课日后成为了硅谷传奇的一部分,这就是约翰·麦科勒姆(John McCollum)教授的电子学。麦科勒姆以前是位海军飞行员,他像个杂耍艺人似的,通过各种小把戏来激起学生的兴趣,比如让特斯拉线圈产生电火花。他会把自己储藏室的钥匙借给他宠爱的学生,这个小储藏室里堆满了晶体管之类的零部件。他有一种奇普先生(Mr. Chips)般的魔力,可以给学生解释清楚电子学原理,并把原理联系到实际应用中,例如怎样将电阻和电容串联和并联,然后用这些知识来制作放大器或者无线电设备。

麦科勒姆的教室在校园边缘一座厂房模样的建筑里,紧邻着停车场。“就在这儿,”乔布斯凝视着教室的窗户说,“隔壁就是以前的汽车修理课教室。”这样一种空间上的并列关系也突出了他们这一代与父辈那一代在兴趣上发生的转变。“麦科勒姆先生觉得电子学就是新的汽车维修。”

麦科勒姆信奉军事化的纪律以及对权威的尊重,乔布斯则不然。他已经不再掩饰自己对权威的厌恶,他的态度结合了怪异而顽固的激情和超然的叛逆。“他经常一个人在角落里做自己的事情,压根儿不想跟我或者班上的其他人有任何交流。”麦科勒姆后来说。他从来没有放心地把储藏室的钥匙给过乔布斯。有一次乔布斯需要一样市面上找不到的零件,他就给制造商底特律的伯勒斯公司(Burroughs)打了一个对方付费电话,告诉他们自己正在设计一个新产品,想要测试一下那个部件。几天之后,这个部件用航空包裹寄到了乔布斯手上。当麦科勒姆问他从哪儿弄来的时候,乔布斯带着一种目空一切的骄傲讲述了事情的经过——他是怎样打对方付费电话并且编故事的。“我很愤怒,”麦科勒姆说,“我不希望我的学生做这样的事情。”乔布斯的回应则是:“我没钱打电话,而那家公司很有钱。”

麦科勒姆的课程是三年,但乔布斯只上了一年。在一个项目中,他制造了一台带有光感器的装置,光感器遇到光后就会开启电路。任何一个学过科学课的高中生都能作出这样的装置。他更感兴趣的是研究激光——他从父亲那儿学到的东西。乔布斯和几个朋友一起,通过使用安装在扬声器上的镜面反射激光,实现了用于各种派对的音乐灯光表演。

[1] 詹姆斯·迪恩(James Dean),美国著名演员,20世纪50年代美国青年文化的标志,1999年,被美国电影学会评选为百年来最伟大的男性演员之一。

[2] 即史蒂夫·乔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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