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我们讲到,赵二宝撞破哥哥赵朴斋与小大姐阿巧偷情,怒不可遏要赶走阿巧。她设计让赵朴斋去南京找史天然,赵朴斋一走,叫来阿巧的姨母小妹姐,撒谎说下个月就去南京了,生意也不做了,叫小妹姐带走了阿巧。

第五八回 偷大姐床头惊好梦 做老婆壁后泄私谈

十月十九

不想次日一早,小妹姐复领阿巧回来,送至洪氏房中。小妹姐指着阿巧向洪氏道:“她是我外甥女儿,他们爹娘托给我,叫我荐荐她生意。她自己不争气,做了不要脸的事,连我也没脸,对不住他们爹娘。我嚜寄了封信下乡去喊他们爹娘上来,你拿她这人交代他们爹娘好了,我不管帐。”洪氏茫然问道:“你说的什么话,我不懂嚜。”小妹姐且走且说道:“你不懂嚜,问阿巧,等她自己说。”

不想第二天,小妹姐又把阿巧给送了回来,说阿巧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情,她已经写信叫她亲爹娘来上海,叫洪氏到时候把阿巧交给她爹娘,她是不管了。一番话把洪氏整的一脸懵,小妹姐让她问阿巧,就走了。

看来小妹姐对赵二宝家打发阿巧还是有所怀疑,于是带阿巧回去以后,跟阿巧问出了实话,现在只有洪氏还蒙在鼓里。

楼上二宝刚刚起身,闻声赶下。小妹姐已自去了,只有阿巧在房匿面向壁呜咽饮泣。二宝气忿忿的瞪视多时,没法处置。洪氏还紧着要问阿巧。二宝道:“问她什么呀!”遂将前日之事径直说出。洪氏方着了急,只骂朴斋不知好歹,无端闯祸。

赵二宝闻声下楼来,小妹姐已经走了,只有阿巧对着墙壁呜呜咽咽地哭。二宝气得无可奈何,洪氏一直在问阿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二宝就把赵朴斋跟阿巧已经勾搭在一起,有了夫妻之实的事告诉了洪氏,才洪氏气得骂赵朴斋闯祸。

二宝欲令阿虎和小妹姐打话,给些遮羞钱,着其领回。阿虎道:“小妹姐倒不要紧,我先问声她自己看。”遂将阿巧拉过一边,咇唧咇唧问了好一会。阿虎笑而覆道:“给我猜着了!他们两个人说好了在那儿,要做夫妻的了,钱嚜倒也不要,等她爹娘来求亲好了。”洪氏大喜道:“那你就替我做了个媒人罢。”二宝跳起来喝道:“不行的!不要脸的丫头,我去认她做嫂嫂!”洪氏呆脸相视,不好做主。阿虎道:“我说嚜,开堂子的老板娶个大姐做老婆也没什么不行。”二宝大声道:“我不要!”

洪氏不得已,一口许出五十块洋钱,仍令阿虎去和小妹姐打话。二宝咬牙恨道:“哥哥这人嚜生就是流氓坯!三公子要拿总管的女儿给哥哥,多体面,有什么等不及,跟个臭大姐做夫妻!”

赵二宝想让阿虎去找小妹姐,给些遮羞钱,让小妹姐再把阿巧领回去。阿虎问了阿巧,阿巧说她更赵朴斋已经说好了要做夫妻的,钱她不要,等着她爹娘来了,赵家求亲就好。洪氏听了很高兴,说让阿虎做个媒人。赵二宝却不肯,不接受不要脸的丫头做嫂嫂。事到如今赵二宝还不清醒,还以为自己哥哥马上就是舅爷呢,但阿虎看得明白,知道赵二宝翻身无望,说开妓院的老板娶妓院里的大姐也相配,但赵二宝极力反对。洪氏只得让阿虎去跟小妹姐交涉,愿意补偿五十块洋钱让她把阿巧带走。

其实,赵朴斋也不算什么开妓院的老板,要不是包了房间卖身的是亲妹妹,他也就是妓院的龟奴相帮。阿虎还是在二宝面前抬举了赵朴斋。但在赵二宝看来,哥哥马上要跟着她鸡犬升天,要做舅爷的,马上就能体体面面娶总管的女儿了,怎么能娶一个臭大姐呢。

洪氏听说,虽也喜欢,但恐小妹姐不肯干休;等得阿虎回家,急问如何。阿虎摇头道:“不成功!小妹姐说:‘你的女儿嚜面孔生得标致点,做个小姐;她也一样是人家女儿呀,就不过面孔不标致,做了大姐。做小姐的嚜开宝要多少,落夜厢[1]要多少,她大姐也一样的嚜。给你儿子睡了几个月,这时候说五十块洋钱,不是在说梦话?’”洪氏着实惶惧,眼望二宝候其主意。二宝道:“等她爹娘来,看光景。”洪氏胆小,忐忑不宁。

洪氏听二宝这么说,自己儿子就要成舅爷娶大总管的女儿了,也非常高兴,但是就怕小妹姐不肯带走阿巧。(醒醒吧,你们母女俩都这么爱做梦的吗?)果然,阿虎回来说,小妹姐不同意。小妹姐说,你们家的女儿长得漂亮做了小姐(妓女),阿巧也是人家女人,就不过是不那么漂亮,做了大姐。做小姐的开宝伴宿赚多少,她做大姐的也应该一样的,给你家儿子白睡了几个月,拿五十块洋钱就想打发了?洪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二宝说等她爹娘来再说。

这里有一个细节:阿巧的姨说阿巧长得不标志做了大姐,赵二宝长得标志做了小姐,说明阿巧比二宝相貌上差了很多,但第二回赵朴斋第一次撞到阿巧,看阿巧很是俊秀。这就可以说明赵二宝的长相是非常非常美的,这也是她被施瑞生、史天然看上,以及一开业就生意极好的原因。

十月二十二

转瞬之间,等了三日,倒是朴斋从南京遄回家来。洪氏一见,极口埋怨。二宝跺脚道:“妈让他先说了!”

朴斋放下铺盖,说道:“史三公子不来的了。我嚜进了这聚宝门,找到史三公子府上,门口七八个管家都不认得。起先我说找小王,他们理也不理;我就说是齐大人派了来,要见三公子,这才请我到门房里,告诉我,三公子上海回来就定了个亲事,这时候三公子到了扬州了。小王嚜也跟了去。十一月二十就在扬州成亲,要等满了月回来呢。可是不来的了?”

二宝不听则已,听了这话,眼前一阵漆黑,囟门里汪的一声,不由自主,往后一仰,身子便倒栽下去。众人仓皇上前搀扶叫喊,赵二宝已满嘴白沫,不省人事。

三天过后,赵朴斋从南京回来。洪氏一见他,就埋怨他闯祸。赵二宝急得直跺脚,让他先说史三公子的事。赵朴斋放下行李说,史天然不会来了。赵朴斋到了史三府上,假说是齐韵叟齐大人派来的,才得以进了门房,管家说史三现在已经去了扬州,十一月二十在扬州成亲。赵二宝听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适值小妹姐引了阿巧爹娘进门,见此情形,不便开口。小妹姐就帮着施救。洪氏泪流满面,直声长号。朴斋阿虎,一左一右,掐人中,灌姜汤,乱做一堆。

阿巧的爹娘恰好在这个时候到了,一进门就看到这个情形,来不及说话,小妹姐也帮忙救人。洪氏泪流满面,只会嚎哭。阿虎跟赵朴斋两个,又是掐人中又是灌姜汤,乱做一团。

……二宝渐渐神气复原,睁眼看看,问:“妈,在做什么?”洪氏见其清醒,略放些心,叫声“二宝”,道:“你要吓死人的?怎么这样子啊?”

二宝才记起适间朴斋之言,历历存想,不遗一字,心中悲苦万分,生怕母亲发急,极力忍耐。洪氏问:“心里可难过?”二宝道:“我这时候好了呀。下头去。”洪氏道:“我不去。阿巧的爹娘在下头。”

过了一会儿,赵二宝渐渐清醒过来,见洪氏守在床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洪氏见二宝醒了,稍微宽了心,说,你可吓死人了。赵二宝这才反应过来,想起哥哥说的话,立刻心如刀绞,但怕洪氏着急,只能极力忍耐。跟洪氏说自己好了,叫她下楼去。

洪氏说,她不下去,阿巧的父母在楼下。舅爷变成了相帮,怕阿巧的父母不愿意?

二宝蹙额沉吟,叹口气,道:“哥哥这自然就娶了阿巧好了。她爹娘这时候在这儿嚜,就当面替哥哥求亲了嘛。”洪氏唯唯,即时唤上阿虎,令向阿巧爹娘说亲。阿虎道:“说嚜就说说罢了,不晓得他们可肯。”二宝道:“拜托你说说看。”

阿虎慢腾腾地姑妄去说。谁知阿巧爹娘本系乡间良懦人家,并无讹诈之意;一闻阿虎说亲,慨然允定,绝不作难。小妹姐也不好从中挠阻。洪氏朴斋自然是喜欢的。只有二宝一个更觉伤心。

野鸡没变成凤凰,相帮也没变成舅爷,现在赵二宝也不骂阿巧是臭大姐了,跟洪氏说让赵朴斋娶了阿巧吧,叫阿虎去跟阿巧爹娘说亲。阿虎说,不晓得他们肯不肯。

是啊,现在赵二宝家这个情况,倒变成二宝求着人家了。阿巧爹娘都是老实人,并不为难赵家,很爽快就答应了。小妹姐也不好从中阻挠。洪氏赵朴斋都很高兴,看着别人成就了姻缘,赵二宝更觉伤心。

当下阿虎来叫洪氏道:“他们这是亲家了,你也去陪陪。”洪氏道:“有女婿陪着,我不去。”二宝劝道:“妈,你应该去应酬一会的呀。我蛮好在这儿。”

洪氏犹自踌躇。二宝道:“妈不去嚜我去。”说着,勉强支撑坐起,挽挽头发,就要跨下床来。洪氏连忙按住,道:“我去好了,还替我好好睡着。”二宝笑而倒下。洪氏切嘱阿虎在房照料,始往楼下应酬阿巧爹娘。

阿虎叫洪氏下楼陪陪亲家,二宝也劝洪氏去应酬一下。

迨至晚间,吃过夜饭,洪氏终不放心,亲自看望二宝,并诉说阿巧爹娘已由原船归乡,仍留阿巧服役,约定开春成亲。二宝但说声好。洪氏复问长问短,委屈排解一番,然后归寝。二宝打发阿虎也去睡了,房门虚掩,不留一人。

洪氏晚饭后又上楼来看二宝,说阿巧父母已经坐来时的船回乡下了,还留着阿巧在这做,开春成亲,洪氏又安慰开解了一番才下楼睡去。

十一月底十二月初 第六〇回 吃闷气怒拚缠臂金 中暗伤猛踢兜心脚

阿巧和何旺的第三集(阿巧与朴斋定亲)(1)

赵二宝大老婆梦碎,史天然的局账也没给,她赊账办嫁妆,倒亏空了几千洋钱,只好重新贴条子做生意。生意重新开始后,意外的十分冷清。这天,大流氓癞头鼋赖三公子来了,这是个几年资历的姚文君、孙素兰都闻风丧胆的人物。阿虎是入股的带挡娘姨,着急赵二宝的债务,就劝她好好巴结癞头鼋。

但赵二宝无知无畏,对癞头鼋十分敷衍甚至还有些嫌弃,终于惹恼了他,对赵二宝又踢又打,还把房间砸得稀巴烂。

……华铁眉知不可劝,捉空溜下,乘轿先行。所叫的局不复告辞,纷纷逃散。阿虎阿巧保护二宝从人丛里抢得出来。二宝跌跌撞撞,脚不点地,倒把适间眼泪鼻涕吓得精干。这赖公子所最喜的是打房间。他的打法极其厉害:如有一物不破损者,就要将手下人笞责不贷。赵二宝前世不知有甚冤家,无端碰着这个太岁。满房间粗细软硬大小贵贱一应家伙什物,风驰电掣,尽付东流。本家赵朴斋胆小没用,躲得无影无踪。虽有相帮,谁肯出头求告?

赵洪氏病倒在床,闻得些微声息,还尽着问:“什么事啊?”赵二宝踉跄奔入对过书房,歪上烟榻上歇息。阿巧紧紧跟随,厮守不去。阿虎眼见事已大坏,独自踅到后面亭子间怔怔的转念头,任凭赖公子打到自己罢休,带领一班凶神,哄然散尽。相帮才去寻见朴斋,相与查检。房间里七横八竖,无路入脚。连床榻橱柜之类也打得东倒西歪,南穿北漏。只有两架保险灯晶莹如故,挂在中央。

叫局早就一哄而散,华铁眉见此情形也知道劝不了,乘机溜走了。阿虎和阿巧把赵二宝从混乱中抢了出来。赵二宝吓得涕泪交流,只有阿巧依然陪在她身边,阿虎自己去亭子间想自己的出路。阿巧已经跟赵朴斋定了亲了,相当于是赵家人了,对赵二宝自然不同。阿虎看到赵二宝如今的状况,很可能要尽早割肉,撤挡拆伙了。赵朴斋一向胆小,也躲开了,剩下相帮见本家都躲了,没有人愿意出头,也没有人出门求告。任凭癞头鼋一伙人打个尽兴,扬长而去。还好洪氏病在床上,虽然听到一点声音,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直到癞头鼋一伙打够了离开,赵朴斋才被相帮找到,进去查看,房间里一片狼藉,已经没有下脚的地方,所有东西,除了两架保险灯,都砸坏了。

朴斋不知如何是好,要寻二宝,四顾不见,却闻对过书房阿巧声唤:“二小姐在这儿。”朴斋赶去,又是黑魆魆的。相帮移进一盏壁灯,才见二宝直挺挺躺着不动。朴斋慌问:“打坏了哪儿?”阿巧道:“二小姐还算好,房间里怎样啦?”朴斋只摇摇头,对答不出。

二宝蓦地起立,两手撑着阿巧肩头,一步一步,忍痛蹭去;蹭到房门口,抬头一望,由不得一阵心痛,大放悲声。阿虎听得,才从亭子间出来。大家劝止二宝,搀回烟榻坐下,相聚议论。

癞头鼋走了,赵朴斋才上楼来看赵二宝,赵二宝挪到自己房间门口往里一看,忍不住大哭一场。

小结:那个嫌弃自己是“臭大姐”的赵二宝在被流氓公子踢打砸房间的时候,亲哥哥赵朴斋早逃得无影无踪,而自己虽然还没有过门,仍然奋不顾身地抢上去保护她,说明她从心底里已经视赵二宝为家人,也说明她仍然是个纯良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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