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恋爱风气(国风里的婚恋观及对现今的启示)(1)

少时初读《诗经》,只觉晦涩难懂,更是觉得隔了迢迢岁月,所写所述之事不可企及,也难以想象。时至今日一读再读,甚觉经典。蜿蜒跌宕三千年的美,隔着时空,穿越历史,宛若永生不败的常青藤,葱茏碧绿了整个岁月长河,氤氲着干净、温润、纯粹、美好的气息,经久不绝。

刘勰在《文心雕龙》中称《诗经》为"恒久之至道,不刊之鸿教",鲁迅先生认为"以性质言,风者,闾巷之情诗",作为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中的婚恋诗歌数量可观,也是我国爱情文学的源头,反映了那个时代先民的感情生活,其思想内涵放在今日亦有可鉴之处。本文仅从《诗经·国风》中撷取一二,稗耳贩目之举。

诗经中的恋爱风气(国风里的婚恋观及对现今的启示)(2)

一、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爱而不得,放弃也是一种对爱的尊重和成全

《周南·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樵夫爱上了美丽的女子,就像我们今天所说的是屌丝爱上了女神。

暂且不论是因为汉江浩渺隔断他的求爱之路,还是郎有情妾无意的阴差阳错,总之是樵夫倾心思慕,辗转纠葛,爱而不得。

爱而不得,大概是世间最美丽的痛楚,最忧伤的挣扎: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是一种。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又是一种。

恨不相逢未嫁时,还君明珠双泪垂还是一种。

爱而不得时,穷形尽相。

有些人会选择继续追求,哪怕卑微地爱着,甚至死缠烂打都在所不惜。凡夫俗子的感情世界里,爱恨纠葛不清,举不胜举。到头来只是伤到了自己,得不偿失。

有些人选择深埋心底,偶尔拿出来吞噬伤痛,兀自疗伤。

有些人尝试慢慢淡忘,直至潇洒转身,追求新的幸福,海阔天空。

更有少数人甚至会以极端的方式来处理,鱼死网破,两败俱伤。

亦有最为特殊的一种方式,譬如民国的两位大才子。

金岳霖对女神林徽因爱慕终生,比邻而居,守护她一生,这大概是爱而不得却又不甘放弃的典范了。

林语堂亦是爱而不得的豁达之人,只是他并没有浓烈到像金岳霖那样为了所爱之人终生不娶,而是娶妻生子过上了自己幸福又平实的烟火人生。

林语堂与陈锦端相知相爱,后来由于门不当户不对的枷锁而不得不忍痛割爱,与相亲对象廖翠凤结婚,婚后亦是收获了幸福美满。

他曾理智地说过:我爱的人高处云端,爱我的人才在身边。

陈锦端成了他心里永远的白月光,一生珍藏心中,却从未越雷池半步,亦对妻子坦诚这段爱恋。

他对爱而不得有一番精辟的见解,大概是最为豁达的人生真谛:

吾所谓钟情者,是灵魂深处一种爱慕不可得已之情。由爱而慕,慕而达则为美好姻缘;慕而不达,则衷心藏焉,若远若近,若存若亡,而仍不失其为真情。此所谓爱情。

诗经中的恋爱风气(国风里的婚恋观及对现今的启示)(3)

爱情使人心的憧憬升华到至善之境。

——但丁

诗歌中的樵夫,不但走出了爱而不得转身愤恨的桎梏,相反更是把这种深沉的爱升华了:之子于归,言秣其马。心中的女神如果嫁给好人家,我愿意给她喂饱马儿,只要她开心。

樵夫很是自知,深知自己与女神的差距,明白女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又或者是他的心态非常良好:只要所爱之人开心,过得好,自己就满足了。这大概是纯朴的先民最初最真的感情的表达。

如果做不到樵夫的大爱无疆,那么爱而不得时,要学会及时止损。要明白爱而不得是常态,不纠缠,不卑微,不贬低自己,不断提升自己,相信幸福一定会来敲门。

秦风·蒹葭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作为《诗经》中最唯美、"最得风人深致"的一首,蒹葭的象征意义见仁见智。如若把蒹葭比作歌者所仰慕的女子,歌者在一番艰辛的上下追寻后,仍不见伊人芳踪,依旧无法接近,自是苦闷、仿徨。

可见而不可求,可望而不可即。这也是一种最唯美的爱而不得吧。

人生的乐趣不仅在达到某一目标的那一刻,而更在于继续不断努力追求之中。

——罗兰

尽管可望而不可得,歌者仍然努力了,无论"道阻且长、且跻、且右",他都未曾放弃。这是一种悲壮、凄楚的追寻。

人生种种,诸如爱情、名利、事业,我们为之焦灼为之伤神也曾为之奋斗过,它们依然"在水一方",求而不得时,放平心态,亦可继续逆流而上,打道回府也不羞耻,毕竟,我们曾经也奋力追寻过诗与远方。

诗经中的恋爱风气(国风里的婚恋观及对现今的启示)(4)

二、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遇到真爱,大胆追求,毫不畏惧

爱情是自由自在的,而自由自在的爱情是最真切的。

——丁尼生

《诗经》形成的时代,古风犹存,礼制尚不周全,女性还未受到封建礼教的束缚和压迫,社会对女性自由婚恋的宽容度也较高,女性对于爱情的渴望和追求、对于恋人的思慕和专一呈现出最原始最自然的状态,这也是对人性的一种诠释和解放。

纵观《诗经·国风》中的婚恋诗,基本都是围绕男女之间先心生爱慕之情,再到相约幽会,最后互送定情信物,并赋予美好的爱情愿景与结果。

这其间,男子扮演主角的倒并不多见,反而女子作为爱情的发动者、主导者尤为突出,震人心魄:三千年前居然有那么一群女子,大胆地追求真爱,尽情享受爱情的甜蜜。

她们或情思初生,大胆主动;或坚毅果敢,直白追求。或调皮巧笑,恣意奔放。女性强烈的婚恋意识,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力透纸背,甚至让人心生歆羡之意。

她们,宛若一束束鲜艳夺目的野玫瑰,吟唱着多姿多彩的情歌,张扬着活泼热情的个性,心满意足地绽放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娇嫩而饱满,热烈而奔放。

《诗经》中的爱情都是原汁原味的,简单而新鲜,是对生命本能的热切渴望之情,男女爱得轻松自然,既不偷偷摸摸,也不纠结反复,尤其是女子,表达感情时活泼大方,浓烈大胆而又辛辣饱满,充满了生命的活力与张力。

《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农历三月三,女子大胆邀请心上之人,于河边游玩唱和,无丝毫忸怩作态,无半分娇娆造作,只有赤裸裸的打情骂俏,以赠芍药"威胁"男子:你再不跟我好的话,我就要离开你了。芍药又名江蓠,暗含"将离"之意。女子活泼热情、俏皮可爱之态跃然纸上,试问哪个男子不会心动呢?

农历三月三,大概是我国最古老的情人节了,后来发展为上巳节。

想起杜甫的诗句: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不知道经过封建礼教洗礼的丽人们是否还如先民般洒脱奔放?

《郑风·子矜》: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此篇描写了女子热切地等待着恋人的到来,有娇嗔,有淡淡的抱怨,更有浓浓的相思。女子的心声直接而强烈:就算我不去找你,你不会来找我吗?一天不见,就仿佛隔了三月之久。

没有害羞,没有隐藏,明明白白地去说出自己的爱,大胆地说出自己浓烈的化不开的思念,爱就是这样的,爱就这么简单。

召南·摽有梅

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

《召南·摽有梅》更是把妙龄女子渴望找到心爱之人的内心刻画得入木三分。女子由收获李子而联想到自己青春易逝,容颜易老,有点焦虑,有点悲伤,于是把深藏在心里的爱和日复一日更急切的期待都展现了出来:爱我的人呀,切莫错过好时辰,快快来娶我吧。这种热烈的爱和追求,明媚而干脆,让人甚至有大快人心之感。

时至今日,在女性撑起半边天的现代社会,大胆向心仪之人表白对女子来说亦是一番挑战。因害羞而不敢表白,因不善言辞而害怕表白,因自卑而担心表白被拒,凡此种种。其实大可不必太纠结,像《诗经》里的女子一样,如果爱得足够,就大胆表白吧,毕竟错过了也许会后悔一辈子。

诗经中的恋爱风气(国风里的婚恋观及对现今的启示)(5)

三、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珍惜婚姻里的小确幸,小情趣是一种修行

婚姻是人生的一大考验。

——易卜生

郑风·风雨

风雨凄凄,鸡鸣喈喈。既见君子,云胡不夷。风雨潇潇,鸡鸣胶胶。既见君子,云胡不瘳。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这是一首描写女子在风雨交加的夜晚,苦苦等待丈夫归来的怀人之作,把妻子"既见君子"的喜出望外之情写得惟妙惟肖,入木三分。

妻子对丈夫的挂念,与"儿行千里母担忧"本质上是一致的。风雨交加的夜晚,妻子牵挂外出的丈夫,坐立难安,听见鸡鸣不已更是内心惴惴。

在那个通讯不发达的年代,妻子只能默默在家等待丈夫平安归来。甚至鸿雁传书都是一种奢侈,毕竟在当时的条件下识文断字之人亦不多。

在当今通讯便捷的时代,如果懂得理解对方的担心与脆弱,外出时及时报平安也是一种深深的爱意,哪怕只是一个简短的电话,一条言简意赅的信息。

人在脆弱无助时,内心的呼唤都渴望得到回应,得到安慰,即便是这样微不足道的行动,也会使人内心平和安宁,知道对方是牵挂你的,这些看似琐碎的细微之事,都串成了生活里的小确幸、小情趣,让生活熠熠生辉。

婚姻是一本书,第一章写下诗篇,其余则是平淡的散文。

——尼克斯

齐风·鸡鸣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关于此篇,《毛诗序》认为是"思贤妃",后代的学者更认同是对贤妃的赞美,而我更固执地认为这是一段俏皮可爱的夫妻对话,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平民百姓,都表现了一种夫妻日常生活的小情趣。

妻子督促丈夫起床,而丈夫故作娇嗔地说不是鸡鸣,而是妻子的耳语嗡嗡如苍蝇;妻子再次催促说东方天已亮,丈夫却说是月光皎洁,为自己赖床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一对甜蜜恩爱的小夫妻形象跃然纸上,有趣而温暖。

我们常常迷失于经年累月平淡的婚姻生活中,学着用智慧,用心思,不断尝试做出微小的改变,生活便会平添几分情趣,日子便会摇曳生姿。

郑风·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此篇诗中,最让我感动的是男子对妻子的感恩之心,溢于言表。男子知道妻子对自己的好,愿意为心爱的女子去打猎,愿意馈赠她一切美好的事物。整首诗给人一种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互相感恩、相互体谅之情。

在婚姻中,每个人都要付出,同时也要收回点什么:这是供求规律。

——罗曼·罗兰

婚姻中,不要期望丈夫是戴着光环的神,妻子是飞翔的天使,不要期盼对方十全十美,学会感恩,相互成就,是一种更高意义的岁月静好。

诗经中的恋爱风气(国风里的婚恋观及对现今的启示)(6)

四、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勇于放手,及时止损是一种智慧

男人的爱情如果不专一,那他和任何女人在一起都会感到幸福。

——王尔德

关于弃妇,这个话题竟然早在诗经里已经存在,这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邶风·谷风》是一首经典的弃置诗。从女主如泣如歌的娓娓道来中可知,丈夫原本家境不堪,结婚后夫妻同心,夙夜辛劳,境况渐好,以为终于盼来了好日子,不料丈夫却另结新欢,并无情地将女主驱逐出门,女主痛彻心扉,但仍对其抱有"德音莫违,及尔同死"的幻想:曾经你说同生共死,怎么可以轻易放弃呢?

另一首《卫风·氓》的女主与之遭遇类似,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坚强与决绝。

她不仅有着传统妇女勤劳善良的品质,亦展现出了断舍离的勇气和对婚姻、对男人的清晰认知:"士之耽兮,尤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男人耽于感情,说分就分,无比坚定;女子沉溺于感情,缠缠绵绵难以摆脱。

她用自己的切肤之痛告诫天下所有女性,放大和提升了自身格局,也预示着女性走向自立自强的历史趋势。

从远古时代至文明今日,女子惨遭男子抛弃的案例不绝于耳。作为女子,自怨自艾、顾影自怜早已失去意义,唯有认清形势:在爱情婚姻生活里,不是百般辛劳万般忍耐就能收获幸福美好,也不是把自己修炼成几近完美的女斗士就会避免男人变心。

一如当下热播的《三十而已》里的完美女人顾佳,亦逃不过命运的辗轧。

世事变幻,人心无常,如若遇人不淑,勇于放手,及时止损方为上策。

诗经中的恋爱风气(国风里的婚恋观及对现今的启示)(7)

结语

《诗经·国风》中的婚姻诗歌探索了最原始最朴素的人类情感和思想文化,让我们了解了人性,感受了爱情的纯粹、浓烈、忠贞以及背弃。

这样的情诗也给予我们爱的洗礼,灵魂的净化和升华以及智慧的启迪。在通往爱的路途中,并不是一路鲜花,也是布满荆棘,唯有守住初心,勇敢去爱,适时放手,才能收获幸福。

诗经中的恋爱风气(国风里的婚恋观及对现今的启示)(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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