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情感在一起的日子(情感一起生活的日子)(1)

婚后的第一天早晨,娇春睁开迷离的眼睛,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光身子熟睡的男人,他像乌龟一样趴着,脑袋歪一侧,嘴唇蠕动,娇春愣愣地看了半晌,才确认这人是自己的老公。他本来是街上千千万万来去匆匆的男人中的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由于某一个机缘而相会,如今竟与自己躺在了同一张床上,盖同一张被子。而且,从此往后,两人每天将会坐同一个马桶圈,挤同一支牙膏,内衣袜子放在衣柜的同一层格子里……娇春曾深一脚浅一脚走过的情路,坎坷难行,松仁也寻寻觅觅总单身。他们年龄都不小了,认识不久,感觉大体合适,他们便以空袭时期跑防空洞一样迫切的速度走进了婚姻的殿堂,从此三姑六婆们过分关心的唾沫再也溅不到他们,内心也尘埃落定——终于跟别人一样了。

开始,娇春跟松仁睡在一起时承认彼此是一体,但有时在一旁冷眼瞅着他看又很陌生。比如他身上的一些生活和行为习惯,虽无伤大雅,却接受不了。他打电话时喜欢打手势:一只手捂住电话,一只手在空中比画,有时只有三两个简单动作,夸张起来则张牙舞爪……他晚上睡前刷牙,耗时十分钟以上——他慢吞吞地拉扯着嘴里的牙刷,边刷边满屋走——做别的事儿,站着看一会儿电视,或跟她说话,嘴角全是白沫。他开冰箱拿东西,总是用脚尖关门的。喝啤酒经常用牙齿当开瓶器……她制止了他很多次,但他像顽童一样屡教屡犯。

她觉得人生真奇妙,这么快,自己成了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不是指身体表面上的特征,比如手指上有几个螺?几颗痣,分布在哪?有没有龋牙?等等,而是指他微妙的内心,甚至一闪而过的一个念头,她也捕捉得到,很多时候还得到共鸣。比如,梳装台上的香水瓶倒一边了,他马上扶正,电视遥控器的按键如果朝下放在沙发上,他一定将它反过来,他说这叫正常秩序。假如地板、桌面上偶尔出现蚊子、蚂蚁的尸体,就算是针眼大的,让他看到了,他会立即清理好,还会跟娇春说,动物遗体有戾气,一个家,应是一个洁净安好的地方,不能被这种戾气所熏染。娇春听了,点头称是。

有一次,他种在阳台上的花花草草里,有一盆白兰花的叶子总是长虫子,而且也不开花,他跟娇春说,不要它了!接下来有一个多星期不给它浇水,让它枯萎。那一晚他和娇春在看电视,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阳台去,娇春也跟着走出去。他对娇春说,我做错了,我不该这样让它活活干涸而死,太残酷了,他一边说着一边重新给白兰花浇水,又说,过几天等它缓过来了再拔了它!娇春掩着嘴巴笑,问,这有差别吗?但低头细想一下,还是有差别的,表示赞同。这样细微的心念,就像他睡觉时的气息一样,夜夜依在身旁的娇春能听出韵律来。她暗自认为,所谓琴瑟和鸣,不只是情与欲方面,夫妻之间还要有一些单纯思想、情趣层面上的默契感应,这是她刚结婚时不敢奢求的。又比如,他们都喜欢看《动物世界》之类的纪录片,他们有一个要求,那镜头一定是纯天然的,昆虫在一片绿叶上爬行,鸟儿喙上叼着一尾小鱼匆匆飞回巢中,或在广袤、安静的草原中,一只狮子猫下腰一步步靠近正在专心吃草的羚羊……他们最爱一起看BBC拍摄的《生命》,美轮美奂,不仅不见人类的影子,连一丁点有人工斧凿痕迹的东西或现代建筑物都避开了,只余纯粹的大自然,唯美的颜色和声音……

娇春后来发现,她和松仁每天除了坐同一个马桶,而且坐在马桶上读的书也相同,那一天早上他读完《约翰·克里斯朵夫》的第235页,把书签夹在那一页;她晚上坐到马桶上,翻开书,刚好也读到了第235页……她有时想,自己曾在深一脚浅一脚走过的情路上,苦苦寻觅,找不到一个归宿,最后抱着赌博一样的心态跟松仁闪婚,而今,一起过了这些日子,几乎已经离不开他了。真幸运!

作者:罗朗 来源: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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