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英雄钱壮飞同志,于1929年8月底,打入了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最高特务机关)。不久,他又把胡北风和李克农同志,分别安插进设在天津和上海的特务机构“长江通讯社”。在不到两年时间里,他们给我党中央提供了许多极其重要的情报,为我红军取得第一次、第二次反“围剿”的胜利,为保卫党中央的安全,建立了卓越的功勋,受到党中央的高度评价。周恩来同志称赞他们为“三杰”。一直到解放以后,周总理还多次提到,如果没有钱壮飞,他和许多中央领导人,以及许多在上海工作的同志,早已不在人世了。

解放战争时期李少白是什么人物(虎穴三杰)(1)

离别“故乡”

1927年4月底,一辆带篷的马车急促地驶过大街,在北京平安里一幢洋房门口停下。一个不满30岁的年轻人从车上跳下来,他身材魁梧,浓眉大眼,鼻梁隆准。他名叫胡北风(胡底),是钱壮飞同时期入党的亲密战友。他飞快上楼,见钱壮飞一家正在吃晚饭——为了掩护革命工作,钱壮飞住洋楼,穿西服,吃的却是棒子面疙瘩汤。钱壮飞看见胡北风匆匆进来,脸有异色,便预感到可能不妙。果然,胡北风示意出大事了。钱夫人急忙入内匆匆收拾了一包衣物交给钱壮飞。钱壮飞看看孩子们,只同夫人说了句:“留神!”便和胡北风火速下楼,登上马车。车夫一扬鞭子,马车便在风沙中飞驰起来。车窗外有巡逻的马队奋蹄而过,钱壮飞连忙放下帘子。

胡北风激动地对钱壮飞说:“今天上午,敌人下手了,大钊同志牺牲了!”他眼泪汪汪,激愤得说不出话来。

钱壮飞紧紧握着胡北风的手,咽着说:“可惜我们都不能代替他去死。”说罢,泪如雨下。

钱壮飞同胡北风在北京前门车站握手道别,相约在天津相见,然后同赴上海。当年年底,他们到了上海,为了谋生,又几度离散。他们曾相约,如果一旦失散,每月逢五那天的傍晚六时,在外滩公园等候。不久,钱壮飞进了上海无线电管理局,任秘书。

1929年8月下旬的一天下午,一辆雪铁龙小汽车驶过柳荫匝地的白堤,在西湖博览会门前停下,徐恩曾身着浅色入时的西装,风度潇洒地迎了上去。从车里出来的是他的表亲、国民党中央秘书长陈立夫。陈立夫告诉徐恩曾:孔祥熙、宋霭龄参观了西湖博览会,大为欣赏,认为同巴黎的环球博览会相比,别具风味。

徐恩曾陪陈立夫来到临水的休息厅。厅内富丽堂皇,装饰优雅,只见一个文质彬彬、学者模样的中年人正在画画,听见人声,抬起头来。

徐恩曾向钱壮飞介绍说:“这位是中央秘书长陈立夫陈先生!”转而向陈立夫介绍说:“这位是钱壮飞钱先生,我们湖州同乡!”

钱壮飞连忙用力摇着对方的手,笑着说:“久闻大名!有幸见到陈先生,真教人且把他乡作故乡了!”陈立夫看看那幅未完成的画,说声:“不打扰了!”作了个请便的手势,便同徐恩曾走进里边的小厅坐定。

不一会儿,从小厅传来陈立夫的说话声:

“你知道吗?差一点捉到周恩来!”

只听得徐恩曾吃惊地“啊”了一声。

外厅,钱壮飞正在作画,听了这话,心一阵发紧。陈立夫走后,徐恩曾把这次大搜捕的原委告诉了钱壮飞。

钱壮飞的心卜卜地跳着,只觉得一股凉气沿着脊梁骨往上窜,两耳嗡然作响。可以判定,陈立夫带来的消息是确实的。他急于想把彭湃等中央领导人被捕的消息告诉党组织,可是,他,一个同党失去联系的共产党员,如同一叶孤舟,在风浪不息的大海上漂泊,四顾茫茫,到哪儿去报告?他心急火燎,那本来异常强烈地找党的愿望,变得更加迫不及待了!

回到家里,孩子们没有发现爸爸有什么异样,细心的钱夫人觉察到了。

钱壮飞把白天听到的消息,原原本本告诉了夫人。他们是二十年代先后在北平入党的同志。

钱夫人听了,也很着急,这个情报太重要了,可往哪儿送啊!

钱壮飞无可奈何地脱下外衣,沉默着。窗外,月色如水。钱壮飞神不守舍地写了两封应酬信后,顺手拿出一张信笺,凝想片刻,然后一挥而就。

壮别天涯未许愁,尽将离恨付东流;

何当痛饮黄龙府,高筑神州风雨楼。

钱夫人起身一看,大吃一惊;“这种时候,大钊同志的诗,你怎么好写在纸上?"说罢,点火烧了。

钱壮飞斜靠在床上,看着窗外的星空,暗暗自语:“是啊!‘高筑神州风雨楼',可我却无处效力。”忽然,他腾地站了起来,对夫人说:“明天,我到上海去。明王逢五。”

解放战争时期李少白是什么人物(虎穴三杰)(2)

找到“亲人”

夕阳西沉,薄雾横江,钱壮飞挽着夫人缓缓走过外白渡桥。

江海关的钟打了六下。

没有找到胡北风,只好连夜赶回杭州。

九月底,博览会胜利闭幕,徐恩曾受到陈立夫、孔祥熙的夸奖,钱壮飞自然受到徐恩曾的格外器重。特别是钱壮飞举家搬回上海时,亲自给徐恩曾送去两只沉甸甸的皮箱,箱子里装满了晶莹夺目的金银珠宝,绚烂照人的苏杭绸缎,名贵的人参、鹿茸、貂皮和古瓶、这是各地厂商奉送的“展品”,钱壮飞一一登记在册。徐恩曾浏览清单,抚摸着礼品,爱不释手,他赞赏钱壮飞的廉洁奉公,说道:“钱先生办事,一清二白,难得。不是鄙人当面奉承,黑眼睛碰上白银子,都会亮的,不管国民党还是共产党,可钱先生你…...”

从此以后,徐恩曾对钱壮飞倚重有加,任命他担任私人秘书,公事家事一并相托,真可以说是丑恶不背,无话不说,待之如同心腹。

钱壮飞最为关心的,还是逢五傍晚六时前,到外滩公园去,他和胡北风已经好久没有联系上了,他希望有一天能在他们相约的地方相见。

一天,徐恩曾请钱壮飞到家里吃饭。徐恩曾告诉钱壮飞。他应陈立夫之约,决定出任国民党中央组织部调查科科长,重点对付共产党。调查科设在南京,陈立夫要他找一两个最可靠的帮手,他便郑重推荐钱壮飞担任机要秘书,陈立夫已点头认可,希望钱壮飞仔细斟酌,三天之后给他满意的答复。

钱壮飞带着徐恩曾“三天后答复”的要求离开了徐公馆。他的心事重重。如果要掌握敌人的机密,这无疑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可是,这需要党的指示,党的安排,他多么希望立即找到党啊!钱夫人也为此而着急,忧心如焚。黄浦江潮落潮涨,可是,党在哪儿?胡北风在哪儿?依旧杳无音讯。

第二天,徐恩曾宴请上海滩几位闻人。钱壮飞为他筹办酒席,迎来送往,席散的时候,他到柜台前结帐,忽然发现柜台那边有一张熟悉的面孔,那对热情的大眼睛灼灼有光地注视着自己,定睛一看,是胡北风。他惊喜交集,禁不住“啊"的一声,奔了过去。这时,徐恩曾陪着客人正好从里边出来,似乎发现了什么,连忙走过去,怀疑地巡视四周。

钱壮飞急中生智,当即指指楼下的旁门说:“好象密斯王(徐恩曾的姘妇)…..”

徐太太问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徐恩曾害怕妻子追问下去惹是生非,连声说“没事!”急忙下楼从正门出去了。

钱壮飞把徐恩曾夫妇和客人送上车,待车子在大街上消失了,这才三脚两步上楼,在人群中找到胡北风,一把抓住胡北风的手,走到僻静的一角,两眼闪出喜悦的光芒:“我的天,这么长时间,你到哪里去了?”

当他得知胡北风巳和党组织接上头了,钱壮飞高兴得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好!”郑重地问道:“我有急事相告,你能很快带我去见故乡的亲人吗?”

胡北风点点头,递过一张名片。他在一家影业公司拍电影,约好明天晚上在摄影棚里见面。

当晚,钱壮飞夫妇俩度过了一个充满欢乐和期待的不眠之夜。

第二天晚上,钱壮飞如约来到摄影棚。只见水银灯下,一个恶少带着几个打手抢夺民女,好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好汉的扮演者就是胡北风,导演喊声,“停!”灯光骤暗,棚里一片昏黑,人声嘈杂。胡北风走过来同钱壮飞握手,把他领到一个角落,一个戴眼镜、穿长袍、神情庄重、眼光和善的青年迎了上来:“我叫李克农。老家让我来看望你。”

钱壮飞握着对方的手,激动得声音也微微颤动了:“谢谢!这两年小弟人在江海,心里时刻惦着‘故乡'的人,‘故乡'的事,有的时候做梦也……”他无法控制自己,眼睛湿润了。

李克农紧紧握着钱壮飞的手,也很激动:“‘故乡'的人也很惦念你。今天见到你,真叫人高兴!”

钱壮飞重重地摇着对方的手:“高兴,太高兴了。”

解放战争时期李少白是什么人物(虎穴三杰)(3)

深入虎穴

几天之后,钱壮飞被任命为国民党中央组织部总务科(即调查科)的机要秘书,登上京沪快车,到南京上任了,同志们再三叮嘱他小心,因为那里是“虎穴”,稍有疏忽,就可能被老虎吃掉。钱壮飞满怀信心,他常常想起自己敬佩的李大钊同志的两句话:“平凡的发展,有时不如壮烈的牺牲足以延长生命的音响和光华。绝美的风景,多在奇险的山川。”

钱壮飞到国民党调查科任职,是党中央的决定,中央政治局委员、组织部长周恩来亲自过问这件事。在蒋介石、陈立夫要扩大特务组织,把重点转向对付共产党的时候,钱壮飞取得目前的地位,是中央多年来梦寐以求的,这将有利于改变白区工作的被动局面。周恩来同志还同意李克农到上海无线电管理局担任编辑,同意胡北风和李、钱一起打进敌调查科,把它拿过来,三人成立党小组,由李克农任组长,并希望他们象高洁的荷花,出污泥而不染。

钱壮飞只带大女儿、大女婿和一个儿子到南京就职,钱夫人留在上海。大女如刘杞夫是党的地下交通员,经常来往京沪线,那是通往“故乡"之路。

调查科设在南京中山路五路。为了掩人耳目,对外挂个叫“正元实业社”的牌子,还煞有其事地摆上几台没人买的油印机、收发报机。钱壮飞认为实业社的人在收集军政各界的情报,离题太远,不如再成立“长江通讯社”,新闻记者,“无冕之王”嘛,可以登堂入室,通行无阻。徐思曾深表赞同,并请钱壮飞费心物色人选。不久,“长江通讯社”成立了,在“正元实业社”隔壁的中央饭店四楼挂出牌子。下设几个分社,天津有“长城通讯社”,由胡北风主持,上海则有李克农独当一面。他们三个人按期在南京中央饭店“长江通讯社”碰头,开国民党的情报会,过共产党的组织生活,电台日夜有人值班,各地情报源源而来,局面很快打开了。

徐恩曾对钱壮飞是信任的,公函私信,任其代拆代办,只有一样不放手,就是蒋介石少数高级官员用的密码本总是带在身上,来了密电,都是亲自翻译。得不到密码本,无异是睁眼的瞎子,得不到重大机密的。

一天,徐太太带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亲和两个衣角生风的女戚,怒气冲冲来到中央饭店,径直登上二楼一套客房。徐恩曾的姘妇密斯王一看徐太太来势汹汹,吓呆了,徐恩曾也触电似地蹦了起来,光脚站在地毯上。

徐太太一挥手,两个女戚立即扑上去,把密斯王从床上架下来,徐太太上前打了两个耳光,骂声“贱货”,然后命令女戚:“踢!”女戚应声踢了几脚。

密斯王哭了起来。徐恩曾恼羞成怒,一个箭步上去拉开妻子,徐太太跌倒在地。她站起来一头撞在徐恩曾胸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揪住不放。

这时,钱壮飞闻讯赶来了,徐恩曾用乞求的眼光望着他。徐太太也向他诉苦喊冤。钱壮飞劝说徐太太下了楼,出了大门,把雪铁龙小汽车发动,请徐太太上车。

“要把那贱货打发走,这是一;每月添一百两银子菜钱,这是二。马上开车去见老太太,让老太太看看她的孝顺儿子是什么东西!”

钱壮飞想了想,说:“还应当让徐先生当众赔罪,摆上等酒席,把南京所有的亲戚都请来。”

徐太太说了声:“对!”

钱壮飞送走徐太太,又回来安置密斯王。当徐恩曾听到徐老太太知道这件事时,气得立时躺在床上,不由得心乱如麻。他是有名的孝子,只好同意让密斯王到上海去。钱壮飞吩咐通讯社的小张护送密斯王到上海,亲自开车把他们送到火车站,又开车送徐恩曾回家,并亲自去给徐老太太看病——他是徐老太太的私人健康顾问……

钱壮飞根据徐太太的名单,下请帖,到中山路龙门酒家定酒席。不到三天,一切安排就绪。

钱壮飞开宴前半小时来到徐恩曾的办公室:“徐先生,一切都安排好了,请到龙门酒家等候吧!”

徐恩曾只好从命。他找了套西装,把密码本放进口袋里。

钱壮飞指指密码本:“带密码到这种场合,不太方便吧!万一……”

徐恩曾点点头,犹豫片刻:“那放到文件柜里吧!”

钱壮飞说:“也好!加上锁,再贴上封条,那就万无一失了。”说罢取来锁头钥匙,请徐恩曾亲自把密码本放进柜里,加上锁,把钥匙递到徐恩曾手里,随即裁好纸,请徐恩曾在上面签字善章。

徐恩曾提笔要签字时,看看钱壮飞一如平常,一转念,取出密码本,交到钱壮飞手里。说:“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钱壮飞淡淡一笑,把密码本放进口袋里。

从此以后,不管徐恩曾是否亲自翻译密电,只要涉及共产党,钱壮飞都先有了一个清晰无误的译稿,及时派人送到上海李克农手里。如蒋介石在汉口召开剿共会议,任命鲁涤平为总司令,何键为副总司令,张辉瓒为前敌总指挥,出动10万兵力,兵舰20艘,飞机30架,采取四面围堵,深入穷追的战术,对红军实行第一次大“围剿”这个情报,就是钱壮飞在小小的斗室里,翻译密电,译好稿子,装在“国民党中央组织部”的大信封里,派地下交通员连夜赴上海送给李克农,由李克农转送到周恩来手里的。敌人第二次军事“围剿”的情报,也是用同样的方式,及时、准确地送给党组织的。

一天,又是三个人碰头的日子。

李克农也拿来共产党的刊物:《红旗》、《布尔什维克》和一些文件,都是过时的,交给钱壮飞:“给他们交差去吧!"他告诉钱壮飞和胡北风,“来之前,我见到一位领导同志,他代表中央对我们的工作表示赞许,特别提到第一次、第二次军事‘围剿'的情报送得很及时。”

胡北风问:“是伍豪吗?”

李克农说:“是他!”

钱壮飞早听说周恩来的名字和他的为人,心怀敬佩之情,他说:“很想见到他!”

李克农说:“他也想念同志们。他说,虽然关山阻隔,我们的心是相通的。”

钱壮飞请李克农向周恩来报告,蒋介石准备第三次“围剿”,亲自担任总司令,还要到南昌坐镇。随即,送过一个国民党中组部的长信封——里面是新的情报。

李克农接过来,放好,说:“明天,我送到中央去。老钱,伍豪一再叮嘱,你这个位置很重要,不到万不得巳,不能暴露。”

钱壮飞点点头,拿出一个小包,放到李克农面前:“这是我的党费。”

李克农感动地收下了。

解放战争时期李少白是什么人物(虎穴三杰)(4)

雷霆之夜

1931年1月25日,一场严峻的考验摆在钱壮飞面前。那是生死关头,也是他的生命最为闪光的时刻。

那天是星期六,徐恩曾照例到上海度周末,过他的夜生活去了,钱壮飞留守“正元实业社”,细雨蒙蒙,正好闭门读书。晚上十时许,电台接收到几封加急密电,都是从武汉发来的。报务员送来第一封密电时,他还没有引起注意,放进文件夹里,继续看书。当收到第二封密电后,他寻思了:“武汉方面出了什么事?这样紧急!”立即插上门取出复制的密电码,翻译密电。

电报是武汉行营主任何成濬(jun)发给徐恩曾转陈立夫的,当钱壮飞译到顾顺章在汉口被捕,并且已自首时,不禁失声惊呼:“啊!他!”钱壮飞没有见过顾顺章,但知道他是中央政治局委员,设在上海的党中央机关和中央领导人的地址他了如指掌,秘密工作的方式方法他也一清二楚。如果他自首,无疑是把党的司令部完全暴露在敌人面前。他急忙译下去,当译到“如能迅速解到南京,三天之内,可将上海共产党中央机关全部肃清”时,霍然站起,震惊不已,顾顺章不但自首,而且已经出卖组织,他一看日期,是昨天(24日)被捕的。那就是说,可能武汉行营使缉处对顾顺章进行了一天的审问,查明其自首出实确系真的,才于今晚发来密电。

钱壮飞把第一封密电原样封好,翻译第二封密电。何成濬报告:“明早派军舰将顾顺章解送南京。”

明早启航,最快,后天(27日)上午可以到达南京,蒋介石、陈立夫作些布置,大后天就可能在上海进行大搜捕。党中央机关至迟要在后天晚上转移完毕,那么,情报非在明天一早送出,明天晚上以前送到中央不可,时间紧迫,钱壮飞紧张地思索着、盘算着。

他以最快速度翻译第三封密电。还是何成濬的报告“顾顺章供称,军舰迟缓,请速派飞机来接。”

电报在手,南京不可能派飞机去。但如果他们明天在武汉找到过路飞机,明天晚上至迟后天一早就可以将顾顺章送到南京。明天送?太晚了!钱壮飞决定,当天晚上把情报送出去,不然,必将延误大事,党中央机关将被破坏,多少同志将立时被投入血泊之中。他翻出京沪列车时刻表,晚上还有一班特快夜车,11点开,明早6点52分到上海。除坐飞机外,这是南京到上海的最快速度了。墙上的挂钟指着10点,离开车还有一个小时。

钱壮飞将密电封好,把译文揣在口袋里,拉灯锁门,踏着积水走过院子,耳边响起上次李克农的话:“伍豪一再叮嘱,你这个位置很重要,来之不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暴露。”

钱壮飞停步,站在梧桐树下,他想:难道是我们的工作有疏忽的地方,引起了敌人的怀疑?莫非他们用这种方法来试探,让我自己暴露?不能不考虑这点。同李克农、胡北风一起打进调查科,是中央的决定,顾顺章是了解底细的,电报上并未提到这一点,莫非真的有诈?现在,没有十分把握,还不能断定顾顺章叛变的真假,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了吗?不,还不能这样说。不能大意,万一暴露,中了计,那将丢失了这个很好的隐蔽岗位。可是,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而未及时报告,那么,中央机关、中央领导同志的安全……一个个联络站,党在上海长期惨淡经营的成果就要毁于一旦。

钱壮飞如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地立在梧桐树下。宁可信其有,有备无患。决心一下,他快步回到办公室,拿出钥匙,走到车库,把雪铁龙小汽车开出,径直驶到家门口,然后,走进院子,敲女儿女婿的房门:“杞夫,快起来,穿好衣服。”

……

钱壮飞开车,雪铁龙小汽车在夜海中奔驰。他把电报译文交给刘杞夫,让他先看一遍。边开车,边说:

“记住,到了上海,马上找“舅舅’(指李克农),越快越好。如果找不到。找你岳母,告诉她,一定找到‘舅舅',把这‘十万火急’报告中央。”

刘杞去占斗他竖张得有些发抖

送走女婿,回到“正元实业社”,已是子夜。他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虚惊,因为几封电报都没有提到他和李克农、胡北风的身份和使命。他感到遗憾的是他不熟悉顾顺章这个人,这使他迟迟不能作出判断……

顾顺章是浦东人,生长在上海,原为上海南洋烟草公司工人。曾以“化广奇”的艺名在上海大世界游艺场登过台。上海武装起义时,担任工人纠察队长,后任中央政治局委员,特委成员之一。他虽然投身革命,但没有跳出“升官发财讨姨太太”的老路。长期的白色恐怖促使他日益动摇。1931年4月初,党中央派他护送张国焘、陈昌浩由上海经武汉去鄂豫皖苏区。顾顺章借口搞交通线仍留在武汉,同女魔术师鬼混,再次以“化广奇”的艺名,在汉口公开表演大套科学魔术,并在街头张贴海报,以广招徕,终于被认识他的叛徒尤崇新发现,在大智旅馆被国民党特务逮捕。

顾顺章被押到武汉行营侦缉处时,盛气凌人用命令的口气问道:

“你们的处长蔡孟坚呢?我要见他。”

侦缉处长蔡孟坚一愣,在他身边转了一圈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有蔡孟坚?”

顾顺章冷冷一笑:“我还知道各大城市侦缉处长是谁!”

蔡孟坚说:“我就是蔡孟坚。”

顾顺章居高临下,吩咐着:“你赶快安排飞机,本人要见蒋总司令,商谈国共合作问题。”

24岁的蔡孟坚被镇住了,客气地说:“我可以为你引见行营主任何成濬将军。”

顾顺章断然拒绝:“不必!我见他也是这几句话!”然后,不管对方如何盘问,不再开口。

蔡孟坚报告何成濬,还说:“顾顺章确实是共党政治局委员,民国十六年任上海工界纠察队长,在上海滩很有名气。”

他恭喜何成濬指日便要高升,因为如果火速派人送顾顺章到南京晋谒蒋总司令,把上海的共产党一网打尽,头份功劳不就算在你将军名下吗!

何成濬潜心里一动,又担心顾顺章投诚有假,不好轻易作出决定。他要顾顺章供出红二方面军驻武汉办事处和党中央驻武汉交通站的具体地点,以表示他的诚意。

顾顺章立即供出何成濬所要的地址。接着,行营派兵按地址抓人,果然破获这两个共产党地下机关,把两个机关的人员悉数逮捕。这表明顾顺章的投诚是真的。

顾顺章一再警告蔡孟坚不能拍电报到南京去,但不说明其中原因,他担心电报落在钱壮飞手里,搜捕共产党的大计,就会全部落空,又担心说出了钱壮飞,何成濬和蔡孟坚会抢先一步,把钱壮飞抓起来,从而使他完全失去向蒋介石邀功请赏的资本。

蔡孟坚对顾顺章的吞吞吐吐深表反感,认为他故弄玄虚,居心叵测。于是,何成濬、蔡孟坚不理会顾顺章的再三声明,分别向南京发了加急电报,由徐恩曾转陈立夫,目的都想抢头功。

26日,顾顺章已等得不耐烦了,一再询问兵舰到了没有?

蔡孟坚安慰他:“马上就到,南京方面一接到电报,一定大喜过望,恭候顾先生光临。”

顾顺章一听“电报”二字,勃然大怒,厉声问道:“你们发了电报?”然后一再顿足,叹着长气,“完了,捉不到周恩来了!”

蔡孟坚压住火气,问道“抓不到周恩来?为什么?”

顾顺章火气更大了:“你们调查科徐恩曾左右有共产党(他还是不讲出钱壮飞的名字)。船太慢了,快找飞机,飞机!”

但是蔡孟坚还是把顾顺章押上兵舰,决定自己乘飞机先飞到南京,抢先报告顾顺章被捕经过,上飞机前,发出一份密电,告知南京,徐恩曾左右有共产党员,顾顺章投诚的事切勿外传。

解放战争时期李少白是什么人物(虎穴三杰)(5)

巧离“狼窝”

夜深沉,好像时间已停滞,空间已凝结,只有钟摆在不停地摆动,每一次摆动,都像是指向生死两端,凌晨,报务员送来一封加急密电,还是从武汉来的。

钱壮飞披衣起床,立即翻译,电报的内容是:主任左右有共产党分子潜伏,顾某投诚事切勿外传,否则,肃清共产党中央大计,将成泡影。

钱壮飞的心猛沉,怒火中烧,暗暗地骂道:“这个败类,他的确叛变了!“他忧心忡忡,今天不是接头的日子,刘杞夫能不能及时找到李克农?老李能不能及时找到党中央?南京已不可久留,他决定马上亲自去上海,报告中央:顾顺章叛变千真万确。他看看挂钟,凌晨二时,到天亮以前已经没有火车从南京开出,最早一趟7点30分开。但是,徐恩曾每次都是坐特快夜车早上7时20分抵达南京,钱壮飞照例要开车去接,当然,不能坐7点30分的车走,不然,徐恩曾到了南京不见自己开车去接,会引起怀疑的,他不需多少时间就可以全部查清武汉来电的内容,如果拍急电到上海,请上海警察局、无线电管理局在火车站拦截,那就插翅难飞,他决定照常开着小车到火车站迎接,把徐恩曾送往“正元实业社”,再坐八点的火车离开南京。

女儿和儿子呢?一起走吗?不,人去楼空,定会引起怀疑,应当一切照常,当然,孩子要受委屈,顾不得了……

天亮以后,他来到隔壁中央饭店四楼“长江通讯社”。干事小张出门没有回来,他不便留条子,便用小刀把桌上的地图划为两半,暗示他逃走。

钱壮飞来不及回家看望儿女,驾驶着雪铁龙。先到电信局,给天津“长城通讯社”胡北风发了一封电报:“潮(钱壮飞名潮)病重,速返,”然后开车到火车站,把徐恩曾接回“正元实业社”.

钱壮飞把武汉来的几封加急电放在徐恩曾办公桌上,说:“武汉可能发生什么重大事故,接连拍来六封密电。”

徐恩曾瞥了一眼:“难道湖北剿匪打了胜仗?”这时,杂役端来热腾腾的洗脸水,他掏出密码本,递过去:“钱先生,请你帮帮忙。”说罢,宽衣洗脸去了。

钱壮飞看看墙上的挂钟,7点50分,离开车还有十分钟,时间紧迫而徐恩曾的要求是无法拒绝的,更不能露出丝毫为难的神情,便决定坐第三趟车,于是痛快地接过密码,翻译起来,翻一封一封。

徐恩曾惊喜交集,得意地说:“很好!有可能把上海共产党一网打尽,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他连声说好,只是埋怨兵舰太慢了!

钱壮飞把最后一封电报递过去,心想;他看了会怎么样?愤怒?惊恐?还是不以为然?说道:“来电说我们这里有共党分子。”

徐恩曾吃了一惊,看完电报,沉吟不语,在房子里踱来踱去,急忙转过身来,冷冷地问道:“我明白了,钱先生!你是怎么想的?”

钱壮飞弄不清徐恩曾的意思,含混地说:“不可不信,不可全信。顾顺章肯定要投靠蒋先生,这是无疑的。不过,事情总是虚虚实实,有明有暗。”

徐恩曾点点头,肯定地说:“有人想趁机从背后捅兄弟一刀,我这主任的位子,有人眼红得很!”

蔡孟坚先于顾顺章飞抵南京。但他并不知道钱壮飞的身份,不可能采取什么行动,当日下午顾顺章乘的兵舰抵达下关,他去把顾顺章接到丁家楼指定的住所,顾顺章口气很大,马上要见蒋总司令。

陈立夫、徐恩曾见了他。

顾顺章说到他家中藏有蒋介石的信,证明早怀归附之心。他说:“钱壮飞是共产党员,请马上把他扣留。万一钱壮飞逃跑,就要全功尽弃,”

到了总司令官邸,蒋介石从大厅出来,在走廊上听了陈立夫的介绍,只是挥了挥手,冷冷地问道:“你叫顾顺章?你归向中央,很好!中央会对你宽大的!啊!希望以后多多遵从陈、徐二同志的意见,事事与他们合作,啊!戴罪立功,前途是远大的,啊!”

蒋介石摆出皇上赐见的派头。既不征询顾顺章的意见,更不想让顾顺章开口,点点头,便转身走开了

顾顺章怅然若失,脸色苍白,两眼发直……

徐恩曾来到“正元实业社”找不到钱壮飞,儿女还在,但不知父亲的去向。他来到钱壮飞办公室,打开柜子,帐目清清楚楚,现款一笔不差。随后他用电话将钱壮飞逃走的消息,告诉了陈立夫。此刻,钱壮飞坐的那越列车正在京沪线上飞速运行。

上海车站的月台上,军警暗探密布,夕阳衔山的时候,火车喷着白雾,嘶叫着驶进上海站,刚刚停好,军警便分头包围每节车厢的各个车门,仔细地盘查着,却没有查到钱壮飞。

原来,钱壮飞已经在真如车站下车了。在邮政局附近他给妻子挂了电话:“昨天的行情完全确实,请火速转告总经理。”妻子用暗语告诉钱壮飞不能回家,在原地等候。不久,刘杞夫前来迎接。两个人一前一后,穿过街灯暗淡的僻静小巷,来到一座楼房,住进一间党组织早为他预备好的房子里。从此,他按时得到饮食,得到书报,大街那边不时传来警车的呼啸声和警笛的尖叫声。

几天以后,刘杞夫领来两个人。李克农先进的门,微笑着用力地握着钱壮飞的手,在他身后的胡北风上前一步,把钱壮飞紧紧地拥抱起来。

钱壮飞问道:“中央安全转移了?”

李克农点头:“安全转移了!”他告诉钱壮飞,周恩来同志果断作出决定,在同志们的协助下,以最快的速度,下达警报,安全转移,将顾顺章所知道的线素全部切断,国际机关、中央机关以及中央领导同志都及时地转移了,损失可以说微乎其微。

钱壮飞激动地含着热泪,温和地笑了。

李克农告诉钱壮飞:“中央决定我们到中央苏区,当红军去!”

钱壮飞来到兆丰公园,向钱夫人告别。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不久,他和李克农、胡北风在江西再次重逢,还见到了多年想见到的、为他所敬佩的周恩来同志。他们为保卫党中央建立卓越的功勋,受到党中央的高度评价。周恩来同志称他们为“三杰”,直到解放以来,周恩来还多次提到:如果没有钱壮飞,他和许多中央领导人、许多在上海工作的同志,早巳不在人世了。他们被看作是传奇式的英雄。钱壮飞主持设计炮弹式的红军烈士纪念塔,至今矗立在红色故都瑞金,纪念塔上“踏着先烈的血迹奋勇前进”的题字,经过数十年的风风雨雨仍然清晰可辨。1934年9月,钱壮飞参加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征。1935年3月,在完成遵义会议的保卫工作之后,于第二次南渡乌江时光荣牺牲!那年,他刚满4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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