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发叼着火柴扬起嘴角一抹坏笑，张国荣和钟楚红在宴会上翩翩起舞，特拉沃尔塔从手指间弹出烟蒂，尼古拉斯·凯奇蹲下去给兄弟系上鞋带……一幕幕经典的镜头背后，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吴宇森。数十年来，这位因“暴力美学”而闻名世界的导演给观众留下了无数令人记忆深刻的作品，似乎每当与他有关的作品出现，都会成为当季热点。如今，随着《英雄本色》《喋血双雄》北京重映、《追捕》引发大众回忆，这个冬天的最热词，依然还是“吴宇森”。
吴氏美学
时光倒回2010年9月。在第67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上，中国香港导演吴宇森获颁终身成就金狮奖。威尼斯电影节的官方授奖评语赞扬吴宇森多年来的作品“以架构与剪辑上的革命性观念，彻底更新了动作片的面貌”，“动作场面设计得如同芭蕾舞”，充满“诗意和浪漫情怀”，“极端风格化”，“近似于超现实主义的幻想”。
威尼斯电影节的这一决定固然有一反常规的大胆之处，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吴宇森强烈的个人风格下，其作品在相当程度上代表了香港动作片的总体风格和最高水准。吴宇森1946年出生于广州，1951年随父母移居香港，父亲患病不能工作，母亲负担养家的重担，生活清苦。来到香港后，吴宇森在一家教会学校上学，精读了许多神学著作，也在那一时期喜欢上了好莱坞的黑帮片、西部片以及歌舞片。加上当时香港法制不健全，社会秩序动荡，这些伴随他长大的环境，对其日后电影风格的形成影响深远。
影片《喋血双雄》是吴宇森的重要代表作
从《喋血双雄》开始，吴宇森的电影风格真正建立，人们将其称为“暴力美学”，本来残忍的暴力和血腥的画面，在吴宇森的镜头中却以各种技巧用唯美的方式来呈现，让观众既能体会到战斗场面的紧张激烈，又沉醉于这种视觉美的享受。激烈、火爆、诗意、唯美的影像，为这一题材的电影带来了新的维度，双枪、教堂、白鸽等意象，让观众能够在泛滥的枪战片中一眼看出哪部是出自他的手笔。在此之后，吴宇森又拍摄了《纵横四海》《辣手神探》等经典影片，前者成为吴宇森在男女感情和搞笑娱乐之间平衡度最好的一部作品，后者则在开场就用一个艺术感的长镜头讲述了一个枪战、爆破和血肉横飞的茶楼火拼场景，被人们戏称为“好莱坞的敲门砖”。
出走香港
作为全球电影工业的一个神话，好莱坞对世界各地的电影人都充满着难以形容的诱惑力。20世纪90年代初，越来越多的香港电影人前往好莱坞“试水”，吴宇森便是其中之一。
《喋血双雄》之后，监制张家振前往好莱坞，将吴宇森和其作品介绍给好莱坞的电影公司。风格化的电影语言让吴宇森赢得了环球影业的青睐，1993年，由环球影业投资、吴宇森执导的《终极标靶》上映，虽然当时不少媒体都将吴宇森作为这部作品的一大看点，但熟悉其电影的观众都会发现，撇开火爆动作场面、独特的运镜风格和适时出现的白鸽，这部作品更像一部贯彻了主演尚格·云顿风格的动作片：善恶二元对立分明，最具魅力的江湖义气也消失不见。后来，环球影业为了取悦尚格·云顿的影迷，又派了一名“资深动作片剪辑专家”对影片进行了重新剪辑。
一次并不成功的初试，让吴宇森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将自己的风格与好莱坞的套路相结合。这种理念在他三年后的作品《断箭》中得到了极佳展现，影片中，人们看到了熟悉的慢镜头、人物的面部特写、紧张的追逐、子弹横飞的战斗……就连饰演反派角色的约翰·特拉沃尔塔，也用玩世不恭的笑容、抽烟时候的兰花指，让观众如同看到了魅力四射的周润发。
“暴力美学”所积攒的声誉和市场，让吴宇森获得了执导真正的好莱坞大制作的机会。1997年，吴宇森执导的《变脸》上映，成为他踏入好莱坞之后的巅峰之作。《变脸》讲述了一个离奇又惊险的故事：为追查真相解救危机，警探西恩将自己的容貌与头号恐怖分子凯斯特通过一次整形手术变脸交换，卧底至恐怖组织。没想到凯斯特逃脱后将计就计，将知道换脸秘密的人一一杀死，“变脸”成为了警探。
影片《变脸》是吴宇森进军好莱坞后的巅峰之作
这部作品与吴宇森之前拍摄的许多作品类似，亦正亦邪的主人公凯斯特在换脸之后，不仅给了警探太太生活的浪漫，还教会警探的女儿怎样保护自己。同时，淋漓尽致的枪战场面，恰到好处的双雄戏，及时出现的教堂和白鸽，让这部影片成为贯彻吴宇森“暴力美学”的一部经典作品。《变脸》不仅展现了“西方的技巧融入东方的精神”的结合，还凸显了东西方世界共同崇尚的人道精神和家庭观念，两人“寻找我是谁”和“找回身份”的旅程以及在“镜宫”中的具有符号学意味的动作戏，更是让一部商业制作充满了哲学意味。
然而《变脸》之后，吴宇森执导的《至尊黑杰克》《碟中谍2》《风语者》都算不上成功，尤其是米高梅投入巨资制作的《风语者》的票房成绩更是让人大跌眼镜，1.2亿美元的投入只换来了上映3周不到3300万美元的票房。《风语者》之后，吴宇森又执导了一部《记忆裂痕》，这部影片是他第一部科幻作品，也是他好莱坞之路的终结。
由本·阿弗莱克扮演的男主角詹宁斯受雇于各种秘密的高科技项目，每次都要根据保密协议，在项目完成后删除自己的记忆。一次长达三年的任务完成后，他发现自己曾在几周前放弃了高达9000万美元的股票，并且只给现在的自己寄来了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个人物品。而更令他意外的是，自己正被FBI和公司追杀……《记忆裂痕》中，动作、枪战、爆炸、追车甚至连白鸽都一样不少，处处都是吴宇森式的动作场面，但没有了前几部影片那样的大投入，略显简陋的美术设计让“科幻”的未来感大打折扣，加上有了菲利普·迪克作编剧，片中悬疑烧脑情节也几乎让人看不出吴宇森作品的影子。
《记忆裂痕》上映后票房平平，为吴宇森的好莱坞生涯画上了一个短暂辉煌却算不上圆满的句号。虽然好莱坞对吴宇森已经不再感冒，但他的名字和电影风格，却深深影响着许多好莱坞电影人。
英雄本色
近年来，吴宇森执导或监制了包括《赤壁》《太平轮》《剑雨》在内的多部作品，但人们提起他的电影，更多的还是《英雄本色》和《喋血双雄》。尤其是《英雄本色》，其拍摄前后的故事和随之诞生的各种续集，直到如今依然被许多观众津津乐道。
《英雄本色》中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成为香港影坛的经典形象
故事要从20世纪70年代后期讲起。当时，在张彻的推荐下，吴宇森成为嘉禾电影公司的驻场导演，帮许冠文、许冠英、吴耀汉等拍摄了一系列票房成绩不错的喜剧作品。这时，好友麦嘉、石天成立新艺城影业有限公司，邀请吴宇森执导创业作《滑稽时代》。碍于与嘉禾有约在身，吴宇森化名“吴尚飞”为其执导，结果大获成功。麦嘉和石天大喜，遂邀请吴宇森加盟，但吴宇森正得到嘉禾重用，便推荐了他非常看好的徐克。
徐克加盟新艺城后，拍摄了林子祥、泰迪·罗宾、麦嘉主演的黑色喜剧电影《鬼马智多星》，不仅票房鼎盛，还获得了第18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最佳剧情片提名，徐克自己则夺得了当届金马奖最佳导演。然而风水轮流转，后来吴宇森遭遇了创作瓶颈，转往台湾发展电影事业，依旧不得志，被视为“过时”。
此时，徐克到台湾在他执导的《两只老虎》中客串，得知他的苦衷，便把正在筹备的《英雄本色》交给他来执导。拿到这一项目后，吴宇森重写了剧本，将自己在台湾这几年的不得志情绪放进去，还找到了刚刚被解约的狄龙、“影坛新人”张国荣、“票房毒药”周润发演出。结果电影还没拍完，新艺城就有人建议停掉雪藏：两个“过气”一个“新手”还有一个“毒药”，看上去完全没有希望啊。
然而在徐克的力挺之下，《英雄本色》如期上映，最终大放光芒。影片虽然是1967年龙刚导演的电影《英雄本色》的“重拍”，但在吴宇森许多真实情感的加入下，原本比较普通的、关于兄弟情的警匪片，却成为一部彰显着悲壮英雄主义精神的传世经典。影片中，狄龙饰演的宋子豪的失意与抱负力透电影画面，周润发饰演的潇洒、落寞、执着的小马哥形象成为银幕经典，张国荣饰演的警官宋子杰启发了后来大量出现的“偏激警探”角色类型，小马哥的一句“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了不起，而是要证明我失去的东西一定要亲手拿回来”的台词，更被视为吴宇森抒情言志的最佳写照。重要的是，在许多专业人士看来，《英雄本色》不仅融汇了导演和各位主演的情绪与心境，还奠定了吴宇森暴力美学的电影风格，更展示了当时的香港正在积极进入世界市场的社会心态，是一部难得的、可做多重解读的经典作品。
随后出现的《英雄本色2》虽然由吴宇森和徐克联合执导，喜剧氛围也更加强烈，但与开创性的《英雄本色》相比依然有些逊色，影片也由写实走向另一种传奇武侠式的风格。到了1989年《英雄本色3之夕阳之歌》时，吴宇森已经退出了这一系列和徐克的电影工作室，因此也衍生了“吴宇森与徐克反目”等一系列传言。对此吴宇森澄清说：“虽然各自发展，我还是非常关心他，始终没有放弃对徐克的欣赏。我们真的有见面，大家都会谈谈各自的电影，也会给一些意见。后来见面的机会确实越来越少了，因为我到美国去了。”
两位电影人的故事，似乎如同电影里的兄弟情与江湖义。2010年9月，在威尼斯国际电影节的颁奖礼上，获得电影终身成就奖的吴宇森从老友徐克手中接过了奖杯。徐克是主办方特意邀请来的颁奖嘉宾，他说：“这个奖很特别，其实是对吴导演第一阶段的表彰，他还会有更多更好的电影出来的。”然后，他讲出了《英雄本色》里那句著名的台词：“这么多年，我不想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我只想得到我应该得到的东西。”
文／刘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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