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中国的工人比外国的工人还要苦。这是甚么道理呢?就因为外国工人略微晓得他们应该晓得的事情,我们中国工人不晓得他们应该晓得的事情。我们印这个报,就是要教我们中国工人晓得他们应该晓得的事情。”

——《劳动界》发刊词《为甚么要印这个报》,李汉俊

100年前的今天,上海,一份全新的刊物出版,很快在工人群体中流传开来。

杨树浦灯泡厂钳工陈文焕也买了一份,“劳动是什么”“劳动者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劳动”,一个个问题背后,是通俗易懂的回答,“劳动就是做工”“劳动者就是做工的人”“不做工不劳动,便没有粮食吃,没有屋住,没有衣穿”。这些问题,陈文焕之前没有想过,或者说,没有想明白过,直到这一天。之后,他成了这份刊物的忠实读者。

这本刊物便是《劳动界》,由上海的共产党早期组织出版,中国第一个面向工人宣传马克思主义的通俗刊物。它的诞生,比中国共产党第一份党刊《共产党》月刊还早了近3个月。

此时,在上海法租界老渔阳里2号,时年30岁的李汉俊正和陈独秀热烈讨论着,脸上泛着激动的红晕。他们计划,在《民国日报》上登个启事,同时从第二期开始,邀请工人们投稿,扩大这份刊物在工人中的影响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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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阳里2号内关于《劳动界》的介绍

如何发动上海的工人力量?

100年前的上海是当时中国的经济中心、商业中心、工业中心、航运中心、通讯中心和文化中心。繁荣的背后,华界、公共租界和法租界并立,让这里也成了中外民族矛盾、社会阶级矛盾最集中的地方。

1919年6月3日,上海纺织、机器、铁路、汽车、轮船、铁厂等50多个企业约7万工人罢工,要求北洋军阀政府释放此前因开展反帝爱国运动被捕的学生。上海工人的行动推动了全国各地的罢工风潮,20多个省100多个城市工人罢工声援。

迫于工人们的压力,6日、7日,军阀政府释放全部被捕学生。10日,发布准免曹汝霖、陆宗舆、章宗样职务的命令。28日,出席巴黎和会的中国代表拒绝在和约上签字。

“六三”大罢工极大触动了李大钊、陈独秀等中国早期马克思主义者。1920年2月,为躲避北洋政府警探的不断盘查,陈独秀于当年2月19日秘密乘客轮抵达上海。旅途劳顿,让他患上了严重的感冒,但他还是拖着病体,对上海报界发表了谈话。

“北方文化运动,以学界为前驱,其最可痛心为北京市民之不能觉醒。”这次谈话中,陈独秀认为,在当时的政治环境下,学生运动的力量太弱小,难以改变局势。这时候,他已经将目光从学生界、知识界转向工人阶级。而当时的上海,约有50余万工人,占全国工人总数的四分之一左右。

“我以为只有做工的人最有用最贵重。”来到上海的陈独秀虽然平时还穿着象征“文化人”的长衫,经常在住处接待来访的青年学生、知识分子,但他也花了很多时间,深入工人之中。4月18日,由中华工业协会、中华工会总会、中华全国工界协进会等组织的劳动节纪念大会筹备会召开,陈独秀被推荐为顾问及中华工业协会的教育主席,自愿出任工人的义务教授。

此外,陈独秀还把5月1日出版的《新青年》编辑成《劳动节纪念号》,篇幅由原来130页至200页猛增到400页。扉页是蔡元培所写的“劳工神圣”,身处一线的9位工人题词,还刊登了33幅反映工人劳动状况的照片。

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宣传马克思主义

虽然参加和组织了一些工人活动,但陈独秀、李汉俊等上海共产党早期组织成员并不满意。他们发现,当时也有不少工会组织,但“总是穿长衣的先生们多,穿短衣的工人很少很少”。因此,陈独秀等人认为,有必要唤醒工人群体的阶级意识,成立真正的工人团体。

如今在渔阳里2号及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内,都能找到对1920年8月15日出版的第一期《劳动界》的介绍。创刊号“演说”栏目首篇刊登的是陈独秀的署名文章《两个工人的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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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藏于中共一大会址纪念馆的《劳动界》第一册

文章提出了“劳动是什么”“劳动者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劳动”等一系列问题,并用最朴素的语言回答道:劳动“就是做工”,劳动者“就是做工的人”,劳动“是因为不做工不劳动,便没有粮食吃,没有屋住,没有衣穿”。文章还指出了不劳而获的现象,尖锐地提出“有许多人不劳一点力不做一点工……还要把出力做工的人压在脚底下不当人看待,这又是什么缘故呢?”

同样在这一期,李汉俊以“汉俊”为名,撰写了发刊词《为甚么要印这个报》, “工人在世界上已经是最苦的,而我们中国的工人比外国的工人还要苦,这是什么道理呢?就是因为外国工人略微晓得他们应该晓得的事情,我们中国工人不晓得他们应该晓得的事情。我们正是这个报,就是要教我们中国工人晓得他们应该晓得他们的事情。”

这两篇文章不仅向广大读者阐明了刊物的宗旨,而且确定了《劳动界》文字平实易懂、贴近生活的风格。

《劳动界》由新青年社公开出版,主要撰稿人为陈独秀,李汉俊、沈玄庐、陈望道、陈为人、郑佩秋等,设有演说、小说、国内劳动界、本埠劳动界、国外劳动界、读者投稿、闲谈、调查、通信、诗歌、漫画等专栏。其中,“演说”是《劳动界》最为重要的栏目,每册刊文1至2篇,这些文章普遍聚焦工人生活,意在启发工人觉悟,并探索解决劳动问题的办法。

先进知识分子利用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原理,向劳工讲授价值、剩余价值等理论,剖析资本家剥削工人的原因。沈玄庐在《弟兄们!想想看!》中,以浴室为例来帮助工人理解剩余价值理论:擦背的擦好一个客人,客人花一角钱,擦背的只得到四个铜子,余下的七个铜子全归了老板。工厂老板剥削工人,也是同样的道理。

逐步唤醒工人们的斗争意识

除了向工人阶级普及马克思主义基础知识,陈独秀等人还希望,工人们能谈谈自己的感悟。《劳动界》第2册便撰文“本报欢迎工人投稿”,表示希望能收到来自工人的投稿,并承诺会尽快予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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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0年8月22日出版的《劳动界》第二册,欢迎工人投稿

他们没有等太久。《劳动界》第2册刊发后没几天,一封《读陈望道先生“平安”的感想》便放到了陈望道的案头上。来信的是一家商店的工人读者幕凝,他在信中向陈望道倾诉了自己的感想:“我的商店里,越不做事的人,他的出息反而越大;推而至于老板,或经理,有好些竟至一点事也不做,现现成成地拿比我们多好些倍数的工钱,……他们总是到‘什么馆’‘什么馆’里去饱餐几顿;我们一年到头,都是吃那碗忍着一肚皮气换来的粗菜饭,……这都算“平安”吗?”

这封信让当时担任编委的陈望道非常高兴,稍加编辑后,来信便刊登在《劳动界》第3册“读者投稿”栏目上。陈望道还在文末的“附记”中写道:“前期我匆匆忙忙地做了一篇,居然引出这么一篇写实的呜苦的文字,足见悲苦已极,解决的时期就在眼前了。我们都很欢喜。”“但我那篇结尾,有我们向那里去找‘平安’一句话,其中‘那里’两字很重要,还希望大家注意。”

陈望道所说的“那里”,其实是指劳动者要通过斗争才能取得所需要的“平安”。从之后《劳动界》收到并刊登的来信可以看出,周刊确实在逐渐唤起工人群体的斗争意识。

陈文焕在信中写道:“我们同伴的工人都喜欢看你们所办的《劳动界》。从前我们苦恼的工人有话不能讲,有冤无处伸!现在有了你们刊行的《劳动界》,我们苦恼的工人,有话可以讲了,有冤可以伸了,做我们工人的喉舌,救我们工人的明星啊!”

第15册刊登了一位印刷所排字工人的来稿——《打破工头制度的商榷》。作者指出,排字每千字3角,但不全归自己,会被工头克扣。他认为应该成立印刷工会,介绍工作由工会负责,劳资争议可由工会调解处理。

从1920年8月15日开始,《劳动界》每周日出版1册,到1921年1月,被军阀政府以“煽惑劳动,主张过激”罪名查禁,《劳动界》只出版了24册,但影响深远。

一次,北京共产党早期组织开会时,有人拿出了上海《劳动界》创刊号,分发给与会人员。不久,广州、北京两地仿照《劳动界》,分别出版了《劳动者》和《劳动音》。《劳动界》促成了马克思主义在上海工人阶级中快速传播,为半年后即将发生的开天辟地的大事件,创造了基本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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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年前的今天,《劳动界》就是在这里诞生

栏目主编:张骏 文字编辑:张骏

来源:作者:王闲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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