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 记者 杨希林
图片由受访人提供
部分来源：今日台江微信公众号
2019年8月26日，来自贵州省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台江县民族中学的17岁少女邰秀兰，在“飞越大花园”公益晚会上短暂圆梦。一年过去，少女已然长大，还迎来一份至关重要的成年礼：7月下旬，邰秀兰的高考成绩出炉，556分，超贵州一本文科分数线8分。
“我正在赚生活费呢！8月下旬填报结果才出来，到时候告诉你们好消息！”前天邰秀兰给钱报记者发来一条微信，语气里满是对即将走出大山的憧憬。
这个坚强又努力的小姑娘，早早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大一生活：去参加马拉松社团，争取大一拿驾照，在完成课业的同时看看有没有勤工俭学的机会，最好大一下学期就可以开始备战考研……对她而言，走出大山后的每一秒都尤为珍贵。
邰秀兰
封闭的学习环境中
沉甸甸的爱陪伴她
贵州黔东南州台江县的五寨，离县城不过10多公里，沿路青山逶迤。但是，也是这一重一重的青山，阻挡了山里孩子去往外面世界的通途。而邰秀兰的“家”——一座被拆了一半的吊脚楼，就坐落于此。
钱报记者与邰秀兰结缘，始于当地老师的介绍。她是当地的精准扶贫对象，3岁的时候，邰秀兰父亲去世，此后母亲也离开了家，她和奶奶相依为命。当五寨那个破旧的吊脚楼无法住人后，住在五寨的三伯，将这个“失依”的小姑娘接到了自己家中。2017年，中考结束后，为方便求学，邰秀兰开始了和堂姐挤在县城里一间不到6个平方米的水泥毛坯房里的时光。（前情回顾请戳：因为支教老师，17岁的邰秀兰心中的浙江，是一盏明灯 被温暖着的苗族姑娘想去见亲人）
万幸，慰藉她的还有来自杭州瓶窑中学的魏则然老师，和余杭第二高级中学的郭大命老师的爱。
2015年，魏则然在台江二中支教，第一次见到当时还在读初一的邰秀兰。同一年，从杭州来台江支教的李亮老师了解到这个小姑娘的困难后，联系了自己的好友，余杭第二高级中学的郭大命老师，从此，“郭阿姨”也成了邰秀兰挂在嘴边的亲人。
2016年，中考602分的邰秀兰，本可以去省城读书，但她选择留在台江。“我的初中老师说，台江民中来了许多杭州老师，在这里照样能考上好大学。”
回顾三年前的决定，邰秀兰觉得“挺值”。在台江民中，邰秀兰遇到了“明星校长”陈立群，以及班主任唐志强和其他支教老师。多亏陈校长的封闭式训练，这个小姑娘原本浮躁的心沉静下来。“原来我上课听讲时总容易走神，做作业也不注意细节。特别是数学，很多基础题都容易丢分。”升入高中以来，陈校长曾去县城邰秀兰家家访三次，每次总叮嘱她做题要细心。“陈校长要给我他的电话号码，加他的微信，我怕他给我钱，又不好意思拒绝，就没好意思加。”
在脱贫攻坚中，台江县与杭州市开展对口帮扶协作。陈立群曾任杭州学军中学校长，于2016年8月退休。在帮扶工作队的协调、邀请下，他婉拒多家办学机构的邀请，办完退休手续就来到台江义务支教，并担任民族中学校长。4年来，陈立群的支教时间被他一次次延期。与此同时，台江民族中学的高考本科完成率从全州末尾冲到了全州第一。2019年，学校561人考取本科，其中一本上线第一次超过100人。这和陈校长大力整顿学风、整肃教师队伍、坚持增强贫困地区教育可持续发展的“造血功能”，分不开关系。
今年，突如其来的疫情，冲击了邰秀兰的生活。而在台江民中，和邰秀兰一样，因为家庭条件问题，在疫情期间上不了网课的高三学生还有许多。为了不耽误课业，陈立群2月20号就赶回了台江，组织学校领导和高三班主任对1000多名高三学生开展了全覆盖式的家访。按陈校长的话，就是“要走到孩子们身边去，看看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是生活在怎么样的环境当中，同时也对学生在家里面的自我复习进行一些指导。”
在高考路上，帮助邰秀兰的良师益友还有许多：高三，每逢模拟考，班主任唐志强和徐国锋老师，总拉她“复盘”；魏老师和郭阿姨身在杭州，怕打扰她学习，每逢休息日才给她发微信；好朋友万慧、杨雪花、吴增文等人，会和她分享各类高分作文心得……而11点熄灯后，每一个和室友被窝点灯复习的夜晚，更是她最深刻的高三记忆。
7月7日，邰秀兰走进考场。回顾这场大考，她觉得自己很幸运，更多的还是不舍。“这是我整个高三考得最好的一次，但考完也意味着和老师、同学们告别了。”
邰秀兰的毕业照。前排左一为邰秀兰。
9日，随着英语听力考试结束，高考落幕。同其他考生一样的，骤然松懈的邰秀兰陷入迷惘中：这次高考，自己发挥得够好么？分数出来了，怎么填报大学？真收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未来四年的学杂费和生活费，一个“失依”少女，该怎么负担？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不愿纠结的邰秀兰，干脆打开淘宝，拉上朋友杨雪花一起，琢磨起怎么在县城摆地摊。“不管能不能赚到钱，我都想去试一试。”
摆地摊的日子里
高考成绩惊喜来临
地摊生意热潮来的快且迅猛，远超两个小姑娘的预料。
7月中旬，在台江县中心一条商业街东口，邰秀兰扛着“淘”来的商品，和好朋友一起开始了摆地摊之路。这条商业街是两个小姑娘反复考察的“宝地”：每天晚上6点后，夜幕落下，近百米长的近20家摊位一字排开。摊上的商品五花八门：从台江当地的小吃，夏季凉拖、防晒冰袖等生活用品，到新鲜的水果……吸引了晚饭后慢悠悠踱步的当地人。
在“考察”过地摊上的各色商品后，两个小姑娘在淘宝上进一批当下县城年轻姑娘口中“网红”的化妆品、日用品和夏季防晒物，吸引年轻人群的眼球。“县城里，大家最喜欢的是‘完美日记’。我们买了眼影、口红还有腮红，卖得最俏的，还是那几款‘网红’化妆品。”邰秀兰也“失过手”：“我们进了数十把太阳伞，没想到大家都不感兴趣。”
每天早上8点起床，拆货、数货、记录昨天地毯收益、中午自己做饭、下午找老师或亲友请教高考分数出炉后，报考大学的一系列流程、下午四点准时回家，扛货出门摆摊……整个七月，邰秀兰的生活有条不紊地度过。在地摊上，这个有模有样的年龄最小的摊主，也引起了周边人的关注。
“妹妹，你高考成绩什么时候出来？”临近成绩出炉的日子，催促邰秀兰查分的周边地摊大姐也越来越多。邰秀兰挺感动，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比较马虎，高考完就把准考证弄丢了，大家这么关心我，我也不太好意思说，就一直安慰他们，快出来了，快出来了。”
邰秀兰和杨雪花的记账本
邰秀兰在地摊上
7月24日，邰秀兰早早收了摊，去参加同班同学的生日派对。晚上10点左右，一旁吃烧烤的同学一蹦三尺高：“刚刚收到的通知，今晚12点分数要出来了，快快快，去周边网吧！”
邰秀兰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跟着一大帮同学，她一遍遍地用手机查询高考网站，却又收到网站崩溃的消息……直到凌晨一点左右，同学们的分数一个个出炉，616分、614分、602分……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家激动地抱在一起，在烧烤摊上欢呼。
“这是我们学校考得最好的一次。”邰秀兰告诉记者，2020年，台江民中1000多名学生高考全部达线。这是以往从未出现的成绩。“我的准考证弄丢了，直到凌晨2点左右才查到了分数，556分。”那个凌晨，如邰秀兰一样，台江民中所有高三考生，心都激动地怦怦跳动，隔着手机屏幕，他们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查分过后就是填报志愿。那两天，浓浓的喜气洋溢在邰秀兰家人的脸上：毛坯房里，堂姐拉着邰秀兰的手，一遍遍给她道喜；身在浙江的魏老师和郭阿姨，激动地连声感谢陈校长，还翻阅了各个大学的招生简章，和邰秀兰一同商量如何填报……
在邰秀兰的身边，这样的喜悦还有许多。1000多名全部达线的高三生，让贵州省黔东南州台江县的每一个寨子都响起了庆祝鞭炮声。而陈校长的身影，也穿插在每一个寨子之中。
“有些人家里网络不好，不能及时查询成绩，我要把这份喜讯告诉他们。”陈校长这样说。来到台江民中四年，他改变了这所学校里近98%的少数民族学生的命运。邰秀兰正是其中的一个缩影。
让邰秀兰有些遗憾的，是自己的分数不占太大优势，报考不了梦寐以求的法学专业。
在和师长、亲人们反复讨论过后，最终，邰秀兰的第一志愿选择重庆、天津等省会城市的大学，想冲刺一下两所学校的金融、师范专业。“以后的路还很长，我想一进去就准备看考法律专业研究生的书籍，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想攒一些钱，去杭州看看魏老师和郭阿姨。” 眼下，邰秀兰计划着，和朋友卖完之前从淘宝上进的货后，就不再摆地摊了，而是看看英语，为接下来的四级考试做准备。“大一要考驾照、报社团，还有好多事要做。”
来自浙江的支教老师，点燃了这名苗族失依少女心中的明灯，也温暖了她未来的路。我们期待，这名与浙江结缘深厚的苗族姑娘，能在走出大山后一一实现她的美好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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