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羊史记.看新鲜的历史
撰文：梦貘貘
编辑：吃硬盘吧
年少时，他是一名不良少年，十四岁的时候就因为行为不端而入狱。18岁之后，被捕入狱成为“家常便饭”，后来他决定洗刷身上的污点，自愿成为警方的线人。到了37岁的那一年，他当上了法国保安局的第一任局长，此时，在逃通缉犯的头衔还没有从他的身上抹去。
他是大作家巴尔扎克最好的朋友，和另外两位法国作家雨果、大仲马也有交往，据说这几位作家笔下的伏脱冷（《高老头》）、冉·阿让（《悲惨世界》）和查卡尔特工（《巴黎的莫希干人》）就是以他为原型创作的。许多学者更是确信爱伦·坡笔下的法国侦探奥古斯特·杜宾，就是从他身上获得的灵感。
一个十分有趣的现象就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成为更多作家灵感的源泉。比如，加斯通·勒鲁《“黄屋”奇案》中的新闻记者鲁尔塔比伊、莫里斯·勒布朗虚构的侠盗亚森·罗宾、埃米尔·伽波里奥创作的麦格雷探长以及柯南·道尔笔下的福尔摩斯先生都或多或少带有他的影子。
他就是世界上第一位私家侦探弗朗索瓦·欧热内·维多克。
#01.
公元1775年7月23日，法国北部的阿拉斯城，维多克出生了。多年之后，维多克写道：在我出生的那一天，有一位灵媒向我的家人预言，“这个孩子的一生将会动荡不安。”
维多克有六个兄弟姐妹，他排行老三。虽然家中的孩子多，但是孩子们的父母亲名下拥有两家店铺，其中一家是生意十分兴隆的面包店，因此，维多克在青少年时期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
可是，他长歪了，从13岁便开始了偷盗的生涯。在《回忆录》中，维多克承认自己小时候的叛逆是因为哥哥的“言传身教”。
他的脏手首先伸向自己家的面包店，收银机中的硬币持续地减少，这引起了父母的注意。他的哥哥被当场抓现行，恼怒之下，父母把哥哥送往临近的里尔市成为一名学徒工，而店中的收银机从此上了锁。
这难不住维多克，他又偷出家中的银餐具送到当铺里贱卖。有一次，他还伙同外人假装“绑架”了自己，以便从父母的手中骗取赎金。
很快，他受到了应有的惩戒，被关入当地的监狱中住了两个星期，父母希望维多克能够从这件事中得到教训，从此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
然而事与愿违，出狱后的维多克从家里的柜子里偷了两千法郎，便逃离了自己的家。
维多克计划搭乘一艘开往美洲的商船，去新大陆碰碰运气。他找到一名水手协商此事，对方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两人通宵达旦地开怀畅饮，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时，维多克才发现，周围只剩下他一个人，怀中的两千法郎也不翼而飞。
他不愿意就此归家，便加入了一个巡回马戏团。马戏团不养闲人，他只能被人驱赶着苦练杂技的技能。但是团长嫌弃他技术太差，安排他去饲养小动物，他却因为害怕而不敢近身。团长便强迫他上台给观众表演现场吃活鸡，他脸色煞白地表示了拒绝。
望着面色不善的团长，他只得转身离去。不久，他又进入了另一个马戏团。这个好心收留下他的团长有一位年轻的妻子，短暂的接触之后，维多克就和团长的妻子眉来眼去地暧昧起来。面对暴怒中的团长，他只好匆匆离开了马戏团。
维多克在外面游荡了多日，除了瞟学了一堆无用的杂技技能之外，可谓是处处碰壁。他此刻想起了父母对自己种种的好，便打起了退堂鼓，决定回到阿拉斯的家中向自己的父母乞求原谅，善良的父母再一次接纳了他。
#02.
公元1791年3月10日，在家蛰伏了一年的维多克决定参军，不久他被编入了步兵营。
军旅的生活并没有禁锢住维多克悍戾的个性，半年时间里，他至少向15个人发起了决斗的挑战，并因此杀死了两名对手。他被上级责令关入监狱，在禁闭期间，他又协助一名囚犯越狱成功。
自从1789年爆发大革命开始，法国陷入因政治危机而引起的骚乱之中。为了胁迫法国国民议会，奥地利和普鲁士的联军入侵法国。1792年9月，法兰西革命军队和入侵者在法国马恩省一处名为瓦尔米的小村庄进行了一次交战。联军被击败，法军取得了胜利，而我们这个故事中的主角维多克就参加了瓦尔米战役。
他被提升为下士，这可能是他前半生唯一的正能量时刻。没过多久他就因为殴打一名中士而受到军事法庭的传唤，惊惧之下，他从军队里逃跑了。
在路上，维多克和另一名逃兵商量用假名加入了另一支军队，随即他们的身份被人拆穿，他只好再次出逃。
这次他越过了边境线，在奥地利加入了法国保皇旅。几天后听说法国宣布赦免所有的逃兵时，他又偷偷跑了回来。
维多克告诉自己的朋友说，在内心的深处，他不能说服自己与同胞发生战斗。感动之余，一名战友出面帮助他调停，他终于可以回到自己原先的部队。可是在这里，他发现自己受到了战友们的排挤。
1793年，因为腿部受伤，维多克选择了退役，回到阿拉斯的家中。
1794年1月，一个名叫玛丽·安妮·路易丝·雪瓦利耶的女人闯入了维多克的生活，为了她争风吃醋，他再次向别人举起了手中的长剑，结果，一举荣获监狱半月游的奖励。出狱后半年，玛丽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年仅19岁的维多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走入了第一次的婚姻。
婚后，他发现自己被骗了。妻子不仅没有怀孕，还对他不忠。维多克决计不告而别，这一次，他选择了前往巴黎。
#03.
1795年3月2日，维多克到达了巴黎，毫无所长的他只能混迹于波希米亚人和吉普赛人之间。在此期间，他找到一个情人，结果依然不好，那位名叫弗朗辛·隆盖特的女人不久后就和一名士兵打得火热。
维多克出手教训了那名士兵，对方于是起诉了他。1795年9月维多克又一次被判入狱三个月，20岁的他已经成为了监狱里的常客。
三个月的牢狱生活结束后，维多克没有被释放，经过咨询，他才知道，原来当局发现他曾经伪造文件帮助三名囚犯越狱。据打听来的消息说，这种罪行有掉脑袋的可能，维多克认为自己不能坐以待毙。
正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悔改之意的弗朗辛·隆盖特前来探监，维多克让女友帮助自己逃跑。经过几次失败的出逃之后，最后一次他成功地逃出了监狱。
出狱后的维多克并没有去找弗朗辛，着急的弗朗辛到处打听自己男友的住处，最后发现他躲藏在另一个女人的家里不愿意见到自己，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执。弗朗辛在几天后遭遇到暴徒的袭击而受伤。
维多克因涉嫌谋杀未遂再次被捕入狱，弗朗辛也因为协助他越狱而被判处入狱半年。两个人从此断绝了联系。
1796年12月27日，伪造文件案的判决结果终于下来了，维多克和同案犯塞萨尔·赫博被判处服刑八年。对于这个判决，他自然是不甘心的。在此期间，他向一位监狱里的囚犯学习搏击，这项技能在后来的岁月里发挥了很大的作用。
维多克不断试图逃跑，1798年2月28日，在从巴黎的拘留中心转移到布列斯特监狱的路途上，他达到了目的。之后，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他在全国各地到处辗转，并学会了各种变装的小技巧，甚至可以在很短的时间里将自己打扮成一个修女。
1799年，维多克的父亲去世，他偷偷逃回阿拉斯市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半年后他被人认出，于是逃到了外地又以奥地利籍商人的假身份定居在鲁昂市。
三年后，事业小成的维多克将自己的母亲接到了鲁昂，这让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声誉毁于一旦。警察顺藤摸瓜追踪而来，他再次被捕。听说法庭已经通过缺席审判判处他死刑，检察官建议他提出上诉，在等候最后的宣判结果的过程中，他又恶补了一通法律知识。
在此期间，维多克第一任的妻子玛丽·安妮·路易丝·雪瓦利耶通知他两个人的婚姻已经彻底结束，这应该也是他愿意听到的好消息。
法庭的判决迟迟没有下达，维多克不想安静地等待了，1805年11月28日，他通过看守所的窗户逃了出来。
#04.
这一次，维多克选择躲在巴黎市区，在此期间，他目睹了伪造案的同案犯塞萨尔·赫博被送上绞架的那一刻，这让他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的人生。
后来，他在《回忆录》中写道：听到消息后，我是匆匆忙忙跑过去的，当时正值中午，人头攒动，我很难挤到栅栏前……下午四点的时候，监狱的大门打开了，一个人脸出现在脚手架下，我认出来，真的是塞萨尔·赫博，对方的脸如死人般的苍白。
塞萨尔·赫博故作镇静，双眼环视着众人，但是当号令吹响之时，赫博还是颤抖起来，他开始在绞索上挣扎，脸色瞬间变得血红，对方似乎在人群中看到了维多克，恐怖的双眼越过人群死死地瞪视着他，维多克感觉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定格。
围观了整个行刑过程的维多克一动不动地靠着栅栏呆立着，此时人群早已散去，如果不是巡查人员过来催促他，他可能还会伫立很久。二十分钟后，他看到一辆车驶过自己的身边，将两名死囚带走，才默默地离开。
维多克明白，自己未来的命运并不比塞萨尔·赫博好上多少，等待自己的同样是一根泛着细碎冷光的绞索。
公元1809年7月，在维多克即将迈入34岁生辰之前，他再次被捕。这一次，他决心向自己的过去告别，结束边缘人的生活。
维多克写信给巴黎警察局刑事负责人让·亨利先生，请求让他以线人的身份偷偷为警察服务，以此来抵消自己之前所犯下的种种罪状。很快他收到了回复，自己的提议被对方接受了。
他被转移到比塞特监狱，在这里，他潜伏在囚犯中间，从这些人的闲谈中寻找法庭遗漏的罪行和线索。三个月之后，他又转入巴黎州立监狱继续这项工作，在此后的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使出浑身解数获得了周围人的信任。
通过和囚犯们的交流，巴黎黑社会的种种内幕逐渐展示在维多克的面前。让·亨利先生决定让他以“越狱”的方式离开监狱，并以逃犯的身份打入到黑社会的内部，以期一举歼灭这伙穷凶极恶的暴徒。
公元1811年3月25日，他“逃”离了监狱，通过事先已经建立的人脉关系，他顺利地进入了黑社会集团。不久之后，一大批在逃的通缉犯突然遭到警察们的逮捕，这其中自然有维多克的功劳。
#05.
1811年年底，维多克授命成立一家非官方性质的保安局，1813年12月17日，拿破仑签署了一个政令，在法国巴黎成立国家保安总局，而这个保安总局的前身正是维多克组织成立的保安局。几年前还在东躲西藏的社会渣滓，转身成为精英人士。
和维多克一样，保安总局最初的职员基本上都有犯罪的前科，也许只有在污水坑中打着滚的人才能分辨出藏在面具后的是邪恶还是良善。事实也是如此，在维多克的治理下，巴黎当年的犯罪率比往年下降了40%。
尽管维多克现在已经成为一名国家公务人员，但是在档案中，他仍然是一名伪造证件罪的通缉犯。一些知道他黑历史的同仁多次致函上级，对他进行投诉。因此1817年3月26日，巴黎警察局长朱尔斯·安格斯代表路易十八对维多克颁发了赦免令。
1820年11月，维多克再婚，这次的婚姻同样很是短暂。1824年6月，他的妻子珍妮·维托瓦尔·盖林因病去世，陪伴了他多年的母亲也在一个月后离世了。
因为和新任的警察局长马克·杜普莱斯关系不睦，1827年6月20日，已经52岁的维多克向上级递交了自己的辞呈。退休后的维多克创办了一家造纸厂，但是他很快就破产了。
维多克辞职后，巴黎的治安又变得和以前一样混乱。1831年，警察局长马克·杜普莱斯引咎辞职，新任警察局长出面邀请他再次出山担任保安总局的领导。
然而，还是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对维多克强硬的工作方式进行批评。这些人还找借口说，因为维多克前身就是个罪犯，这样的人来管理社会治安会令人感到不安。于是第二年的11月15日，他第二次提出了辞职。
#06.
从保安总局退下来之后，维多克创办了世界上第一家私人的侦探公司，他给这个公司取名为“信息收集室”。公司里的员工都是前罪犯，业务蒸蒸日上，但是警察们不乐意了，指责他常常利用非法手段侵犯他人。
1837年11月28日，警察对他的公司和住宅下达了搜查令，据说，警察们在他的住所发现了5670多页的非法记录，几天后，维多克被捕入狱。
维多克被控拥有三项罪名：以欺骗的手段骗取他人的钱财，对公务人员行贿，以及干预司法公正。1838年2月，法庭审理了他的案件，有3000多名证人出庭作证。最后法官驳回了所有的指控，他被当庭释放。
他的私人侦探所生意越来越欣荣，新任的警察局长加布里埃尔·德莱塞特对此极为不满。1842年8月17日，警察再次闯入了维多克的办公室，逮捕了他和一名雇员，指控他们有“非法拘役他人进行欺诈”的犯罪行为。
1843年5月3日，维多克被判处五年监禁和三千法郎的罚款。他立即上诉，7月22日，上级法院宣布他无罪释放。但是这一次的审判影响太大，他的生意和名誉受到永久性的损害。
维多克决心将自己的一生经历用文字记录下来，1844年，他所编写的《回忆录》出版发行，随后他在伦敦举办了一个展览会。会场中除了展示他多年以来自创的一些伪装自己的道具和约束罪犯的工具，还有他所参与处理的一些案件的过程及细节的记录。
展览办得非常成功，许多人慕名而来，一位参观了展览的人对媒体评价道：“虽然维多克先生已经72岁了，但是看上去不超过50岁……从他的外表，我们就可以看出，他为人勇敢和坚定。”然后，这个人环顾着展会中心悬挂的那些锁链和手铐说道：“我认为，这些才是巴黎真正的奥秘。”
尽管维多克在欧洲其他国家赢得了声誉，但是在法国巴黎，他的行动还是处处受到限制，晚年的他厌倦了和警察之间的拉锯战，逐渐隐身退出，只偶尔出面接受一些小案件。
1857年5月11日，81岁的维多克在巴黎的家中去世。他被安葬在法国巴黎的一座教堂里，除了教堂的圣职人员之外，没有一个家人和朋友出现在他的葬礼现场，他就这样一个人孤单地离开了这个世界。维多克一生虽然结了三次婚，但是没有生下一个后代。
维多克所创立的一些侦探方法，如：弹道研究、跟踪技术、保存犯罪记录、制作鞋印的石膏模型、指纹和文件的安全封条等等，在如今刑侦的工作实践中仍然没有被淘汰。他对侦探领域的贡献是巨大的，只是这种贡献在多年之后，才逐渐被人们所认可。
维多克的一生充满了各种矛盾，这也是他引起许多人争议的地方。看了他的传记之后，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作为后人，我们是否有权利通过对一个人一生的至暗点或者至高点来定义此人的好坏与善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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