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暮云史记
编辑 |暮云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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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群书的类型电影学艺之旅1. 司法剧2006年,高群书推出自己的电影处女作、号称纪实性司法史诗片的《东京审判》。《东京审判》为纪念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东京审判60周年而作,这是中国首次将东京审判的故事搬上银幕,属于爱国主义教育的主旋律电影范畴。
1946年3月20日,受中国民国政府的委任,梅汝璈作为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中国法官参加东京审判,但中国的审判团遭受了种种挑战和挫折,面对各国法官们的偏见与刁难,中国法官和检察官们与他们斗智斗勇,在庭审辩论中争取到主动。
而日本右翼势力派刺客行刺梅汝璈,中国记者肖南帮助挫败了刺杀计划。最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做出判决,以东条英机为首的七名甲级战犯被处以绞刑。
高群书以警匪电视剧名导演身份进军电影界,一开始就摆出真心实意向好莱坞商业主流类型电影学习的架势。《东京审判》就采用好莱坞法庭剧的类型模式,将焦点集中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法庭审判上,控辩双方的针锋相对、各国法官的唇枪舌战、战争罪行的令人发指和呈堂供证的峰回路转,都展示着强大的戏剧张力和观众吸引力。
与此同时,《东京审判》的编导还设计出日本老兵和酒吧女等辅线人物,摹画战争和审判带给日本普通人的影响,丰富了影片的视听氛围、叙事层面和社会内涵。
法庭剧(Courtroom Drama or Legal Drama)是好莱坞电影的重要类型,按照美国电影学会(AFI)的定义,“法庭剧是指司法系统在叙事中占据关键地位的电影”。《纽伦堡大审判》(1961)、《杀死一只知更鸟》(1962)、《裁决》(1982)、《刺杀肯尼迪》(1991)和《义海雄风》(1992)都是法庭剧最杰出的代表作品,
同类题材的《纽伦堡大审判》(Judgment at Nuremberg)、特别是2000年的全景式《纽伦堡审判》(Nuremberg)更是高群书《东京审判》最直接的学习和效仿对象。而日本影片《荣誉》则提供了日本战犯东条英机的视角。
作为法庭剧的《东京审判》还融入了历史传记片(The Historical/Biographical Film)和史诗片(Epic Film)的一些重要元素,使该片无论在题材选择、主题开掘、人物塑造、视听设计和节奏把握等方面都达到一定的水准,
应该是一部相对成功的导演处女作,《东京审判》也的确以其主旋律风范斩获了长春国际电影节评委会特别奖。但是,这部耗资3000万元、命运多舛的影片,却由于上映时机不佳和宣传力度不够等原因,仅仅收回1500万元票房。
2. 低成本惊险动作片2007年,高群书出人意料地执导了低成本新现实主义社会剧倾向的惊险动作片《千钧·一发》,影片根据发生在齐齐哈尔的一起连环爆炸勒索案改编而成,描写一个一生潦倒的老警察被裹挟进去之后,四天只身连续排除11枚炸弹,被最后一枚炸弹炸成重伤而成为英雄的故事。“我们想说的是,人人都有可能成为英雄,有时候,只要你愿意。”
高群书后来说过:“对我来说,实际上没有主旋律的概念。因为一部电影要主要表现人,表现人的善良、社会规则及职业忠诚,电影还是要表现这些基本的道德上的东西。我希望在一个小时里,大家可以享受一下光明战胜黑暗,有这个企图。”
有没有主旋律的概念暂且不论,人(特别是普通人)的确是高群书在《千钧·一发》中关注的焦点、而且塑造出一个有血有肉、真实可信的平凡英雄,而按照国家广电总局的说法:表现光明战胜黑暗、弘扬积极向上的事物就是主旋律。
高群书在这部英雄主义的主旋律电影中引入新现实主义的精神内核,包括真实故事改编、起用非职业演员、长镜头和段落镜头(手提摄影)保持时空统一的纪实倾向、朴实自然的影像以及一定程度的社会批判等,呈现出强烈的生活质感和灵动、
细腻的平民化意识。更为重要的是,高群书在《千钧·一发》中有意识地将新现实主义社会片与好莱坞商业类型片融合在一起,使这部主旋律英雄事迹宣传片具备了好莱坞惊险动作类型电影的特质,其紧张、悬念和节奏感都做得相当到位,实属一部可圈可点的低成本电影。
惊险动作片(Thriller Action Film)从来就是好莱坞商业电影源远流长的主要类型之一,其最早的雏形甚至可以追溯到1903年的《火车大劫案》。有趣的是,2009年好莱坞也出现了一部低成本(按好莱坞标准)的惊险动作片《拆弹部队》(The Hurt Locker),该片不但票房成绩骄人,而且还出人意外地击败气势如虹的《阿凡达》,勇夺奥斯卡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等六项大奖。
可时运不济的《千钧·一发》虽然获得了上海国际电影节的评委会大奖和最佳男演员奖(得主为担任哈尔滨某派出所副所长的非职业演员),但影院票房却仅有区区150万元,即便是相对于370万元的低成本预算,这样的成绩依然无法让人满意。
2009年,高群书与台湾电影人陈国富联合执导了《风声》,经典的杀人游戏格局:在1940年蒋介石政权、日汪伪政权和共产党势力三足鼎立的背景下,日汪特务必须在四天内从五名嫌疑人中找出真正的共产党卧底内鬼。日汪特务无所不用其极,嫌疑人之间更是疯狂乱咬以求自保,而坚毅的共产党人则用大无畏的牺牲捍卫了自己的信仰。
在投资方“华谊兄弟”的大力支持下,《风声》从一开始就确定了惊悚悬疑片(Suspense Thriller)和室内推理剧的类型模式,阿加莎·克里斯蒂、柯南道尔、松本清张和希区柯克、夏布洛尔等成为可资借鉴的经典先例。
《风声》的小说原作者是因电视剧《暗算》而声誉鹊起的麦家,联合导演、擅长恐怖惊悚悬疑题材类型的陈国富(《双瞳》编导)更亲自操刀改编成电影剧本,而稔熟警匪游戏和暴力氛围的高群书则成为实际拍摄的指挥者。《风声》排出周迅、李冰冰、张涵予、黄晓明、王志文、英达和苏有朋的全明星阵容,
更有美国摄影师包轩鸣掌镜、奥斯卡获奖美术师叶锦添和日本作曲宫本文昭加盟,使得影片在故事悬念、人物个性、环境造型、视听呈现以及剪辑节奏方面达到相当可观的效果,成为近年难得一见的叫好又叫座的谍战大片。
《风声》投资超过8000万元,并且在宣传营销方面下足了功夫,最终获得了约三亿元的可观票房。高群书通过让普通格局的惊悚片升华为殉道式的圣人剧,符合意识形态宣传的教化策略。用信仰主义的殉道片包装悬疑片,算是中国电影中类型片与主旋律融合的一次有益的、
也是成功的尝试。如果说高群书的《东京审判》是拥有司法剧外包装的主旋律爱国宣传大片、《千钧·一发》是拥有平民意识惊险片外壳的主旋律英雄事迹小片的话,《风声》本质上则是一部不折不扣、打着主旋律旗号的商业化类型大片。
2010年,高群书编导了号称“中国首部西部警匪动作片”《西风烈》,四名警察(“四大名捕”)受命到西部荒原缉拿一对犯罪的亡命鸳鸯,而香港黑社会也同时派出雌雄职业杀手追剿他们,三方在荒凉冷冽的环境中展开血腥惨烈、动感十足的生死搏杀。
在《风声》的成功之后,高群书开始攻读更具雄心、也更具艺术个性的好莱坞类型电影高级课程。《西风烈》同样脱胎于真实的警匪新闻,但编导高群书却为此片融入了西部片(Western)、警匪片(Detective/Gangster)、动作片(Action)、爱情片(Romantic)和历险片(Adventure)等多种类型元素,形成杂糅的综合类型以吸引更广泛的观众群。影片对于约翰·福特西部片、莱昂内的《西部往事》、黑泽明的《七武士》和科恩兄弟的《老无所依》等经典大师影片的借鉴随处可见。
作为唯一的编剧兼导演(这也是高群书第一次独自身兼两职),虽然他很低调地宣称自己“现在只是临摹的阶段”,还说“我知道这部影片不足以作为一个导演的‘代表作’”,但《西风烈》的确比较完整而充分地体现出高群书的电影理念和美学追求,也是高群书确立个人风格的作品。
按照艾略特《荒原》的说法“四月是最残酷的季节”,而西部荒原的残酷、凛冽和冷峻,极度宣泄和暴虐、无厘头的追逐、打斗和虐杀,使“厮杀变成一种本能”。这就是高群书在《西风烈》中着意追求的“一种硬碰硬的东西,讲求速度感、动作感和视觉冲击”。
应该说《西风烈》以三千多万元的中上预算,在四正四邪的全明星阵容、打斗、枪战和追逐动作、西部环境氛围的营造以及画面镜头的运动组接等方面都有出彩的表现,两亿元左右的票房也创造了高群书电影投资回报率的新高。但是,《西风烈》仍然遭遇了观众和评论界的两极评价,而这样的矛盾现象也折射出当下中国电影学习好莱坞商业片的一些重要误区。
高群书只是中国电影学习好莱坞商业电影潮流中比较典型的一个例证,但透过他的四部类型化电影创作,可以清晰地看到中国电影成长的烦恼,而这些烦恼则表现在以下七个误区中。
1. 隐身与个性好莱坞被称为“梦幻工厂”,电影给观众带来的真实幻觉就成为美国电影的基本诉求,而梦幻制造者(电影导演)则必然隐身幕后。好莱坞笃信电影是商品(产品)、电影是获得利润的中介。全心全意、默默无闻地服务观众才是电影制作者(导演)的本分,而张扬个性、横溢才华则是商业片导演的非分之想。
即便贵为约翰·福特、希区柯克、比利·怀尔德和斯皮尔伯格这样的大师,都必须在遵循好莱坞商业电影规则的前提下,才能适当展示自己的个性。因为服务观众与自我表现必然产生冲突(能够平衡二者的导演寥若晨星),这也成为商业电影与艺术电影最重要的分界线之一。
当代中国导演大多急于展示自己的艺术个性和美学追求,这一方面是中国传统社会倡导统一思想、压制个性表达的反弹;另一方面也是中国对欧洲电影艺术观念的继承和延续,这与电影的精英教育也不无关系,所以中国导演个个都以艺术家自居、追求大师风范成为时尚。在这方面,冯小刚导演倒是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他声称自己就是一个为人民(观众)服务的导演,所谓大师无非是装蒜而已。
高群书在《千钧·一发》和《风声》中基本上遵循了好莱坞类型片隐藏制作者的准则,其一定程度艺术个性的展示也能够顾全商业化视听呈现的大局。但在《西风烈》中则出现了较强的个性化呈现、外露过多的导演技巧,对商业影片的真实幻觉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
高群书承认自己在《西风烈》中夹带着一些个人趣味和对电影理解的表达,这与他并非电影科班出身有些关系。再看看姜文导演,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鬼子来了》和《太阳照常升起》都是个性十足、张扬自我的作品,但在观众票房方面大都不成功。而当他放下自我,规规矩矩、踏踏实实拍摄商业大片《让子弹飞》时,自然获得了观众和评论界的一致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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