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林撷英 太白诗刊 2022-01-21 15:09
雪珠
如果这时有人给你写信
或者你在给那个人写信
那无疑是快乐的事
此刻，屋里的光线是黯淡的
而灯火是昏黄的
那一年比往年偏冷
你记挂着一件事，给一个人写信
或者对方也正在给你写信
你想象那人的屋里
有昏昏灯火渲染的安静
那本来白皙的脸
变成了低调黄
雪珠跳落在窗前的搪瓷脸盆里
来自一颗光明的心
2021/4/30
雪中行
四个孩子准备出发了
为了这次旅行，他们还备了资粮
他们带上啃一口就掉渣的凉馍
又去王瘸子酱菜铺
买了两块大头菜
水不用带了，渴了可以吃雪
一行小人儿踏着碎琼乱玉
朝向白茫茫的大河湾
作一次长途旅行
整整一个下午他们都在跋涉
他们将自己置身于一片白色的空无
而他们变成几个小小的黑点
雪早已停了，人世上
没有任何一点声音
如果有的话，那也是寂静之声
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在几十年后正望着他们
他们中的一个是我
我坐在窗前，望着我走在空无的下午
我的窗外没有雪
他们的身外没有窗户
他们走在宇宙的深处
还在向更深处进发
2021/5/5
范渡口
一行人在走路，走得兴奋
他们沿着河边的大堤
大堤上的路两边是农民的庄稼地
我们的个子都很矮
像一群猴子排成一条线
我们在月光下穿过玉米地
穿过高粱地
月光最初不像月光，像一层毛玻璃
很久以后，月光才成为月光本身
很久以后，路面消失了
庄稼地消失了，村庄消失了
我们本来前往一个叫范渡口的村庄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它在哪里
除了月光，空无一人
所有的人都不知去向
2021年11月10日星期三
给一个中学生
初中毕业那年
因为妈妈讲了你几句
赌气离家出走了
那时候身上只有一点车票钱
坐上火车去了青岛
你睡过最便宜的旅馆
吃的是最简单的食物
最后一个夜晚，已经身无分文
你在一座小山的山脚躺下来
末伏的夜晚，你躺下来感到特别舒服
天地变得空荡荡，身体也是
蚊虫叮咬早已无所谓
那种舒服在此后的人生再不曾体验
苦恼不见了，凉风啊
让你的青春终于抹上一道
抒情的色彩
那个初中生已经不存在
剩下的事交给一个农民去做
结婚，生子，生孙
每年往返惠州两趟
只是那个夜晚的舒服再也没有了
2021年12月17日
只有雪能抹去这些
江面上，轮船发出的轰鸣声
印在灰色的天空
江边的人在散步
我也曾是那些人中的一个
和一个现在已经是陌生人的人一起
冰冻街上到处是卖螃蟹的
这个街道的名字让我久久沉迷
天主教堂的前面是一条街道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车来来往往
喧闹声摩擦着寂静的黄昏
天空有了非常明确的雪意
雪，或许会抹去人世上的这些
2021年12月18日
同命鸟
夏天最热的时候，我们
围坐在一张桌子边痛饮啤酒
他的对面坐的是
那个他深爱的女人
长久以来，他都没有告诉她他爱她
这一事实
那天，他从某个角度看到酒杯里
她的影子在晃动，他等它逐渐
清晰以后，小心地把酒喝掉
这样，她就进入他的身体
几天后，她被查出患了胰腺癌
三个月后撒手人寰
但对他而言，她还活着
并在他的身体里生活
他们成了一对同命鸟
2021/12/22
乌有的国度
做官就是荣誉
就能骑在马上
——陆忆敏
夏天夜晚的操场上有月光
还有两个散步的孩子
他们抽着烟，装作自己是大人
一边谈论着未来
“我今后走仕途，你搞文学”
他们说话的时候彼此是快活的
这也是他们热爱生活的方式
就像他们一起抽烟
一起喝酒，一起楼头听风
中学毕业后，他们各自奔向了前途
月光没有消散，仍然亮着
楼头虽然是空的
但那里仿佛还有两个人
在快活地说话
他们的人生还在继续
就像在一个乌有的国度
2022/1/3
李商雨，写诗、小说，从事新诗理论研究。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