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娟

散文一碗香面(散文那年那月)(1)

小时候,一放寒假,我们三姊妹就有一件非常高兴的事:找苜蓿。因为,母亲会在每年正月初一的早晨,给我们做滋味十足的苜蓿面。那不仅是我们盼望已久的美食,也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刻。

那时候,村里实际并没有大片大片的苜蓿地。听母亲说过,大集体时,曾经在一些地边荒坡撒过苜蓿种子。只是,成活得不多。所以我们找苜蓿的地方一般都是在山坡上的角角落落,那里有顽强生存的零零星星的苜蓿。当时,村里的小孩挺多,有孩子的家庭差不多都是两三个孩子。所以,找苜蓿的队伍很庞大,不过主力军还是女孩子。关系好的孩子会相约一起上山,在腊月的下午。早晨是没办法上山的,毕竟是冬天,太冷了。

下午写完作业后,一帮小孩子就会三五成群的上山。在漫山遍野的地边田头,仔细寻找着苜蓿的身影。只要是在荒草里发现了想找的绿色,就会大声疾呼:“快,来这里!”伙伴们就会迅速蹿过来,大家一起嘻嘻哈哈地掐。苜蓿总是会一丛一丛地生长,所以,一个人找到一丛也不会藏着掖着。大家一起掐,快乐会翻天。欢快的笑声,让冬日的荒山也充满活力。家长没有一个担心在山上我们会有什么危险,而我们也从没有因为找苜蓿出过什么事。现在想来,那时掐的苜蓿其实是藏在草丛中、刺根下,没有冻死的老苜蓿。要是放到这会,估计是没有人能吃得下的。

因为找的人多,而且苜蓿的数量实在有限,所以每天的收获其实很是微小。有时候,跑了一下午冻得脸蛋通红,小手僵硬也就只能找到一小撮。好在,我们家有三个女孩子,一人一点,积攒起来也还让人较为满意。等到将每天的收获归拢在竹子编制的筐子以后,我们会在上面轻轻地洒一些清水。这样,第二天早晨看时,你就会发现苜蓿能变多。看到活生生、翠茵茵的苜蓿,就会喜滋滋的。

下午再出去找苜蓿时,劲头更足。偶尔,相互之间还会攀比一下。这个说:“我们家的苜蓿都够吃一顿了……”那个说:“我们家的已经快够半筐子了……”比不过的,心里就会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多找一些,明天再和你们比!会羡慕苜蓿的,但却从没发生过嫉妒伤害事件。童年玩伴,感情纯粹得让人记挂一生。放假后到过年前的这半个多月,找苜蓿就是村里小孩的主旋律。那时的我们,简简单单地寻找,快快乐乐地期待。

就这样,积攒得差不多够一家人吃两顿时,也就到年关了。二十九,要蒸馍。三十,要在中午吃团圆饭。团圆饭,菜比平时绝对多,但却不是最兴奋的,因为那些成果似乎与我们关系不大。初一早晨的苜蓿面,才是最开心的。因为,全家人吃的都是我们小孩子的“杰作”。

我们这里平时早晨的食物就是苞谷珍,三十的早晨都不会有变化。面条,那只能是中午的主食,而且一般都是两和面(两和面:将玉米面和麦面掺和起来的面。)一天只吃两顿饭。也就只有在初一的早晨可以吃面,而且还是纯麦面做成的苜蓿面。

母亲做苜蓿面用的是自己擀的面条。通常会在前一天晚上和好面,第二天早晨起床后还会把面再揉几遍。别看母亲长得瘦弱,但揉面时的力道却会让案板都承受不住得吱吱呀呀。只要听见案板的吱呀声,我们就会马上起床。在母亲揉面擀面时,我和妹妹会认认真真地挑拣苜蓿里混的些许杂草,姐姐会去准备煮面用的柴火。然后,开心地拿着拣干净的苜蓿去村口的水管那里洗。在那里,常常会碰到和我们一样准备洗苜蓿的伙伴。冬天的早晨,用冰冷的水清洗苜蓿,还会边洗边比,看看谁的苜蓿多,谁的苜蓿胖。手冻得一会就得放到嘴边哈几口气,再搓一搓,脸上的笑容却灿烂得晃人眼。

等我们洗好苜蓿,母亲的面也就擀好了。母亲擀的面条很有韧劲,切的宽细整齐得象是用尺子量过的。而且,她做苜蓿面和其他人有些不同。别人家大多会把苜蓿用油炒熟再下面,我们家苜蓿不用油翻炒,是直接清下锅的。因为母亲说,这样既可以省油,又可以保持苜蓿的本来味道。

等到将擀好的面条下到锅里,煮得有七八分熟时,就把苜蓿洒到锅里。再等两三分钟,面和苜蓿就可以一起出锅。然后,母亲会用提前做好的汤进行勾兑。母亲做的汤,材料简单,味道却很香。主原料是葱花和蒜瓣,再加一点臊子和一点切成菱形的金黄色的鸡蛋皮。熬好的汤浇到白面绿苜蓿上之后,苜蓿的清香和着葱蒜的辛香,就会蹿进我们的鼻孔。我们常常会迫不及待地想端碗,但母亲都会加以阻住。因为,还有一道工序没完成。最后,母亲会再用提前切好的胡萝卜丝再在碗里做个点缀。这样,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苜蓿面才算大功告成。

想吃清汤的,可以直接入口。想味道再重点的,可以再加勺油熟辣子。通常,大人都喜欢吃清汤的,我们三姊妹都会加辣子。

那时的农民家庭,没有什么仪式感概念。一家人,围着火盆,吸着清香无比又颜色鲜美的苜蓿面,开开心心地说说笑笑。三姊妹会争先恐后地和父母唠叨找苜蓿时的锁琐碎碎,父母也会边吃边夸我们掐的苜蓿。这时全家人手里的苜蓿面,会让年幼的我们成就感爆棚。新年第一天,就是从这样一碗简单纯粹的苜蓿面开始。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慢慢的,我们越长越大,生活越来越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过在寒冬腊月,漫山遍野地找过苜蓿。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年初一的早晨就变成了各种口味的饺子。也许是在我上师范以后?也许是在新房盖好以后?总之,大年初一的苜蓿面在我的生活中悄悄消失了。

三十的团圆饭,东西越来越丰富;初一早晨的饺子,馅料也越来越多样。可是,听到最多的话却是:“现在的年没一点意思,吃啥都没胃口!”新年的快乐似乎越来越少。

去年年前回家,想和当初一起上山找苜蓿的伙伴再去山上转一圈,却发现,大家都在忙着打牌、抠手机。

初一的早晨,在家端着一碗香味四溢的香菇鱼肉馅饺子,坐在精美的餐桌前,电视里的综艺节目热热闹闹。筷子在碗里翻来搅去,却怎么都滋生不出吃的渴望。无奈给母亲打电话:“妈,我现在好想吃你做的苜蓿面!”母亲笑呵呵地在电话那边一叹:“现在这个时候,找不下苜蓿啊!退耕还林后,坡上都没人去了。自留地里种的苜蓿,冬天全被冻死了。想吃的话,等三四月份你有时间了,回来我给你做!”

记忆中那简简单单的年,那快快乐乐的腊月,那纯纯粹粹的苜蓿面,似乎再也找不回来了……


作者简介:

李小娟,陕西省宝鸡市凤县双石铺中学教师,凤县作协成员,宝鸡市教学能手,中小学高级教师。

《巴蜀文学》出品

主编:笔墨舒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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