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长歌》里郑丽婉这个人物,其实也可算作是李恪的另一种表述。他和她的性格际遇,确有几分雌雄双生的味道。

贞观长歌李恪再次耍横(雌雄双生的英雄)(1)

先看天资。李恪和丽婉都不啻为天资卓越之人,一个是诸皇子里顶拔尖的,一个是众女子中极玲珑的。李恪独斗颉利,修渠挖井,有胆识,亦有智慧,还有一股王者的决断与霸道。丽婉参透皇上于饥民中剥离乱党之策,协助李勣在军营中化险为夷,体悟岑文本13年隐忍不宣的深谋远虑,点点滴滴无不表露这女子的慧黠心智。

有个词叫持才傲物,李恪和丽婉就是其最好的注解。当一个人有了过人的禀赋,自然就会对自身有更高的期许,而决不甘心与其他人一道度过庸碌的岁月。李恪对储君之位如此热望,旁观者自然心明眼亮,叹息他这是何苦,但站在当局者的立场,怎能不渴望登上最辉煌的顶峰,又如何能服气伏倒在一个不如自己的兄弟身下?丽婉亦如此。很多人不喜欢郑丽婉,说她心机太重,功利心太强。其实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她只是敢于明目张胆地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罢了。她“容色绝姝”,心智胜过须眉,自然目空一切,觉得天底下唯有最强最大最了不起的男人才配得上她,那个男人,就是天子。在丽婉心中,她当然胜过后宫那许多绣花枕头,她或许甚至想过,假以时日,自己母仪天下,未必不如长孙皇后。

照理说,出类拔萃之人自然会有出类拔萃的境遇,然而命运往往悖逆。李恪当不上太子,丽婉进不了皇宫,一切都源于他们改变不了的缘由。李恪不是长孙皇后嫡出,且身上流淌有隋炀帝的血脉,这注定了他纵能博父皇一次次激赏,在储位的斗争中却只能被人踩在脚下。丽婉能打通各个关节,让天子遇见她,甚至爱上她,可她唯独抹不去自小许了人家这个事实。

他与储位咫尺成天涯,恰如她与后宫擦肩而错过。说到底,这都是一种怀才不遇的终身恨事。

倘若他们心胸豁达,一切或许将会不同。但最深的悲剧是性格的悲剧,李恪和丽婉都是好弈之人,这样的人往往埋藏有一颗渴望赢的心。棋盘如战场,只教分生死胜负,不许中途拱手离场。李恪时时刻刻盯住父皇的眼睛倾诉,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证明给你看我会做到最好。他要的是一个公平的机会,给他,他便成龙凤,不给,他便成疯魔。而丽婉则始终不肯放弃对皇帝恩宠的想象与争取,愈是得不到,愈是奋力争。到最后,对太宗那份情窦初开的少女爱慕早已磨灭,只剩下不甘和欲望。嫁不了皇帝,还可以嫁他的继承者。说这话时,她漠然里带着狠劲,眼底里是如何地悲哀!

红颜寂寞终老去,英雄不许见白头。

贞观长歌李恪再次耍横(雌雄双生的英雄)(2)

他和她都聪明,聪明到太张扬外露,看得准眼前却看不清未来,于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和她都执著,执著到近乎偏执,太知道自己要什么,却不知其实早已失去更宝贵的东西。这样两个人,说他们相互利用,其实更不如说他们相互理解。因这相似与理解,他们可以是盟友,可以成莫逆,只是不能够相爱。

有人诟病李恪争夺储位是为一己私欲而非胸怀天下。有时候李恪的确不识大体,意气用事,一股横劲上来就分不出轻重缓急。我无意为他辩白,只是觉得痛惜,他有大志向大能耐,只是心中憋屈着许多不平,无处宣泄无法化解,就耍小伎俩争啊抢啊,终不免落了下乘。更多人诟病丽婉一心嫁入皇家是出于对权力的热衷。这话本也不错,但说得不够不透。她有意无意地扎进权力斗争的漩涡,实在是因为她太聪明,聪明到难以自弃。聪明人是不能忍受与蠢人为伍的,他们渴望棋逢对手,斗智斗勇。权术角力对于郑丽婉来说,便是一场最最有趣新鲜的棋局,她在其中施展才华,自娱自乐。

常常觉得李恪不如丽婉精明,不如丽婉有政治家的手腕与眼界,于是带了些急功近利的青涩毛躁。这或是李恪的弱点,但也正是他本真之处。因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满腔少年热血,使坏亦简单执拗,用情便深澈无尽。

这样说来,丽婉便又不如李恪诚挚,不如李恪有贴心贴肺的真性情,于是看官们往往只欣赏她而难喜爱她。没有予哪有取,这句话阿史那云和郑丽婉都讲过,她们都是冰雪聪慧、见识超群的极品女子。不过这道理阿史那云只用在了民族家园生死存亡的关头,她自己却是只有予没有取,这也正是云妹比丽婉可爱动人之处。但若说丽婉只有私心而无真情,却又不免武断。她对太宗是有爱的,不然不会远远地站在廊下望着大殿上的他悄然落泪。只是这爱里头夹杂了好胜心和怨尤心,便比不上云妹的纯粹完全。她对岑文本是有情的,这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与无人理解的老人相依为命的情义。只是这情里头掺杂着有所求和有共谋,便比不上李恪的浓烈深刻。

有意思的是,李恪和丽婉都是岑文本的高足,智慧上丽婉更接近义父,感情上李恪更贴近恩师。这个精锐的三角形关系,可惜始终未能结成一个强劲完整的联盟,让人为之不尽怅惋。

李恪和丽婉,他们那么不同,又那样相似,殊途同归,空负了一身才华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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