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在满足与被满足之间摇摆”
《春潮》
“
我对未来没有任何期待,我从这里出生,再从这里死去。
”
当郝蕾头靠着车窗,在镜头里一点一点显现,恍惚间仿佛又见多年后的余虹。只是,那个曾经在春风柳絮中卧倒,喃喃着“我只想生活得强烈一点”的少女,在这样一个涌动春天潮水的影像时空里,已到中年。
日子,这座叫春的城市的日子,像流水一样缓慢。母女孙三人,看似平静而沉默的生活,实则暗流涌动。
姥姥的歌声嘹亮而动人,日渐苍老的眉眼间却始终隐藏着往日岁月的苦恨与怨念;
母亲的脸庞平静不起波澜,心里总有一个角落在慢慢忍受贫穷、孤独、一败涂地的欲望侵蚀;
女儿的身躯年轻而活泼,那样纯真的对爱的渴求,却在一次次困惑中,不得满足。
欲望受到轻视,行动必然受阻,如何让一滴水永不干涸?将它注入大海。
欲望是水,年老的女人信佛,渴望潮落的愿望,中年的女人信爱,苦寻潮起的疯狂,年轻的少女信真,刚刚踏入人生的河流,学着站稳脚跟。
春潮,展现的是三个女人的生活状态,展现欲望的状态,像水一样,不知始于何处,也不知将终于何方。缓慢的似乎没有完整故事的生活,记录的是三代人真实的生活,有些矛盾隐藏于心,弥散在时光缓慢的进程中,只在偶尔涨潮时爆发。
水,作为符号和意象,代表了影片的主题——受阻的欲望。没有用风、没有用火,而是水。缓慢的水,是欲望的普遍状态,被阻挡无法流出时,就在心底轻轻、悄悄地啃食,只让人心痒难耐,却难得解脱。
悉达多在流水中参悟成佛,湿婆头载恒河之水,体悟悲悯的大义,贝托鲁奇用水的寓言讲述东方的佛道……水无形、无色,包含绝对的寂静,也隐藏最汹涌的波涛,是大无,也是大有。
纪明岚的欲望之水看似最隐蔽,实则最汹涌。影片一开始,她就有一个重要的人物设定——想要出家。她似乎已经悟透人生大悲与大喜,还弥留红尘之中,只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和孙女。然后,纪明岚的内心对于掌控生活的主动权,掌控他人的主动权的欲望是最强烈的,她的一切行动,看似被动,实则主动。
她将往日生活的不堪与痛苦全部怪罪于死去的前夫,自己变成了绝对的受害者。她掌控自己,和老周再婚,她掌控女儿,为她“一片惨败”的生活气氛,她掌控孙女,甚至在最后把所有伤疤揭开,只为让孙女完全依附于自己,甚至对于最好朋友的死去,她都耿耿于怀,因为她居然没有被告知。
在建波的内心独白中,过去的她也是那样强势,主动,甚至不近人情,把对丈夫的怨念无声宣泄到女儿身上,一旦失去主动权,就开始歇斯底里。
郭婉婷的欲望之水看似最清澈纯洁,然后却最难满足,承载了最变动的未来。小孙女活泼可爱,自信开朗,在缺失父亲和母爱的家庭里依然乐观快乐。
在内心深处,与汉语不好的同学崔英子的友谊,折射了她的渴求:她想有一个欢声笑语没有争吵的家庭氛围,也想有一个能抱着自己跳舞的父亲。然而小女孩的身上,却承载着姥姥与母亲各自的悲伤,承载着她们的争吵与不和,她是母亲想爱却不知如何去爱唤醒苦痛回忆的影子,她是祖母重新给予希望满足幻想的孩子。
婉婷在看完英子跳舞后用脚踏着钢琴,开始一场狂欢,却引发了母亲与姥姥巨大的矛盾。婉婷欲望的满足必得靠母亲和姥姥的矛盾解决才能实现,因此看似简单,却最复杂和困难。
建波的欲望之水看似最汹涌浑浊,其实最简单纯真。郝蕾是整部影片的灵魂人物,她承上启下,也隐含了最深的苦痛。在整个生活之中,都如同一个局外人。
她看似自由放荡,不要婚姻也不要家庭,内心深处,最大的渴求也不过是一点情与爱。她想要父亲的爱,想要母亲的爱,想要女儿的爱,想要情人的爱。
影片一开始,建波故意打开厨房的水龙头,把烟头掐灭在菜上,欲望只能这样释放,缓缓地流出。她是她的女儿,又是她的母亲,她渴望母爱和温暖,却永远由于母亲缺失,不知如何去成为一个母亲。于是建波成为了缺失的人,无法被满足的人,她用一地鸡毛的生活抗议母亲无声的残暴,对抗孤独但没有出路的人生。
最后的最后,水蔓延出来,在地缝间游荡穿梭,缓慢地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她重新投身于爱情,欲望开始焚烧;
最后的最后,合唱团的歌声里流水漫过台阶,她躺在床上紧闭双眼,不知这短暂的平静是否能让她真正参透佛的真谛;
最后的最后,她们在流水与丛林间奔跑,孩童的脸上是任何苦痛都无法侵蚀的美好。
矛盾解决了吗?欲望被放行了吗?水不干涸,不停止,欲望在满足与被满足之间摇摆,是人生之苦,也是人生之意。
母与女与孙,三个女人,水做的骨肉,依靠生育的羊水,将生命连接在一起,无法切断彼此的连系,就像水不能被斩开,欲望不能被销毁,她们只能融为一体,紧抱彼此,共赴生命漫长而迟缓的静默春潮。
完
作者 | 张芷锐
野蜂蜜闻起来像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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