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恰似故人非故人
傅成勋看到连城璧右手虎口震裂，血正顺着剑柄往下滴，白皙温柔的脸刹时变红，剑眉紧皱，夺下连城璧手中的剑，剑柄的血还有余热，挥剑便向傅红雪直刺过去。傅红雪只消一个优雅侧身避开，左手在傅成勋手腕处轻轻一震，剑应声落地，然后轻盈回身，顺势揽住惯性的傅成勋，便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刚才那挥剑一拔，连城璧用了九成功力，看似只是虎口震裂，其实整条右臂已筋骨受损，用不得力。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拼命，傅红雪根本不会杀傅成勋。犹疑间，傅红雪已将傅成勋擒住，剑也被踩在脚下。
傅成勋面不改色，用余光看向身后的傅红雪，道：我这里有一百万两银票，都给你，放了我和连城璧。
傅红雪勾起的嘴角很是玩味，慢慢道，如果，只能放一个呢？
放他走。傅成勋说。
放了他，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连城璧沉声道。
傅红雪的神色变了几变，用力推开傅成勋，道：两日后，你二人到应州府找朱寿将军。
连城璧接住傅成勋，直看着傅红雪的背影消失，才回过头来安慰。
你们，认识？傅成勋问。
八岁那年，连家正盛，一次随母亲赴宴，认识了杨知府家的小歌童开心。开心生得粉雕玉琢一般，笑起来令人如沐春风，二人玩得甚是投机。但只见过两次，后来再去，仆人说开心走丢了。连城璧不信，几经打听，原来是杨知府家去了一位大人物，见开心生得俊俏，就给带走了。
一别经年，再见，却是在离苏州三千里外的边城，认出他，是因为右锁骨上那颗朱砂痣。只是没想到，当年的开心已是如今的冷面刀客傅红雪，当年的温暖少年长成了如今的冷清模样。
一个白衣胜雪，一个黑衣如墨，刀光剑影间所有的话都不知从何说起。
当年你去了哪里？
我很好。
你想怎样?
傅红雪扬起嘴角。
尽管冲我来，不要伤害傅成勋。
他傅家有成祖亲颁的免死铁券，我如何敢伤他？
什么？
你当真要护他么？
所以，你家真的有免死铁券？连城璧问。
傅家祖上曾有恩于年少的成祖，成祖登基后赐官，傅家婉言拒了，便赐下一枚免死铁券，但要傅家独善其身，不得与官宦豪门结亲，不得掺江湖是非。因年代久远，若非皇帝身边近臣，几乎没人知道此事。
傅成勋说得风轻云淡，但意有所指。连城璧闻言一惊，你是说傅红雪他，是宫里人？
傅成勋唤出店家，拿出一些膏药，挽起连城璧的右臂衣袖给他涂抹按摩。连城璧沉在自己的思绪里，直到被傅成勋弄疼了，才皱着眉回过神来。
既明令不得参与江湖是非，那大哥，为何要与我结拜？
二人离得极近，傅成勋闻言抬头，一不小心直看到连城璧深黑的眸子里去。傅成勋猛眨眼几下，低下头继续缓缓按摩，良久道：
明知他不会伤我，那你为何，又拼了命地挡那一刀？
连城璧怀疑过傅成勋跟他结拜的动机。母亲去世，家势式微，能保持交情的已是仁至义尽，哪有像傅成勋一样主动靠上来的？傅家财资雄厚，莫非想资助携手助他夺得武林盟主之位，然后从中渔利？但傅家从不问江湖事啊。虽事有蹊跷，但他快速盘算了一下，无论如何他都不吃亏，才应下来。而且这傅成勋看起来禀性良善纯厚，不似心机深沉的江湖人，几次关照也让自己颇为感动。执意将他接来无垢山庄疗伤并尽心照顾，是因他为结拜的事挨了打，心里有些歉意是真，但真正目的是想看他究竟意欲何为。陪他来边城，不过是自己想在这些小帮小派里立些威名，为以后做盟主铺路。虽一时冲动尽力帮他拔开那一剑，但当看到他第一时间说出“放他走”时，心里还是狠狠抓了一下。如今听说了免死铁券，冷不丁打了个寒噤，恨自己当初招摇过市，将结拜一事弄得天下人尽知；恨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恨自己只顾自己盘算，枉费了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正思虑间，走进来一行执刀执剑的江湖人。傅成勋忙放下连城璧的衣袖。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抱拳道：请问哪位是连城璧连少侠？
连城璧与傅成勋对视一眼。他们二人一个儒雅温和，一个英气勃发，竟如此难以辨认么？连城璧起身还礼：在下连城璧。
原来是本地的一些所谓帮派，言行举止不过是一些粗陋武夫，名号倒是叫得响亮，仗着几下拳脚功夫混口饭吃而已。连城璧心下有些失望，觉得边城之行有些亏了。但仍是满脸带笑招呼着，耐心听着一些边城的是非。
那彪形大汉是边城五虎之首，唤做熊本，言道：
连少侠可曾发现，这城内有许多蒙古人？
连城璧应道，这一条走来是见过不少异域人，竟是蒙古人么？
熊本低声道：连少侠可曾听说，蒙古的伯颜王子已经起兵南下了么？
连城璧傅成勋闻言俱是一惊，想到刚刚傅红雪说的两日后到应州府一事，瞬间明白了几分。
连城璧道，我二人刚到边城，竟不曾听说。如今，蒙古大军到了哪里？京中可有应对？
熊本道，已经逼近应州。朝中派了朱寿大将军应战，军队已到应州府扎营了。
连城璧问道：既如此，不知各位侠士要连某如何效力？
熊本拱手道，不敢。如今不止边城，周围城镇亦混进不少蒙古人，只怕应州战起，这些人会里应外合趁机作乱。久闻连少侠天纵之才，我等想请连少侠坐镇边城静观其变，如有战事，一应听从连少侠调遣。
连城璧微微一笑，边城乃要塞，亦是商业重镇，众位英雄定能严加防守，不给敌人可乘之机。
在座俱是一愣，都说连少侠义薄云天心怀家国，这，连少侠是何意？
连城璧沉声道：我要去应州。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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