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

元朝在中国历史上是个很特殊的朝代,汉族文人的社会地位变得异常低下。亡国之痛、民族压迫和和歧视,加上仕途无望,造成了一大批汉族文人政治上郁郁不得志。在或者“活着死去”的生存困境下,失意的文人们利用元曲和通俗小说作为精神寄托的载体,在压抑和沉默中爆发,创作出了众多匠心独运、流传千古的好作品。

文艺复兴的历史局限(从失意的灰暗到诗意的灿烂)(1)

[插图一]《富春山居图--剩山图》局部 元.黄公望

正文

提起元朝,不必说横扫亚欧的元军虎狼铁骑,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祖孙的撼世武功,也不必说其空前绝后的广袤疆域版图,中华大地第一次被外族大一统,单是元朝在不到一百年间创造的光辉灿烂的文学和艺术成就,就让人刮目相看。这一时期不仅出现了在中国文学史上可与汉赋、唐诗、宋词并肩媲[pì]美的元曲,而且,四大名著里《三国演义》和《水浒传》,以及十大传世名画之一的《富春山居图》等经典作品均创作于元代。社会底层人民喜爱的通俗文学,如火山爆发一般涌现在这个儒家文化备受摧残的年代,不能不说是文学史上的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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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二]《墨梅图》 元.王冕

元朝社会文人的政治地位非常低下,元朝规定人分十等:"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五医六工,七匠八娼,九儒十丐"("文革"时"臭老九"之说即源于此),儒生士人从原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上层社会,一下子跌落为"贱民",圣人之徒,竟然匠娼不如!更不幸的是,元朝大部分时间取消了科举选拔人才制度,直到元仁宗时才恢复科举,到元朝灭亡时只开过十六科,每科仅录取七十来人,汉人仅占其半。所以汉族士人走上仕途之路的少之又少,且终生沉沦下僚,多半郁郁不得志。元朝读书人较好的出路要么去做公务员,要么去教书。但元朝的公务员之路太过污俗,还要撒大把银子打点,时人称之"下吏"、"浊吏",名声不太好。教职又是"僧多粥少",岗位稀缺而且待遇低下。

在大部分汉族文人求官无门、生存空间狭小的窘境下,"元曲"这种文学形式便应运而生。民间流传的小调,经过文人的加工变为小令,由小令而演变为和调,再变为散曲(套曲)。散曲再通过唱、念、做、打等舞台艺术表演出来就是杂剧。元曲本身就是草根艺术,政治上备受排挤的文人士子为了"讨生活",他们隐入市井勾栏,和歌女伶工、医卜星象、三教九流之辈打成一片,由此"剧作家"这一具有模糊文人特质的称谓,正式"授予"了堕入世俗社会生活的儒生群体。尽管政治上不受待见,但元朝文人们的精神生活却无拘无束。他们或嬉笑怒骂、滑稽谑浪[xuè làng],或借古讽今、针砭时弊,或隐逸山林、潜心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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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三]元曲《窦娥冤》场景图

从天之骄子到"臭老九"的巨大心理落差,导致"剧作家"们毫无顾忌地混迹市井, 理所当然地与倡优为伍, 写杂剧尽情取悦下层百姓, 而"躬践排场, 面敷粉墨"更不在话下。元曲四大家之一、元杂剧的奠基人关汉卿为"剧作家"们的代表人物,他在[南吕·一枝花] 《不伏老》中这样说:"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我玩的是梁园月,饮的是东京酒;赏的是洛阳花,攀的是章台柳。我也会围棋、会蹴踘[cù jū]、会打围、会插科、会歌舞、会吹弹、会咽作、会吟诗、会双陆……。"

这些勾栏作家俏皮诙谐、佯狂玩世的文字看似随性、自然,实则表现出元代文人矛盾的处境与心态, 即他们打定主意不再做文人, 却不由自主地在做文人。元代的儒士浪子,其风流有别于以前朝代的任何一种洒脱不羁, 成为一种颇有革命性和颠覆性的生活方式。他们以前朝风流词人柳永为精神教主,在生活上追求风流艳遇、为情主宰,在政治上又向往传统的仕途功名,渴望登科后"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那种快感。倡优不如的难堪境遇、迷茫的前途使元朝文人们无奈地选择脱离传统社会的轨道, 不论成功与否, 这毕竟是两千多年来文人的首轮人生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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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四]元曲《墙头马上》场景图

元曲中描写男欢女爱的作品也比历代来得大胆泼辣。以《西厢记》为例,里面甚至有对性爱直白的描写, 尽管富有诗意, 但仍然显得赤裸裸的,感兴趣的读者可去自行查阅欣赏^O^。这样的笔法和描写也许是元代文人们对社会长期压抑和郁闷的宣泄,他们在虚幻与现实之间搭建起自我审美、自我满足的安乐窝——既能满足他们无法丢弃的做文人及仕进的愿望, 同时也显现出文人在玩世与入世之间的尴尬心态。这对后世小说有关人性和情欲的描写有很大的启发,也难怪明清两代都把《西厢记》列为禁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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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五]《西厢记》场景图

在众多的元曲小令里,也有小清新作品,马致远的名作《天净沙.秋思》就是。悲秋是中国古代文人普遍的审美体验之一,而且又常与身世之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马致远曾热衷于功名,但未得志,漂泊二十余载,五十入仕,又看不惯黑暗的官场,退而隐居。《秋思》叙述天涯羁[jī]旅漂泊人,时逢黄昏,突然有感而发,继而思,再而悲。这篇小令仅二十八字,简单明了但又情景交融,意味隽永,故有"枯藤老树写秋思,不许旁人赘一词",被誉为"秋思之祖",全文如下: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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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图六]《天净沙.秋思》意境图

还好,元朝统治上层基本不通汉语,而且其治下的汉族"辅佐者"多为不得志的下层官吏,自然不愿向蒙古人告发汉族同胞在诗文中的发泄和牢骚。故而蒙元时代文网宽疏,几乎不存在文化禁制和"文字狱",这也是元曲等经典作品得以顺利创作和发展的良好社会环境。所以说,和朱明和满清两朝动辄[zhé]诛连九族的酷烈"文字狱"相比,生活在元朝的文人既是不幸的,又是幸运的。

元朝文人通过元曲来表达的对社会愤懑、不满的情绪以及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在被压迫和奴役的人们心底播下了自由、反抗和斗争的种子。追求公平合理的社会规则从来也不分朝代,也无论古今未来。高压之下表面上的平静,不代表没有暗流涌动和反抗力量的聚集,直到被抑制的力量得以释放。一次流水的冲刷,虽微不足道,但经久不息,依然会铸就石林山海。从这个意义上说,后世文人创作的第一部社会题材小说《金瓶梅词话》反映了明朝中后期资本主义萌芽的出现,清代康乾年间问世的《红楼梦》则是对腐朽的封建政治、社会的一次大批判和总结。两者都是文学对社会现实的艺术反映,成为暗流涌动的文艺复兴力量。

从政治、社会地位上失意的灰暗,到艰难苦闷中选择笔耕不辍,创作出众多反映与揭露现实、诗意灿烂的作品,元朝的文人在历史的画卷上书写了浓重、出彩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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