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若有来世

  

重生侯门嫡女下堂妻(恶毒庶妹陷害复仇虐渣重生团宠)(1)

秋风萧瑟,黄叶落了满地。

  床榻上,躺着一个枯瘦如柴,毫无生气的女子。

  “姐姐!”

  傅柔身穿九凤宫装走来,一身的明艳,和这破旧枯败的院落显得格格不入:“你那个婢女彩月,骂我霸占明家产业,抢了你的身份——明家的产业,不是姐姐主动送给我的吗?战王独女的身份,也是姐姐看不上眼,求我认下的呢!”

  “她胡言乱语,真是讨厌,怎么能破坏咱们的姐妹的关系呢?所以,我让人拔了她的舌头,把她的四肢砍下来剁碎,喂了狗。”

  床榻上躺着的明月风恨不得咬她的肉,喝她的血,“你这个恶毒——咳咳——”

  “姐姐。”傅柔温柔地唤着,上前坐在明月风的床前,“你想不想见那个人?”

  明月风豁然瞪向她,带着剧烈的恨意。

  傅柔低声浅笑:“他就在大明宫,一盏茶功夫就到了呢,姐姐,要去吗?”

  明月风死死地看着她,终于,声音沙哑地开口:“他……活着?”

  “当然了。”傅柔咯咯娇笑,“他当然活着,妹妹这就带你去看他吧。”

  傅柔轻轻抬手,命人拖起明月风往外走。

  心如死水的明月风,此时已经顾不得双腿刷到地面上,锥心的疼痛。

  她只想见到那个人,哪怕、哪怕是最后一面也好。

  ……

  厚重的殿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阳光顺着开启的殿门落进去。

  整个大殿空荡荡的,帐幔也随着秋风飘动起伏。

  砰。

  明月风被丢到了大殿里。

  她艰难地抬头,看到大殿正中的书案后面,跪坐着一个身穿素衣的男子。

  长久的软禁,让他再不复当年风华。

  明月风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拖着病弱的身体,终于移到了他的面前去。

  “慕羽鑫——”她艰难开口,握住他的手腕。

  当她清楚的感觉到,慕羽鑫的手腕上,那些伤疤纵横交错的伤疤时,往事一幕幕从眼前闪过,她哽咽出声:“是我错了……是我……对不起……”

  当年,她身中奇毒,需要火莲花蕊入药,可火莲难养,要人血浇灌。

  是他半月一次,以自己的血浇灌那火莲,数年如一日,终于解了她的奇毒。

  他从来将她放在掌心之中,一直宠她,护她,爱她。

  可她,却被迷住了眼,看不清楚,分明心早都已经沦陷了,却还要一次次地逃离他,伤害他。

  若不是她,他还是乾国柱石,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你错了?”慕羽鑫喃喃出声,终于睁开眼看向她,“明月风,我早与你说过,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你要我的命,我可以给。”

  “你要这乾国的万里江山,我也可以给。”

  “可你为什么要动昊儿?!他是我哥哥留下的唯一血脉!是这世上我最后一个亲人,他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对你还那么好,你怎么忍心下得去手?”

  “我没有!”明月风不断摇头,泪水横流:“不是我!”

  慕羽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底一片死水毫无波澜,分明是不信。

  “为了离开我,报复我,你有什么做不出来呢?”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我有一腔热忱,我就能捂得化你的心。”

  “可你的心不是冷冰,是一块石头……”

  “捂不热的石头——”慕羽鑫的唇角泛起苦笑,有殷红的血渍,从唇角溢出。

  接着,他的鼻孔,眼角,耳朵里,都开始往外流血。

  “慕羽鑫!”明月风呜咽一声:“你别……你别死啊——”

  她扑上前去,她抖着手去擦拭他脸上的血渍,仿佛擦干净了那些血渍,这个人就会活的好好的。

  她也不敢流泪,仿佛只要不哭,一切就都没有发生。

  眼前的人在下一刻便会抬眼,用他那双从来凌厉的眼眸看着她,温柔又带讨好地说一声:“无忧儿,你理理我吧。”

  明月风呆呆地跪在那儿,心里血肉模糊。

  她恍惚间想起明家,想起爷爷,想起了眼前和她纠缠多年的男人,也想起……和身后那女子姐妹情深的年月。

  只觉自己这一辈子,过的如此可笑。

  血气翻涌上喉头,她体内的毒发作了起来。

  她艰难地朝着慕羽鑫的身前靠:“你……你走慢些,等一等我……”

  “死同穴,多浪漫的事情,我怎么能让姐姐如愿呢?”傅柔得意地笑了起来:“把她拖走。”

  明月风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人,泣血赌咒:“若有来世,我定……要你挫骨扬灰!”

  ……

  三月天,夜风和暖。

  江州别馆寝殿的床榻上,躺着一个绿衣少女。

  少女脸色绯红,不停的扯着自己的衣襟低语着“热”。

  一个玄衣高冠的男子坐到了床边,身上那特别好闻的冷香,吸引着少女不断靠近。

  “明月风。”男人喃喃开口,一声低唤,却似含着许多压抑的情绪。

  “嗯?”明月风哑声应着,素白好看的手,朝着男人领口探,那声音娇媚的能滴出水来。

  隐隐的,她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片刻后——

  噗通!

  骤然进入口鼻之中的冷水,呛的明月风剧烈的咳嗽起来,她挣扎着冒水而出,下意识地一抓,正好扯住一人的广袖。

  那广袖之上,以暗金色线纹绣了如意祥云,广袖一侧便是腰带,腰带的正中位置一颗世所罕见的昆山黄玉,精雕腾龙赫然其上。

  这是……

  明月风的视线极其缓慢地,顺着那腾龙往上,当她看到那张冷峻而熟悉的脸那一瞬,她整个人几乎忘记了呼吸。

  “阿御——”明月风脱口而出。

  慕羽鑫的瞳孔一缩:“你说什么?”

  明月风怔怔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的震惊,她以为此时不过是回光返照,不过是梦幻泡影。

  哗啦。

  明月风破水起身,用力地抱紧了那人的腰身,激动的热泪盈眶。

  慕羽鑫僵在那儿,眼底隐隐透着不可置信,但很快地,他回过神来,缓慢却坚决地握住明月风的肩膀,将她推开:“放肆!”

2、不配做她的父亲

  明月风跌进了装满冷水的浴桶之中。

  “岂有此理!”与此同时,另外一道男音也响了起来:“那江州的刺史竟然敢送个女人到摄政王殿下的宫中来,当咱们王爷是什么人?!”

  “来人,把这个女人拖出去!”

  明月风怔怔地看着慕羽鑫的背影,记忆如潮水一样涌入脑海中,她终于意识到一件事情——

  她重生在自己和慕羽鑫在江州初见的时候!

  这个发现,让她又惊又喜。

  可下一刻,她便笑不出来——婢女拖着她,把她丢到了江州别馆外的台阶上,然后砰一声关上了大门。

  膝盖和手臂上的疼痛,把明月风的所有神思都拉了回来。

  前世,她被人送到了江州别馆来,便失身给了慕羽鑫,从此开始悲惨的一生,如今重生,怎的慕羽鑫没有碰她,反倒把她丢了出来?!

  “小姐!”婢女彩月扑上前来,满脸焦急:“您没事吧?您真的让咱们好找,老爷子都担心死您了——”

  明月风的视线落到了彩月的身上,在最短的时间内冷静了下来:“回府!”

  她是被人下了药送去江州别馆,慕羽鑫床上的,多么可笑,下药的人,是她的父亲!

  ……

  回到明家后,明月风便立即吩咐人去找傅明廷。

  傅明廷满脸堆笑问:“无忧,忽然找为父前来,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你说呢?”明月风眼含冰霜:“你给我下媚药,我这做女儿的,不能请你来问一问吗?”

  傅明廷不见心虚,反倒很得意:“就为这事?无忧,你知不知道,那个人可是当今摄政王!你一介商女,能爬上摄政王的床,是几世修来的缘分!”

  “你得感谢为父,给了你这样的机会,以后飞上枝头做凤凰,可要记得为父今日的帮扶才是。”

  明月风冰冷地吐出两个字来,“无耻。”

  傅明廷不为所动地淡笑一声,转身即走:“为父还有要事,改日再来看你!”

  明月风喝道:“把他拦住!”

  傅明廷说:“你想干什么?!”

  “你为什么下药?今日要是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想踏出明家的大门。”

  傅明廷眯了眯眼睛,“为父都是为了你好——”

  “不说?”明月风冷声说:“给我打,打到他说为止!”

  她掌管明家多年,极有威信,一声令下,护院们立即将傅明廷压住,板子噼里啪啦打了下去。

  傅明廷痛的大声叫骂起来:“逆女——”

  明月风坐在垫着绣花锦垫的圆凳上,不为所动地看着。

  眼前的这个人,在她五岁那年企图将她溺死的那一刻起,就不配做她的父亲。

  傅明廷养尊处优,二十板子下去便撑不住了,连连求饶:“我说、我什么都说——”

  “为父牵扯进了一桩贪污案……”傅明廷断断续续地说着,“摄政王亲自来查……我们……派去摄政王身边的人……发现他珍藏了一张你的画像,所以……把你送去……想求个活路……”

  傅明廷声泪俱下:“无忧……无忧,你救救为父吧,你跟摄政王说说好话,让他放为父一马啊……”

  明月风面露冷笑,慢慢问道:“凭什么呢?”

  傅明廷见软的不行,耍起狠来:“告诉你,明家也牵扯在里面,你不要以为自己能摘干净!要么,你就和摄政王好好求情,否则,大家一起死!”

  “那就试试看是你先死,还是我先死!”明月风站起身来,“让他画押,然后把他给我关起来,等我吩咐!”

  “是。”婢女立即把口供送到傅明廷面前,压着他的手按了指印。

  明月风转身往外,傅明廷的咒骂和求救,一一被她抛在了脑后。

  她要快些去看看爷爷。

  也不知道如今事态发展到什么地步,爷爷知不知道她去江州行馆的事情?

  ……

  福寿院

  一个苍老的声音含着满满的焦急和担忧响了起来:“不是说无忧已经回府了吗?为什么还没过来?咳咳……”

  “下人说小姐在处理一些琐事,处理完马上就会过来的,老爷您不要着急。”

  “我怎么能不急?”明老太爷又咳嗽了两声,挣扎着下床:“速去准备软轿,抬我过去!”

  帘子在这时被掀了起来。

  明月风快步进屋。

  隔世再见,她无法控制情绪,扑入老人的怀中泪流满面:“爷爷。”

  老人穿着青灰色的锦袍,须发花白,身形枯瘦,感受着衣襟上的热意,眼眶也在瞬间发红,“那混账东西——无忧儿……你别怕,有爷爷在。”

  明月风连连点头,片刻后,才不舍的从爷爷怀中起了身,“爷爷,你别担心,我没事的。”

  明老爷子唇瓣动了动,没有说话,眼神的担忧却没有淡去。

  “真的,我若发生了什么事情,便是瞒谁也不能瞒您。”明月风想着自己方才的模样,爷爷约莫是误会了什么。

  她认真开口,破涕为笑:“我只是想爷爷了,眼泪便也止不住。”

  明老爷子半信半疑地观察着明月风的神色,见她只是眼眶有些发红,很是激动,但的确不像是受了欺辱,心里这才缓缓舒了口气。

  “爷爷……”明月风帮老人拿了个毯子来盖在腿上,“我把傅明廷捆了。”

  明老爷子眼底闪着憎恶,半晌才说:“他与爷爷说,一切都是摄政王吩咐他办的。”

  “不是。”明月风摇头,“不是摄政王,他那样的权势,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需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强迫一个民女?”

  “我方才已经问过,傅明廷什么都说了,他牵扯进了贪污案,所以联合别人将我送去,想要贿赂摄政王,求个生路。”

  “孽障!”明老爷子脸色阴沉,想起这些年来傅明廷的所作所为,气的呼吸急促,连连咳嗽起来。

  “爷爷!”明月风连忙上前帮他顺气。

  等到他情绪稳定一些之后,明月风才又说:“傅明廷说贪污案的事情,我们明家也牵扯进去了——这些年,虽然我们和傅明廷已经分开了,但保不齐他背后耍了什么阴损的手段来害我们。”

  “我想把他交给摄政王,请摄政王明察秋毫,不要冤枉了我们。”

  “应该交出去的。”明老爷子重重点头说道:“这事情紧急,你多派些人押着他去——”

  “我想亲自去。”明月风认真地说道:“我怕底下的人去了事情办不清楚。”

  “可是——”

  明老爷子拧起花白的眉毛,想起明月风才刚被亲生父亲卖了一遭,实在是不放心她再出去。

  但又架不住明月风坚持。

  最后,明老爷子还是妥协了,再三交代要她小心行事,速去速回,才放了明月风离开福寿院。

3、摸到了,真的

  明月风去换了一身衣裳,便出发前往江州别馆。

  明月风有些恍惚,觉得这两个时辰发生的一切,像是做梦一样,那么不真实。

  后面的马车里,传来傅明廷微弱的挣扎声。

  明月风眼底浮起厌恶。

  明月风的母亲明若是明家独女,傅明廷是明家的赘婿。

  明若生产时难产而死,留下明月风随着傅明廷和爷爷一起生活。

  傅明廷是个人面兽心的,当初就是为了明家的产业来入赘,后来察觉明老爷子有心培养明月风接手明家产业,便设计谋算明月风的性命,被明老爷子发现之后逐出了明家。

  这样的人,自己竟然会着了他的道!

  明月风深吸了口气。

  自己前世所有凄惨皆因这一次被傅明廷给卖了,重生真好,她有机会可以挽回一切。

  “小姐,江州行馆到了。”马车外传来彩月的声音。

  明月风回神下车。

  漆黑的夜色下,行馆外站着十二名拿刀的护卫。

  明月风示意巧燕上前去求见。

  守卫冷眼瞄了他们主仆一会儿,刻板道:“摄政王出去赴宴了。”

  明月风面容平静:“那我等。”

  时间一点点过去。

  正当明月风站的头重脚轻的时候,八匹骏马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缓缓朝着江州行馆而来。

  “可算来了。”明月风低声说着。

  贪污案的事情,她历经前世自然知道,傅明廷是人证,口供是要紧的物证,她此来是为了让明家不要被牵扯进去。

  她也想再见慕羽鑫。

  重生而来,她和慕羽鑫也有了不一样的开始。

  明月风忍不住抬眸,心里浮起些许期待。

  只是泡了冷水,又站了太久,明月风感觉那车晃来晃去,天旋地转。

  她强打精神,瞧着车上走下一个玄黑金冠的男子,便上前去,“民女——”

  更猛烈的眩晕袭来,明月风跌了过去。

  “小姐——”彩月惊叫一声,赶紧去扶,有一道玄黑色的人影却比她更快,稳稳地把明月风托住。

  “龙涎香……”明月风低语,这香味穿透前世今生一样的熟悉。

  她张开眼睛,看着那熟悉的俊脸,不知道是真是幻,便费力的抬起手来,抚上了男人的脸颊。

  触感一片温热。

  明月风忽然笑了:“摸到了,真的……”

  慕羽鑫面容僵硬,身体更僵,似乎是忽然反应过来了一样,立即把人推入了婢女怀中,转身便入了行馆内。

  冷骁瞟了一眼快步离去的慕羽鑫,又看了一眼彻底昏过去的明月风,眼神有些微妙。

  他客气地询问了她们的来意,然后把傅明廷和口供留下了。

  ……

  行馆寝殿,慕羽鑫坐到了金丝楠木的桌案之后。

  宫灯明亮,把他那长的过分的睫毛照下一层暗影,遮住了他眼底复杂的神色。

  两日前,他在午后小憩醒来,震惊地发现自己回到了过去。

  梦中前世白驹过隙,他努力追逐的女子,到死都从未分给他一个温柔的眼神,而他答应了三哥要守护的江山,却风雨飘摇。

  帝位被谋夺,连元昊——三哥唯一的骨血,也因为他守护不周,十岁的年纪,被车裂与宫门之前。

  当那些逆贼把元昊的断肢残骸丢到他的面前,得意地说出那句“要不是你捧在手心里的明月风通风报信,我哪里抓得到这个小皇帝”时,他的心被撕成了碎片。

  那时候他才明白,他不计回报对明月风付出的所有感情,何其可笑。

  如冷冰的心是可以用真诚捂化的。

  可是明月风的心是一颗石头,再多的温情宠溺,她都不会为所动。

  她恨他,为了报复他可以无所不用其极,连十岁的元昊都不放过。

  如今大梦清醒,他欣喜若狂。

  真好。

  这一回,江山帝位,他必定守护的固若金汤。

  他也一定会将元昊培养成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至于明月风。

  前世缘分前世毕,这一回,他们便各自过各自的生活,不要再有任何牵扯。

  “殿下。”冷骁进来,把一张纸送到慕羽鑫的面前:“傅明廷已经丢到大狱里去了。”

  慕羽鑫回过神来,“你去审。”

  江州这案子,牵连甚广,如今的他不是前世慕羽鑫,此事早已胸有成竹。

  傅明廷虽然只个小喽啰,但也能从他身上挖出不少东西来。

  他得快些处理了此处的事情,回京去。

  昊儿还等着他。

  冷骁领了命令,很快退了出去。

  “殿下。”温柔的中年女音响了起来,白嬷嬷捧着茶送到了慕羽鑫的面前来,“这两日您都没睡好,喝点参茶安安神吧。”

  慕羽鑫淡淡说道:“放这儿吧。”

  “参茶现在不冷不热,这会儿喝刚好。”白嬷嬷没有放下,反而是把茶盏送到了慕羽鑫面前去,大有盯着他喝的意思。

  慕羽鑫有些无奈,将参茶喝了。

  白嬷嬷这才满意。

  她将茶盏交给身后的婢女带走,又叮嘱道:“殿下今夜须得早些睡,不能再熬了。”

  “嗯。”慕羽鑫又应了一声。

  白嬷嬷上前帮他整理桌案,在最底下,看到了一幅画像。

  画像之上,是个灵动美丽的女子。

  女子与风浪之中立于船头,一袭蓝衣本该和海天一色,连成一片,但她却偏偏独特亮眼,湛蓝的海浪和天空都被她的风姿压了下去。

  慕羽鑫也看到了那幅画像,语气冰冷地说道:“行馆内不太干净,劳烦嬷嬷清理一下。”

  “老奴明白。”白嬷嬷眼底一片清明。

  这幅画能看到的人并不多,但那些官员却能精准的“投其所好”,只能证明如今的江州行馆有旁人的眼线,的确需要好好清理。

  白嬷嬷出去后,慕羽鑫沉着脸将那幅画拿起,随手丢到了角落,大步进了后殿去。

  他躺回了床榻上,却是丝毫没有困意。

  他的脑海之中不受控制地浮起方才明月风过度苍白的脸色。

  是因为自己把她丢到了冷水里,所以她受凉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慕羽鑫瞬间强迫自己不要再想下去。

  早已经决定今生各归各位,她受不受凉又与自己有何干系!

4、心尖上的肉

  明月风被送回了无忧阁,昏沉之中感觉有人喂了汤药给自己,不受控制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沉,迷糊之中梦见被爷爷揽在怀中。

  爷爷赤红着一双眼与她说:“无忧儿,别怕,爷爷在呢。”

  明月风恍惚忆起,那是傅明廷露出真面目的时候,他们爷孙自那时候开始就相依为命了。

  “爷爷。”明月风无意识地喊了一声,陷入了更深的沉睡之中。

  ……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娇柔的女音在耳边啜泣:“爷爷,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姐姐……”

  明月风一个激灵,猛然翻身坐起。

  床榻边上,坐着一个素衣白裙的少女。

  少女的面容娇柔温婉,人畜无害,此时已经满眼含泪,“昨儿……是我将傅明廷放进来的,他与我说太久不见姐姐,很想念,只见姐姐一面就走,我便带他到了姐姐跟前去。”

  “可谁知——是我太傻了。”傅柔一边说着一边泪流满面,“我明知他是什么样的人,竟然还信了他的话,害得姐姐差点出事!”

  明老爷子叹了口气说:“是那傅明廷太过狡诈,你这孩子单纯,哪里是他的对手?”

  那素衣白裙的少女便啜泣着趴到明老爷子膝头不断懊悔和自责,反倒还要明老爷子宽慰她不要想太多,明月风和他都不会怪她。

  明月风看着这一幅画面,自己都无法相信,自己能够这么冷静。

  她静静地等着那娇柔的白莲花哭够了,才轻声说道:“你不但放他进来,你还劝我吃他带的糕点呢,柔柔,这事儿你忘了?”

  “姐姐——”傅柔哭道:“我不知道那个糕点有问题!”

  “是吗?”明月风轻笑发问,眼底却一片冷然,“我吃之前你不知道糕点有问题,我吃了糕点昏迷之后,你也不知道糕点有问题吗?”

  明月风缓缓发问:“我晕过去的时候,身边只有你和傅明廷两人,妹妹,你与我说一说,傅明廷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把昏迷的我,当着你的面从明家带走的,嗯?”

  傅柔僵住,“姐姐,你这是怀疑我?!”

  “我只是好奇,明家那么多的仆人,护院更是无数,你随意喊一声,便有人冲过来把傅明廷打出去,可你没有。”明月风视线幽冷地看着她:“你为什么没有?”

  傅柔急切地说道:“他说姐姐可能身体不适,要送姐姐去医馆就诊,我——”

  “姐姐——”傅柔仓皇看了明月风一眼,转身就扑跪在明老爷子面前,声泪俱下:“真的不是我,爷爷,我当时慌了神,我——”

  “住口!”明月风听着那一声一声的“爷爷”和“姐姐”只觉得无比反胃。

  “我昏迷了,你又慌了神,所以你就把我交给他了?甚至连个婢女都不派去跟着……”明月风声音骤然转冷,“你可真是个把我放在心上的好妹妹。”

  傅柔母亲早死,跟着傅明廷的其他妾室一起生活,自小到大受了无数欺辱。

  八岁那年,被明月风看到了,觉得可怜就带回了明家来。

  明月风和明老爷子对傅柔极好,几乎可以说是放在手心宠着她,然而他们的真心对待,反倒养出了一头披着羊皮的豺狼。

  前世,就是傅柔帮着傅明廷把明月风给卖了,等明月风入京之后,又在爷爷药中下毒,谋算爷爷性命和明家产业。

  爷爷?

  傅柔怎么配喊这两个字!

  明老爷子的视线从激动的明月风身上转向傅柔,浑浊的眼中神色复杂。

  傅柔惨白着一张脸跌到地毯上。

  她万万没想到,明月风今日这样的敏锐,几句话说的如此犀利,还引起了老东西的怀疑!

  可她现在还有要事没办完,绝对不能失去他的信任!

  傅柔忽然咬紧牙关,朝着明老爷子道:“看来爷爷是不信我了……既然这样,那我便用自己的性命给姐姐赔罪。”

  话音落,她决绝地撞向了不远处的铜炉。

  她动作快,婢女又离得远,没来得及阻拦,直接便撞的头破血流,昏了过去。

  “小柔——”明老爷子一声惊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点把二小姐扶起来,快——”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傅柔被抬了下去。

  “无忧儿——”明老爷子神色更加复杂地转向明月风,“这件事情爷爷一定会彻查,不会冤枉了任何人,也绝对不会放过害你的人!”

  “嗯。”明月风抓着明老爷子的衣摆。

  那模样,像是被傅柔撞头自杀给吓到了。

  然而低垂的眼帘之下,眼底却是一片冷然。

  一个对自己这么狠的人——

  亏得她前世竟然以为傅柔就是一朵娇柔温婉的小白花,受不住任何风吹雨打,她还自告奋勇要护她一辈子?

  何其可笑。

  但傅柔到底在明家八年,爷爷对她一向是真心的疼爱。

  现在不适合逼得太紧,起码要给爷爷一点点时间缓冲一下。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去,就会生根发芽,!

  明月风转向明老爷子,眼眶含泪,无比认真地说道:“爷爷,我真的没有冤枉她,当时她劝我吃了那糕点,根本就没拦傅明廷一下,任由他将我带走……”

  说完这句话,明月风声泪俱下。

  “爷爷都知道,知道……”

  明老爷子揽着明月风安抚着,满眼慈爱的安抚着。

  此时想到不久前,明月风面不改色地和他商议贪污案和送傅明廷去行馆的事情,怕都是强撑着吧?

  她一个小姑娘,遇到那种事情怎么能不怕?

  明老爷子想着,对明月风越发心疼,对那傅明廷也越发愤怒。

  他陪了明月风很久,等着她喝了药,又睡了下去,才招呼贴身的老仆进来吩咐:“你去仔细查查大小姐昨日出事前后的细节。”

  “是。”老仆人领了命令,迟疑地问:“二小姐那边——”

  “先请大夫来给她看看伤。”明老爷子又说:“她身边的婢女,你仔细过问。”

  他现在希望,傅柔和这件事情毫无干系,一切只是明月风太紧张了。

  如若真的和她有关系——

  傅柔是他掌心的肉,明月风却是他心尖上的那块肉,谁若动他的心尖,他便是拼上老命也不能与那人干休!

5、谁不会犯错

  明老爷子离开之后,床榻上的明月风慢慢睁开了眼睛:“彩月?”

  婢女就在外面候着,连忙进来:“小姐醒了?有什么吩咐!”

  “你过来。”明月风半撑起身子,对彩月附耳说了几句话:“快去快回。”

  彩月一点头便快速离开了。

  明月风微垂了眼眸,看着锦被上的绸缎花纹眼眸深沉。

  忠叔肯定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她得帮忠叔一点忙才行。

  ……

  忠叔是一个时辰之后回来的。

  一来便急急地去见了明老爷子,面色严肃地说:“老爷,小人仔细问过了,二小姐的婢女都承认了,是二小姐带傅明廷进来的,小姐昏过去之后,也是二小姐帮傅明廷打的掩护,把大小姐带走的。”

  “是……吗……”明老爷子脸色铁青,气的甚至说不出话来。

  “是的。”忠叔点头,又说:“那婢女叫做春雪,是从二小姐到明家来就跟着她的,说的有理有据,连当时二小姐和傅明廷说了什么话都交代的一清二楚。”

  “她说,傅明廷好像答应了二小姐什么事情,让二小姐在家里找什么东西——”

  明老爷子苦笑一声:“果然是外家的,养多少年都没用啊。”

  忠叔眼底也含着怒意。

  老爷子和大小姐这些年对傅柔那么好啊,亲生的也未必能做到那样,竟生生养出个白眼狼来。

  “那……”忠叔迟疑了一下,问道:“这事怎么办?”

  一只白眼狼,放在家里岂不是可怕。

  明老爷子半闭了会儿眼睛,伸手过去。

  忠叔连忙扶着他起身。

  明老爷子说:“到瑞雪院去。”

  ……

  瑞雪院是傅柔住的院子。

  这会儿,傅柔还昏迷着。

  明老爷子坐在她的床榻边上,瞧着傅柔那张脸。

  她额角裹着白色纱布,殷红色的血渍从纱布之中渗了一大片出来,配上这张苍白的脸,看起来触目惊心,让人忍不住就要心疼。

  明老爷子恍惚地想起,她小的时候,一只小鸟掉到了地面上。

  她明明很怕高,却忍着畏惧,爬到了树上,要把它送回鸟巢之中去。

  她就是那种温顺乖巧的女孩子,说话都不会大声。

  她对他、对明月风关怀备至,对下人也宽厚亲和。

  这一瞬,明老爷子忽然想,会不会是误会了?

  恰逢此时,床榻上的傅柔虚弱地睁开了眼睛:“爷爷……”

  只一看到床边的人,傅柔便啜泣起来,弱弱地说道:“我真的没有……不是我……”

  明老爷子下意识地就心疼起来,可是想起忠叔的话,他到底冷静了下来。

  明老爷子低声问:“傅明廷让你在府上找什么东西?”

  如此单刀直入,是真的想知道。

  也是他给傅柔的机会。

  这世上有谁不会犯错呢?!

  毕竟是自己放在手心里疼了多年的孩子。

  这次的事情并没有酿成大错,只要她承认了,悔改了,他便不会追究。

  傅柔还是家中的二小姐。

  可是此时傅柔听到这句话,却是瞬间神经紧绷。

  十五六岁,说到底还是半个孩子,慌乱藏不住,眼神瞬间左摇右摆起来,“没、没这回事!”

  明老爷子把一切看在眼中,又问:“他威胁你了吗?”

  “没有。”傅柔柔弱无助地摇头,眼含泪意地看着明老爷子:“爷爷,你为什么问我这个,你还是不相信我对不对?”

  明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傅柔一眼。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此时依然痛心疾首。

  傅柔慌了:“爷爷!我都已经死过一次了,你却还不信我?为什么姐姐说什么你都会信?我真的没有——”

  “别说了。”明老爷子站起身来,“去城南别院吧。”

  “爷爷!”傅柔大惊:“你要将我赶出明家?!”

  “去吧。”明老爷子背脊佝偻,似乎一下子老了好几岁,声音无力,透着失望:“好好地想想。”

  话落,明老爷子便转身离开了。

  傅柔僵在那儿。

  怎么会这样?这老头子忽然转了性,不心疼自己了,还问傅明廷让她找的东西?!

  难道有人出卖了她?!

  这件事情只有自己和春雪还有傅明廷知道。

  是春雪?!

  春雪可是她的心腹——

  然而,不等她在此处把这些事情想清楚,忠叔便派了两个老嬷嬷过来,几乎是半强迫地将她带出了瑞雪院,装进了马车里。

  她便是哭喊求饶怎么办都没有用。

  城南别院是明家的产业,三进的大宅子,也有负责管理庭院的管事和伺候的下人。

  傅柔坐在罗汉床上,眼神呆滞。

  春雪不见了。

  想起昨日明月风过度敏锐和诡异的神色,傅柔瞬间明白,必定是明月风撬开了春雪的嘴巴,让明老爷子知道了什么。

  怎么办?

  她本就是个孤女,仗着明家才能锦衣玉食,如今离开明家,很快就什么都不是了。

  傅柔慌了起来。

  忽然,她想到了傅明廷先前交给她的东西。

  她手忙脚乱地从贴身的荷包之中拿了出来,那是一块古朴的木头令牌。

  傅明廷说过,这是京城云家认亲的要紧物件。

  现在云家的人已经到江州来了。

  那她是不是可以先下手为强,拿着这个信物,直接去认了身份?

  到时候,她便是百年帅府唯一的小姐,不比这商户明家的二小姐风光吗?

  ……

  明月风在得知春雪交代了一切之后,便暂时放心地睡了过去。

  风寒侵体,她不甚舒服,等醒过来的时候,都已经到了下午。

  “无忧儿。”明老爷子坐在床榻边上陪着她,慈爱地笑着:“可算醒了,一整日都没吃东西,饿不饿?”

  “饿。”明月风回了爷爷一个笑容,爬起身来套了鞋,“爷爷一直看着我吗?”

  “刚过来一会儿。”

  他虽然是这么说着,但明月风看老人神色憔悴,眼中还布满血丝,就知道自己睡过去的这段时间,他必定是眼也不眨的盯着。

  明月风的心中温暖无比,语气轻柔:“爷爷,你陪我吃东西吧。”

  “好。”

  前世自从江州分别,被慕羽鑫带入京城之后,她便再没有见过爷爷了,此时爷孙两在一起吃顿饭,她都觉得好是幸福。

  饭桌上,两人都很有默契,没有人提傅柔的事情。

6、百年帅府

  一直等到吃完饭,喝了药,明月风才低声说:“爷爷的身体不好,不能再劳累,等会儿须得好好休息才是。”

  “嗯。”

  明老爷子应了一声,笑说:“爷爷必须得好好休息,休息好了,以后才能好好护着我家无忧儿。”

  祖孙两人说了一会儿体己话。

  明老爷子神色复杂地看着明月风:“无忧儿,爷爷让她去城南别院了。”

  明月风一顿:“傅柔吗?”

  “嗯。”明老爷子深深地吸了口气:“她的婢女都交代了,是她和傅明廷联合起来,将你拐出去的。”

  “那婢女说,傅明廷答应了她什么事情,我真是想不通,傅明廷这些年对她不管不问,能有什么样的事情,让她对你下那种毒手?!”

  明月风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晦暗神色。

  还能有什么事情?

  自然是为了战王府的权势。

  傅柔看似娇柔善良,实则骨子里就是个利己主义者。

  她永远只惦记着,怎么让自己过的更好,站的更高。

  当初来到明家是因为明家比傅明廷的身边好了太多。

  如今有战王府这样的高枝在眼前,明家瞬间被比的一文不值,自然就被弃了。

  明老爷子又叹了口气。

  明月风回过神来,温和地说道:“爷爷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爷爷的。”

  明老爷子瞧她如此懂事,心里被傅柔引起的那些郁闷消散,欣慰地笑了。

  此时说到傅柔,明月风就想到一些要紧的事情。

  “那日娘亲忌日,我本想好好为娘亲焚香祝祷,但是被傅明廷给坏了。”明月风认真说:“所以我想,这两日重新整理一下娘的遗物,尽尽孝心。”

  “去吧。”明老爷子温和地说:“但前提是要顾忌着自己的身体。”

  爷孙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明月风亲自送爷爷去休息后,没停留多久便到了若兰苑。

  若兰苑是明若生前住的地方,这些年一直有专门的人收拾打理。

  明月风进去之后,认真地在里面打量。

  其实这里她进来过无数次,所有的摆设,东西,她也都熟悉无比,但为了找到想要的东西,她必须巨细无遗地再看一次。

  历经前世,她清楚明白,战王府寻亲的信物有两样,一样是木制的将军令,另外一样是一条御赐的玉腰带。

  将军令在傅明廷的手上,而玉腰带,在明家。

  当初她被慕羽鑫带入京城之后,傅柔毒杀爷爷,拿到了腰带,以两样信物确定身份,成了战王府独女,受封郡主,风头无二。

  权势,在如今这个朝代太过重要。

  若这一世再让傅柔得逞,以战王府的能耐和傅柔的心性,明家绝对没有丝毫活路。

  她要这个身份。

  然而,明月风找了一圈,毫无所获。

  “或许……”明月风看着院子里的兰花,低声说道:“可以问一问爷爷?”

  她回去无忧阁之后,便循着自己的记忆,将那腰带画了出来。

  第二日,明月风前去看望明老爷子,将那画纸也一并拿了过去,“爷爷你看这个。”

  明老爷子皱着眉捋着胡子,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哪儿来的这个?”

  “我做梦梦到的。”明月风柔声说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昨天去了母亲的若兰苑,昨晚就梦到了她呢。”

  明老爷子瞧她说的有模有样,忍不住笑了一声:“小丫头,你都没见过你娘,你能梦到她?”

  “我见过画像啊。”明月风笑眯眯地说:“梦里,母亲好漂亮,好温柔啊,她手上就拿着这个东西。”

  明老爷子沉默了一下,说道:“梦的这么真?”

  “是啊!”明月风表情认真:“娘跟我说这个东西很要紧,叫我帮她找,但是我找了若兰苑好几圈都没找到,便画出来了。”

  “我想,或许真挺要紧,母亲才托了梦吧。”

  明老爷子面含迟疑,“这东西,在爷爷这儿。”

  明月风心道:果然!

  她凑到老爷子身边儿去,“爷爷,这个腰带,你可不可以给我?”

  “这是你娘的私物,但是……这却是一条男人用的腰带,而且我很确定,它不是傅明廷的。”明老爷子认真地看着明月风:“你知道爷爷的意思吗?”

  明老爷子慎重地说道:“此物关乎你母亲的名节。”

  他自然相信,自己的女儿白璧无瑕,但旁人未必会那么想。

  众口铄金古来有之。

  所以他才将东西收了起来。

  如果,此时面前的孙女,只是个无忧无虑娇娇弱弱的大小姐,那么明老爷子绝对不会说这个。

  但明月风不同。

  她十岁上就接手明家船行和百善堂,将那些管事拿捏的妥妥当当。

  明家在江州这片地方的船行生意,这几年越做越好,百善堂的名声越来越大,明月风“医仙”之名传遍各州。

  她虽然不过十五岁,但冷静稳重,便是一般的男子都比不了。

  明月风是他的孙女,也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我知道轻重。”

  明月风点了点头,“我只是觉得梦境怪异,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玄机,所以想拿来看看。”

  “好吧。”明老爷子吩咐忠叔去取,心里暗暗思忖,明月风是没见过腰带的,但是能画的八九不离十,当真是梦到的?

  他忽然有些羡慕孙女,能梦到娘亲。

  他这做父亲的,已经好些年没梦到女儿了。

  ……

  明月风带着一只长条盒回到了自己的无忧阁去,打开来,果然是记忆之中的那条玉腰带。

  “小姐。”彩月凑上前来看了一眼,满眼惊叹:“这东西不便宜。”

  腰带之上镶嵌的玉石是极其罕见的昆玉,做工精良,明月风几辈子,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精致的东西。

  她点点头,慢慢说道:“若不是这么贵重,也无法彰显身份了。”

  战王府云家,是大乾百年帅府。

  任凭朝堂如何风雨飘摇,世家贵族如何更迭起落,云家始终屹立不倒。

  王府执掌天下兵马,抵挡贼寇,护卫大乾边防安稳。

  如果说慕羽鑫是支撑朝堂的柱石,那么战王府便是军中的定海神针。

  那位战王殿下,如今应该不到五十岁。

  膝下有四子,各个能征善战。

  前世这个时间段,云家正好派人来江州寻女。

7、吃里扒外

  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因为失身慕羽鑫,生活瞬间变得一团糟糕,对外界的事情关注的不多。

  但隐约听闻过一件事情——云家此次来江州除了寻女儿,还为给云家大公子寻神医。

  明月风的手慢慢地拂过那条精致华贵的玉腰带,“彩月,吩咐百善堂,留意一下最近前去求医的人,看有没有从京城来的,身份比较独特的。”

  明家有两样产业,一样是船行,另外一样就是医馆。

  百善堂在江州这地界上,因为有明月风这位医术高超的“医仙”坐镇,这些年生意火爆,分号便有十几家。

  多的是慕名而来求医的人。

  云家的人找上百善堂是迟早的事情。

  ……

  接下来的日子,明月风仔细地检查了一下爷爷的身体,确保他如今还只是那些老毛病之后,明月风不由得松了口气。

  还好,傅柔还没来得及下手。

  明家的产业,她也十分仔细地巡视了一遍,将傅明廷安插在其中的管事全部清理。

  还有一些收了傅柔好处,在暗处为傅柔办事,谋私利的人也清了出来。

  然后,她带上账本和那些管事,将两件事情禀报了明老爷子。

  福寿院里,明老爷子看着那些账本,听着那些人一件件地禀报这些年干过的事情,浑浊的眼中一片阴沉。

  等到所有人禀报完毕,他已不愿多看再看那些账本哪怕一眼。

  “阿忠。”明老爷子咳了两声,费力地抬手:“让他们走远些,我不想看到……”

  “是。”

  没一会儿,忠叔便将所有人都带走,关进了柴房,等着发落。

  明月风走上前去,蹲跪在爷爷的身前:“爷爷,别难过。”

  “他们——”明老爷子花白的眉毛紧皱,眼底满是苦涩:“有些人是自年轻的时候就跟着爷爷的,多少年来爷爷从没亏待过他们……”

  “商场之上,大鱼小虾各式各样,总有些人会贪小便宜谋私。”

  “私心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太过分,还有能力能为船行办事,我这些年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可如今——”

  这些人竟然吃里扒外!

  “还有傅柔——”明老爷子眼神逐渐变得沉痛:“这些年,你忙于明家的生意……她伴着我的时间,其实比你要多,我也是真心疼她……”

  “我为她请了江州最有名的女先生,她但凡感兴趣一点的东西,我也便吩咐人为她搜罗来。”

  “我还分出了产业,打算给她做嫁妆,派人物色良配……想着明年开年了,便风风光光地把她嫁出去……”

  明老爷子说着,忽然老泪纵横。

  八年相伴,人心都是肉长的。

  哪怕傅柔做了错事,他始终也愿意相信那孩子性子本善,做错事是一时失足。

  他送她到别院,其实就是让她去思过,等她想好了,还是可以回来的。

  可现在,眼前的这些账目,那些人的供词都告诉他,傅柔与傅明廷其实早有勾结,一直在蚕食鲸吞明家的产业,而且所涉及的银两数目大的可怕。

  再回忆起前几日他们父女谋算明月风的事情,明老爷子不甘愿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么多年真是养出了一只白眼狼来。

  心也彻底冷了。

  “爷爷。”

  明月风眼眶湿润,吸着鼻子看老人,认真地说:“我以后每天都来陪你。”

  她心中很愧疚。

  要不是自己盯着船行和百善堂那么多事情,也不至于没有太多时间陪伴爷爷,让那傅柔钻了空子。

  ……

  明老爷子心力交瘁,不想过问那些管事的事情,全权交给明月风处理。

  等明月风将那些人安排了,回到自己的无忧阁,已经是晚上。

  她坐在桌边,翻看着手上的那些作为证物的账本,眼底神色冰冷而漠然。

  傅柔和傅明廷的确有勾结。

  也的确在侵吞明家的产业。

  但没有账目上这么夸张。

  她在账目上动了手脚。

  因为她太过清楚爷爷对傅柔的看重,深知傅柔去城南别院只是暂时的,只要傅柔来认错哭诉,爷爷怕是会心软再将她接回来。

  但傅柔就是一条毒蛇,怎么能让她回家?!

  所以,明月风做了假账。

  想到爷爷方才的悲伤,明月风有些亏愧疚,但却并不后悔。

  现在的一点伤痛,是快刀斩乱麻。

  伤痛会过去,日子也很快会好起来。

  再想到爷爷这么疼爱傅柔,前世最后却被傅柔算计了性命,明月风心里恨得咬牙切齿。

  她是必定不可能傅柔好过的!

  她将账目交给彩月销毁之后,询问道:“百善堂那边有消息吗?”

  “回小姐。”彩月低声回话:“总号那边昨日传了消息,说是有一位京中的贵人,指明要约小姐亲自看诊,去的人是个管事模样。”

  “是吗?”

  明月风微笑。

  果然来了,总算也是一件好消息。

  她转向彩月说:“你回话过去,便说,我随时有时间。”

  彩月应了一声。

  明月风又询问起最近外面关于贪污案那件事情的消息。

  “这个么。”彩月皱眉说:“外面关于这件事情的消息很少,风平浪静的,好像没这回事一样,奴婢也按照小姐的吩咐,一直盯着行馆那里。”

  “摄政王偶尔会出去赴官员的宴会,但大部分时间都在行馆内不出门,还有……傅明廷自从我们那天送进去,也一直在里面没出来过。”

  至于行馆内部的事情,自然是探不到的。

  明月风眉心微微一蹙:“奇怪……”

  那桩贪污案整个江州官场几乎都被波及,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太对啊。

  而且。

  还有慕羽鑫。

  历经前世,明月风自然知道,慕羽鑫最初对她的喜欢,是因为她两年前在观澜湖救过他。

  当时他落了水。

  她救他上来的时候,他带着一张遮住半边脸的面具,她照顾了他一晚上,虽然很好奇他的样貌,但出于礼貌并未揭开他的面具。

  因此前世在江州行馆相遇之后,她不认识他,只以为他是个陌生人。

  但他却是认得她的。

  今生再相遇,即便是对待一个救命恩人,他也不该是上次在行馆那么冷漠才是。

  为什么?

8、江州医仙

  明月风静静地思考着。

  婢女悄无声息地退远了一些。

  跟在小姐身边多年,她深知明月风在想事情的时候,最忌旁人发出声音打扰。

  良久之后,明月风叹了口气,想不明白,只得暂时放弃。

  “彩月,你把我那个楠木盒子拿来。”明月风吩咐道。

  “是。”

  彩月很快将东西送到明月风面前,红绒布上面,一只拇指长的精巧玉船静悄悄地躺在那儿。

  “我记得,我有一串米粒大小的南阳东珠对不对?”明月风一边问彩月,纤纤玉指一边将那玉船拿了起来,放在手心打量。

  这东西,是他当时送给她的,说谢她救命之恩呢。

  “在这儿呢。”彩月很快给明月风找了出来。

  明月风便小心地将东珠项链穿到了玉船船头的孔那儿,做成个项链戴到了脖子上去。

  她的手抓着那玉船,想起前世,那些慕羽鑫把她放在手心里宠着的日子,唇角微微弯着。

  先不急。

  等她把傅柔和云家的事情处理了,她再好好想一想,怎么搞定慕羽鑫!

  ……

  城南景巷一座大宅院中,八角亭内坐着两个人。

  “大哥,我找到妹妹了!”说话的少年十七八岁,浓眉大眼,五官棱角分明,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着星星一样的兴奋,“她好乖好漂亮啊,我明日就带她来见你好不好?!”

  “这么快?”

  少年对面,坐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公子。

  他的双眼之上,蒙了一条白绢,白绢的绢尾随着夜风轻轻晃动,鼻子和唇瞧着与少年有五分相似。

  只是整个人安然静雅,超尘脱俗,完全是两种气质。

  年轻公子淡淡说道:“血脉之事非同小可,不容大意的,你别被人骗了。”

  “她有信物!”少年凑到公子身边,慎重地说道:“而且时间啊,稳婆啊,都对得上呢!”

  “是么?”公子抿着唇,面上的表情也不见些微变化,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少年皱眉问:“哥,你这‘是么’是个什么意思?”

  “没什么。”公子淡声说:“就是觉得,太容易了些。”

  少年哈哈大笑,“我废了那么大的劲儿,到大哥眼里成了容易?真是的——对了大哥,我听说你要约那江州医仙明月风治眼睛?”

  公子淡淡应道:“嗯。”

  “干嘛找她——”少年皱起眉头,眼底有些排斥:“妹妹可说了,那个明月风忤逆不孝,把亲生父亲都送进了大牢里。”

  “连天理人伦都不顾,这种人德行不佳,医术估计也好不到哪儿去!”

  “大哥,我帮你找江州别的大夫好了!”

  公子淡声说:“在江州,她的医术最好,最有名。”

  “那也好吧。”

  少年心里其实不抱太大希望,毕竟连京城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一个江州丫头片子能有什么本事?

  但毕竟大哥的眼睛要紧,死马当活马医吧。

  少年自顾想着,眼神落到那公子的身上,只见他端着茶杯轻抿,动作优雅好看的有点晃眼。

  少年大叹一声:“好哥哥,你这模样,如果不告诉旁人你是战王府的世子,怕是人家以为你是个酸腐的书生都有可能。”

  公子不理他,起身要走。

  少年赶紧追上去:“大哥大哥,我什么时候安排妹妹过来见你啊?”

  公子的声音清扬悠远,顺着夜风传来:“随你。”

  ……

  江州行馆

  琉璃台上烛火跳跃。

  慕羽鑫坐在宽大的桌边,看着冷骁送上来的东西。

  冷骁沉声说道:“江州这一块黑透了,没有一个干净的,殿下,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时机未到。”慕羽鑫将信随手丢开,起身往内殿走:“云家的人到了吗?”

  “回殿下,战王世子和四公子已经到了,就住在城南一处宅子里。”冷骁认真回话:“战王世子足不出户,四公子前两日找上了明家那个傅柔。”

  “这几日,四公子每日都要去傅柔那里一趟,似乎是说,傅柔就是他们要找的人,还要安排最近去见战王世子。”

  慕羽鑫冷笑:“傅柔。”

  这个女人,前世为了帮助宁王拿到兵权谋反,害得战王府满门惨死。

  今生,不管是为了忠良不受奸佞所害,还是为了守护江山社稷稳固,亦或者只是为了报前世之仇,他都不能让她如愿。

  “冷骁,云四打算什么时候带傅柔见战王世子?”

  “还不确定。”冷骁回:“属下探得消息立即便来禀报殿下。”

  ……

  明家船行的事情,本身不需要明月风日日盯着,多年打理生意,她手底下自然是有十分信得过的人去帮她办事。

  她的时间其实大部分是花在医馆。

  在现代那一世,她是医科和车船双博士学位。

  她更喜欢医科,救死扶伤是她毕生的梦想。

  只是家人希望她走车船那条路,她随了家人的愿,自己却并不高兴。

  胎穿而来,她有了更多选择的机会。

  两岁上便告诉爷爷自己想学医,爷爷疼她,也由着她。

  八岁那年,她便建了百善堂医馆,行医救人。

  百善堂便如同它的名字一样,是整个江州地界对穷人最友好的医馆,医术以及照看病人的态度都是有口皆碑。

  每年春凉秋寒,她还会给穷苦百姓赠一些自制的防治风寒感冒的药物。

  她始终愿意在自己有能力的情况下,对那些为病痛折磨的人施以援手。

  医中仙子之名也不胫而走。

  在前世,江州的百姓得知她随摄政王入京将要成为王妃,还都说是她行善积德攒下了福报。

  可惜她最后也没做成王妃。

  前世大把时间用来行医救人,却没有时间陪伴亲人。

  今生,她想多点时间来陪着爷爷。

  明月风每日早上会去百善堂一趟,下午和晚上都凑在老爷子身边,陪老人说话,吃饭。

  老人由傅柔引起的悲伤,在明月风乖巧的陪伴下,渐渐淡去了很多。

  晚上,明月风等着爷爷睡下了,才回到了自己的无忧阁去。

  彩月上前说:“小姐,那位京中贵人递了帖子,想约您明日前往城南看诊。”

  “什么时辰?”

  “上午。”

  明月风淡笑:“但今晚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吧。”

9、叫哥哥

  第二日,明月风收拾妥当出了门,一路往城南景巷的大宅子去。

  天色有些不好,走到半路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来。

  明月风坐在车内,看着外面的雨丝,恍惚想起,前世战王府满门忠烈死无全尸,被家将扶棺回来的时候,便是个下雨天。

  那一天,傅柔扑在棺前哭的撕心裂肺。

  她说爷爷不在了,疼爱她的父王和哥哥也都不在了,她活不下去了。

  明月风在灵堂前抱着她,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心疼地说:“我还在。”

  她伏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凄惨地说着“姐姐,我只有你了”那句话的样子,明月风一辈子都记得。

  如今想来,何其可笑。

  战王府满门的惨案,原就是傅柔亲手设计——

  她不是王府亲生的女儿,把柄还捏在了别人手上,便索性和人合谋。

  王府出事之后,明月风和傅柔的走动变得更加频繁起来。

  她明面上与明月风上演着一出姐妹深情的依恋戏码,背地里却借由去摄政王府探望明月风的便利,搜集有用的消息。

  战王府戍守边关多年,军中影响极大,全家男丁尽数战死,只剩下傅柔一个孤女,还手握战王府的将军令。

  所有麾下将领,便把对战王府的忠诚全部转嫁到了傅柔的身上。

  后来,傅柔也便是以将军令和战王府的影响,以及她探听到的消息,协助叛逆谋反,让明月风和慕羽鑫落到那般凄惨的下场。

  还有元昊——

  明月风不愿继续想下去,脸色阴郁无比。

  “小姐……”彩月迟疑地说:“您、您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明月风的声音,因为回忆里的事情有些压抑,她靠到了靠垫上去,淡声说:“我眯一会儿,到了你喊我。”

  “是。”

  明月风闭上眼睛,让自己逐渐平静。

  这一回,好多事情都可以挽回的。

  不急,一件一件来。

  马车摇摇晃晃地继续向前。

  过了一会儿,彩月的声音轻轻响起:“小姐,前面就到了。”

  “嗯。”

  明月风应了一声,坐起身来,顺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却忽然停住了视线。

  不远处一座宅院的门前,一辆马车刚好停下,车内跳下个阳光帅气的十七八岁少年。

  少年穿着水蓝色束着箭袖的长袍,打着油纸伞,朝着马车上伸手,扶着一个少女下了车。

  那少女穿着一身淡粉色的衣裙,容颜美丽,眼角眉梢处尽是娇柔。

  她垂着眼尾,和那少年说:“多谢四公子。”

  “谢什么呀?”雨幕里传来那少年不赞同的声音:“而且还叫什么四公子,多生疏?来来,叫哥哥!”

  “可是……我还不太习惯……”

  “没事没事,叫两次就习惯了嘛,来来来,叫一声听听!”少年满含期待地看着那女子。

  “好吧。”女子含羞带怯地,声音很低很低地唤道:“哥哥。”

  车里的明月风面无表情。

  那女子正是傅柔。

  少年明月风没有见过,但瞧装扮和他所说的话,明月风思忖,他应该就是战王四子云子墨。

  云子墨被这一声“哥哥”叫的高兴坏了,“我打小儿就想有个妹妹,如今可算圆满啦,对了,我给你的伤药你用了吗?”

  “那可是我云家秘制最好的药了,抹上去,你额头上的伤肯会很快好的。”

  傅柔低声说:“多谢哥哥关心,我每日早晚都有抹。”

  “那就好!”云子墨嬉笑道:“走啊走啊,我带柔柔去见大哥去。”

  “好。”傅柔温柔地应了一声,却没迈步上台阶,而是看着不远处的马车面露迟疑:“那是百善堂的车?”

  云子墨也回过头去,“哦,对了,大哥上次说约了个大夫,看来是约的今日。”

  “那哥哥等我片刻,我去打个招呼。”傅柔低声说着,就要往那边马车走。

  “打什么招呼?!”云子墨一把拉住她,皱眉说道:“这种人你以后都少接触,免得被教坏了。”

  傅柔摇头:“姐姐自小待我很好的,父亲那件事情,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才是。”

  “人都打了送大牢去了能有什么误会?!而且她还把你弄的伤成这样,让你一个人住在城南——”云子墨冷哼一声,但瞧着傅柔是非要去问好的样子,还是耐着性子说:“那你去吧,我等你。”

  “谢谢哥哥。”

  傅柔朝着云子墨福了福身,便转身去了。

  明月风坐在马车里,把那一番对话听在耳中,只觉得浑身不适想吐。

  她以前到底是什么眼神,竟然觉得傅柔单纯可爱惹人疼?

  “姐姐。”就在明月风心里作呕的这一会儿,傅柔已经到了车前来:“是你在里面,对不对?”

  “我去南院的时候你还生着病,你现在好点了吗?”

  车内的明月风可不像她这么会戴面具,当即冷冷开口,不善毫不掩饰:“我死了你应该更高兴吧?”

  傅柔大吃一惊,眼中瞬间蓄满泪水:“姐姐怎么这样说?我这几日一直担心你——”

  “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让姐姐对我的误会这么深?”

  “姐姐,你告诉我我可以改的——”

  明月风唰一下推开车窗,冷笑道:“别,您的‘姐姐’我当不起,您的担心也大可不必,我们之间没误会,你也不用改。”

  “你不是已经又有‘哥哥’了么?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吧。”

  而我这辈子跟你唯一的牵连就是,会想尽一切办法叫你不痛快!

  “姐姐——”傅柔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似乎受尽无数委屈。

  “岂有此理!”站在不远处的元子墨沉着脸上前来,“你这个女人也太不识趣了,柔柔好心好意关心你的病情,你不领情也就罢了,说话还阴阳怪气的!”

  “那么。”明月风慢条斯理地说:“你觉得我该怎么识趣点?”

  说着话,她的手轻轻地理了理鬓角的一缕碎发,雨幕之中,隐约含着些许弥漫的雾气,那白皙的手,如玉的脸,因为这个动作也罩上了一层朦胧的美感。

  云子墨愣了一下,眼底不受控制地闪过一抹惊艳。

  傅柔也看到了云子墨的惊艳。

  她的样貌极好,也有不少人夸她漂亮,但只要明月风一出现,所有人的视线便全部转向明月风,她便成了个可有可无的背景。

  此时傅柔心里恨得咬牙,面上却还是那副娇柔样子。

10、亲人

  傅柔握住了云子墨的手臂,笑容之中含着无数委屈:“哥……四公子,算了吧,姐姐只是太生气了,她平素不是这样的。”

  “做什么又叫我四公子了?”云子墨回过神来,无限怜爱地说道:“我是你哥哥,她说一句话你就怕成这样,哥哥都不叫了?”

  “你也太善良了,还帮着她说话。”云子墨看着傅柔的满脸泪痕,只觉心疼的不得了。

  这个明月风,当着他的面都这样阴阳怪气,都不知道背过旁人去,在私底下她是怎么欺负折磨柔柔的。

  还好,他及时找到了妹妹。

  而后云子墨转向明月风的视线就变得凶狠无比:“你给柔柔道歉!”

  “我生来愚笨,不会与人道歉。”明月风似笑非笑地看傅柔一眼:“况且她这么善良,懂得为别人着想,哪里舍得我给她道歉,对不对?”

  “姐姐——”傅柔伤心难抑地唤了一声,那眼中又是委屈又是伤痛,竟然眼皮一翻,朝着一旁软软栽过去。

  “柔柔!”

  云子墨大惊,连忙将她扶住。

  他们本来就是站在马车边上,傅柔也是朝着马儿倒过去的,云子墨一着急,动作就有些大,马儿受了惊,忽然立了起来。

  明月风因为惯性使然,后脑撞到了车上的铜香炉,从车厢后跌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

  “小姐——”彩月跳下车去扑到明月风身前,连忙把人扶了起来。

  明月风柳眉紧蹙,脸色有些白,却抓了抓她的手:“没……我没事,就是有点晕……”

  “柔柔都被你气的昏过去了!”云子墨气愤地瞪着明月风,“真不知道世上怎么有你这种恶毒的姐姐!”

  明月风有些艰难的起身。

  她发髻乱了,后脑一阵阵的发懵。

  这会儿雨已经下的有些大了,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衣衫脏乱,十分狼狈。

  她冷漠看着云子墨。

  少年也对她怒目而视,眼底含着明显的厌恶和排斥。

  这就是和云家的人第一次见面。

  他被傅柔一点点把戏就骗的晕头转向。

  而这个人,还是自己血脉意义上的亲人。

  明月风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伤心,只是觉得愚蠢。

  一旁的彩月忿忿不平地说道:“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哪有那么容易昏——你这么担心,不然就让我家小姐帮她看一眼啊,我家小姐医术高超,是不是昏过去了一眼就知道!”

  “得了吧!”云子墨把傅柔抱在怀中,“你家小姐巴不得她不好,怎么可能认真帮她看?我府上自有大夫,用不着你们!”

  彩月呛声道:“你有大夫还干什么发帖子请我家小姐来?”

  “她可不是我请的!”云子墨厌恶地瞪着明月风,“我本来就觉得她浪得虚名,医术也不怎么样,是大哥非要请她的,今日我也算是看清楚了,你不必进府了!”

  “你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医术!”

  明月风冷笑,正要说话,身后忽然有马蹄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人回过头去,只见身后停了一辆挂着八角灯笼的马车,威武的禁卫军分列两侧。

  明月风眼眸微动,慕羽鑫怎么来了?

  ……

  冷骁朝着马车边靠了靠:“是明家的那位,瞧着摔得不轻。”

  马车里的慕羽鑫已经顺着微开的车帘,将方才的一幕都看在眼中。

  马车停下,慕羽鑫面无表情地下车。

  冷骁立即打了一把黑伞挡住雨丝。

  玄黑色的袍袖挥摆,慕羽鑫步履稳健地往台阶上迈。

  明月风原本是要对着云子墨撂下狠话的,但被忽然出现的慕羽鑫打断,视线也便不受控制地落到了他的身上。

  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慕羽鑫的余光扫到了她脖子里露出来的那个玉船,周身瞬间僵硬。

  那个东西。

  他前世连哄带骗还哀求,让她戴在身上,哪怕一次。

  可她每一次回应他的,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冷笑,后来甚至气愤地砸成了碎片。

  他却在深夜里,亲自将那些碎片都捡回来,想把那玉船给粘起来。

  可是玉碎难全,又怎么能粘的起来。

  她现在竟然把它珍而重之地戴在脖子上?

  慕羽鑫的脚步停了下来。

  离得近了,她身上的狼狈更加清楚。

  慕羽鑫觉得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疯了一样地想要冲出去抱她,把那个敢欺负她的人扭断了脖子!

  那是他放在手心里头宠着护着,擦破一点油皮他都要心疼好久的人啊。

  可是瞬间,元昊死无全尸的样子出现在眼前。

  他硬生生地压下了那一抹冲动,无法释放的情绪在心里急速发酵,在他眼底形成了一股浓烈的风暴。

  慕羽鑫神色阴郁地看着云子墨:“四公子怀中的这位姑娘真是身娇体弱,说几句话也能昏倒?不过四公子不要怕,本王身边的冷云医术极好,不如让她帮小姐看看。”

  “这……”云子墨便是迟钝些,也感受到了慕羽鑫身上的冷气,迟疑地说:“只是昏倒而已,就不必麻烦殿下了,我送她进去找府上的大夫看过就好。”

  “一点也不麻烦!”慕羽鑫冷冷道:“冷云,你来看看!”

  不等云子墨又说话,慕羽鑫就问:“四公子信不过旁的大夫,本王身边的人应该可以信得过吧?”

  这话一出,云子墨也不好说什么。

  他也很担心傅柔的情况,便小心地把傅柔扶好,等着那冷云上前来。

  傅柔脸色苍白的埋在云子墨的怀中,实则心里翻江倒海。

  这个“殿下”的声音冷的像是要杀人,实在是太过不善。

  现在怎么办?

  她既然是昏倒了,当然不可能自己醒来,否则岂不是说自己就是装的?那必定在云子墨这儿失去好感。

  可要是不醒来……也不知道那冷云会怎么看,怎么说?

  鼻息之间有一股药香浮动,她甚至都没有听到脚步声,却明白必定是那冷云到了。

  傅柔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装下去,打定主意,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自己都“昏”着。

11、我可不是故意的

  手腕被人拿了起来,那贴在自己肌肤上的,是一种冰凉的几乎透骨的感觉。

  若不是傅柔打定了主意装到底,差点就打了个寒颤。

  一道冰冷的女声说:“姑娘是因为气急攻心昏过去的,现在必须马上救醒,否则会伤及心肺。”

  “什么?!”云子墨一听,顿时脸色变了,“那就劳烦冷护卫快些出手。”

  “好。”

  傅柔听到冷云这么应了一声,心里恨不得咬死这个胡言乱语的女人。

  她哪里是气急攻心,这分明是故意针对她!

  现在,这个冷云会用什么办法弄醒她?!

  傅柔心里七上八下,正想着,便觉人中处一股尖锐刺痛,她再也装不下去,“啊”的一声睁开了眼睛。

  “柔柔,你真的醒了?!”云子墨满眼惊喜。

  “……嗯。”傅柔人中那处痛的厉害,但既已醒了,只得硬着头皮面对:“多谢冷云姑娘救我。”

  一旁的慕羽鑫淡道:“你不是昏过去了么?怎么又知道,救你的人叫做冷云?”

  傅柔一僵,艰难地说:“小女子、小女子浑浑噩噩……之中,似乎听到哥哥……说请冷云……”

  慕羽鑫说:“子墨说的是请冷护卫出手。”

  傅柔彻底僵住,求救地看向了云子墨。

  云子墨护卫十足地把她挡在身后,朝着慕羽鑫笑道:“九哥,你别吓唬她,她胆子小的很。”

  “是么?”慕羽鑫冰冷地说着,目光晦暗不明地扫过傅柔。

  云子墨觉得他眼神很是不善,便说:“九哥,不如你先去找我哥哥,我送柔柔进去休息然后再去找你们?”

  慕羽鑫没有动,“你们把她弄成这个样子,没点表示么?”

  她?

  云子墨和傅柔的视线齐齐地落到了不远处立着的明月风身上。

  两人都是这会儿才看到的明月风。

  “姐姐?!”傅柔惊叫了一声,扑上前去:“你这是怎么了?!”

  “别,你不要过来了。”明月风手掌推在傅柔的肩膀那儿,轻轻将她推开,淡笑道:“你关心我一次我就摔马车了,我怕你靠我近一点,我会断手断脚的。”

  “姐姐——”傅柔双眸蓄泪,无限委屈,似乎对于明月风忽然的冷漠伤透了心。

  “你这个姑娘!”云子墨皱眉:“怎么听不得别人说好话呢?关心你你还这样!”

  但想起到底刚才是他惊马在先,云子墨不太自然地嘀咕道:“我哪儿想到马车会翻?我可不是故意的。”

  “你受伤了吧?我这儿有上好的伤药——”

  云子墨说着便去怀中找药。

  明月风冷眼看着:“你的伤药我更不敢用,不必了!”

  “这可是你自己不要的!你的衣服我会赔的,等会儿就派人把银子送过去!”

  云子墨冷哼一声:“我道歉,但你这个姑娘也要自己反省一下,说话别那么夹枪带棒的。”

  话落,云子墨转向慕羽鑫:“雨这么大,九哥,别站在这儿了,咱们进去吧。”

  慕羽鑫面无表情,什么都没说便进去了。

  也没有再多看明月风一眼。

  进去之后,云子墨还是找来管事给慕羽鑫带路,他自己坚持送傅柔到了准备好的精致阁楼去。

  “以后柔柔就住在这里。”云子墨一笑,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你先在这儿休息一下,我得去招呼一下九哥,等会带你见咱们大哥。”

  “好。”傅柔娇柔地应了一声,好奇地问:“哥哥,那个九哥是谁啊?”

  “他呀。”云子墨笑眯眯地说:“他可是个大人物,我也便是仗着家中长辈在他跟前的面子,才喊他一声九哥的,等我带你回京你就知道了,好好休息吧。”

  他拍了拍傅柔的头,还交代里里外外的下人好好伺候,才转身离开。

  出去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到了院子里的几盆花。

  雨水把花瓣洗的干干净净,姹紫嫣红,分外好看。

  他心里忽然想,如果女孩子是花,那明月风那种,在风雨飘摇之中也会顽强盛开。

  傅柔这种,一点风吹雨打恐怕就要把花瓣打的七零八落。

  瞬间他对傅柔更加心疼。

  还好,她是他妹妹,以后多的是人宠她保护她。

  ……

  傅柔站在阁楼的窗口,看着云子墨的身影消失的雨幕之中。

  她是装昏的,那会儿分明听到云子墨叫过那个人“殿下”,那个人也自称过“本王”,还有那些禁卫军,诸多的细节告诉傅柔一件事情。

  那个“九哥”,恐怕就是来江州的摄政王。

  可是摄政王怎么会为明月风出头,这么折腾她?

  傅明廷先前跟她说过,摄政王收藏了明月风的一幅画像,很是宝贝。

  难道摄政王真的喜欢明月风?

  想到如此位高权重龙章凤姿的人竟然看上明月风,傅柔紧紧地捏住了手底下的窗棱。

  明月风自小便样貌能力都比她好,出身也更好,如今竟然还得摄政王青眼有加。

  凭什么?!

  就在她愤愤不平的时候,胸口忽然传来一阵钝疼,那两团上像是有锤子在砸一样,痛的她脸色发白。

  “小姐怎么了?”婢女急急地奔上前来扶她。

  然一碰触到傅柔的胳膊,傅柔只觉疼的越发厉害,每一次呼吸都似乎在加剧疼痛一样。

  ……

  涤尘居里,侍女上了茶,却只有云子墨一人滔滔不绝,说着柔柔如何如何美丽懂事,乖巧听话。

  云子恒端着茶杯,打量着对面的慕羽鑫。

  慕羽鑫则垂着眼,手握着圈椅的扶手,指尖一点一点。

  他还在为方才冲动地为明月风出头的事情懊恼。

  怎么能冲动!

  早就说了不将她放在心里,各走各的路,管她做什么?!

  “殿下。”云子恒放下茶杯,“近日案情如何?”

  慕羽鑫回过神来,便简单与云子恒多说了两句。

  云子恒点点头:“看来一切在殿下掌握之中。”

  “嗯。”慕羽鑫又与云子恒闲话了几句,状似不经意地问:“找到人了?”

  云子恒还没说话,云子墨便急急开口:“九哥方才不是在门前见到了么?就是柔柔啊。”

  “那个女子?”慕羽鑫淡淡说:“你们兄弟长的都有几分肖像战王殿下,那女子倒是瞧着并不像,血脉之事,容不得马虎。”

  “我知道我知道。”云子墨笑眯眯地说:“大哥每日跟我讲这个,我耳朵都听出茧了。”

  云子墨认真地又说:“柔柔有信物的,我也已经找到了当初的接生稳婆,她就是我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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