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世达赖的双面人生(六世达赖的双面人生)(1)

仓央嘉措

他应是须弥山巅自由的灵魂,却被意外选中成为六世达赖;他既是受众人供奉的活佛,又是没有权力的政治牺牲品。

仓央嘉措一生写下了许多浪漫情歌,然而他也是被选定的藏传佛教格鲁派活佛(俗称“黄教”,该派僧人戴黄色僧帽,强调严守戒律,不允许接近女色,更不允许结婚)。

一个活佛却拥有世俗的情欲,这本不合礼法。

但一个向往自由的人,却被礼法所禁锢,他本身何尝不是矛盾与痛苦的结合。

康熙二一年(1682),在这一年的2月25日傍晚,刚刚重建竣工的布达拉宫外,沉浸在落日温暖的余晖中,陆续有虔诚的信众匍匐朝拜。

但没人知道,布达拉宫内正发生着的惊天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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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达拉宫

此时五世达赖洛桑嘉措将要走到生命尽头,于是找来亲传弟子桑结嘉措商量。

因为按照藏传佛教和中央政府的政策,旧任活佛去世后,要马上寻找转世灵童接任。

而格鲁派有一个传统,前世达赖的遗物被哪个婴儿抓取,那个婴儿就会成为下一任达赖。

但当时西藏一直处在蒙古、丹增达籁汗的争斗之中,五世达赖去世后,政局将陷入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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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

于是他问弟子桑结嘉措:“我死了,你待如何?”

五世达赖十分担忧,他知道桑结嘉措虽然是“第巴”(由达赖人任命,管理卫藏事务的最高长官),但也无法掌控自己死后将出现的局面。

此时,桑结嘉措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既想继续掌管藏传佛教格鲁派事务,又没有想出好办法,只好仰起头看着自己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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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世达赖喇嘛

五世达赖说道:“我死后,你要秘不发丧,一面对外界宣称我已‘入定’,在高阁修行,不见来人;一面在外寻找新的达赖,如果以后事情败露,你还可以马上将他迎回”。

桑结嘉措就这样,借此骗过了康熙皇帝和普通民众,继续利用五世达赖的威严掌管着西藏,为了完善谎言他也开始四下寻找新的达赖。

新的达赖诞生,将会得到万民的信仰,接受万民的朝拜。他既是教化万民的雪域之王,又是渡人于苦厄的活佛。

但没人知道他自己的苦难,他的诞生注定是被扶持的傀儡,就像中原的“挟天子以令诸侯”。

五世达赖死后一年,世人都以为达赖还在“入定”,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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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结嘉措

正是这一年,西藏南部门隅纳拉山下一户农奴家庭诞生了一名男婴,这一户人家世世代代都信奉宁玛派(俗称“红教”,不像黄教一样戒律森严,可以结婚生子)。

后来父母给他取名叫仓央嘉措,他祖先是宁玛派喇嘛世家,也算是出生名门,但到了他父母这一代已日落西山,沦为了农奴。

再加上舅舅和姑姑的掠夺,他家更是雪上加霜,住在破旧的小房子里,维持着艰苦的生活。

或许是这样艰苦的童年,让仓央嘉措宿命般的人生,有了更多对苦难的理解。

仓央嘉措的人生轨迹也大概如此,他的家乡是一个美丽而热爱诗歌的地方,他会将自己的情歌献给大自然的湖泊、雪山,和自己最爱的姑娘,他也会成为自由但依旧贫苦的少年。

然而事情总会迎来转折,仓央嘉措也注定不会度过平静的一生。

仓央嘉措一岁时,毫不起眼的门隅纳拉山下来了一群穿黄衣的大喇嘛,为首的正是一直在寻找六世达赖的桑结嘉措。

桑结嘉措之所以选取此地为达赖诞生之处,正是因为这里地处偏僻,百姓蒙昧。

而且这里的人大都信仰“红教”,如果能选出一名“黄教”教主来,有利于让自己的势力扩大。

百姓们都十分惶惑而兴奋,因为这一群喇嘛一看就知道地位崇高,然而却怎么突然降临这个渺小的村落。

谁知道桑结嘉措下一秒就吩咐把去年出生的男婴都集中起来。可这个村子去年只出生了一名男婴,就是仓央嘉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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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央嘉措诗传全集》

桑结嘉措从行囊中取出一些奇怪的物件,在仓央嘉措周围放了一圈,让仓央嘉措自己去抓取。

或许是宿命使然,他偏偏选中了一个黑黢黢的木棒子,正是五世达赖的遗物。

仓央嘉措命运已经注定,但桑结嘉措一行却匆匆离开,这一离开便是七年,这期间他父亲已经去世,他与母亲过着更艰苦的生活。

这个村落陷入长久平静,所有人似乎都已淡忘七年前那场奇怪的仪式。

不过桑结嘉措当然不会忘记天选的六世达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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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

于是在仓央嘉措八岁那年,一群陌生人又闯进村子,强行将他和母亲带走。

他们被安置在错那宗城,仓央嘉措对自己的命运依旧一无所知。

“第巴”桑结嘉措将母子俩安顿好后,只吩咐错那宗城城主好好照看。

而错那宗城城主也没太当回事,只给他们母子分配到了一间简陋的小屋。

在家乡仓央嘉措还可以和母亲靠农产品度日,可在这里只能过着更艰难的生活,甚至连乞丐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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喇嘛

当时在繁荣的错那宗城,聚集着大批写诗的艺术家,在这样的环境成长,让热爱浪漫和自由的仓央嘉措生活在云端。

他家族信仰的“红教”是允许爱情的发生的,在错那宗城里渐渐长大的少年是那么渴望爱情,而他自由的灵魂,让他勇敢追求着所爱之人。

讽刺的事,他一直不知自己是被秘密选定的六世达赖,也不知道如果桑结嘉措的计谋没有败露,他将没有价值,永远都是被遗忘在民间的“雪域之王”。

那一年,长成十四岁的青涩少年正好爱上了雪下巴珠的女儿,这将是他短暂一生中最后值得怀念的时光。

雪下巴珠居住在错那宗城一个被称为“雪巴“的居民区,而“雪巴”却被认为是不洁的人。

仓央嘉措不管世俗的纷纷扰扰,义无反顾地爱上“不洁”的女人。但他的爱是自由奔放的,就像雪山上的雪一样纯净。

他的诗在雪山的错那宗城下流传:

求求大德的活佛,把我的心儿收回去,可心儿才收回来,又回到情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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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

他不屑于流言蜚语,依旧和雪下巴珠女儿交往,就算受到他人的嘲笑和冷眼,他也毫不在乎。

但错那宗城的百姓没有想到,布达拉宫在不久后,就要迎来他的主人六世达赖活佛,正是眼前这个叛逆的少年,整天作诗的浪荡子。

康熙三十五年,仓央嘉措不知道在另一半正发生着一件大事,康熙在征战蒙古的途中,从一个俘虏口里听到,五世达赖已经圆寂十五年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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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央嘉措故居

康熙听后龙颜大怒,觉得桑结嘉措并没把中央放在眼中,于是申斥的圣旨踏遍千山万水,来到桑结嘉措面前。

这个秘密之所以会泄露,是因为桑结嘉措为了壮大黄教势力,一直与蒙古准噶尔部的首领格尔丹有着密切交往,准噶尔的俘虏自然知道黄教内幕。

但桑结嘉措早有准备,所以他并不慌张,一面写信向皇帝道歉,解释六世达赖早已找到,只是没有迎回。

一面在错那宗城迎回,那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少年仓央嘉措,但此时仓央嘉措过着十分自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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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皇帝画像

他得知这一切时,也和错那宗城的百姓一样不敢置信。

可是面对蜂拥而至向他朝拜的百姓,还有那条蜿蜒的迎接使团队伍,让他不得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的一生都是自由热烈的,在万人空巷的送别仪式上,他又依照自己的本心做了一件大胆的事。

于是活佛的车上朗朗传出,“骨肉洁净有何用,香粥调料当不成;雪下巴珠的女儿,本是天仙空行女”。

他临行前将美好,留给他最爱的雪下巴珠女儿,送给他炙热而不可得的遗憾,这是他青春的最后留念。

人群中陷入无尽沉默,虔诚的百姓面面相觑,他们无法相信最圣洁的活佛居然为不洁的女人写诗。

而簇拥在人群中雪下巴珠女儿,和她家族所有人都感动得热泪盈眶。他们并非不洁,只因世人的区分和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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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央嘉措

可此时仓央嘉措朗诵完诗后,居然流鼻血了,人群中立即出现骚动,有一名信众高声喊道,“活佛为不洁女人写了诗,还流了圣血,我们要将雪巴家族的人驱逐出错那宗城!”

但仓央嘉措却对信众的话置若罔闻,他沉默地拿出一张“唐卡”,用自己的血在上面画了一个佛像。

在源源不断的骚动中,他走进人群,来到雪下巴珠女儿面前,将那张唐卡送给了她。

从此错那宗城,再也没有人瞧不起“雪巴”的人。

而夕阳下,只留下了仓央嘉措一行人破碎的脚步,雪下巴珠的女儿在仓央嘉措心中变成“自由”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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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卡

这年九月,仓央嘉措终于来到了拉萨,在这里他拜五世班禅罗桑益喜为师,改名为罗桑仁钦 仓央嘉措,并接受剃发受沙弥戒。

这意味着他踏入佛门,从此与俗世绝缘,也不能再沾染俗世情欲。

但在少年的心中,这禁锢人的宫殿,绝不是“菩提”的开始,而是他渡人却无法渡己的终点。

仓央嘉措虽然名为雪域最大的王,但丝毫没有权力沾身,他只是一个被桑结嘉措控制的傀儡。

然而不仅在政治上受人控制,在生活上桑结嘉措也成了他最大的监护人,时时禁锢着他。

在布达拉宫经常可以看到这样的景象,年老的经师十分恭顺地跟在年轻的六世达赖身后,因为害怕第巴桑结嘉措责怪,而恳请仓央嘉措回去学经。

但仓央嘉措面对那样枯燥的经文,总是撇嘴,他只喜欢在庭院里散步。格鲁派黄教的繁文缛节,让他原本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心灵受到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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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弥

仓央嘉措并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少年,在压抑和苦闷下他选择反抗,虽然有些无力但也无可奈何。

他所幸变得更加放浪形骸,他说,“住进布达拉宫,我说雪域最大的王;流浪在拉萨街头,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

他在白天是庄严圣洁的六世达赖,在夜晚是穿着绫罗绸缎,流连于酒肆歌舞,戴着戒指的矜贵公子。

在布达拉宫内他叫仓央嘉措,在拉萨街头他是情欲沾身的潇洒情郎,名唤“达桑旺波”。

在夜晚时,他甚至常常留宿于宫外女子之家,世人只见他的放逐,却不知在清晨,他灵魂的孤寂。

遥远的错那宗城,迎来东方第一缕阳光。雪下巴珠的女儿,那如葡萄一样明亮的眼珠,流转着无限光波。

而仓央嘉措再也无法跋山涉水回到那儿,他是被禁锢自由的布达拉宫主人,六世达赖活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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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街头

但此时仓央嘉措并不知道,西藏的政治矛盾已经到达顶峰。

时间回溯到清初,黄教为了取得西藏统治,不得不和蒙古四部之一的活硕特部合作。

但帮助黄教取得统治后,活硕特部军队却不愿意回去了,而黄教虽然恨得牙痒痒,只可惜活硕特部太强,他们也不可奈何。

五世达赖去世后,桑结嘉措与活硕特部首领拉藏汗不断拉扯,矛盾日益激烈。

仓央嘉措虽然是六世达赖,但没有一点实权。对于他们的争斗并不关心,依旧过着放浪形骸的生活。

1705年桑结嘉措为了夺权,买通了拉藏汗的内侍,向他的食物投毒。但拉藏汗不仅没有吃,反而让桑结嘉措送了命。

拉藏汗知道食物有毒后,立马召集大军攻打藏军。

活硕特部太强,桑结嘉措的军队被打得溃不成军,于是在两军帐前桑结嘉措的头颅被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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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藏汗

仓央嘉措并没参与他们的争斗,却也要成为无辜的牺牲品,那一年他才二十五岁。

拉藏汗杀死桑结嘉措后,已经真正掌握了西藏的政权,自然想要废掉桑结嘉措立的王,而另立新王。

于是他写了一份奏折,送到康熙那里,他具陈六世达赖仓央嘉措的荒唐行径,纵情声色,不管理事务,根本不是真正的达赖,希望将仓央嘉措废除。

不久之后,一道天子的圣旨传到雪域高原:拉藏汗因奏废桑结所立六世达赖,诏送京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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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仓央嘉措已经料到自己结局,但他也无可奈何。

他做了十年布达拉宫的主人,无数次为众生竖起祈福的风幡,却也无法祈求自己一世的平安,可是他也了然了。

在押解进京时,有千千万万的藏族民众蜂拥而至,在他们眼中六世达赖便是信仰,他们每一个人都流着热泪,企图阻挡仓央嘉措被带走,但都被士兵驱赶。

哲蚌寺的武僧将仓央嘉措救回藏在寺里,遭到了蒙古士兵的围攻,在与蒙古兵的争斗中有无辜僧人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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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蚌寺

于是他主动站了出来,临行之前笑着对信众说道,“好好活着,达赖没了还有新的,自己好好活着,才是佛愿意看到的。”

就这样,仓央嘉措被押解着往京城走去,到了美丽的青海湖畔,仓央嘉措忽然不动了,在地上打坐,不一会儿便没了呼吸。

在佛教,高僧的去世叫做“圆寂”。仓央嘉措虽然年轻,但却是真正懂得教义的高僧,经历人生“八苦”后,他也从苦难中得到超脱。

或许他正是用放荡不羁的行为,充满了对世俗的嘲弄,他的一生也如烟火一样灿烂,而转瞬即逝。

六世达赖的双面人生(六世达赖的双面人生)(19)

青海湖

“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的诗句,将永远留在人间,世人能够读懂他的苦痛与伤悲,这是他与雪下巴珠女儿爱情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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