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1)

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2)

1

“我一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想哭。”

慧刚说了这一句话,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有一个多年的好友,关系非常非常好。差不多十年前,我生孩子的那段时期,她离婚了。可能她那时候非常需要我的关心,我忙着家里的事情没有顾得上她。突然之间她就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不论我怎么找她都没有回应。我想了各种办法,她就是不愿意再见我。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十年来,她就是我心里的一根刺,我一想起她就想哭。”

慧一边说话一边流泪,她的声音轻柔、缓慢,配合她的眼泪,让我的心发紧。

我在想:是多么强烈的情感,让十年后的她提起来还哭得如此伤心。

2

慧是让人第一次相处就感觉非常舒服的人。语气温柔、条理清晰,整个人散发着平和、从容。她的婚姻幸福、孩子乖巧,唯一困扰她的就是这多年的心结,让平日从不流泪的她,一开场就落下泪来。

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3)

大致讲述了当年这件事的详情后,慧说:『其实去年她联系我了,当时我很开心,可是她还是不愿意见我,提起当年的事情就回避,她说她没有做好准备,我问是什么准备,她一直说不知道。』

我问:『去年她给你打来电话,你原本以为出现转机。可她仍然避而不见,能回忆起你当时的感受吗?』

慧突然掩面哭泣:『我就问她一句话:难道我们永生不能再见了吗?』

慧说『永生不能再见』这几个字时,语气激烈、声音悲痛。我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捆住,突然涌现出异乎寻常的悲伤和绝望。

我轻声问:『永生不能相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慧悲伤地说:『我再也见不到她了,而且我连一个答案都没有,我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是我做错了什么,就这样被她放弃了,再也不能相见。』

3

我问慧:『是否愿意试着回忆一下,这件事有没有让你想起过去的什么事情?』

慧沉默良久,回答我:有的。

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车祸,带走了慧的阿姨。慧去医院找不到阿姨,被告知要去殡仪馆,慧描述起当时她和姨夫一起坐在开往殡仪馆的车上的情景,悲伤不已。

当说到看到躺在殡仪馆里的人真的是自己的阿姨时,我感受到她难以形容的悲伤,我的眼泪不自觉地跟着流出来。

慧一边流泪一边说:『我有时候幻想,我宁愿少活几年,宁愿少一只胳膊腿,换我的阿姨能够活着。』

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4)

我问:『假如上天让你的幻想成真,阿姨真的还活着,你会做什么?』

慧哭着说:『我当时年轻不懂事,不懂表达,她去世后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爱她。假如她还活着,我会让她知道,我真的很爱她。』

4

我让慧简单聊一下她的成长经历,慧不知从何说起。

我提醒她可以试着从记得的第一件事说起,或者自己所记得的重大事件,想到什么都可以说。

慧第一件事说的是小学时自己和朋友被锁在教室,过了很久,她的爸爸来找她。

我问她为何想到这件事,她说:『爸爸很爱我,我当时觉得很幸福。朋友的爸爸没有找她,我的爸爸来找我了。』

『好像和爸爸的感情很好?』

慧笑了,说:『别人家都是重男轻女,我爸爸偏爱我多一些。小时候我是爷爷带大的,有一次爷爷给东西弟弟吃,不给我吃,爸爸发很大脾气,把爷爷气走了。』

慧接着说:『后来有一天我在外婆家玩,爸爸突然来接我,说带我去见爷爷。我到了爷爷家,大人不让我上楼,说小孩子看到不好。』

我的心一咯噔,果然,爷爷去世了。

我问:『还记得当时的感受吗?』

慧说:『我是爷爷带大的,挺难过的,但是现在已经不大记得当时的感觉,可能就是伤心吧。』

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5)

我问:『为什么会说起这件事?』

慧说:『你说随便说,我就想到什么说什么了。』

我想了一想,问:『所以这两件事你印象比较深,看起来是和父亲的关系很好。』

慧说:『爸爸是很护自己的两个孩子,妈妈有时候对我和弟弟还稍微严格一些。』

我看看手表:『我注意到谈话到现在40分钟了,你第一次谈起自己的母亲。』

慧愣了一愣,沉默片刻。

『其实妈妈是我不愿提及的痛。』

5

原来十多年前那场车祸,慧的妈妈和阿姨一起遭遇了。

阿姨去世了,妈妈在医院里煎熬了三年,最终也去世了。

慧说:『我非常想念妈妈,经常做梦梦到她年轻时候的样子,跟我说话。』

慧没有表现出太过激烈的情绪,但我觉得快要无法呼吸。

我小心地问:『是否参加了妈妈的葬礼?』

慧说:『参加了。』

我问:『还愿意回忆起当时的感受吗?』

慧说:『真的没有什么感受,麻木地根据习俗办完了整个流程。』

我:『是否在过了很长时间后突然有强烈的感受?』

慧落泪:『妈妈08年去世的,到现在我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她,不能提,也不允许别人提。我平时轻易不哭的,上次我女儿用针扎到我,我眼泪流出来时,女儿说真稀奇,妈妈你终于哭了。』

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6)

我的眼泪再次流出来,因为感觉被压抑到无法喘息。

慧说:『阿姨去世时,我说可以用胳膊腿或某个器官换她还活着,其实我发现,我愿意用我的整个生命换妈妈还活着。我真的好想妈妈,我好希望她还活着。』

慧的悲伤决堤。

6

慧哭了一会儿,稍微平复了情绪。

我说:『我注意到你提起成长经历中的四件事,有三件都和死亡有关。』

慧想了想说:『好像是的。』

我说:『死亡意味着分离。所以对分离的焦虑是死亡焦虑的衍生物。我们害怕分离,追溯到最后其实是对死亡的恐惧。』

慧说:『是的,我也发现自己对死亡是有点焦虑的。看到一些小孩丢了的新闻,我就会想,如果我的孩子丢了我立即就去死,会有点不安全感。』

7

我问慧:『我们回到那位不再联系你的朋友,你今天主要是希望我帮你什么?』

慧想了想:『我想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想让你帮我分析一下,她到底在怪我什么。』

我轻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答案只有她才能回答你。』

慧沉默片刻,点点头。

我问:『如果你知道了原因,你会怎样?』

慧说:『如果是我的错我可以去改,如果不是我的错,那我算有一个答案。』

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7)

我想了想,问:『其实我有一个疑问,我们知道朋友是生命中很重要的角色。人一生中将朋友摆在第一位的,可能只有青春期的孩子。他们需要获得同伴的认可,从同伴的眼中确立起自己的形象,知道自己是谁。从25岁往后,亲密关系会成为一个人最重要的关系。我听到你之前描述那位朋友时曾经说,她某种程度上比你老公还重要,我挺疑惑的。』

慧说:『以前我不认为老公很重要,其实这些年我也成长了,我发现我老公真的很好,我的婚姻很幸福,所以应该还是老公比较重要。』

我问:『所以如果你朋友一直不给你一个答案,你会有什么样的感受?是否会有一些被否定的无价值感?』

慧说:『是的,被否定。我一直以为我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我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走得这么决然。尤其是我无法释怀,我一直认为是自己对她不够关心,如果当时我对她多点关心就好了,是我的错。』

我说:『好的,你是否愿意跟我进行一个角色扮演?我来扮演你,你扮演你的那位朋友,我会问你问题,你尽量站在她的角度尽可能地回答。』

8

我努力将自己变成慧,体会她所有的情绪。

我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她。

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8)

我很轻很慢地说:『亲爱的,我们曾经那么相爱,我以为我们会永远这样。我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你抛弃,我真的好难过。我好想问问你,我们还能不能回到从前?』

慧的眼泪再次流下来,难过地说:『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这件事的当事人,你一定知道的,到底为什么?是我做错了吗?』

『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没有在我身边。』

『可是,当时你有没有告诉我你需要我的帮助?』

『没有。』

『我记得当时我给你发过短信,你没有回我。』

『是的。』

『所以这个不是理由,我不相信。那到底是为什么?』

『看到你让我想起我的过去,我不愿意再看到你,我无法面对你。』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所以其实你无法面对的不是我,而是你自己。』

慧哭得很厉害。

我继续说:『好的,我明白了。原来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跟我做了什么或没做什么都无关,是你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自己的过去。我们曾经一起经历的美好我会永远记得,我也希望你知道,如果有一天你准备好了,我还在这里。』

慧的情绪决堤,捂着脸痛哭,但是我感觉我的心在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和释然。

9

我回到自己的角色,跟慧说:『你知道为什么很多来访者在结束咨询后都不愿意见到咨询师吗?』

慧说:『我不知道。』

我说:『这个人见过我太多的不堪,承载了我太多的过去。我一看见他就好像看见过去的自己,所以我再也不想见。』

慧崩溃地哭着:『我来找你是希望你帮助我和她的友谊,可是你给我判了死刑。』

我说:『我所说的是现状,她不愿意见你的这个现状,而不是未来。未来是有很多可能的,有可能你的朋友也在寻求心理咨询师的帮助,等她有一天有能力面对自己,说不定她就有勇气再次面对你。』

慧的情绪稍稍平复。

我接着说:『而且是否想过,除了她无法面对自己的不幸,或许她也无法面对你的幸福。她有那么多的苦难,可是你却一帆风顺。她可能认为自己应该祝福你,但是她没有能力祝福你。所以她也矛盾、内疚。当这些情感她处理不了时,索性就不要再见了。』

慧难过地说:『所以我还是做错了。』

我说:『这些都仅仅是我的猜测,不一定是真的。而且你做错什么了呢?努力生活得更好也是错吗?我们无法控制别人的,所以不论在任何时候,过好自己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慧沉默不语。

我说:『我注意到你说我给你判了死刑时,情绪非常激动,好像对你们的分离非常在意。联想到之前你提到的那几个事件,我不知道你是否觉得这几个事情有什么联系?』

慧想了想说:『是的,我害怕和她分离,我不愿意失去她。』

我继续澄清:『我们之前提到失去她的那种无价值感,和这种分离感,你更害怕哪一个?』

慧想想:『两个我都怕。』

我问:『如果满分10分,各自的比重是多少?』

慧说:『三七吧,无价值感三,分离感七。』

10

其实刚才那个角色扮演,慧已经隐约觉察到这和她的对错没有太大关系,我相信她的自我否定和无价值的感觉应该已经减轻很多。

针对可能存在的分离焦虑,我作了这样的解释:『经过今天的咨询,我想你可能存在一定的分离焦虑。那几次失去亲人的创伤其实都没有得到充分的排解,你有太多未完成的情结。所以我想,与其说你如此在意失去这个朋友,其实是你无法处理你的分离焦虑。』

慧认同。

我说:『我会建议你回去后,做一个像我们刚才那样角色扮演的练习。你可以自己和自己对话,也可以邀请先生来帮你扮演。你把想要告诉阿姨的话全部告诉她,然后你想如果你是阿姨,会如何回答,也许你会听到这样一个答案:孩子,我一直知道你爱我。』

慧再次流泪。

我接着说:『然后试着再次去扮演和妈妈的对话,告诉她你所有的话,你对她的想念,你希望自己死去换她活着,你想想妈妈会如何回答。你可以幻想是你的孩子向你提问,你会怎样回答?我相信你看着孩子时,她流着你身上的血、传递着你的基因,是你生命的延续。孩子好好活着,就好像你好好活着一样,也许妈妈和你是一样的想法。』

慧很伤心,一直流泪。可是和之前提到妈妈时给我的感觉已经完全不同。

致渐行渐远的闺蜜(致闺蜜我害怕的是永生不见)(9)

我说:『所以繁殖可以帮助我们缓解死亡焦虑,这也就是为什么你之前跟我提到:你的孩子出生后,你才对亲人离去的事情缓解了很多的情绪。做完这两个角色扮演后,你可以在内心里,或者是形式上,比如将阿姨或妈妈的物品埋葬,埋的时候告诉她们:我爱你们,我还会继续想念你们,但是我会好好生活下去。跟她们做一个告别吧。』

慧默默流泪:『这些年我一直无法忘记妈妈,她是我心里的痛,别人提都不能提,我才知道我有多爱我妈妈。可是为什么我会对那个朋友如此害怕分离?我对别的朋友都没有。』

我问:『她是否让你联想起某个人?』

她说:『没有。』

我说:『或许只是因为她是如此重要的朋友。』

慧点点头,然后说:『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妈妈去世后,她充当了妈妈的角色。』

11

在咨询的最后,慧笑着对我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我由衷地告诉她:『你让我看到我在帮助别人,让我觉得我的存在是有价值的,我也要谢谢你。』

慧微笑着说:『其实我没有告诉你,我的那位朋友也是一位心理咨询师。』

我感慨地说:『事实上很多走上这个职业的人,初衷都是为了帮助自己,最后发现自己也可以去帮助别人。我看到你的朋友正在为了自己努力,或许有一天她又会重新站在你面前。』

慧的脸上出现了很柔美的笑容,她说,我好像看见了一幅画面——

她正在向我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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