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风采】
吴仰生,笔名仰生,昵称:俯仰生涯。安徽省作协会员,曾为下乡知青、工人、中学和大学教师。爱好文学,笔耕不辍,已有350多万字的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发表与出版。其中,中篇小说《亡魂》和长篇小说《爱的家教》颇受好评;曾获“小天使"铜像儿童文学奖、"阿英”文学奖等十多种奖项。
【著名作家吴仰生小说集】
人 啊 人
(倾情人间•系列三十四)
交际大师任尚仁正传
(中篇小说)
一 我原名叫任我行
任尚仁原名叫任我行,与金庸先生《笑傲江湖》中的大魔头任我行一个字都不差,起这一霸道名字是有原因的,有着血与泪的迸发。
他老家在当涂的黄池,与古代四大米市的芜湖只一河之隔,这河也是长江的支流之一。
在日本侵占中国的第三个年头,一支中队的日本兵乘多艘快 艇侵占了黄池镇 ,来围剿从当涂丹阳湖转移过来的一队新四军。双方激战了半天,日本兵竟被打败了,他们临逃时烧了镇子,也杀了不少人,还砍了开酱坊的任我行的爷爷,去掉了他的一条胳膊。是男人的,这种国仇家恨当铭记在心。
然而,任我行的父亲很懦弱,家里有些小钱,爷爷供他去南京上师范。那时曰本人投降了,他参加了反内战的游行示威,被反动军警打伤了,就跑回了家,再也不敢回校上学了。爷爷当时身体也不好了,独臂难支酱园生意,就让儿子帮手,也就生下了任我行。
那是一九四七年,爷爷为他起了这么个名字,意思是不要懦弱,要我行我素。
但是,这个名字差点害了他。
一九六六年,他在省城大学外语系上大一,有人说他这名字有反对无产阶级专政的意味,起码有走向个人主义极端的倾向,要查他的三代。他的成份属工商业,不算黑五类的地富反坏右,爷爷又被日本人砍过,就没有批斗他。
那几天,他吓坏了,就改了名,本想改卫东、解放、文革什么的,但又怕太招摇了,就改为任尚仁。崇尚、仁义,有点为人民服务的意思。
同学们都说改得有水平,他也就乐支支地习惯了。
其实,他在玩文字游戏。多少年后,他偷偷地小声跟我说:壬为天干,总是附在地支上表示一定的意义,加上人字旁为任,就是我的姓;尚仁是上人的谐音,人上人是古代读书人的追求,我也青睐的。
这小子真鬼,胆儿也忒大,竟敢于在文革中玩门道。
二 进什么学校任教任我选
任尚仁学的是英语,文革后被分配到市一中任教,很快就被学挍与家长认可。他的书敎得好,威严,也有责任心。
但是刚毕业的新教师进一中难于登天,但对他来说却易如反掌。
后来,他告诉我,只是略施了小计。
他用英语写了封自荐信给一中校长;又用英语写了篇他对文革后一中英语教学改革设想的教学论文,当然附上译文,一并寄给了一中的敎导处主任任德明。
我问他,为什么写英语教学论文给任主任,而不是给校长。
他说,给校长写信,而且用英语写是尊重他,也让他了解我的英语水平。那封信在毕业前就写好了,请我老师改过,是高水平的,老师都感动了,建议我留校。
任主任是我老乡,他不认识我,我了解他。他原是敎数学的,英语也特好,文革前,一中考取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每年都不低于四十名,占全省半壁江山。可见他对外语教学的重视和内行。
任主任记性特好,威信也特高,比校长还校长,他能拍板,而且他拍了谁都改不了,他是一中的灵魂。
果然,任主任到教委分配办要了他。
对于调一中的五位外语教师,他是第一个公开教学的,评分也最高,一去就敎高一。
在一中,新教师必须在初中教三年,胜任的才可以教高中。任主任为任尚仁破了先例,而且不出三年就让他成了高中外语教研组组长。
有的教师同仁认为教导主任有偏心,小有议论。
任主任叫任德明,他问任尚仁如何对待?任尚仁灵机一动说,您叫任德明,如老子所崇之厚德,如孔子所崇开明,不如来一次电视公开教学比赛,展文革后教学成果,树一中公开教学之雅风。
任主任说,好。但自愿报名者,只有任尚仁一人,说闲话的沒有一个敢上。
尚仁的教学洒脱、精湛而有趣,其中还插有灯谜和游戏,非常成功,一直播到省台与央视的敎育频道。
后来,我问他是怎么做到的?太有前瞻性与智慧了。
他不以为然地说,我看透了几十堂外藉英语教师的教学彔相,这猪哼哼还不会吗?中国人哪里差了??他们会的的,我会;我们会的,他们不见得会,这不就得了!
三 醉翁之意不在酒
我和他的相识,是在一九八二年,我在一座不起眼的中学任敎语文。
我是作家,三十出头,在全市也较属目,也就入了任尚仁的法眼。
我们同时被市民盟列入领导层的发展对像。
那天,开完明盟的例会,他追上我,邀我上镜湖公园的凉亭中聊天。
他的大名,我如雷贯耳,在民盟例会上,他口若悬河,不管是分析全国形势,还是分析全市的状况,甚至批评民盟的不足为的工作,都是言辞凿凿、令人心服。民盟领导看重他,我也佩服他。
我原以为他接近我,是拉拢我,为他当民盟领导拉票。
因为他第一句话就是,市民盟主席可是正县级,对很多人来说,都值得一搏。
我释然地想。我只想当好教师,写好作品,不想去弄政治,我没那心气和能力。于是,我就说,你很有口才,也有思辨能力,民盟若找我问,我理应投你一票。
其实,上星期民盟主席就找过我进民盟市委班子,我回绝了。主席是五十年代的一中挍长,我的一口回绝,很伤她的心。
岂知任尚仁哈哈大笑道,老弟想错了,想歪了。那是闲职,我等干事的岂有这兴趣?
他简直有福尔摩斯般的神通,竟打听到我插队的公社文教干部是我挚友。那时,我曾被公社选去当"土记者",为广播站撰稿,为公社领导们写"农业学大寨"报告。
文教干部黄登贤是我的入团和入党介绍人。
时隔多年了,他被调到黄池镇当镇长。
任尚仁请求我帮他家索要一笔欠款,不多,一千元。这在解放初工商业改造期间,可是笔巨款,现在升值为万元也不为过。
我经不住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他说,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回归民意、纠正错误。
我也想体验生活,竟同意去试试,跟他的父亲坐着小船,逆流青弋江,去了黄池镇。
黄登贤镇长,几乎笑弯了腰,工商业改选时的老帐算得清吗?
帐目早沒了,幸好经手会计还健在,但已八十八岁了。他回忆说这事儿当时闹得厉害,钱大概被当时姓贾的分管领导私吞了,但他早已死了。
登贤镇长私下跟我说,以镇政府名义纠正五十年前的错误吧。
我私下问了镇里的财务会计,其实这钱是黄镇长自己拿出来的,沒过帐。
我很感动,从我兜里拿出一千元,请会计退还给我的镇长朋友。
回去后不久,那一千元又被任尚仁退还给了我。用他的话说,你可写一篇通讯《千元辗转记》。
是啊,这钱转来转去未多一分,却增添了不少情节和情谊。
他真鬼,也不嫌烦人,哪有这么考验朋友的呀?
四 为选老婆认我为友
下面的聊天如同考试,让我出了几身汗。当时,正值春天,风和日丽,湖面上微波旎旎、水面一片碧缘,一点也不热。
他问我,你知道古代诗家写女人和爱情的佳句吗?
我说,知道几句,我刚结婚,对这不敢兴趣。
他笑道,老弟竟走到我前面去了,更应懂啊,说几句呗!
在教学时,我也是口若悬河之人,今儿被他逼到墙角,只好说了几句:
月色入高楼,相思两处愁。这是秋瑾的诗句,有点李请照的词味儿。
斜髻娇娥应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这是唐寅的,写夜静中的娇娥,无款款新意,有默默痴情。
西施越溪女,出自苎萝山。李白的《西施》不以艳词夺人,而以平话抒之,不愧为君子之诗。
任尚仁道,我信你是小作家了。
我将他军,那你这位大作家也说几句如何?
他说,我诵几首,你可当场翻译出来,要不假思索地。
我竟呈强应战说,好!
他说,李白并不像你说的那么过于君子,当诗仙遇到正在赏牡丹的杨玉环时,落在他眼中的就是落入凡间的牡丹仙子: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我说,这是清平调-其一词句,李白见了玉环,在牡丹的映衬下,他感叹道:贵妃呀,你的容貌服饰是那样的美艳动人,就连那天上的白云和牡丹都想来装扮你。春风轻拂栏杆,美丽的牡丹花在晶莹的露水中更加艳冶,贵妃如此超艳人寰的花容月貌,怕只有在天上的仙境才能见到的吧!
任尚仁拍手赞道,我应刮目相看你了。随即,又来了一首: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我吃惊对面的他,教英语的,竟有如此诗情词味,突口吟来,比诗人还诗人。
我说,这是李清照的浣溪沙-闺情,艳刹千万人。
他笑道,包括你吗?
我说,是的!清照啊,贴花如绣的脸庞莞尔一笑,仿如盛开的荷花那样美丽,头上斜插的鸭形装饰像要飞一般,衬着脸颊更加红润动人。眼波流转,一下就被人猜出在思念着谁。一臉的深情饱含着风韵,只能用半张素笺把我思念娇恨寄给你,月移花影的时候正是约会的好时光啊。
他要再来一首苏轼的《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一》,刚诵一句,就背不下去了。他跟我实话实说,我昨晚是做足功课的,这第三首沒背下来。你才是真功夫,你若背得,我就服你,为你做几件大好事,包括你的调动。
我说,调哪儿去?
他说,为你以后孩子的学业,调我们一中来;若为你的创作,可调王稼祥纪念馆,专事写作,岂不快哉!
八年后,在他的促动下,真将我调至一中,后又调至纪念馆,成为全市最惬意的文人。
于是,我朗声背诵了这首诗:水花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汝浓扶总相宜。
我说,这是写景抒情的,不是欣赞美女的。
他反驳说,不管晴天还是烟雨朦胧,不管浓妆还是淡妆,西湖都美丽如西施,这还不是赞足了美女西施么?
我说,也是,它和她都姓西,中国独二无三的……
五
其实,说来道去,诵诗谈美女,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要我为他选爱人。
起先,我以为他学着曹操煮酒论英雄的作派,来以诗词试探我对美女的鉴赏能力。其实不然,至多只是鉴别我是不是空为虚有的作家头衔而已。
我好像过关了,他才跟我说了选爱人的心里话,真鬼啊!
在两个女孩中间,必须两选一。
她说的第一位,是我高中时的同班同学,叫张崇媚,长得抚媚动人,如她的名字似的,但她又好强好胜,在班上很厉害,人人都怕她,所以她既当物理科代表,又当化学科代表。这不仅仅是她成绩好,而是因为这两门课难学,本子难收上来。
她当科代表,人人都赶着交。这种身兼两职的现象,在全国都沒有第二例。
但是,她喜欢成绩好的学生,我是学习委员,兼语文科代表,我们关系就很好。常常一行五六个玩得来的同学,相约散步。她常常要我隔着衣服为她挠背后的痒痒,并一再下命令,前面碰不得。其实,我哪敢呀!
插队下放以后,她谈恋爱了,男方是我初中同学,跟我是哥们。
因为成绩差,他沒有上高中,直接参了军,成了坦克兵,很快就当上了连长。
他叫周中华,原来叫周克己,文革中批判孔子的"克己复礼",他就改了名。我们这代人呀,身上大多都带有那个时代的动荡痕迹。
他在军队提升快的原因有两个,一是小伙子踏实努力上进;二是他父亲是我们这个县的县长,而且在文革中沒有下台,分管着知青的插队下放,也就是"五七"工作。
因为这原因,张崇媚是我县第一批工农兵员,一九七二年就保送到安医大上学。她的对象转业后也上了安徽合工大,也是好大学。
我把我知道的这一切,实告了任尚仁。
他对我说,在大学,张周两人就没深谈下去了,据介绍人说,男方有阳痿病。
他又愤然地分析说,张崇媚学生时代就要你们挠痒痒,可见她少女时代就不羞见男生;再者,沒有男女关系,怎么知道对方有阳痿呢?有阳痿又怎样?可以治呀!张崇媚有过河折桥的毛病,这比阳痿更可怕。
他谢谢我说实话,沒有帮自己的同学,而是帮了他,一个现在还不相干的人。
我愕然了,有内疚,负了自己的同窗好友。但又感到当一个敞亮的人也挺好,说假话终是难受的。
他即将相亲的另一个女孩子,叫张崇惠,又是一个和我与我的爱人熟悉的人。
真是无巧不成书,两个女孩子只差一个字,前者媚,后者惠,就看任尚仁爱女孩子什么了。
张崇惠和我爱人几乎是闺密。我爱人生儿子的时候,她在医院产房实习,她对我爱人特别好,也许她对谁都好。
后来,我们也很谈得来,她大我爰人二岁,又小我二岁,现在是我们家长客。
她是蚌埠人,插队于农场,就就近上调在农场的发动机厂。这厂子很大,位于市内,有近二千号人,她在卫生所当医生,也当护士。
在我眼里,她是一个美丽而贤淑的人,说不出有什么缺点,若有,就是二十八了,竟沒有谈过恋爱,一见男人就脸红。
我将我的真实感觉直说了。
他说,作家说好的姑娘,差不到哪儿去,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去追她。
我说,你别吓着她好吗?
他说,我比你懂,别以为你结了婚、有了孩子。我能找上你,决定我的人生大事,当回一次任我行,可见我识人多准,又多美滋……
一个月后,他真追上了她,谈成后,她还不知道任尚仁为她的事找过我。
我私下责问过他,他笑着讨饶说,盐多有时会坏菜。他真鬼呀!
六 调工作易如翻掌
二年后,他将张崇惠调到厂里的小学校当校长,又将我爱人,从一家郊区水泥厂调到这家厂的厂办小学教语文。
怎么办成的?对我乃奇迹,想都不敢想,对他却是小菜一碟。
有一天,他问我,你们学校和我爱人的厂子在一个区,只要你们区负责人有学生在你们班或在你们学校,我就能办成这两件大事,让我们爱人不但是生活上的闺密,还会成为好同事、好领导与好下属。
我说,我班的一个女生,他父亲是这个区的区长,我们学校也在这个区,但开后门我可不会。
他说,请客吃饭你会不?我交给你二百元,,不够你添。
八十年代,不兴上馆子,五百元办家宴,那真是什么佳肴都能上桌。
一个星期天,我和家人请了区长一家和任尚仁夫妇。
饭后,说好,任尚仁给区长的女儿辅导英语。区长求之不得,因为他可是一中的名师。
后来,任尚礼又安排我为发动机厂长的儿子辅导作文,那小孩在一中上初二,一个月后,他在《上海青年报》和《中学生》都发了小小说,我是这两家刋报的特约作家,转送去的文章,他们青睐有加。
如此,我们的爱人都调到了厂办小学校,张崇惠学会了当校长,我爱人成了好教师。
原来,发动机厂再大,也规区里管,一句话的事,况且她们确实也胜任。
后来,更不得了,张崇惠调到区里任教委主任,年龄大了,又成了区人大副主任。
怎么当官,由任尚仁教着,她也确实受下属尊重,受领导青睐。
在我眼里,任尚仁不仅是交际大师,更是魔术师,能挖出人的潜力,能创作出人事杰作。
我只能写写小说、散文、现代诗,而他能创作出人为的奇迹,让人匪夷所思。
七 为了老婆找"情人”
刚才说到他将爱人升任为区人大副主任,这已是了不得的"丰功伟绩”,但他却仿佛心思重重,并没有兴高彩烈。
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反常?
他忍了好久,终于对我说,我呀,最近为崇惠的磨正犯愁。
我劝他说,女同志担任区人大副职,很好了。
他说,你写作品也有心不足、蛇吞象的心理,你常在省级刋物发小说,不也是想到《人民文学》、《当代》、《收获》去露露脸吗?
我趁机说出我的一个疑窦,为什么不让崇惠进入区委班子呢?
那太累了,责任也大。女同志就应干清闲的工作。他认真地这么说,一脸的心疼爱妻的神情,令就感动。
一年后,他第一次请我上饭店吃饭,还喝上了五粮液。他为什么这么破费?有什么大喜事?
他说,爱人终于扶正为区人大主任,这就如同你,将小说发到《人民文学》上了。
但是,他的神情並不飞扬,而是带着某种说不出的遗憾和痛楚。
这就怪了。我便好奇地追问。
他终于告诉了我实情。话又说回来,不跟我坦言,他跟谁说呀?这事儿跟别人不便说,跟爱人又不能说。
事儿是他跟一位女副市长打得火热,热闹了近一年。
对方曾是他学生,一个离了婚的女强人。
我小心地问,是情人吗?
他讷言道,精神上是,肉体上差一点儿。
我为她排除过万难,为她出谋划策。现在,她即将调任省里工作了,临调前将我爱人扶了正。
我感叹地说,小子,你怎么不去从政呢?挺吓人的。
他说,我通读了国粹《素书》,那书中全是古代谋神的经典,我还精读过《资治通鉴》,你以为这种谋术和才能会从天上掉下来呀?!
他又不无忏悔地对我说,我和副市长学生的恋情,原是我为爱人的手段,是感情投入,后来不知不觉就要陷进去了,这不是适得其反吗?这情节与细节,我不好意思说,我得尊重人呀!反正她将调省里去了,这对大家都好。我也算跳出了温柔乡,逃过了弄巧成拙的一劫。
我说,岂止是一劫,是对不起好妻子的万劫不复!
最后,他告诉了我一个大素材,来解脱自己。
他有一个同学,也是朋友,对他无话不说。
这个同学,这半生中有五十多个情人,现在连诸多对方的姓名都说不全了。他呀,都是来真格的那种。坐一次飞机或火车,只要他愿意,他都能遇到这种露水情缘。
他的本事是,与爱人至今相爱无事,从未东窗事发过。
他那朋友的情爱理念是,万紫千红才是春,爱情如春天,多爱几朵奇花异草是男人的福缘。
这个人若要是有权有钱,那还得了。我惊叹道。
那时候这种惊叹,如今已是见怪不怪、伺空见惯了。现在的贪官,赃款已高达十几亿之多,宠养的情人以百而计。
当然,仁尚仁所说的朋友,无钱无势,只有才艺与英俊,其女学之精也算罕见了。
我笑道,你与他相比,小巫都算不上,与我相比,那可是大巫得很。
他承认,受了他的影响,小小地花了一次心。他又说,也受了我的影响,因为他看过我以柳下惠为素材写的一篇古今穿越的小说……
啊,人无完人;啊,人当反省!人啊人!
八 两肋插刀通天庭
民盟要我去任负责人,我谢绝了;市民盟办高考补习班,问我可否业余任教,我欣然同意了。
利用休息日教了两星期,反映极好。
我校的校长可不这样想,认为我的教学质量超过了省重点中学一中,因为生源的进校成绩不足一中的一半,三年下来可赶超其项背,这是他调省或市重点中学的资本。
他珍惜之极,也就在意之极。
他找我谈话,要我立刻辞掉民盟的代课,回头是岸。他问我:你是党员吗?
我答:是。
他又问我:你是民盟会员吗?
我答:不是!
他笑道:这就奇了怪了。你不精心本份教学,费的那门子心?你应该热爱自己的党,别去闲管民主党派的事。
我也笑道:民盟可是一贯帮助我党的,建国也有他们们份。我这是爱护和唯护统一战线……
我请求带完民盟这一届补习班,也只二个月,让我有始有终。我决不会影响本校本班的教学。
我们谈僵了。
第二天,我被开大会、小会批判着。"罪行"很多,都是上纲上线的。其中最轻的的一条,是赚工资以外的黑钱,利欲熏心。
其实,我是不要课时费的,是利用休息日义务贡献,也是在学雷锋。
当时,已是一九八二年,文化大革命已结束五、六年了。
文革中,我虽惊恐却也平安度过了。
现在所经历的,都是我在文革中所看到与经历过的。
比如,同事们突然翻脸的提意见与批判的语言。
比如,有人记彔,再整理成材料,过去叫"黑材料"。
比如,刚在我帮助下升为副校长的一位中年教师,据说他在文革中如狗般牵着当教育局长的老子游街,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六天前,他还说我是他的福缘老师,现在我成了他口中的教师中的唯利小人。
我痛苦地经受着这一切,就在想,"文革"的思维和整人的手段仍然存在于一些人的言行习惯中,这应该很可怕,也可恶。
有一天,任尚仁知道了这一切,他骂娘了,发火了。
他瞒了我,给那位校长打了电话,说,你若不立即停止对一位好教师的所作所为,你会后悔莫及的。
校长怒道,你是谁?
他也怒道,我不是谁,只是一种痛恨"文革”手段的正义……
九
我劝他不必为我惹火上身。
他说,时代不同了,谁还想成为刽子手,回归那血淋淋的过去。
他吟了《断肠吟》中的几句诗,"曾经慕君高情义,两助插刀人不疑。我亦待君情义深,远胜无价之黄金”。
我说,你这诗是写儿女情长的,后面是"只愿一生爱一人,流尽伤心断肠泪。无辜被弃心何伤!人神共愤欺人甚,善恶一念须谨慎,公道自在万人心。"不通,不通,你的两胁插刀说不通。
他正儿八经地说,我不是文人,我只知道人世如人情,政府与人民情深处离不开儿女情长。
他又说,我沒必要如李白"托身白刃里,杀人红尘中”。
我走点近路,不必兴师动众、血腥风雨,弄出类似"文革”的大动静。
我好奇地问,何谓太动静?
他说,你以作家名义,写一篇真实报道,你若发于报刊,引出喧哗,便是大动静。
小动静呢?我追问。
将这报道交于我便可。
我写了一夜,第二天,将这篇小报告文学交于任尚仁。
三天后,课外活动时光,校长与副校长正在主持"批判”我的大会,我也正被批得头昏脑涨、判得一肚子冤屈不已、恼火不堪。
有电话找我,说是市委书记与宣传部长要我去问话。电话是宣传部秘书打来的。
全校一片哔然与惊慌,有人担心我罪行升级了;有人庆幸自己站到了校长一边队伍;有人觉得这事儿从校闹到市管,问题大了!
下面的事儿很简单也现实,下来一个三人专查小组,从民盟查到学校的师生。
我的小报告文学就是图,按图索骥并不复杂。
一星期后,"黑材料“被当众烧毁,校长被调离到郊区三十三初级中学任校长。
校长暂由副校长顶着。
我又写了篇感悟散文,是写副校为人的。
又被调查了一星期,他被调到郊区一所小学任校长。
二个月后,我的四十二名学生,都考上了大学,还有一名取了北大,二名取了复旦,三名取了淅大,十名取了合工大……
我被调到一中,成了任尚仁的同事。
那位市宣传部长,原是大学里的中文教师,也出过几本文学理论著作。
我成了他的朋友,也是文友。
任尚仁是我们的介绍人。
后来,他又兼我们那个市的文联主席。在他临退休时,建议我以仁尚仁为素材写成小说。
他说,你这个朋友跟人说理谈事儿,让你相任他,也就认了他的理,他简直就是位交际大师。
十 轶事多多
这多年,我屡屡想写他,总是被他的奇闻轶事耽误了,总感到还未真正了解他,这其中有优点,也有缺点,令我无法下笔。
他要我为他儿子补语文,他就首先为我儿子补了英语。
他说,这叫儿子要朋友教最合适,自己教不好。其实,他事儿特多,教委的三位主任的子女要他辅导,市长和市委秘书长的孩子也少不了他。
我不忍心这位大忙人,为我教儿子,便将他辞退了。
他笑话我看不起他,就叫他的爱人张崇惠教。
我将他的儿子一直送进了清华;张崇惠将我儿子送进了一座三类的朱元璋家乡的大学英语系。
他有点不好意思。我孩子毕业后,他竟化了大力气,将我儿子弄进了一中教初中英语。
事后,我才知道,他为十几位有关人尽了心、解决了大大小小的问题,一共找了三十多位大大小小的领导。
用他的话来说,惊动了比房子还大的蜘蛛网,而我却浑然不知。
我问,用了多少钱呀?我来付。
他说,用钱还算事么?我不能让行贿开路为我办事,那会坏了党风国风坏了风气,我不能成为贪污盛行的罪魁祸首,贻害他人。
他的儿子,清华毕业后,本可以进科研单位,或出国。他对我说,儿子到美国去,他心不甘,挣钱再多,也不能卖国。
让清华大学为外国培养人才就是出卖祖国的利益。
但他的儿子好动,想挣钱。儿子学的是金融和计算机,他就为儿子开路,自己也兼学金融。
儿子现在是一家大金融公司的CE0。
儿子的年薪几百万,很有钱了,但是他认为儿子挣钱再多,也不是他挣的。
他也要学会挣工资以外的钱。
他因为儿子懂了不少金融方面的诀窍。
他鄙视我买股票投资,说那道理太深,你没有这底气和能力。
我不服,结果十几年下来,我的本金只剩下百分之十左右。
他看了我的交易记彔,说我犯了三大错误:沒有抱牢成长股;随着股民群起舞;不善于如写小说那样耐心体验素材,沒有如乌龟般慢慢观察而谨慎买卖。
他呢?自认也无股神沃伦-巴菲特的才能,也沒有投资大师伯纳德-巴鲁特的神奇。他只请教着儿子抽空买卖着房产,看得见、摸得着、理得清。
这十年,他共买卖了三十多次,净得了一千万之多。
房子能住人更能生钱,他说,不多也,亦多也,不累不犯法,我是房产交易智慧的哨马,城中寻房千百度,蓦然回首,却在喧闹处。
这老小子,真鬼啊!
十一 我要死得壮烈
我金融方面蠢笨,吃了大亏,好在没放心里去。在任尚仁的劝阻下,有着自知之明,也就没投大钱,没伤着身体。
他呢?全心智投心于教学,交际、房产买卖,不到七十就心力衰竭了。
他也想得开,他对我说,杜甫写得《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有几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疵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颇入人心。
我呢?是"寒士行天下,心中系广厦:赢得买卖钱,散尽慰广栅。"
于是,他拿自挣的一千万,还硬要儿子拿出九千万,凑足一个亿,交于有关部门,成立"济乞丐"住房基金会,让真正的无房户住进国家的出租屋。
我成了这一项目的监管人。他这项目,与教学无关,与文学和英语无关,却与乞丐有关,与爱心有关,与杜甫有关。
他病危的时候,身上插滿了管子,一脸的痛苦与无奈。
我去看他,他问我看病化了多少钱,他的神智很清醒。
我明白,其实他是很节省的一个人,几乎不怎么坐出租车,至今还骑自行奔波、找人、交际。
我知道他这一个月病危,用掉了医保三百多万、自家三十几万。
我不便说真话,只说一百万。他转眼看着红肿眼的妻子,崇惠也不住地点头认可。
我走时,他眼中涌出了眼泪,喘息着小声对我说,我要死为鬼雄,壮烈地离世。
当天晚上,他趁陪护他的儿子睡熟时,拼命拉掉所有的管子,默默地走了……
为他送灵的那天,成为全市的罕见,排场得很,不依他生前的节省,光小车子就有上百辆,其中有省、市干部三十多人。
还有三十几辆三轮车与残疾轮椅,主人都是得过他帮助的人,都有着交际的经典故事。
其中有一个年近四十的妇女,坐在小板車上,由他丈夫拉着。丈夫脾气暴戾,曾将不生育的妻子暴虐过,并赶出了家门。妻子娘家无人,几近乞讨。被任尚仁撞着。
他找着我,又找着我的同学。这同学是市级法院院长。文革后,一九七八年上的华东政法大学,我帮他复习的功课。
这么着,没请律师,由任尚仁就打赢了这场官司。
法庭外,任尚仁怎么调解的,外人就不得而知,连我都不是很清楚。否则,我会作为素材写成另一篇小说。
现在,这对中年夫妇好着哩!
后来,任尚仁跟我说,真正的法庭是人的内心,是良心。良心未泯的人,都是可救的。
啊,任尚仁应是人上人才对,人鬼灵且智慧,人仁义且济公,当有正传亦有野史……
2022.08.09 于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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