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人把老板介绍给我们，又把我们一一介绍给老板，我的印象中，老板那天穿得很朴素，一件白衬衫，挽着袖子，脚上穿着一双布鞋，看上去不像大财主，更像是参加“三夏四清”的机关干部，体形发式与当年的华主席有点类似。
……
他又说：我们现在正在论证一个惊天下的设想，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个宽50公里的口子，让印度洋上的暖湿气流经尼泊尔吹进青藏高原，彻底改变那里恶劣的生态环境，摘掉那里的落后帽子，把青藏高原变成美丽富饶的鱼米之乡。
……
那种立志为国的精神令人敬佩。后来拍电影《不见不散》的时候，我忍不住，借葛优的嘴把老板的惊世设想告诉了观众。没想到，影片试映时，惹怒了几位身为政协委员的科学家，写信告到中央首长那里，说我们剽窃了他们的创意。北影随即收到通知，由韩三平厂长亲自上剪接台将有关台词剪去。”
——冯小刚《我把青春献给你》
这个在冯小刚导演自传里被叫做老板的人，叫牟其中。
把喜马拉雅山炸开一道口子这个主意，在当时的科学界和政界都掀起了一阵波澜，而这阵波澜的幕后推手，就是这位牟老爷子。
再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除了一些科学因素还有个很大的原因是，在2000年，牟其中被以信用证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2016年，牟其中出狱，案件重审。
牟其中这一生进去过三回监狱，他在监狱里待的时间超过了23年，其中16年还是在时代发展极快的新世纪。
人们说，是时代困住了他，但牟其中说，成功不必在我。
不知道牟其中是怎么定义成功的，但在他人生中，已经过去的80年里，他当过中国首富，用五百火车皮换来过四架飞机，发射过卫星，修了到目前为止还是中国最大的陆路公路口岸。
他被人们追捧成神话，也背上过首骗的骂名，他这一生，疯狂而浪漫。
01三岁看老。
小时候的牟其中就显得不一般，江湖流传有一个版本说，牟其中小时候有聪明还想法很多，老师评价说这个孩子以后不得了。
感觉好多成功人士小时候都能碰上一个慧眼识珠的老师，能一眼看出藏在普通孩子里的以后会成功的人的闪光点。关键这个老师的话还能被人记得直到成年。
年轻时候的牟其中梦想成为一名记者。后来，牟其中第一次高考落榜，之后两次外出求学都不顺利，这个愿望也就不了了之了。无奈之下，考场失意的他在老家四川万县（如今重庆万州）玻璃厂当起了锅炉工人。
在锅炉厂当工人期间，牟其中空闲时间热衷于读书，从马克思毛泽东的著作再到小说哲学，都有所涉猎，在读过很多书之后，牟其中对于当时的社会有了一些自己的认识，年轻人嘛，肚子里有点墨水就想往出倒。
1974年，他和朋友杨小凯一起写下了《中国向何处去》的万字长文，自己还紧接着又写了两篇针砭时弊的文章。当时的牟其中在万县也算是小有名气，而正当他把自己的杰作大肆宣扬的时候，牟其中因为这些被流传开来的文章抓进了监狱。
直到1979年，被关在监狱里四年的牟其中才被放出来。
顺嘴一提，那个和牟其中一起写文章的杨小凯后来成了中国著名的经济学家，被称作中国最接近诺贝尔经济学奖的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02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对孩子来说是天性，对大人则是天赋。
上世纪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初期国家允许企业超出计划自销产品，按照市场价格出售。
而同时国家还会有国家统配价，因此形成了“双重价格”，而市场价通常比国家统配价高出一两倍。一些人看到了其中的商机，将低价收来的商品再用高的市场价售出，这些人就被叫做“倒爷”。
从监狱里出来之后，1982年，牟其中与人合办了万县市中德商店，当起了“倒爷“。
中德商店干的是电器生意，当时干电器生意的人也不少，怎么才能在众多商店中脱颖而出呢？牟其中想了一个主意叫“包换卡“，这个包换卡和如今的包退换服务如出一辙。他当时规定，凡在中德商店购买的电器，城区顾客可在三天内调换，农村顾客则限定在一周之内调换。
这个极具创造性的举措让中德商店的生意异常火爆，第一年盈利就超过了八万。之后牟其中又着手做了很多低价买入再高价卖出的”倒爷“生意。
在那个商品匮乏的年代，靠着信息差，牟其中一举跨过了致富的门槛。不过很快，一道坎又给他摔趴下了，1983年，牟其中因为“投机倒把，买空卖空“的罪名再次入狱一年。
出狱之后，牟其中把中德商店升级为中德实业开发总公司，还取得了营业执照。后来他回忆说那是国家颁发的第一个私企的营业执照。
1985年，南德公司正式成立。主要从事外贸生意，这期间牟其中想法越来越多，而且出手慷慨，但大多投入的资金如石沉大海，并未激起太大波澜。
03只有当你真的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的时候，人们才能试图去理解你口中他们不愿意相信的想法而不是一味地排斥。
80年代末期，国内在严厉打击投机倒把，于是倒爷们将目光转向了俄罗斯，当时正值苏联解体前夕，轻工业品严重匮乏。倒爷们看准这个机会，就摇身一变干起了“国际贸易”，他们大多是把国内的纺织品卖过去，再把那边的皮革之类的拿回来卖。但牟其中这次，从苏联“倒”回了四架飞机。
他在采访中是这么回忆这件事情的：“1991年，当时我要求四川航空公司委托我买飞机，因为私营企业是不能买飞机的，我当时搞得苏联人的钱，当时的合同上写着我用多少东西换你多少东西，合同上有最关键的一条，两边同时发货。当时苏联那边是四架飞机和一架飞机的零部件，他傻嘛，他不管我发什么东西出来，我可以先发便宜的啊，第一辆专列发的是暖水瓶。
那边发货，飞机起飞，飞过来落地八个小时，我这边发过去不知道多久，这样发过去发了五年，发飞机之前就和北京工商银行谈好了，我有一架飞机要抵押给你，当时贷给我六千万，而且我还可以晚付款。”
换飞机事成之后，牟其中挣了1.6个亿，并且凭此一跃成神，成了全国商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04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用五百火车皮换飞机，是牟其中在别人眼里所有经历里面最成功的一件事。但牟其中说不是，他说，我们的卫星要比飞机这件事成功的多。老爷子谈到当年被抓起来依然愤愤不平，他说如果当年我们没有被抓起来，卫星已经会变成中国很大的一个产业。
1995年底，南德集团投资的航向2号卫星在俄罗斯的发射成功，经调试，1996年1月正式投入使用。
1996年，南德集团和国际卫星组织、俄罗斯航天信息公司三方共同签订了共同经营航向1号、航向2号卫星的协议。
同年国内谣传南德集团的卫星项目虚假，后来就曝出了南德持有的航向卫星股权转让给了国际卫星组织，建在俄罗斯的小行星发射场的项目也不了了之。
南德内部出版的小报里说：“为了退还无锡公司的股权，南德忍痛将已经出租、按合同总租金收入为4440万美元的卫星股权，以1450万美元的价格，变现出让，承担了极大损失。”
时间再回到1993年，南德集团与满洲里政府签订合作协议，为激励南德集团对满洲里国际公路口岸建设的投入，满洲里市人民政府以优惠地价向南德集团出让10平方公里土地，供南德集团进行投资开发。南德集团由此开始了对满洲里区域经济的全面整体开发、投资、建设。
后来，因上级干预，强令满洲里市政府收回已划拨给南德集团的土地。
也是在那几年，曾在南德任职的吴戈写的书里“检举揭发”牟其中十三大罪状，引起了有关部门关注，并就此展开了对于南德的常年审查，后被证实均为诬告。
1998年11月，南德集团投资建设的满洲里国际公路口岸建成通车。但由于有关部门对南德的审查，致使口岸建设的重要投资人——南德集团未能出席口岸通车的剪彩仪式。
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了。
1999年1月，牟其中被批捕。2000年，牟其中因信用证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这是我们那代人的事情，一个殖民地的国家，一个积弱积贫的民族，突然要站起来，要强大起来……”
想来牟其中还是不甘心的吧，他还没有用低轨卫星把东南亚覆盖，还没有造出运算速度超高的芯片，还没有把改良的重庆火锅推向世界，还没有把银行开在欧洲用那里的钱拿回来投资中国，还没有把满洲里建设成北方香港，还没有为中国买回一艘航母……
05偏见比无知离真理更远。
“我只有300块钱，我属于个体户，最边缘，地位在社会上是最底层的当赚到更多的钱，还想赚更多的钱，越赚越多，所以就一次次把我抓进去，就肯定是诈骗来的……所以当时全国媒体围剿我说空手道，空手套白狼，就一定是诈骗，传统偏见嘛。”
在舆论闹得最严重的时候，《南方周末》曾连发四篇文章控诉牟其中就是个骗子，但如果你仔细看牟其中干的罐头换飞机的事，刚开始的投入，不就是只有第一批的瓶胆钱嘛。牟其中说这是对无形资产的高度运用，金融本质就是跨时间的价值交换，你要讲个故事，保证故事一定成功，自然有人把钱给你，人人要是都能学会那多好。
牟其中还有一套理论，叫平稳分蘖，在电影《西虹市首富》里，沈腾扮演的王多鱼为了把手里的钱花出去，到处找有想法的人投资，赔钱就当做慈善了。牟其中在上个世纪就是这么做的。
还是因为倒腾飞机那事，南德一下子慕名而来许多员工，牟其中就想到这样一个方法，当你在南德工作一段时间，学习到了一些东西，又有了自己的好的想法，你可以提出自己办一个公司，要多少钱牟其中给你多少钱。
南德不涉及你的公司决策，如果成功了，公司送你，南德只保留49%的分红权，失败了就拉倒。
这在如今的风投公司看来应该完全不能认同，投资完之后不及时评估调查，那和白送有什么区别。但牟其中坚持自己理论是可以实现的，他说一个好的主意的价值和带来的利润是不可估量的。只是还没等他将理论全部付诸实践，就被关进了监狱。
值得一提的是，后来的万通六君子中的冯仑、王功权、刘军，王启富四人当年都在牟其中手底下干过。
06出走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2016年，牟其中出狱，76岁。出狱后的他开始推动南德集团复业，在能看到的采访里，他正在重新筹划开发满洲里，进而开发西伯利亚。这是他当年“南德试验”重要的一环。
在南德办公的一处房间里，贴着一条横幅，上面写着“驰骋西伯利亚，饮马贝尔加湖”，他还说着要结束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一个新的时代来了。除了肉眼可见的衰老外，牟其中一如入狱前那样敢想敢做，让你觉得他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狂傲和浪漫，至死不渝。
牟其中这一生遇到太多不可抗力，有人说，也许生在当下，他做的就是埃隆·马斯克的事情了，但他就是他，牟其中说他从不后悔。
“这样的时代，有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人，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
（本文由 财经十三叔 原创，作者 霍缘 ，欢迎大家点击关注，留言互动交流）
参考文献资料：
1.冯小刚《我把青春献给你》
2.许知远《十三邀—牟其中：商界狂人的理想国》2020年4月2日
3.潘石屹《潘谈—潘石屹对话牟其中》2019年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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