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几篇文章，我们介绍了沙俄的历史，确切的说，是19世纪的沙俄历史。我的俄国系列已接近尾声，最后给大家推荐一本大部头著作，美国历史学家梁赞诺夫斯基的《俄罗斯史》。
今天的中国人了解西方，往往对欧洲和美国的历史更感兴趣。原因不难理解，人家国力鼎盛，主导了近现代人类文明的进程，学习他们的历史，一方面可以开阔视野，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师夷长技”。
可对于另一个超级大国俄罗斯，我们了解地相对较少。今天的年轻人提起俄罗斯，第一反应是所谓“战斗的民族”，其余就说不出所以然了。
当然，我们都知道过去有个叫苏联的国家，一度可以跟美国叫板。像托尔斯泰、契诃夫这些大文豪，在中国也是家喻户晓。然而，如今的90后，00后们，还有多少人在读他们的作品，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对我们大多数人而言，俄罗斯仍是个陌生的国度，尽管它与我们国家接壤，并深刻地影响过中国的近代史。而梁赞诺夫斯基的这本书，能够让我们对她的历史有个总体的概览。
为什么要了解俄罗斯，因为从她身上，你能进一步了解大国的兴衰与成败。
1/5 俄罗斯国家的诞生
俄罗斯位于欧亚大陆的心脏位置，直到近代才发展成一个超级大国。然而，如果你以整个人类文明的尺度来衡量，俄罗斯的历史不算特别长。
直到西罗马帝国灭亡，俄罗斯才涌入大量的移民。公元800年，也就是中国唐朝的时候，这里仍是个部落社会。11世纪后，俄罗斯开始出现独立国家。但不久就落入蒙古人的统治。15世纪末，也就是蒙古人离开半个多世纪以后，俄罗斯才出现第一个中央集权国家——莫斯科公国。
再看此时的东西方，欧洲刚经历了文艺复兴，即将迎来大航海时代。中国正值明朝，历经三千年的中华文明已步入暮年，专制统治高度发达。反观俄罗斯，地处偏远、贫穷落后。在欧洲人眼里，俄罗斯人与野蛮人无异，中国人也轻蔑地把他们叫做“老毛子”。
俄罗斯文明为何起步较晚？这与自然环境密切相关。
俄罗斯位于欧洲东北部，从罗马帝国到中世纪，这片地区一直被森林覆盖。无论是西边的罗马人、日耳曼人，还是东边的匈奴人、鞑靼人，阿拉伯人，他们都无法集体穿越茫茫林海，这使得俄罗斯长期与世隔绝。然而，森林在阻隔外来文明的同时，也给生活在这里的人提供了一个天然的屏障，有效抵御了来自西边的军事入侵。
俄国的第一位伟大君主是伊凡四世，绰号“恐怖的伊凡”。正是他，将封建割据的俄罗斯改造成一个中央集权国家。直到今天，崇拜强者的俄罗斯人，在提起伊凡四世仍旧满怀豪情。
伊凡四世冷酷无情，亦如中国的秦始皇，然而，也是他率领俄国人击溃了东边游牧民族的进攻，并征服了伏尔加河流域的喀山汗国。因为伊凡四世，游牧民族自此被挡在欧洲的大门外，属于草原骑兵的黄金时代，也一去不复返了。
然而，俄罗斯真正的心结还在西边，即位于波罗的海之滨的涅瓦河口，对俄罗斯人而言，那里才是阻碍他们前进最大的瓶颈。
2/5 开疆扩土
如果你是个生活在16世纪的欧洲人，你怎么也不会相信，俄罗斯会在将来成为令人生畏的对手。在你的强国名单里，依次写着西班牙、法国、英国这些名字，他们有的已经称霸欧洲，有的已经建立了大片海外殖民地，还有的正准备挑战霸主。
而此时的俄罗斯似乎还处在沉睡中，直到彼得大帝的出现，俄罗斯才开启了强国之路。
彼得一世
关于彼得大帝之后的俄国政治，我在前面的文章里均有介绍。我们重点讲述沙俄的扩张之路，以及经历过的几次重要战争。当然，这只做个简单的回顾，若想了解详情，不妨读读我们推荐的《俄罗斯史》。
从彼得大帝时代起，俄罗斯就想把自己改造成一个欧洲国家。近代国家崛起的标志是发展贸易，海洋是兵家必争之地。对于远离海岸线的俄罗斯，这成了她最大的短板。
彼得大帝决定先向俄罗斯西边的邻居——瑞典下手。进入18世纪，两国发生了几次大规模的战争。起初，俄国人根本不是瑞典人的对手，瑞典人甚至有望一举拿下莫斯科。但不知是何原因，瑞典人未能乘胜追击，这给了彼得大帝喘息之机。经过漫长的等待，俄国终于在1709年歼灭了瑞典军队。1714年，俄国占领了芬兰大部，并于同年击败了瑞典海军，取得了对波罗的海的霸权。
这场长达十多年之久的战争，被历史学家定名为“大北方战争”，它为俄罗斯赢得了“通往欧洲的窗口”，并对南方的德意志、波兰等国形成了威慑。控制波罗的海，俄罗斯的舰队就能南下直抵西欧，俄罗斯作为超级大国的基础，就是从那时候起奠定的。
3/5 不知餍足
发生在19世纪初的俄法战争，将俄罗斯的政治影响力推向顶峰。俄国人击败了在欧洲不可一世的拿破仑，一举成为了欧洲的盟主。在当时，俄国享有“欧洲宪兵”的美誉，俨然以老大自居。
拿破仑战争结束之后，欧洲召开了维也纳会议，这场会议的主题是恢复君主秩序，俄罗斯也借机夺取了波兰，从而进一步实现对欧洲的控制。
维也纳会议结束后，不可一世的俄罗斯让欧洲各国深感恐惧。此时的俄罗斯就像个暴发户，贪婪而不知餍足，这让英国这样的老牌列强担心，沙皇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拿破仑。
俄罗斯的胃口不小，占领波兰后，她又把目光投向了博斯普鲁斯海峡。拜占庭灭亡后，这里为奥斯曼帝国所控制。对俄罗斯而言，占领这里，就意味着他们获得了通往地中海的交通要道，进可向巴尔干半岛发起攻击，退可据守固若金汤的君士坦丁堡，并向亚洲腹地挺进。
19世纪三十年代，俄国的舰队一度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登陆，这引起了欧洲列强的警惕。二十年后，克里米亚战争爆发，这是沙俄国运的转折点，看似强大的俄国军队，在更为现代化的西方军队面前充分暴露了自己的弱点。战后，俄罗斯不得不退出黑海与多瑙河。这场战争还引发了沙皇亚历山大二世的改革，我们在先前的文章里有过介绍。
西边战事不停，俄罗斯向东扩张的脚步也从未停歇。
乌拉尔山脉以东，是广阔的亚洲平原，这里曾是中亚游牧民族的栖居地，而今，俄罗斯一路狂飙突进，将自己的势力范围一直延伸到中国的东北。在东面，俄罗斯不曾遇到过值得一提的对手，江河日下的清王朝向俄国割让了大片土地，草原上的汗国则纷纷投靠，成为了她的傀儡。
然而，在1905年，沙俄终于遭遇了强大的对手，那就是日本。
1905年的日俄战争，是人类进入20世纪后的第一场现代化战争，有人称其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的预演。这场战争的失利，开启了沙皇俄国衰亡的序幕。
俄国对亚洲人一如既往地蔑视，加之战线过长，准备不足，使他们败给了急于在列强面前证明自己的日本。俄国也就此最终失去了对东北亚的掌控。战败还引发了国内骚乱，沙皇被迫成立国家杜马，威信受到严重的打击。
4/5 20世纪的俄罗斯
十年后的第一次世界大战，俄国已成强弩之末，战争初期，俄军每三个士兵才配备一支步枪，大炮平均每天只能发六发炮弹，工业实力与列强的差距显露无遗。尽管武器补给问题到后期得以解决，奈何俄军已经军心涣散，无心应战。大批士兵从前线擅自返国，成了后来十月革命的主力军。
1917年革命后，俄罗斯步入了苏联时代，关于苏联，我们以后有机会将写专文介绍。在这里我们只做个简单的梳理。
列宁从沙皇那里接手的，是个四面楚歌，内忧外患，经济几近瘫痪的国家，这也从客观上决定了苏联必须以更加集权的方式来治理国家，这一方面是由俄罗斯的历史传统所决定的，另一方面是由国内复杂的现实所决定的。
苏联继承了沙俄时代的领土。一战结束后，迫于国力与意识形态，苏联暂时放弃了沙皇的扩张策略，休养生息，发展工业，最终于二战中击败了纳粹德国，与美国分庭抗礼，从此野心膨胀，再次将自己拖入深渊。
为什么俄罗斯能从一个偏远小邦，发展为世界上国土面积最大的超级大国，又一次次浴火重生？这背后固然有人为的因素，比如历代沙皇励精图治，俄罗斯人的坚韧顽强，具体原因，这本《俄国史》中有详尽的介绍，我们就不展开了，我在这里只从地缘政治的角度讲讲背后的逻辑。
俄罗斯之所以能崛起为超级大国，和庞大的国土不无关系。19世纪下半叶，沙俄将国土扩张至历史的顶峰，其面积已经和北美洲差不多大。
作为后起之秀，俄罗斯想挑战西边的列强难有胜算。然而，俄罗斯的东面，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自蒙古帝国灭亡后，游牧民族已经无力组织起大规模的军事进攻，这对俄国可谓天赐良机。
广阔的面积，为俄罗斯提供了巨大的战略纵深，这使得西方列强，无论拿破仑时代的法国，还是纳粹时期的德国，都无法彻底占领这片土地。对于敌人来说，俄罗斯太大了，即使吃下去也无法消化。
土地还给俄罗斯带来了丰富的资源，尤其是耕地与矿产。广阔的耕地面积，使俄罗斯在19世纪末成为欧洲最大的粮食出口国。矿产资源则减少了俄罗斯对外界的依赖，得以相对独立地发展自己的工业体系。今天，俄罗斯仍然是世界上最重要的资源输出国之一。
俄罗斯占据着欧亚大陆的核心区域，甚至有历史学家认为，俄罗斯将超越欧洲列强，成为东半球的霸主。这一观点在20世纪初很流行，当时，英国正和俄罗斯在中亚地区开展“大博弈”，这场博弈以沙俄的胜利告终。
中亚对俄国意义重大，过去人们经常忽略这一点。占领中亚，让俄罗斯不仅获得了大片林地与耕地，还有机会发展纺织业，而纺织业正是现代工业的摇篮。俄国的工业化，正是从这里起步的。
俄罗斯的崛起，是以空间换取时间的典范。凭借得天独厚的空间优势，俄罗斯得以在短短数百年时间内迅速成长，最终成长为欧洲的巨人。然而，庞大的国土带给俄罗斯的不仅有馈赠，还有诅咒。
5/5 沉重的负担
俄罗斯作家索尔仁尼琴曾说：“庞大的国土，是俄罗斯沉重的负担。”其实，这不仅是俄罗斯的负担，也是所有超级大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
俄罗斯国内民族众多，文化庞杂，从欧洲边疆到亚洲腹地，聚集着上百个民族。如何治理那么大的国家，困扰着从伊凡四世到斯大林的一代代统治者。
索尔仁尼琴
我们先来对照一下历史上的先例，罗马帝国曾横跨欧亚非三个大陆，境内既有先进的希腊文明，也有未开化的蛮族，还有像犹太人那样信仰一神教的民族。罗马的治理模式，是通过法制将各个民族统一起来，这是罗马人对后世最大的贡献。
一千多年后，英国人继承了罗马人的法律遗产，将全球各地的殖民地管理地井井有条。英国是个海洋型国家，崇尚法制与契约精神。英国对大多数殖民地实行间接统治，能够相当程度地包容多元化。
再看东方的中国，从秦始皇时代起，中国就成功实行了中央集权统治。和其他国家相比，中国的官僚体系最早成熟，专制程度也最高。
不过，中国的中央集权也是有条件的。中国境内以汉人为主，文化是高度同质的。即便是少数民族，因为发展落后，基本上只能以汉人的政治体系为参照，这就让中国的社会结构变得空前稳定，在长达两千年的时间里不曾受到外来文明的挑战。
但俄罗斯就不同，她位于东西方文明之间。从地理上讲，俄罗斯是个传统的大陆型国家，但她没能发展出像中国那样完善的官僚体系，这也是沙皇为何要与贵族共同治理国家的原因。
可俄国不像欧洲，贵族没有足够的力量挑战沙皇。沙皇则试图通过东正教控制人民的思想。然而自18世纪起，东正教就遭到了来自启蒙思想的挑战，无论对俄罗斯的贵族精英，还是土地上其他的民族而言，东正教已经丧失了原本的吸引力，沙俄后期的统治危机，与东正教的衰落也有一定的关系。
到了苏联时期，俄罗斯拥有了更为强大的意识形态武器——共产主义。共产主义让俄罗斯获得了某种普世的话语权， 并使之与另一个传统的大陆型国家——中国结盟，共同对抗以美英为首的海洋秩序。
从格局上，共产主义意识形态比东正教更具普遍性，但其有限的制度建设能力，显然与宏伟的愿景不太匹配。最终，苏联这个巨人也倒下了。
苏联试图以极端的集权统治，从政治、经济到意识形态，将一个多元的复杂共同体高度整合。这是历代沙皇梦寐以求的事，苏联做到了，然而其代价是巨大的，苏联也被高昂的统治成本给拖垮了。
如果说用空间换取时间，为俄罗斯带来了光荣。那么接下来，俄罗斯则需用时间来换空间，来探索出一条适合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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