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兰芝的别样亲情(我可能嫁了一个妈宝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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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仲卿今日又与我吵架了,这是我们今年第五十次争吵。而今年,总共才过了不到三十天而已。

吵架的内容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零星小事。但这些鸡毛蒜皮,全都与一个人有关。

对,那个人就是我的婆婆大人,庐江县有名的节妇焦氏。

说起我这个婆婆,庐江县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节妇焦氏,青年丧夫,其时幼子尚在襁褓,她以一人之力撑起焦氏一门,伺候公婆,抚养幼子,将独子焦仲卿养大成人。

仲卿在我婆婆的敦促之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在庐江县城小有贤名,年纪轻轻就被举荐入了庐江府担任文吏,职位虽不高,好歹是在政府部门,算是公务员,铁饭碗,也算光大了门楣。

是以庐江县一带的百姓一提起我婆婆焦氏,无不交口称赞。节妇慈母,形象光辉,感人肺腑。

想当初我决计要嫁给仲卿时,我阿母就曾经告诫过我,原生家庭有问题的男子一定要慎嫁,尤其是在早年丧父、寡母持家的家庭里长大的男子。

我阿母所说的这些婚恋禁忌,仲卿全都吻合。

然而爱情来临的时候,什么条条框框、清规戒律能挡得住吗?

2

我犹记得初见仲卿的情形。那一年我十七岁,仲卿十九。我伴娘亲去赏上元节花灯,他与文朋诗友一起正好也在花灯街市游玩,斗酒吟诗,意气风发。

我早已经断断续续耳闻过仲卿斯文有才,却不料他还长得修颀俊秀,一表人才。

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记你容颜。

不成想,仲卿也在赏灯人流中瞥见了我。四目相接的那一刹那,满街的璀璨灯火纷纷迷朦成背景,眼底心中,天地之间,只剩下了华光流彩那一人。

数日后,媒人上门来替焦家提亲,兄长一口应允,疼爱我的母亲留了一个心眼儿,从堂前差人上后院来问我的意思。我虽娇羞,但仍然满心欢喜地点了头。

“我的儿,那焦家公子虽是一表人才,颇有文名,但自幼由寡母养大,他那母亲焦氏,据闻可是个厉害人物。你可要三思。”

我和千万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女子一样,对母亲的警示哪里听得进去。

况且我想,我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文可对句,武可持家,便是多厉害刁钻的婆婆,也应该对我无可指摘。

3

当然,事实表明,我那时真是太傻太天真。

当一个婆婆看媳妇不顺眼时,便是在鸡蛋里她也能挑出骨头来。

嫁入焦家之后,我勤勤勉勉,每天鸡鸣一遍,便坐在织机旁开始织布,每日夜深才入房就寝,三日能出布五匹,已胜过庐江县大多数织布娘。

然而婆婆仍然嫌我织得慢。

仲卿身为县府公吏,每日公务繁忙,新婚之后,与我厮守的时间并不多。

然而婆婆仍然嫌我过门之后羁绊了仲卿心志,拖沓了他的前程。

我未出阁时,喜爱妆扮,坊间若有什么时新妆容与服饰,我总要一试。成为焦家媳妇之后,我已按阿母所言,悉数收敛,每日衣着素净,环佩全无。

然而婆婆仍然嫌我鲜艳招展。

我始终不明白,作为新妇,我克己守礼,勤勉本分,对丈夫温柔以待,尽心伺候,对婆婆晨昏请安,低眉顺眼,婆婆却为什么对我仍然如此横挑鼻子竖挑眼?

直至有一日仲卿无意间与我闲聊,说道在那日上元灯节之前,婆婆已有意遣人去东城的府尹秦家提亲,欲为仲卿求娶秦家小姐秦罗敷为妻。

这秦家老太爷与庐江太守交好,当初正是他举荐仲卿入县府担任文吏。而仲卿在母亲对他正式摊牌前,于上元灯市对我一见倾心,央得母亲让提亲之人从秦家改道至了我刘家。

自从我与仲卿成婚以来,仲卿在官禄上再未得到提拔。婆婆每思及此,总有无尽悔意,深觉不该一时心软,听任仲卿娶了我刘兰芝为妻。

原来我甫嫁焦家,就已身负原罪!

命运和我开了好大一个玩笑。

4

然而婆婆的挑剔责骂虽令我难堪窘迫、度日如年,真正割伤我心的,却是每每婆婆对我横加指责、不依不饶时,仲卿的唯唯诺诺和沉默寡言。

当然,他也不是没有为我发过声。

当婆婆首次责难我织布手脚缓慢时,仲卿也诺诺地说过一句:“母亲,我们家中也并非仰赖所织布匹换钱粮,您何苦……”

仲卿话音未落,我婆婆已经脸色下沉,厉声说道:“现如今确已不必仰赖织布换钱粮,但想我当年与你孤儿寡母,上尚有翁妪要奉养,我哪一日不是织布至三更……”

婆婆只要一道出“想当年”,只要一提及她独自抚育仲卿的苦辛,仲卿嘴里便只剩下一句“母亲大人息怒”。

于是,当婆婆嫌弃我所着的裙衫太招摇时,仲卿只会说一句“母亲大人息怒”。

当早上仲卿出门前在屋里与我多逗留了片刻,我说笑声音稍微大了些,婆婆责骂我不思礼节、行迹不检时,仲卿只有一句“母亲大人息怒”。

当婆婆去寺庙斋戒,我在家中接待了一位远到来访的昔日闺友,婆婆训斥我“举动自专由”时,仲卿仍然只有一句“母亲大人息怒”。

更别提一日三餐我做出的菜肴,在婆婆嘴里不是咸了就是淡了,不是嫌荤多素少,就是怪素多荤少……总归是没有一样能称了她老人家的心意。

这日一早,我给婆婆递茶三遍,头遍婆婆嫌茶烫,二遍婆婆嫌茶凉,三遍倒是水温合适了,婆婆却又嫌茶淡。

我把茶默默撤了下来。

呆立在厨间半晌,面前摆着的三道茶,在这个春日清早,成了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罪难消,这样动辄得咎的日子难道我要忍气吞声过一生么?

料峭春寒里,我打一个寒战。

我决定向仲卿辞行,主动求休。我仍深爱仲卿,正是因为深爱他,我不愿余生把他都搅和在婆婆对我的厌恶里,我不愿在婆婆天长日久的挑剔中,与仲卿最终变成一对怨偶。

我愿意以我残缺一生,成全当初我于阑珊灯火中,一眼爱上的少年。

5

对我的决定,仲卿自然是不允。他惶惶然道:“阿芝,你知我对你情深,你何苦为难我。”

你听,到了此时,他仍然怪我为难他。

我咽下心中酸楚,好声好语对他说:“不是我为难你,是婆婆大人她容不下我。我在焦家一天,她不痛快一日。她不痛快,你我又如何能痛快?你放我走罢。此生此世你我缘分只能至此。我不怨你。”

仲卿不甘心地说道:“阿芝你等我。我去同娘亲说道说道。”说罢,他朝婆婆所在的堂屋奔去。

然而我去意已决,亦知他此去多半也是枉然。是以仲卿前脚一走,我后脚便开始简单打点包裹。

我只收拾了几件随身衣物,其他锦绣腰襦、红罗斗帐、绿碧丝绳、四角香囊,甚至当初陪嫁的箱帘六七十,我一概不取。人贱物亦鄙,不足迎后人,日后让仲卿施送给需要之人吧。

果不其然,我这边厢甫拾掇停当,那边厢仲卿已去而复返。我见他耷拉着一张脸,心下便已经知晓,此行他所谓同婆婆说道说道,想必也同往常一样,以“母亲大人息怒”告终。

我勉强一笑,算是安慰他,挎上包袱,前去拜别婆婆与小姑。

婆婆的眼神冷淡得令人如置身冰窟之中,自始至终没有一字挽留。我想,婆媳一场,今日我终于算是做了一桩令她称心如意的事了吧。

仲卿骑马送我至大道之上,随着我乘坐的马车走出两三里仍不肯回去。我掀帘望他,七尺男儿,这一路眼中始终隐约有泪光。

“你……回去吧。婆婆……你母亲该等得着急了。”我强撑笑脸。

仲卿勒马驻足,下来走近我的车窗,含泪对我低声说道:“阿芝,你知我永不会负你。实在是母亲她……你暂且还家,我眼下要去县府报道,待我不久归还,必去迎取你回家。”

“求你记取我的心意,万勿有违我的叮咛。”他哀哀地望向我,“我焦仲卿指天为誓,我绝不会辜负阿芝。”

我看着他哀痛烦忧的表情,这哪是我当初认识的意气少年。

不忍再加深他的切痛,我顺着他的话意回道:“你的心意我记下了。你既如此不舍我阿芝,我便如约等你归来接我。你若稳如磐石无转移,我自当作蒲苇纫如丝。”

“只是我家有兄长,性行暴躁如雷,恐怕不会听任我意,未来变数几何,委实难料。”我亦告诉仲卿我的心中隐忧。

“总之,你务必等我!切记!”仲卿翻身上马,调转马头,绝尘而去。

我目送马背上那个瘦削背影自视线里渐行渐远,心知此生相见之期寥寥可数,一时心如刀绞,肝摧肠断。

6

后来的故事,就如你们所知。

县爷公子来求亲,被我婉拒。一向疼爱我的阿母自然是由得我。

太守公子来求亲,我仍然婉拒。阿母仍然是由得我,只是娘家哥哥却不肯由我了。

哥哥听闻我要拒绝太守公子的求亲,心中十分恼恨,呵斥我道:“先前嫁给一个小小府吏,不出三年被遣送归家,已是蒙羞之事,如今上天垂怜,你竟能有机会嫁给太守的贵公子,前后境遇,直如天壤云泥。荣华富贵与混吃等死,你难道要选择后者?”

哥哥劈头盖脸一席话,令我无地自容。阿母在一旁神情哀哀,做声不得。

“兄长所言极是。出嫁从夫,回到兄家则理应听从兄长安排。”

我不忍阿母为难,心里想起与仲卿的约定,一晃年余,没有传来只字片语,估计此生与他已再无夫妻聚首的可能,不禁心头涣散空茫,已自做定了打算。

于是我听任兄长许了与太守公子的婚约。

仲卿听闻我家将我另许了人家,曾策马而至,责问我因何毁约,不再等他。

等他到何日是尽头呢?婆婆有接纳我的一日吗?婆婆一日不松口,他便一日不能来迎娶我,而我便得一日在娘家苟活于世,如哥哥所言“混吃等死”。

终归是死,我何不早做打算。

“磐石未移,蒲丝已断。”仲卿讥讽中语带惨淡,对我一揖到底,“你富贵安乐,我独活何益,他日黄泉相见,惟愿你我自由自在,再无所碍。”

我暗自泪垂,再次看他打马而去。仲卿啊,你何须以言语如此伤我。你有你的不自由,我头上又何尝不是承受着各式逼迫。

罢了,人间不自由,黄泉下相见吧。

可叹你我如今正值年华,却不能与所爱之人徜徉这缤纷人间,斟茶煮酒,柴米油盐,生儿育女,万丈红尘,携手相伴,白头到老。

有情如你我,双双受逼迫,生人作死别,真正奈若何!

吉日转眼至,迎亲锣鼓喧,我默默上得花轿辞阿母,转瞬途经那日与仲卿话别的小河边。

杨柳依依,春风拂面。待得队伍停顿休憩的当儿,我揽裙脱丝履,绝望地纵身跃入了粼粼河水之中。

7

我溺于水中之后,魂魄离体,冉冉浮将出来。仓皇四顾,看见了乱作一团的迎亲队伍,看见了太守和他的儿子,亦看见了我那可怜阿母。

唯独不见我心心念念的仲卿。

我一缕魂魄飘飘荡荡,来到焦府,只见仲卿与他母亲正在激烈争论着什么。

自然,同之前的无数次争论一样,仲卿一如既往地在婆婆的声色俱厉之下败下阵来。

我见仲卿出得厅堂,神色郁郁地回到当初我们居住的厢房,蹙眉洒泪,嗟叹不已。

然后他翻找出素绫一段,便疾步走向庭院里东南角上那株梧桐,搬来假石,足踏其上,将素绫系于粗壮枝桠之上。

我见此情景,知他已闻我死讯,要践行当日之约,与我黄泉相见。

我心下大恸,想要阻止他。

惜乎我已化做游魂,张嘴呼不出,伸手触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此生唯一爱恋过、怨恨过却又始终惦记着男子,就在我们曾经对坐饮茶、相拥赏月的庭树下,了却了他的生命!

后人谈起我们,津津乐道是我们双双殉情,坚贞不渝,罔视死生。谁知我们心中凄楚,千般不愿,万种不舍与不甘。

若能与所爱徜徉人间,携手百年,谁愿意在冷冰冰的书里千古流传?

我惟愿世间女子,择良人结终身之时,都擦亮眼睛,你愿作纫如丝的蒲苇,也一定要找对无转移、有担当的磐石。

我亦愿天下男子,珍惜与你初相见时笑颜如花的女子,万勿令她独自面对围城内的风霜刀剑严相逼,一步步坠向绝望深渊,最后玉石俱焚,徒留嗟叹与怅然供后人评叹。(原题:《刘兰芝:我可能嫁了一个妈宝男》,作者:大胃黄咚咚。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众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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