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钟看懂狄更斯的一生(大文豪的误会低情商)(1)

(IC photo/图)

前几天,我在伦敦的一家西安菜馆吃肉夹馍和biang biang面——面条很有嚼劲儿,感觉也挺新鲜,但酱料和肉就都偏咸。老板过来问我觉得好吃不好吃,我就老老实实这么说了。他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说“也许是你自己口味清淡吧”。说实话我并不挑食,但什么是正常的咸什么是过头的咸不至于分不清吧?老板你既然问了就不能只想听好话吧?然后我又一想,也许是这老板入乡随俗,习惯了英国人的回答。英国人会怎么回答呢?那无论菜糟糕到什么程度,无论刚才私底下都已经抱怨到要吐,如果侍应生问:菜怎么样?那也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礼貌地回答:非常好,我们很喜欢,谢谢!

所以听英国人说话,字面上的意思有时候不能当真,有时候甚至要反过来理解。比如一个英国人如果评论一件事物“很有趣(very interesting)”,可能就是含蓄地说:“这什么垃圾?”如果一个英国人说“还好(quite good)”很可能表示的是不满意;但如果说“不赖(not bad)”倒更可能恰恰表示心里喜欢极了。

约会的对方在告别时如果说“我会给你打电话(I will call you)”,而不是直接确定下一次见面方式,多半你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如果同事说“请你吃饭(you must come for dinner)”,别相信,这一天不会来到的……

这语言文化上如此微妙隐晦的表达,常常给外国人带来不少困惑和误会。两大文豪狄更斯和安徒生交往的故事,也许就是这种语境误会的很好的示例。

狄更斯和安徒生第一次见面是在1847年的伦敦一次文学圈宴会上。安徒生那时四十出头,他的书刚刚开始被翻译成英文,在伦敦崭露头角。而狄更斯少年成名,那时虽然年仅35岁,早就是英国上流文化圈里的常客。狄更斯对安徒生非常热情,言辞中慷慨地给予赞美和鼓励。安徒生早就是狄更斯的粉丝,亲眼见到自己崇拜的对象又得到如此正面的反馈,自然更加激动开心。应该说那次会面是皆大欢喜的,安徒生回丹麦后写了热情洋溢的致谢信给狄更斯,狄更斯也送给安徒生自己签名的一套书作为礼物。

但后来安徒生这个粉丝就有点过于受鼓励了,十年间不断给狄更斯写信,有些是请狄更斯点评新书,有时就是纯粹粉丝表述衷肠。狄更斯原本朋友遍天下,并没有把安徒生的友谊特别当回事儿,只是出于英国式的礼貌客套一下。然后在其中一封回复中,狄更斯随手写了一句“如果你再来英国,请一定来我家小住”。这句话就是我之前说的那种寒暄语,是不可以当真的。不料假客气碰上了真老实,安徒生不久后就自己把自己邀请到了狄更斯家,他写到:我来英国只是为了来见你,希望你心中为我保留一个位置。然后在1857年,安徒生真的来到了狄更斯在肯特郡的家小住。

对狄更斯来说,1857年这个夏天,真的不是招待客人的好时候。那一年他的小说新作《Little Dorrit》不是很成功,而且他还忙着排演他的戏剧作品《The Frozen Deep》。最糟糕的是,大文豪出了绯闻,正在闹离婚!狄更斯23岁时遇上了19岁凯瑟琳,一见钟情,结为连理。凯瑟琳的父亲是记者和编辑,在英国媒体人脉很多,应该说狄更斯年纪轻轻就被介绍入出版圈,这个岳丈家族是功不可没的。接下来十五年里,凯瑟琳和狄更斯生了十三个孩子,存活了十个,可以说她那些年不是在生孩子就是在准备生孩子。到最后,狄更斯却嫌弃她了,说孩子生太多,令他经济窘迫,还说凯瑟琳身材走样不好看了。然后又传出狄更斯和一个18岁女演员的绯闻,火上浇油。作为当红作家,而且那个年代离婚极为罕见,可想而知这件事是英国社交圈里怎样被热评的一个热点。

而这个情商略低的安徒生,就恰恰挑了这个时候来拜访,而且开始说只住两周,结果乐不思蜀足足住了五周。英国有句俗语,Guests is like fish, go bad after three days,客人和鱼一样,三天就会臭。安徒生这个客人,据说英语极差,和大家交流靠的是英语和同样夹生的法语蛋炒饭。作为资深单身汉,他对一个大家庭所面对的日常琐事之复杂毫无意识,总是希望狄更斯能多花时间陪他。他似乎也没有觉得自己的存在对于主人来说是一个负担,甚至按照丹麦的待客规矩要求狄更斯的儿子早上给他刮胡子!

而狄更斯呢,就像之前所说的在餐馆的英国人一样,心里早就忍无可忍,表面上却还是拉不下脸来下逐客令,只是进行了各种暗示。一个原本英语就磕磕巴巴的人,你直截了当和他说他还不一定马上就明白,这些暗示当然都打了水漂。于是在安徒生自传和后来狄更斯给朋友的信件中,我们就可以读到有关这次会面的奇妙的不同记录。

安徒生始终带着天真的喜悦,可以说语言不通保护了他,他基本上是混混沌沌觉得那五周过得还不错除了狄更斯儿子不肯给他剃胡子以外,他还抱怨了房间有点冷,房子里十个孩子太吵,以及略微感到的奇怪的家庭气氛——也许是作为单身汉他不能体会离婚前那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而狄更斯表面上打着哈哈,背地里给朋友的信件中则大肆嘲笑安徒生糟糕的英语,“乡下人”的举止,当然更多是抱怨安徒生不接翎子赖着不走的低情商。安徒生离开后,狄更斯在客房的镜子上写下:安徒生在此屋睡了五周,对我们家来说是度日如年!两位文豪友谊的小船从此翻倒,狄更斯再也没有回复过安徒生。

回到西安菜馆,我那可是觉得大家都是同胞可以互相理解,是为了老板的进步才那么诚实的;但老板你对建设性意见如此持保守态度,这辈子米其林是肯定不用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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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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