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白玉霞被判了七年徒刑,送进了山湖农场劳动改造。农场里女犯人很多,案情各不相同,但是大家在一起却也很合得来。不知不觉秋风起树叶黄,半年过去了。半年里她是多么想知道亲人的情况啊,可是,给父亲去了两封信总不见回音。她想给自己最要好的女友柳红梅写信,托她照看一下年老的父亲,然而又怕连累了朋友。半年来她就是这样与世隔绝地生活着,牵挂着,一点也不知道家中的事情。

终于,表姐来农场看她了。表姐妹二人相见话说个没完,眼泪也流个没完。白玉霞首先问到父亲,然后又问到了魏新,郑直,柳红梅……。表姐打断了白玉霞的询问说:“还提他们干吗,这种年代还有什么朋友,爱人,没有,一切都是假的。魏新与柳红梅己经结婚了,正是他俩将你送进了监狱,他俩因此双双提升了,魏新当了校长,柳红梅调到教育局当了干事。郑直也不知那去了,什么朋友,恋人,大难来时各自飞。”白玉霞的表姐在外地工作,对于白玉霞的朋友知道不多,其实此时的郑直也正在受折磨。

白玉霞听了表姐的一席话,惊愕,气愤,失望,脸色发白,心跳几乎停住了。她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何至如此残酷,昔日的密友,昔日的爱人,昔日的山盟海誓如此的虚伪,最亲近的人恰恰是置人与死地的恶魔,她喃喃的说:“这怎么可能,不可能……”

“玉霞,你再不要太天真了,现实是残酷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太复杂太神秘,正应了鸠山的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要警惕啊,千万不要再上当受骗了。”

“好恨啊,人与人之间竟是如此的丑恶。”

“你父亲因此气愤交加,一病不起。”

“啊……,他,他病得怎样了?”

“他已经含怨九泉了。”

“啊……”白玉霞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了过去。

“玉霞,玉霞,玉霞。”表姐急忙呼唤着,掐她的人中。白玉霞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连声喊着:“爸爸,爸爸,不孝的女儿对不起你,爸爸……”

“玉霞,不要太悲伤了,你父亲临死前给你留下了几句话,他要你挺住啊。”表姐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条递给白玉霞,白玉霞颤抖的双手接过纸条,熟悉的字体跳入眼帘:“玉霞吾女,为父无能力拯你于灾难之中,实在痛心疾首,我知道你是我的好女儿,你不是反革命,你一定要挺住,不要因此而沉沦,你要坚强的活下去,你的路还很长,今后完全靠你自己去走了,牢记,牢记,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白玉霞从此后变了,变得沉默寡言,活泼热情的姑娘似乎一下老了,人老了,心老了,她变成了一个忧郁孤僻,冷淡沉默的人了。父亲死了,朋友,爱人也死了,在自己的正直善良和真诚换来了别人的腾达和嘲笑。父亲死了,七年的徒刑,终生的反革命份子,这顶帽子太重了,实在难以承受,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死去吧,不如死去,离开这丑恶的人生,逃避这混沌的社会,九泉之下与父母相会岂不是很好。回忆是痛苦,希望也是痛苦,死神不断地叩击着她的心扉,呼唤着她,快来吧,换个世界,保持着你的纯真与清白,离开那混沌秽浊的社会。

终于在一个深夜,她被死神引诱着溜出了工棚,来到了山湖边上。北风吹着湖畔的芦苇沙沙地响,几声孤雁在哀呜,更使得原野分外凄凉。朦胧一色,没有光没在亮,只在无尽的黑暗。生命,人生最宝贵的生命,在这黑暗中即将消失了,二十三个春秋只不过南柯一梦。人生就是梦,生就是死,死就是生,谁是真实的,蝴蝶,我,我,蝴蝶,有什么区别。生是死得继续,死是生的延长,人生是永恒的,生与死是相同的,犹豫什么,留恋什么,都死了,我为什么要活,年青的姑娘理一理蓬乱的头发,低声喊着:“爸爸,女儿追随你来了。”冰冷彻骨的湖水,只听得卟嗵一声,荡起了圈圈涟漪。

命运之神似乎不愿过早地结束一个年轻姑娘的生命。在这寂静的深夜,和白玉霞同住一起的一个女犯人,当白玉霞溜出工棚时,她便尾随其后也溜了出来,她认为白玉霞和自己一样是寻机逃跑。当她看到白玉霞跳入冰冷的湖水中去的时候,不由得惊呼起来:“救命啊,有人跳湖啦…。”尖锐的呼救声惊醒了沈睡的黑夜,值勤的看守立刻拉响了凌历的警报,探照灯光顺着声音照过来,那个女犯人己经跳下湖去,拚命的将白玉霞往岸上拉,看守人员急忙奔向湖边。

奄奄一息的白玉霞被救起来了,痉挛的四肢,毫无血色的脸庞,紧闭着双眼,尚在一缕气息从鼻孔中透出。夜,又复归于平静,自杀算不了什么,除了几声同情的叹息,还能有什么呢。同房的女犯人坐在火盆这守着白玉霞,年青的姑娘,你不应该寻短见。软弱的人才会想到死,强者是决不愿自己结束生命的。这个女犯人是因谋杀亲夫而判处无期徒刑的人,年纪不大,大约三十岁左右。生得粗眉宽肩,一举一动都透着农村妇女的粗犷刚强,爽直热情。半年多从来,她一直把白玉霞当作妹妹一样给于照顾和帮助。今天夜里,为了救白玉霞而失去了一次逃跑的机会,但她并不后悔,只是希望白玉霞不要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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