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流庄已经40年,40年前,我在流庄出生,40年后,我在别处拾遗流庄。

流庄的颓败不可阻挡。小时候感觉村子很大,要跑耍半天,现在感觉村子很小,十步八步就走出了范围。我每次回到流庄,都有一种审视、见证、记录的心态,看看左右邻居家的院子、围墙,那倒塌的、残存的、翻建的、长满青苔的,回忆着曾经年少的我,在这里、在那里,奔跑过、欢笑过、哭泣过。当年的人或事,如今都成为空相,只有大体未变的格局还在。物是人非是一种悲凉,物不是人更非,更是一种悲怆。

漯河舞阳莲花搬迁计划(流庄拾荒迁坟小记)(1)

2021年10月拍摄的别人家的墙头,院子已经荒败。长满青苔的红砖,曾经是我少年难以逾越的高度,吸引我的是残存的门牌号。老地名已经变更多年(1994年更名莲花镇),很有纪念意义,我摘下来这个门牌(我们家应该是106号)在城市里收藏。

漯河舞阳莲花搬迁计划(流庄拾荒迁坟小记)(2)

父亲在月初打电话说要迁坟。迁坟的请求,厂院对方已经提出多次,态度很是诚恳。小时候的麦地,现在已经成为木材工厂(开挖图片拍于2021.12.12)。曾经在80年代末、90年代初,我和堂哥相互喊着来点灯上坟。点灯是流庄习俗之一,正月十五前后,各种小蜡烛在家院门口、池塘、坟地里点上照亮。小孩子则提着各种小灯笼玩耍。池塘里飘着一些载着蜡烛的小船甚至是小木板。离开流庄20年,记忆中最近的一次上坟,是1998年春或者是97年秋冬,我独自一人跑到坟地里祈祷,保佑自己能考上漯河师范。当时师范类学校学费低,有补贴,还能分配当老师,较早 的就业,我的干爹从初中物理教师转到乡村小学当校长。穷人家孩子的朴素志愿,并没有实现。倒不是我去坟地祝祷的问题,因为受限一些教育体制、就业市场变化,我后来就没有报师范类的志愿,走上了普通高中、普通大学、自谋职业的道路。

白骨曾为上冢人。90年代带着我上坟的一个大伯已经去世,受限空间葬于他处。此次受建设影响的迁坟,也是一种必然。刘姓厂主尊重张家后人家族,张姓几十口,多在城市,还不算衰败。木材厂全部承担了迁移费用。对于这些爷祖辈,我都没有见过。最晚的是我的爷爷,1981年下半年去世,我是翌年出生。更早的应该超过70年历史。我77岁的大伯都没有印象。想想,我童年少年来上过坟,想想我曾经在中学时代来为了朴素的目标祈祷过,想想我曾经在少年时候做梦,梦见未曾谋面的爷爷的追赶。尤其做梦这一个,我清晰记忆了30多年(多少梦都随即而忘),让我敬畏科学之外有什么玄学的存在,毕竟生活中很多类似案例,身边很多人都有一些经历,远超出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解释。如今,我见证这片土地短暂的插曲,自己只是插曲中的小小音符,随着“我从哪里来,到那里去”的千古哲学课题,转移到后地的重新开篇。

漯河舞阳莲花搬迁计划(流庄拾荒迁坟小记)(3)

(父亲和大伯主持测量新坟地,一般都是用自家田地)

打墓是个可能会失传的活计。老家里能找来熟悉规矩的人都上了年纪,他们用苍老的体格在给别人挖归处的时候,或许也会想过,若干年后的自己。终究大家都是地上匆忙的行走,地下寂寂的沉没。对于生命的短暂和苦涩,我们都是无解的服从者。

漯河舞阳莲花搬迁计划(流庄拾荒迁坟小记)(4)

(干活的工人和家族里的老年人吃大锅饭)

现在的流庄,50岁以下的男女在村里都是罕见的。想必全国多数乡村在城镇化进程中都如此。流庄的流,就是这样的首先写照,村子在人口和年龄上,首先流出了岁月的变幻和无奈。村后的沙河,是流动的表象,我们不能踏进同一条河流两次,我们也不能见过同样的流庄两回。变是主流,我们只是时光的尘沙,正如千百年来流庄地界上那些不知名的先人,无声的流淌过。我们感知的或只有当下的瞬间。

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一些几十年没见的族人也有机会相见。只是感觉已经不在。大家在各自的角落里攀爬,都有现实的压力,亲情和少儿时候的感觉被客观稀释。父亲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介绍这就是俺家孩子。客套性的让烟或微笑中,大家都是陌生的认知。因为曾经的一些便利,父亲也自豪孩子的成就或者他不能理解透的虚名。在越来越现实、物质化、缺少精神信仰的流庄,我也乐意去传播我的一些身份,比如民主人士、政协委员、某某委的秘书长、某某会长或企业头衔,虚荣很多时候不是我的考虑,而是家族的面子。至于我这个民主人士、什么委员、什么商会会长之类在老家能有什么用,已经不重要了。流庄的流上,物质化、权力化的联想,也是一种无奈的流。淳朴好客真诚善良感情至上的流庄,只是过去的全国普遍乡村的时代剪影。

漯河舞阳莲花搬迁计划(流庄拾荒迁坟小记)(5)

蹒跚背影,我的大哥已经57岁,曾经也是村庄在外的人物。这里是村庄的北边界,满眼望去,荒坟累累。多数没有墓碑,可能过了两代,后人谁也记不起是谁的归属。曾经80年代中后期,这里是菜地,我在这里采摘游玩。甚至,在2001年,我还曾在这里浇过水,期待着远方可能要上学的城市故事。我和大哥聊,终归我们都可能回到这片土地,头顶长着麦子,驶过拖拉机,重复着新人的故事。迁坟的时候,父亲有意无意的说,等他和我大伯(大哥是大伯的儿子)的时候,我们最好弄个石匣子(相对于木质棺材),有啥变动了好挖、好迁移。这是悲凉的也真也假的玩笑话,也是一种无奈的感慨。对于死亡,对于生命,所有人都是仰望而不舍的杂乱,不管什么人生角色、地位、文化认知,到了人生的下半场,都有绕不过去的感慨和不能透彻的意义询问。

流庄的流,是我流泪的流,也是沙河流动的流,村子流逝的流。我们都苍茫而过,风吹落叶,最终都是一片不知道的新大地,一些不一定留下的老故事。

(写于2021.1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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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带过去写的部分和刘庄有关的诗词:

闲羊多牧春草尽,睡田耕破古碑存。指泪回忘沙河地,少年谁是收粮人。(写于 2017.12.17)

《少年行》白马金弓弯月影,数我少年向兄亲。天门迢远赴宴喜,春冰坚雪冻路尘。一书开得秋田起,三年却向文池深。蹒跚漫看流庄变,彷徨还醒旧年村。慵履试新照甘泉,野沙吹铁磨皱纹。风缘互生待农锄,心隽锐道有郑人。东风不遇北国客,潇湘肠吞七彩云。长赋按作短歌去,会将赤诚挂宿辰。写于 2017.2.1 23:05

花开叠翠香半庭,蛩静更深夜初醒。远书曾拟何处达,旧曲凉凄无栏听。骚手儿童江湖散,蹒跚亲老几凋零。明晨又说孤帆别,沙河桥东剩谁风。

写于 2018.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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