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醮怎么念 斋醮泣血的宗教崇拜悲剧不语姐(1)

一、楔子

信奉佛教的奶奶曾和我讲过一个和道教有关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解放前的漾姬村,那是南方小镇一个古老原始的小村庄,离市镇六十多里地,一年四季被连绵的漾姬山包裹在深深浅浅的翠绿中。这里一座座连绵的小山像荡漾的波浪,又像仰躺着的女性凹凸的身线,漾姬山也因此得名。村里有二十来户人家,通往市镇的小土路隐藏在绵延的山丘中,很难被人发现。而极少与外界往来的村民,也很幸运地躲过了抗日战争的炮火。

初入漾姬山,你会禁不住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漾姬村改造得如此钟灵毓秀。漾姬山上有一泓清澈的泉水,农人延着地势,铺上竹排,泉水顺势流到各户人家中。这里,有一年四季看不完的变幻的色彩,常年挺立的松竹,漫山遍野的桃树春夏秋冬都在换着背景;从不隐没的大自然奏鸣曲,叮咚的山泉,悦耳的鸟叫,清脆的溪水;还有在空气中悬浮着的隐约的樟树香味……

二、马半仙和天师观

漾姬村信奉土生土长的道教,远离了市镇,祖祖辈辈都是靠天吃饭。因而,道士在村里一直备受推崇,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经颂祷告,然而真正以道士为职业的,只有山泉上游的马宪佑。他四十开外,额前的颧骨高高突起,两只小眼睛深深地陷了下去,两道冲天眉夸张地向着太阳穴延伸,唇边的里两撇八字胡常年被修剪得漂漂亮亮的。他以天师弟子身份自居,自称可料知生死后事,灾福缘由,村里的“三元”祭日总由他设坛主齊,人称“马半仙”。

在他那间小泥屋里,一张被烛烟熏得漆黑的红皮纸前,摆着一座天师泥塑,两旁贴着葛仙翁和张三丰的墨笔画像。每月的初一十五,他都会在神龛前铺一个稻草垫,穿上他的宝贝家私中衣法衫,在草垫旁放着他的七星长剑,按照一套严格的动作标准打坐诵经。

他合上双手,并着腿,慢慢地跪下去,躬着身子,低下头去,将双手打开,平缓地摊在稻草垫上,头在摊开的手上轻轻一叩,然后又直起身来,双手撑着站起,左手摸过那根长白茅,往身后一甩,围着龛台转了起来,右手放在嘴前,拇指向内侧弯曲,口中念念有词,煞有介事。

漾姬山上有一座天师观,是祖先依附山势修建起来的。天师观的西面靠着樟树桩,西壁的石墙通面光滑,观顶是微微翘起的八角雕花檐。

观里只有三座彩色的泥像,分北东南三面敞开的大门坐着。朝北坐着的张天师,身材高大魁梧,旁眉文额,朱顶绿睛,隆准方颐,目有三角;朝东坐着的葛仙翁左手托着一个八卦钵,阴阳两面分别放着白黑二丹,右手持一长白矛;朝南坐着的张三丰,双手成抱球状,面带微笑,目光柔和地正视前方。

三面敞开的大门分别有一鼎大香炉,平日里只稀稀疏疏插着几支香,冒着点儿烟。可一到“三元”祭日,香炉便被挤得密密麻麻的,烟熏得人直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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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中元斎醮

中元是漾姬村祭祀活动最隆重的节日。漾姬村几乎年年风调雨顺,百灵盛长,山里山外的人愈加尊奉天师,斋蘸的齊品越来越丰盛。法坛上摆着大坛米酒和整个烧得通红泛着油香的猪头,女人们编织的竹钵里摆着新摘的水果。

然而,有一年中元祭日,人们在第二天撤下祭品时,却发现整坛米酒少了大半,猪头丢得丢,被吃得吃,水果更是全部不翼而飞。

祭品被偷,被吃,这在漾姬村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没有人敢和天师共同享用祭品。难道是天师们用过了?可谁都知道,那些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神,和人是不一样的。

就在人们惶惑不解时,又一件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中元斋醮仪式举行的那天晚上,马半仙手持七星长剑,转着圈迈步走进法坛,在他念诵祷文的时候,旁边的樟树里发出一声尖厉的怪笑。笑声里的凄厉与阴森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马半仙故作镇定地走到樟树边,用略带颤抖的嗓音喊道:“何方妖孽,休要在此撒野!”这一喝倒有效,笑声止住了。旁人暗暗佩服马半仙的神通。这声凄厉的怪笑虽然未能使正在进行的斋醮仪式停止,但在场的人们却都停止了祷告,心里惶惑地想着各自的事。几个胆大的人冲樟树里望了望,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第一日相安无事,人们各自回到家中,准备第二日的斋蘸。

然而,回到家的马半仙并未像往年一样,完成了头一天的斋醮仪式,倒头就睡。樟树里传来的凄厉怪笑让他无法入眠,这笑声,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廖宗承。

斋醮怎么念 斋醮泣血的宗教崇拜悲剧不语姐(3)

四、老樟树和漾姬村的大旱

两年前,漾姬村发生了一场大旱灾。连续四个季度不见一滴雨,种下的庄稼没有雨水的滋润,虫害多了起来,产量极低,源源不断的山泉也已经干涸。人们都眼巴巴地盼望能来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

说到旱灾,不得不提到天师观西面的那棵老樟树。这本是漾姬山的一棵奇树,经过几百年的历史风霜,长成一棵十几人合抱之木。

樟树旁原住着一户几代单传的单身人家,姓廖,叫廖宗承。廖宗承父母早年去世了,这些年,陪伴着他的只有这棵祖祖辈辈视为珍宝的老樟树了。樟树是廖家祖先栽的,当初,廖家贫困潦倒,怎么都不能发迹,尽管祖先们都很勤劳。风水师说,西面来的瘴气压住了东面的紫气,在此栽一棵樟树,既可挡住西面的瘴气,又依着天师观,招进北东南三方紫气,自可发达。廖家便依此说,在此栽了一棵樟树。果然,过了几个年头,樟树长大,廖家的境况也意外好转。自此,廖家便把樟树当做命根,祖祖辈辈用心呵护。

谁知,到了廖宗承这代,樟树底下却长出个窟窿,而且越长越大,直到一米来高,树洞里能藏进两三个躬身的人。说来奇怪,樟树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如故地长着,越长越茂盛。

樟树具备天然的防虫功效,在这场旱灾中没有遭到虫害,但在持续一年的干旱中,枝叶也不如往年丰茂。这时,廖宗承最担心的不是地里的庄稼,而是门前的老樟树。

去过镇上的父亲曾告诉他,用玻璃可以做晴雨表,预测天气情况。于是他便在樟树旁埋了一块玻璃,每天查看。但结果总是令他失望,他比其他人更巴望着下一场雨。

这时,天师们便成了村民的依托。他们认为神灵是世间万物的主宰,只有他们才会保佑天降甘霖。因此,村民们每日在观前设坛进行玉箓,由马半仙主持。然而,玉箓进行了四十五天仍不见天降甘霖。

正在人们一筹莫展时,马半仙注意到天师观西壁的那棵老樟树。这几年那窟窿越来越大,樟树却长得益发旺盛,莫不是成了精,吸干了漾姬村的雨水,才招致这场旱灾。为印证想法,他占了一卦,得出的结论是,老樟树中了煞气,引了周围的小妖,犯了三大天师的冲,天师发怒,降罪于漾姬村百姓,招致了这场大旱。若不将樟树砍掉,旱情会继续蔓延,直至民不聊生。他把得出的结论告诸众人,立即得到一致认同。要想天降甘霖,老樟树必砍无疑。

依照马半仙的说法,只有在斋蘸日做齊,天师才能谅解众人,降下甘霖。眼下离七七四十九日的斋蘸期只有四天了。斋蘸法事至少举行三天。斋蘸日一过,即使砍了樟树也无济于事。因此,砍樟树是当务之急。

砍树的最大障碍在于廖宗承。樟树是他祖祖辈辈的命根子,再加上二十几年的感情,那简直就是挖了他的心肝。村长在一日之内出动了好几次也未能做通思想工作。于是决定采取强硬措施。那天下午,全村的后生都出动了,每个人手里都抡着一把大斧提着一条长锯。

廖宗承见全村出动这么大的阵势,心中有些慌乱,在众人推搡间,夺过一人手中的斧子,眼睛血红血红的,仿佛失去了理智,头上的青筋一根根爆出,颤抖着嗓子吼道:“谁要是敢动手,我砍死他!”众人见势,只好悻悻地收好工具,随村长暂时返回。

途中他们商量着晚间再次行动。这天晚上,廖宗承不敢睡,他握着斧头,守在树旁,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一双眼不安地扫着四周。突然,从身后窜出几个黑影,将他拦腰抱住,几个人顺势夺了他的斧头,把他用绳子利索地捆住。

火把亮了,马半仙穿着过踝法衣,戴着一顶天师帽,持一柄七星剑。他们把廖宗承绑到一边,捆得紧紧的,无法动弹。

马半仙走到樟树旁,高声说:“大家听我说,樟树窟窿长成的原因还不清楚,破坏窟窿恐怕会招来其他祸事,所以要保留窟窿。”

斧锯声响起,廖宗承流着泪,突然“吧嗒”一声跪下,痛苦地喊道:“乡亲们,求求你们,别砍了,雨过几天就会下了,过几天就会下了,”他发疯似地用脚刨着土,不一会就刨出一块玻璃,上面带着湿湿的水汽,于是激动地喊道:“你看,你们看,玻璃上有水汽,我保证,过不了几天雨就会下的。你们相信我,相信我!”

然而,他并没能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将斧剧残忍地砍向老樟树。两个小时,对于廖宗承来说,是煎熬中的两百年,自己的心在那漫长的锯木声中慢慢变成了死灰。

老樟树倒下了,夜,死寂般的凄凉。

说来也怪,在玉箓结束的第二天便来了一场透彻的大雨。斗大的雨点打在廖宗承的脸上手上,丝毫不觉得疼,只有漫山遍野凄凉的笑。

这场雨痛痛快快地下了三天,山上的泉水又开始冒着泡了,枯死的庄稼吸足了水,也有了些生机,该长的都长起来了,一切似乎都恢复正常了。

雨停的那天早上,廖宗承消失了。有人说他离开了漾姬村到镇里去了,有人推测发了疯的他死了。然而,谁也说不清楚他去了哪里。只留下一根依然横亘在凄寂中的老樟树和一所空荡荡的老房子。

村人把廖宗承的老房子推倒,用砍下的老樟树建了一座法场。

从此,再没有人提起廖宗承。

斋醮怎么念 斋醮泣血的宗教崇拜悲剧不语姐(4)

五、斋醮

马半仙在回忆中渐渐睡去,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午后。

中元斋蘸的第二日。

斋蘸如时开始。马半仙一如前日出场。然而这次他却没有念诵祷文,而是站在法坛上高声说:“乡亲们,一年前老樟树导致了全村的大旱,廖宗承不顾大局,死命维护妖树。如今,樟树已砍,大旱消除,廖宗承魂魄却还在此装神弄鬼。今天,我们就彻底把这樟树桩烧了,免得再引来祸害。”

他话音一落,周围呼声四起,“烧掉它,烧掉它!”于是众人拾柴拾棒,很快便把树桩围住,然后将凝固的烛块扔在柴堆上。

马半仙点燃一个火把,顺着柴堆一扔,火“嗞溜”一下燃了起来。他又举起那柄七星剑,围着火圈外围转,口里念道:“中元之日,地官勾搜选众人,分别善恶,十方大圣,齐咏灵篇,囚徒恶鬼,当时解脱......”柴禾烧得“哔哔剥剥”,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突然,树桩里又传来凄厉绝望的叫声,似乎是在喊“救命”。起先是模糊的几声,随着火势的增大,呼救声越来越清晰。人群开始骚动。马半仙干咳几声,道:“树桩没有彻底烧掉,魂魄就会继续祸害大家,谁都不许上前。”村民一边点头,一边木然地往后退了几步,看着在火中燃烧的樟树桩,脸上露着得意的笑。

这时,从火堆里滚出一个火人,围观的人迅速让出一条道。火人在地上滚了几圈,火熄了。他仰面躺着,浑身散发着肉被烧焦的糊臭味。人们慢慢聚拢来。

有人向前探了探身子,突然惊异地喊道:“是廖宗承!”

人们迅速靠近来。那张仰面朝天的脸被痛苦扭曲得变了形,眼睛惊恐地向上翻着,然而那轮廓和棱角,分明就是一年前失踪的廖宗承。

法场一片寂然,只有一堆尚未燃尽的柴禾还在“噼噼啪啪”地烧着。

后记: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奶奶告诉我,漾姬村因为地域的封闭性和小规模人口,使得这里没有明显的贫富差距,几乎不存在等级制度。但是由于教育程度和思想的局限性,再加上传承的因素,很多习俗还很古老原始,从原始初民的植物崇拜,到后来的宗教崇拜,人们都习惯于把精神寄托在没有实践力量的动植物和虚无的事物中。虽然生产方式已有极大进步,但精神世界却不够富足,而悲剧产生的根源,往往是后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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