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义|| 我的妻子

原创 张忠义 乡土蓝田 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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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忠义我的妻子(张忠义我的妻子)(1)

我的妻子

“万事开头难”,写作也是如此,没有一个好的命题无法写出一篇好的文章。在写《我的妻子》时,题目总是无法定义,用“爱妻、夸妻和人生如茶”作为题目总觉得有些飘忽,用“说妻”一词,好像有点带指责的味道。徘徊不定,最后取了中性“我的妻子”来叙述她平凡的真实。

妻,王改侠,六二年低标准时,正逢城市疏散人口,她随父母从三原县城回到原籍蓝田县火烧寨村落户,姊妹三人无一男儿,她排行老二。大姐玉侠三原女子中学毕业,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小妹聪明伶俐,取名爱侠。唯有老二是五二年土改时生,她母亲盼男儿心切,取名改侠,就是希望下次生男娃的意思。她从呱呱落地时起,父母就叫她改娃,村上乡里乡党、亲戚习惯称她为改改。

从相见到婚约

我们是在六九年复课闹革命,城关中学和北关中学初六九级合并时相识的。三年的同窗生活,为我俩最终走到一起打下了基础。我们毕业后,我家托人穿针引线定下了这门亲事。她母亲总嫌弃我家在“有处挂爷、没处献饭”“窄塄的日头半边天”的塬坡下,并多次提出让我去她家作上门女婿。我的性格倔强,受传统思想影响,总认为倒插门的女婿气不长,所以死活不答应。眼看我俩的婚约走到了解除的边沿,还是改侠力挽狂澜,告诉母亲:“我是嫁人,又不是嫁地方,说不定两人还会走出去工作呢!”妹妹也在一旁帮腔:“听我姐说人家还是学校的班干部,会打篮球,字也写得好……”爱侠不住地夸我如何如何优秀,情况稍有转机,可向来沉默寡言的老丈人却嘟嘟囔囔地说:“篮球打得好又不能当饭吃,字写得好难道让我女儿上街头卖字不成?”这一下又陷入了僵局。改侠和父母打起了持久战,上门求亲的接二连三,她一一拒绝,非我不嫁。

一天,改侠约我到县南河桥头相见,说:“先答应他们,我们是会有工作的。”虽为缓兵之计,我也思索过,凭父亲在咸阳工作,又是省劳模,人缘好影响大的优势,找个临时工作还是可以的,我斗胆答应了。为了取得婚约媒证,这次我送彩礼二百四十元,外加一台蜜蜂牌缝纫机和两身新衣裳。彩礼和村里同龄人相比是少了许多,可在西安买的几件新衣服还是挺时髦的,在村上还是少有。

人生路漫漫,婚约也坎坷。一次,我与高中学友张长全相约去新疆闯一片天地,我联系了在新疆生产建设兵团任师长的叔父。叔父满口答应,并指派人通知我和长全去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一师某团当拖拉机手。消息不胫而走,以前在白鹿塬孟村中学的同学马玉萍夜访我家,她也要去。马玉萍是孟村中学一枝花,开朗大方,直言不讳对我说:“有我陪同,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我征求过改侠意见,她是不愿去,家里也不同意,而且死活也不让我去。这是情的割舍,爱的呼唤,最终我没有去。如果时光能倒流,我一定会说服改侠,带着她去广阔天地,去可爱的边疆。马玉萍蒲城师范毕业后当了一名教师,张长全是副地师待遇。张长全经常说,当年要不是改侠阻拦或者我俩同去,说不定比现在好得多呢!

爱情修成正果是要有缘分的。75年,我俩分别在蒲城师范和大荔师范上学,虽然两校相距甚远,可常有书信来往,偶尔还打个电话报平安。有一次,我左手在大荔县医院动了外科手术,生怕她和家里老人担忧,就谁也没有告诉,可改侠在我动手术的第二天奇迹般站在了我的面前。她竟说:“我这几天很瞀乱,心神不定,连课都听不进去,一定是你有啥事瞒着我。”改侠就来了。这可能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抑或“十指连心、心心相印”的缘故吧。那天,我带改侠去了黄河岸边,欣赏大自然的美景。

婚礼见真情

幸福是我们共同的目标,爱情是我们难忘的过去。我们结婚了,没有花轿、车子、嫁妆和房子,也没有迎亲的队伍和送亲的大队,家里也没有请客设宴。新娘还算可以,穿着定婚时在西安买的一件蓝色毛外套,而我则是“老虎下山一张皮”,里外都是旧衣裳。婚礼当天我俩没有回家,直接踏上了旅游结婚的旅途。名为旅游结婚,实是骑着自行车去了汤峪史家寨乡找一位表姐夫,想请他帮忙找个工作。谁料夜晚的一场鹅毛大雪覆盖了村庄,覆盖了大地,天地一片白茫茫,根本分辨不出路在哪里,于是只好推车步行探路返程。路途遥远,风雪交加,刺骨的北风吹到脸上、手上,像是刀子在扎……

还好,我俩按约定的时间回到了家。家里老人早就炒好了四个菜等候,有豆腐、粉条、炒鸡蛋,外加一盘花生米,还算丰盛。我父亲还带回二斤水果糖分给请来的嘉宾和送条画表心意的好友。新房是房中房,是用土胡基在间半火房内围起的一个小旮旯。婚房只能放下一张借来的旧桌子,原计划在桌子上方挂一面镜子,可因为路途颠簸,镜子被陪郎打碎了。空空的一片烂泥墙露在外面,两张小木箱还是悬空而挂,土坑不够尺寸,只能曲身凑合着睡,可改侠不觉得委屈,她没有一声怨言,以至被人说“不图砖硷地,单图好女婿”的风凉话。

为了给妻子补偿和安慰,我主动离校让她进校教书。有人说我是瓜怂,天生吃苦的命;有人说我思想前卫,非一般人能及。母亲总认为儿子吃了大亏,儿媳捡了个便宜。母亲偏向我,这是人之常情,可让人难以理解的是,改侠做任何事,无论正确与否,老人总觉得不顺心,进而指桑骂槐、斥鸡训狗,竟连我岳母来探女时也没有好脸色。改侠伤心、委屈,眼泪往肚里咽。她不愿张扬,从不和老人顶撞,也从未说过“选错地方嫁错郎”之类的话,她只是说:“难为了孩子他爸。”

有幸的是,我每年被县体育局招回,不是参加县级运动员集训,就是为县中学生运动员当教练。不久县教育局通知我去灞塬中学任教,我算挽回了一些面子。改侠骄傲,自豪地对人说:“没看错人吧!是金子放在哪里都会发光的。”

我去灞塬任教时,儿子刚出生,家里还有多年卧床不起的老父亲,母亲年过六旬,患有严重的老年白内障眼病。改侠除了工作外,还要管孩子、干家务、照顾老人,星期天还要去承包地里劳动,平时担水、磨面、拾柴、买煤等活都是她一人所为。有一次孩子病了,母亲埋怨妻子没管好孩子,不明真相的人还火上浇油:“除了教书,再无球本事。”改侠为了支持我的工作,忍辱负重,从不和母亲计较,从不把吃的苦受的委屈给我说,更不会向我撒怨气。因为路途遥远,我一走便是半年。记得我第一次从灞塬回家,孩子都会跑了,他看见陌生的我,不是扑到奶奶怀里,就是躲在妈妈背后。

婆媳之间

婆媳关系好像等同于婆媳矛盾。在旧社会,媳妇嫁到婆家后犹如保姆、佣人,得不到公正的待遇,有委屈也得忍受。生儿育女,儿大女嫁,辛苦几十年后熬成婆,处境才会改变。孝敬公婆是中华民族几千年流传下来的美德,无可厚非,可实际生活中并不那么简单,“相见一得好,久住难为人”,婆媳相处得时间长了,谁家没有个磕磕碰碰的?婆婆嫌媳妇声高了,媳妇嫌婆婆唠叨了。是媳妇的错,做丈夫的说上几句也就过去了;可婆婆错了,可就难为了做儿子的;帮着媳妇说话,母亲不愿意;帮母亲说话,又怕委屈了媳妇。

当时规定,有妻室儿女和父母老人的,法定双探假一个月。有一年,我高高兴兴回家探亲,刚跨进家门,就感到家中气氛不对头。妻子吊个脸,坐在灶火木墩上。母亲看见了我,气咻咻地说:“忠义,还是分开过吧!整天吊个脸,妈实在受不了了。妈已经是快七十的人了,把围腰穿到啥时候去呀?”她说着老泪纵横,很是委屈。可一向通情达理的妻子突然冲着我发泄起来:“我娘家要是有个哥哥弟弟,看哪个狗日的敢欺负我!”我听出话中有话,分明是沉默中的爆发。为了给母亲挽回面子,我大吼一声:“都别说了!”随手操起盛饭的碗摔在了地上。谁料一块碎碴飞到了改侠的脚腕上,顿时鲜血直流。我怕了,母亲也怕了,她骂我火脾气,净给她惹事。改侠嚎啕大哭:“你打!你打!我不想活了……”躺在炕上的父亲冲着我说:“还不快去医疗站看看!”我赶紧带着改侠去了医疗站。赤脚医生给做了简单的包扎后我们回了家。粗心的我也没在意,第二天就返咸了。我把事情的原由说给单位同事听,老部长立即让我回家看看。这时我才想到,孩子那么小,老人身体又不好,改侠这个样子还要去学校上班,老师怎样看她,村里人会怎样评说?

果不其然,我回家后,看见妻子拄着拐杖,拉着孩子,一摇三晃地去学校。村上人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特别是退休老人寇安安说:“没想到忠义还是这人,不讲理,心太狠。”由于当时医疗条件的限制,改侠脚腕上留下了一个大疤,至今还能看见。她常常挽起裤腿让儿孙看,我自知理亏,为我的冲动忏悔。

计生手术

生一个太少,生两个正好,这是原国家政策提倡的生育指标。八一年五月,妻子生了第二胎,是女孩。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长大后也不会和儿子分家产。咸阳地区计生政策“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孩子”是从八一年七月一日起执行,按照这个我们没有违反政策。可西安地区是从八一年元月一日起执行,妻子生了二胎,是要做计生绝育手术的,否则会丢掉工作。改侠怕牵连我影响我的工作,也为了不耽搁给学生上课,于是在学校寒假期间,她顾全大局毅然响应国家号召,在咸阳二纺医院作了结扎手术。每例手术前后只需半个小时,可由于她极度紧张,血压增高,两侧输卵管严重后移,给医生增加了手术的难度,她的整个手术,前后用了两个多小时,听医生讲,术中还进行了二次麻醉。她被推出手术室时处在昏迷状态,两天不能吃不能喝,我和她娘家姐都捏了一把汗。实话讲,我当时就有点儿想不通,一个好端端的人进去,出来时怎么就不省人事了?第三天,她一睁开眼就着急地说:“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和老人,快给报个平安,我答应过老父亲,春节前一定平安回家过大年。”我赶忙出病房把这个消息告了爸妈和孩子,她笑了。她看了看围在床边看望她的亲人,说:“让大家受惊了,辛苦了,谢谢。”改侠的诚实、憨厚、无私,让我心里颇为感动。

二月春风似剪刀,春节过后,学校开学了,可天气比冬天还冷。学校突然通知,不让妻子去上班。这给她术后还未痊愈的伤口再撒了一把盐。

村上一些急于替代改侠进校的初、高中生在激烈地竞争这个名额,迫于此学校停课一周,在群众中造成很大影响。乡教育组来人调查,村民们发话了,强烈要求原来老师归校。大家的理由是,改侠没有违反计生政策,又按学校要求积极作了绝育手术,而要求进校的竞争者经过考试,许多人连四则混合运算应用题都答不上来,语文应试文不对题,错字、病句连篇,更重要的是改侠工作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她带的高升初(指高小升初中)在白村辅导网区名列第一,辅导区都夸奖她是毕业班数学把关老师等等。于是改侠又被教育组招回进了学校。改侠八九年调到咸阳继续任教,专职教数学,职称是小教高级教师。她还是初中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辅导老师,辅导的学生曾获咸阳市初中奥林匹克竞赛第一名,她本人也随之获大奖。改侠现已退休,终生享受教师补贴。

赶考

“赶考”,这是老父亲临终时对儿媳的最后嘱咐。一天,他老人家语重心长地对改侠讲:“改侠呀!我看你是个老实娃,家里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不要在这里受苦受罪。我去世后,你一定要千方百计走出这个家门。你的腿伤我很清楚,纯粹是个意外,不是忠义故意的,他也很后悔,你要理解他的难处。你一定要发奋努力转公办去咸阳和忠义、孩子们在一起。”妻子不负厚望,工作、学习、家务三不误,起早贪黑下苦工,奋斗三年,赶考三次,两次落榜,第三次终于如愿以偿。

记得第一次是在县西关小学考试,参考老师达以百计,可转正名额寥寥无几。那一夜我们未能入睡,便把熟睡的一双儿女托付给老人,半夜披星戴月早早来到了考点。天还未亮,改侠在学校教工宿办房檐路灯下背记十万多字的《心理学》,惊动了一名起床早的青年体育老师。“哥,你和嫂子咋来得这么早?快快进屋!”我一看,原来是我少年时县排球队的一名队友。他把改侠安排在自己办公室复习,又替我们察看了考场,还专门托人从教育局拿来了考场时间表和这次录取转正的简章。

第一天考试,考科四门,即教育学、心理学、数学和语文。考场纪律严明,监考老师认真负责,主考官和领导不时巡查,实有“文革”前后的严肃氛围。两科之间的休息时间仅十分钟,参考者紧张得连水都顾不上喝。为了节约时间迎接下午的考试,我早早地为改侠准备了午饭,可她哪有心思吃?她书不离手,仅喝口凉水润喉。整整一天她衣食未进,我全程奉陪。县招办阅卷三天,我在县城守候三天,改侠和老人在家寝食难安。仅此几日,我那位队友体育老师感慨地说:“你俩之良苦用心,我嫂不成,非日月、天地不饶。”然而事与愿违,改侠仅几分之差未能如愿以偿,真是气死人。

第二次是西安市教育局招收专职教师培训班,蓝田符合条件的青年教师参加西安灞桥区的考试。改侠从蓝田出发,我从咸阳启程,提前两小时同时到达考点。西安市十多县区参考人数很多,规模很大,可秩序井然。改侠沉着应考,一切顺利,试后她胸有成竹,认为一定会有一个好的成绩。我也认为十拿九稳,信心百倍,便迫不及待地托西安教委一位熟人提前查看成绩。结果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仍是几分之差。全家的努力付之东流,改侠的信心受到了严重打击,情绪消沉到了极点。

来年是否报考,全家意见不统一,改侠也犹豫不决。老父亲更是一声不吭,不难看出,他老人家已经失望了。考吧,担心再受打击劳而无获;不考吧,可就是自毁前程。改侠来了个“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嘴上说来日方长以后再说,却暗下决心偷偷复习,结果一九八七年考场上她一鸣惊人,实现了父亲对她的夙愿。可惜的是,在正式通知下来时,可怜的老父亲已离开了人世。不久随着“农转非”政策的落实,我和妻子、两个孩子终于来到城市在一起生活了。

改侠是在父亲的鼓励下,顽强拼搏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改变了我们一家人的命运。回想起父亲,我百感交集,人世没有返程票,我只能望着天空长叹。我心里默默念叨着:爸爸,您的愿望实现了,可您在哪里?如有来世,您再做我们的爸爸,我们再做您的儿子、儿媳,我们一定孝敬您,伺候您,不让您伤心,不让您委屈,更不会让您失望。

张忠义我的妻子(张忠义我的妻子)(2)

张忠义我的妻子(张忠义我的妻子)(3)

张忠义,网名青山浮水出,陕西蓝田县人。曾从事体育,教育、新闻,卫生,行政等工作,研习书画,有多篇文学和摄影作品见诸报刊杂志,出版有长篇纪实文学《人生如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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