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业·世道怎么变这样了

印着“KELME”字样的行李袋就搁在杂物储藏间里,和几双被他穿旧了的球鞋堆在一处。这些都是聚运动俱乐部发放的装备,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再需要它们了。这是2017年年底,因为这家中乙球会资金链断裂即将难以维持运营,他在合同到期后没有续约。

关于聚运动即将退出中乙联赛的传闻当时已经喧嚣尘上,教练球员人心惶惶。中乙虽然是中国最低级别的职业联赛,但所谓的职业联赛即意味着,俱乐部人员的生计全部靠此维系。沈龙元是这支队里最有名气的球员,当初许诺给他的薪资条件就较他人好一些,赢球奖除外,一个月原本可以拿到五万元,和他当年在申花时赚得差不多。

没想到生出一桩变故。他此前所在的嘉定博击是一家业余俱乐部,当有一个转职业的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他不得不经历了与博击长时间的拉锯,甚至在上海滩闹出了大新闻,才终于赢得了自由身。但聚运动以俱乐部被牵连进去受到影响为由,把薪水克扣到了不满三万。这事当然没啥道理可讲,但沈龙元只能接受。他是被命运抛来抛去,每一次看似自主的选择背后其实都是身不由己。

沈龙元回忆奥运(眼睛一眨月薪五万变三万)(1)

2018年的年头,他上昆明,找了正在那里冬训的安徽桂冠暂时跟着练练。与此同时,聚运动正在急速走向一条末路——这家俱乐部将在三个月后正式宣告解散,这种情形和他四年前在重庆FC所经历的何其相似。

重庆FC成立之初即志在冲超,强大的政府背景和雄厚的财力让它一时被吹捧成“中乙恒大”。后来因为很多人都已听说的原因,俱乐部在2013年年底被迫解散。“开始说可能会有人接,在确认接与不接之间耽搁了很久,最后没有人接手,就解散了,但也没有时间再正经找个好下家了。”

这个世道怎么变这样了,沈龙元觉得委屈,自己何以就连个过得去的球队都找不到了。个别对他有意的球队,薪资待遇却差了一半。“因为自己已经到过一定的高度了,再下来,心理上就很难承受的,落差太大了。”太太邵青当时主张他有球踢就先踢着,至于钱,赚多少是多少。他后来解释自己选择待业的动机,“钱少是一方面,当时中国足球的大环境比较混乱,工资奖金发不发得下来也是问题。不像现在,规定每半年工资奖金表要结算一次,球员本人要签字的,那时候又没有的……”

他准备夏窗期再找球队,但是回到几年以前,俱乐部整个赛季的引援工作通常都在年初完成,夏窗除非迫不得已,一般不会有什么动作了。

就这样,他在家耗了一年。

来到昆明的红塔运动员公寓里,沈龙元撞上了昔日的申花队友董雷,后者已经在泰州远大了。“他说,实在不行到他们队试试。级别虽然有点低——当时还是中冠——但肯定是要冲的,投入什么也还可以的。”

沈龙元回忆奥运(眼睛一眨月薪五万变三万)(2)

他想起自己说过的那句话,“我因为到过一定的高度,无法接受下落的现实。同样的,因为我后来落到不能更低的低处,一切向上的过程都是能被接受的。”2018年年初,沈龙元加盟泰州远大。

自省·人生无常,所遇而自适

太太邵青认为待业在家的这一年对于沈龙元的人生有重要意义,这是他重新审视自我和婚姻关系本质的一年。这一年对于作为职业球员的他来说糟糕透了,但对于作为一个男人的他来说,可能是成长最快的一年。他后来回想起来就觉得,经历这样的一段时间也不完全是在浪费生命。

看过他踢球的人会这样告诉你:沈龙元这个球员优点突出,他的脚法好,传中好,过人也好。而当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时,他自己却说,“我最大的优点呀,心态好。”邵青说,他心态是真的好。待业在家那年,就看到他天天泡壶茶坐客厅里看电视。他看上去就是随遇而安的人,人生岂有常?无非是所遇而自适罢了。

时间一久,邵青看不下眼了。“踢球的时候回来两手一摊,我心疼你踢球辛苦,什么家务都包掉,恨不得把吃的喂到你嘴边。但现在既然休息在家了,也应该承担起对家庭的一份责任,适当做一些家务。”沈龙元不和太太争辩,“她那张嘴多能讲啦,我就装个360,防火墙呀!”但他心里有自己的想法,“我踢球的时候样样都好说,现在不踢球了让我做这做那,是看不起我失业咯?”夫妻关系一度跌至冰点,不知道经历了几次彻夜长谈,彼此尝试穿进对方的鞋子,沈龙元一点点理解了邵青操持家计的不易,邵青也懂得了他在看似优哉游哉的外表下拾掇起溃散内心的努力。

没有选择的时候,不如听天由命。这层体悟来自他小学时候的一次经历。

“队内比赛,中卫故意拿手打我眼睛,教练看到却没有吹罚。最后比赛输掉了,教练罚跑圈。我心里很光火,不肯跑,跟他犟。但他说,‘你跑也得跑,不跑也得跑,再晚我也等着。’我爸也在边上,也劝我。我说,‘我不跑的。’犟了半个多小时。其实也就跑个三圈,象征性罚一下,但我心里就不服。最后当然还是跑了,算啥名堂呢?白白浪费掉半个小时。”

他此后再没有为什么事情强硬过,执拗过,因为“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的好心态也帮助自己撑过了加盟重庆FC之初那段时光,“他去重庆的时候,在队里是顶薪。现在听听没什么,也就100万左右的年薪。但在那个年代,薪水普遍都不高的。刚到重庆,队里没有人待见他的,训练的时候不踢球,照他的脚踢,甚至于发生了好几趟。”邵青回忆。

沈龙元想不通,自己这种老好人的脾气,怎么会成为队友的眼中钉。后来慢慢打听到原因了,问题出在了薪水上。“队里那些小朋友当时一个月可能就几千元,人家心理总归不平衡的。就因为你申花出来的,就拿这么高工资,心里是会有疙瘩的。就一点点和他们相处,吃饭、交心,大多数的人就关系很好了,我们结婚他们都飞到上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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