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忙碌了一天。上午线上开庭,对方是真正的坏人,彻头彻尾的无赖,理直气壮的颠倒黑白。虽然我已执业多年,经历过很多,仍不免惊讶,坏人真的跟好人不一样,他们活着就是为了作恶,跟病毒一样,没有办法与之共存。好在,这个案子前后经历三年,终于要结束了,邪终不能胜正。晚上21点多,我才开始真正动笔。这篇随笔,确实也只适合在晚上,静静地写。

2022年的春天,有着太多的没料到。

2022年3月初,上海开始出现零星阳性。3月8日清晨,我接到通知:即刻起,足不出户。没有料到,我成为上海第一批被封控的人群。直到第85天,5月31日,我才能再次正大光明地走出小区,没有料到,我的封控时间超过了武汉,创造了历史。

母亲年纪大了,最近两年一直频繁的住院,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但是我没有料到,母亲这次就走了。母亲于3月23日发烧,姐姐打了120,因为母亲长期卧床,没有核酸,于是120把她送到了一家唯一愿意接收的在郊区的民营医院。姐姐告诉我,她和我父亲把母亲送进重症监护室,她跟母亲说:“老妈,就进去住几天,我们就接你回家。”母亲紧紧握着她的手,冲她点点头。住院后,母亲的情况急转直下。5月7日晚上,我跟小秦视频,小秦把手机举到母亲面前,我对着手机屏幕大声喊:“妈!明天是母亲节,祝您节日快乐,再坚持几天,我很快就会来接您回家了。”母亲的双眼紧闭,小秦在她耳边大声呼喊我的名字,听到我的名字,母亲的左眼勉强睁开一道小缝,眼角流下一滴泪。挂断视频,我的心情像被海浪击打的岩石,久久不能平静。5月9日,封控第63天,一早,父亲和姐姐出发去医院看母亲,准备再跟医生当面探讨一下母亲的治疗方案。7:45,我接到小秦的电话,说母亲要不行了,我让她赶快叫护士抢救,她说医生已经来了。8:16分,小秦邀请我视频,接通一看,映入眼帘的是带着黑框眼镜的医生的苦脸,不是小秦,不祥的预感扑面而来。医生的话很短,只有两句:“你母亲心脏停跳半小时了,医生已经尽力抢救了,非常辛苦。你母亲不是年轻人,还要不要继续抢救?”我的心被人狠狠揪了一把,赶快深呼了口气,跟医生说:“这么大的事,我要跟父亲商量一下。”医生说:“你要商量多久?”我说:“给我一分钟的时间。”医生不再说话。我跟去往医院途中的父亲通了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父亲错愕的声音:“我还没到医院,一个小时了,今天周一,路上堵车。”我说:“……”“啊?停跳半小时了?”“是。”“……哦,医生既然尽力了,那,那就放弃吧。”挂断电话,我拨打了小秦的视频,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跟医生通报了跟父亲商量的结果。我看到,屏幕里,医生转身对正在抢救的医生们大声呼喊:“家属说了,放弃抢救,全都停下吧。”五、六个医生低着头,垂着双手离开了母亲的病床。

当天上午,我一边排队核酸,一边微信通知亲友。中午,通过电话、微信跟一条龙谈定了丧事的流程和费用。母亲住院,我不能去照顾,母亲走了,我依然只能呆在家里,连小区也出不了。一想到母亲的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我的头疼得要炸裂开,出离的愤怒无处发泄。我虽然在家,还要线上办公。周一事情多,要随时处理工作事务。抽空,我写了一首小词江城子,没有意境。我知道自己不能就这么呆着,总要做点什么。晚上10点多,刘克俭,刘叔叔微信上发了一篇缅怀母亲的悼文给我,字里行间,透着情真意切。我看着文章,往事浮现在眼前,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突然间,一个念头升了起来,是不是我也应该写写文章,母亲听不见我的话,或许能听得见我的心声。七期49天,我每天写一篇文章,用文章为母亲守灵。

第二天, 5月10日,我试着写了第一篇随笔。5月9日是七期的第一天,因为七期里有一天是农历五月初七,这一天不能计算在七期之内,所以,今天,2022年6月27日,母亲去世后的第49天,是母亲七期的最后一天。今天,随笔也写到第49篇,是终结篇。

刚开始写随笔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没有方向。我知道母亲不需要我为她歌功颂德,最后的时刻,她需要的是我的陪伴。所以,最初的几篇,我写的是小时候跟母亲共同经历的一些事件。后来,事情发生了变化,所有人都以为我封控在家,有时间写回忆录。有朋友建议,我应该把所有那些我知道的人和事都记录下来,否则有些灵魂将无依无靠。过去的不是历史,只有被记录的才是,活着的人也终将会死去。最终我决定49篇随笔写到高中毕业之止,上大学之前,我一直和母亲一起生活,每个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母亲一定愿意跟我重温那段共同生活过的时光。

我每天写作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电脑前,我不断地切换着过去和现在。通常,我中午以后开始写,写完睡一会儿,或是实在撑不住,中间睡一会儿起来再写,写好以后就直接发掉。6月1日后,我觉得不能立刻发,出去骑几圈回来,过一遍后再发。我要特别感谢辛老师,从第一篇起,他让我把每一篇文章都发给他看,他总是认真的阅读,点评比我的文章还要精彩。

第一天,我觉得连写七篇不可想象。写到第十二篇,有朋友跟我说,每篇必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发下一篇,隔一会儿就刷一次我的朋友圈,我被深深地感动了。写到第十五篇,我开始觉得累了。写到第十七篇,有朋友说,你不要勉强自己,写作不是任务,谁都有江郎才尽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每天一篇逞强呢?状态好的时候写,状态不好的时候就休息,我没有告诉他写作的原因,只是说我不能休息。写到第三十篇,我觉得仿佛一生都已经过完了。写到第三十三篇,我觉得继续下去太难了,这时芮挺告诉我,他相信我,我一定会完成的。我是他认识的人当中,为数不多的几个极其自律,又极有执行力的人,他相信我会把回忆录写得非常精彩,他等着看明天的文章。看到他的微信留言,我觉得唯有坚持,别无选择。不知道写到第几篇,我发现,自己经常在虚幻和现实中游走,恍惚中,觉得自己是野天鹅中的艾丽莎,一篇篇的随笔,就是一件件用荨麻编织的长袖披甲。

写一篇文章不难,难的是每天连续写,写49篇。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完成了。感谢所有的朋友,读者,给了我勇气,没有你们,我可能无法坚持。

我相信,这些随笔,母亲在天之灵,能够感知。最后,我想对母亲说,如果有来世,希望我们还是一家人,如果可能,我愿意做您的母亲,回报您这一世对我的恩情。

农历壬寅年五月廿九

随笔连载(随笔之四十九终结篇)(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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