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雨葭
那天的春风，温柔拂面。天空呈现了如洗的湛蓝色，一朵两朵的白云悠闲地飘着。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出门，裤腿裹得齐整，用布带缠得紧紧的，那小脚一颠一颠，朝着着村庄的山岭走去。那个小小的身影慢慢走近山岭向西的路口，走向了两棵大树。那个身影是我儿时记忆中的奶奶，那两棵树是榆钱树。
榆钱树吐出了柔软的绿，一根根轻柔的枝条上，长出了一串串鲜嫩的榆钱。周身浅绿的榆钱圆润可爱，透着清新的气息。春天的颜色是何时被浸染了的，那沉甸甸的榆钱串子又是哪时抽出的？站在树下的奶奶，感叹着。榆钱树的树冠在半空中撑开，蓬勃得如烟如雾。奶奶站在山岭的高处，正好可以够到垂下的榆钱串。她撸了一把榆钱，捧在手心里。眼睛细细地打量着，嘴角的笑意盈盈。那细腻甘甜的味道，深深地镌刻在奶奶的心底。那甜，浅浅的淡淡的，一丝一丝的，一缕一缕的，荡漾在心间。冲淡了那些困苦的、艰难的、沉重的心绪。
村庄的榆钱树长在悬崖边、院墙的缝隙、瓦砾间、乱石堆、山岭地上，野生野长，不需要专人培育管理。榆钱树的生命力，在村庄里蔓延生息，似乎无处不在。没有走出村庄前，我不曾对榆钱树有着难以言状的情感。后来的很多年里，某天，我在一个城市里见到了一棵榆钱树。枝条在阳光里飘荡，密密的榆钱在光里闪烁着朦胧的灵动的绿。那一刻，心底竟被榆钱树占满。熟悉的、亲切的、慈祥的，感恩的，那些温暖而感动的思绪，涌上心头。
村庄山岭的那两棵榆钱树，自我有记忆时就在。树干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坑坑洼洼的斑驳，如岁月记录的象形文字。回到村庄，再次望向它们，眼里饱含着莫名的深情。那情感，自己竟无法解释。触摸着树干上那些粗砺的印记，想到了那时候的奶奶。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密码，是否也记录了我的小脚奶奶？此时节的榆钱刚刚冒出头，枝条在春风里摇曳。我站在榆钱树下，模仿着奶奶的样子，撸了一把榆钱放在嘴里。经久的岁月里，那榆钱的滋味还是那样的甘甜，回荡在嘴边，久久不消褪。我如今吃到的榆钱和奶奶那时候的榆钱是一模一样的，一样的颜色，一样的滋味。——对此，我深信不疑。
春天里的那两棵榆钱树，高耸入云。枝干向着蓝天白云的方向伸展，那高度越过了村庄，在云端里的榆钱树该是看到了整个村庄和村外的原野。袅袅炊烟在村庄的上空升腾，呼啸而过的动车从广袤的田野里穿越，榆钱树的目光跟随着那火车越来越快的节奏，向着远方凝望。天边，彩霞满天。（已于2020年4月17日刊西海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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