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立,生于一九八二,原籍湖北英山。浪迹报刊界十余年,编刊五六种,一半没了,一半还在;开专栏两个,一半受捧,一半挨骂;写诗两百首,一半留着,一半扔了;出作品集三种,一半卖了,一半还堆在床底……现任湖北省文联旗下今古传奇传媒集团《今古传奇·人物》副主编。
生日诗
闻立诗歌作品
我想,三十年前的今天
也是这样的
大风,大太阳
大树上凝露成霜
大块的云飞过山岗
父亲把大片晒好的粮食
收进粮仓。粮仓也是大的
谷子里有稗子,麦子旁边有高粱
此时此刻,我喜欢
这个大冬天
它像我一样
秋风吟
闻立诗歌作品
藏有落日,藏有雄兵
秋天在风中低吟
低吟的是一座迷城
我在城中屹立
转眼间风霜满襟
襟袖里我藏有乾坤
书 签
闻立诗歌作品
拔掉一棵白发时
带下一棵黑发
妈妈说白发不能拔
拔掉的地方会发
七棵芽
我说发就发吧
随手抽出一本《人生》
把黑发夹在第一页
把白发夹在最后一页
辜 负
闻立诗歌作品
你有多么美,只有我清楚
穿过晚霞和朝露
你有紫罗兰的香,也有罂粟花的毒
你且歌且笑且跳舞,飘零在歧路
花开谁怜,花落戚戚谁人顾
我有多么苦,你假装糊涂
隔着苍茫的江湖
我是你前世奴仆,也是你今生囚徒
我亦痴亦癫亦痛哭,彷徨在迷途
缘起如梦,缘灭寂寂如重雾
我用此生来赌,丢掉了全部
你用来世下注,还是不认输
朝朝和暮暮,皇天和后土
都被我们来辜负
注:《辜负》是为某网剧填的片尾曲歌词。
袖里乾坤“大”,壶中世事长
——评闻立先生《生日诗》(外三首)
此刻,城市和村庄都已入眠,远处的灯火落在水中,仿佛被鱼类咬碎的梦。我正乘坐一列直达列车,从上海穿越深沉的夜,夜的另一端是长沙。之所以舍弃白天快捷的高铁,要在这趟要跑十小时的列车上来读闻立先生的诗,或许有尘世的俗事羁绊,但也很大程度上是有意为之。
现实中的闻先生时常调侃自己长相老成,比实际年龄要走在前面许多。事实上,十年前我初识他时,样貌与今天并不二致。当然,你们可以理解为,他从来就老成持重。也可理解为,这些年来岁月的刀斧忘记了在他脸上着力。
闻立的诗歌远不止这四首,他在创作上的勤奋是有目共睹的,也是“五个麦子”中作品最多的一位,先后出版诗集《虚城》等多部作品集。
《生日诗》《秋风吟》《书签》三首诗,初读时或许很难说能留下几分印象,更不会认为有多少出彩的光芒。然而,倘若就此草率地掩卷,那我们将错过这位诗人和他诗作中的许多隐秘的信号。许多年来,闻立先生始终保持着一个特别的习惯,就是每年的生日创作一首“生日诗”,这首《生日诗》是其中之一。
大抵人在童年时都有发问父母:“我是从哪儿来的?”这种纯真的诘问得到的答案,往往都是大人们欲盖弥彰的偏颇释义,当不得真。在生命的序曲阶段,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去关切来源。可是而立之年后,等一切疑团早已解除,却极少有人再回过头来重新审视类似的问题,都只在岁月的洪流裹挟下匆忙向前。
闻立却不同,“我想,三十年前的今天/也是这样的”,异常平静的两句从唇间吐出,仿佛要宣告一件重要庄严的事情。他的姿态或许是松散地卧于故乡午后的旧榻上,亦或者躺在红叶就要落尽的山脊中。
大风,大太阳
大树上凝露成霜
大块的云飞过山岗
一连串的“大”字整齐出现,“风”、“太阳”“云”都被诗人瞬间放“大”,在“凝露成霜”的季节,上演一场盛大的事件,气氛的烘托立竿见影。这是外象的欢喜,“飞过山岗”的“大块的云”,这一物象冥冥中自有几分神圣和天意的安排。再看看诗人在内象上的表达:
父亲把大片晒好的粮食
收进粮仓。粮仓也是大的
谷子里有稗子,麦子旁边有高粱
此时此刻,我喜欢
这个大冬天
它像我一样
父亲的粮仓足够“大”,装得下所有的“谷子”、“稗子”、“麦子”、“高粱”。既有对朴实勤劳的赞美,亦洋溢着仓廪丰满的喜悦。诗人出生于一个“殷实”的年头,或者说诗人就是一个“殷实饱满”的诞生。这种丰富包含了父母的爱、世界的爱,以及诗人反哺天地万物的爱。他热爱自己的诞生环境,接纳正统粮食的芳香,也热爱“稗子”的粗粝。五谷杂粮、粗茶淡饭,皆是生命,又养育新的生命,更寓表了诗人的出身和厚重。他热爱完美,同时也接纳缺陷。“我”就是父亲收割回来“晒好的粮食”。在这个冬天,一切都被热爱和热血无限放“大”。轻灵之中显厚重,深潭之内有鱼跃。
“藏”这个字形容闻立是极为贴切的,无论是现实中其人,还是提笔为文作诗,他总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八风吹不动,风却因其而来。《秋风吟》就是很好的体现,他能藏“落日”、“雄兵”、“乾坤”于“襟袖”,又能让“秋天”和“一座迷城”低吟于襟下。似乎一切收放自如、洒脱干练,即便偶然生出的“风霜”的惆怅,也一样在瞬间化为决绝。
以己之发作书签,本身就是极其诗意之举。“拔掉一棵白发时/带下一棵黑发”,韶华易逝,华发疯长,鬓角二色同存而歌。
我说发就发吧
随手抽出一本《人生》
把黑发夹在第一页
把白发夹在最后一页
《书签》一诗中交错的生命之状,并未带给诗人伤感,反倒自显风流与快意。可谓行诗意之上乘,纵江河之滔滔。
相比之下,《辜负》一诗就迥异于前了。几乎是直抒胸臆,不饰迂回,这也是在闻立众多诗歌作品中极少见的,不过倒也让我们有幸走进诗人的另一个世界。闻先生是多情的,他对每一个字动情,每一阙情绪和雨丝风片,都能在某一个特殊的记忆路口,带给他汪洋恣意的爱,也能带给他无涯际的惆怅和伤感,并幻化成浓烈的诗句,平平仄仄地折射出日月经纬来。
闻立的外形并非如他自嘲的那般衰颓,十余年前也曾翩翩公子,妙年洁白,风流倜傥。不同的是,鲜花怒马的年纪他写杂文,针砭时弊、落笔惊风。而今世事洞明却收纳锐气,持重内敛,平日里以诗养心。闻立先生身上一派古君子之风,他的诗很少直接显山露水,襟袖之中总是藏着一座城池、整个乾坤。茫茫大海,他不选择巨轮,总是以一壶渡之,笃定所向,了然于胸。
蓦然抬头,车窗外的夜色更加稠密了。一切都在睡去,愈是这样安静的夜,愈是孕育着雷霆万钧,一如闻立先生的诗作。
( 阳春)
和者不寡 | 世界尽头 召集鲜花和小草
2018年第2期 总第102期 出品人 | 小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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