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忘的一个春节
姚彧
每逢春节来临之际，我都会想起天津解放那一年，我和战友们在天津过的那个好年。可以说，那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春节。
喜庆
1949年1月15日上午，在解放天津的战役中，我四野44、45军和38、39军东西对进，胜利会师金汤桥，天津解放在即。向政委带领我们团部一些人随一营前进到新官汛大街时,我们在马路边上休息，老大爷、老大娘叫我们进屋暖和,同志们谢绝后,他们又端出水来。后来，部队前进在大街上，有许多老大爷、老大娘和小弟弟、小妹妹们拿着热茶壶和茶杯站在道路两旁给我们送水。同志们经过经过29个小时的战斗，连冻带渴一天一夜，喝上一杯热乎茶真是又解渴，又暖心。同志们纷纷称赞说:“天津人真好，咱们先前打了那么多城市都未见到过这个场面。”
拥军
那天傍晚，我们394团进驻了海河东岸的意大利租界复兴街一带。正在号房子时，同志们连累带饿就坐在了街道边的地上休息。在附近住的老大爷，老大娘纷纷出来拉同志们，让大家进屋喝点水，暖和暖和。当房子分完后，同志们要自己烧水洗脚、洗脸。那些大娘、大嫂说什么也不叫我们动手，还说，“是你们解放了天津，现在一定要好好休息休息。”经分配，我们团司令部大部分人住在了复兴庄中街一户姓门的家里。我们住的人家姓门，门老爷子对解放军特别热情，他把自家住的三间房腾出来两间给我们住，看到床不够用，又把大门门板卸下来给战士们搭床。战士们在空余时间帮着门家整修房屋，打扫院子，军民鱼水情深。老门他们家老少三代七口人,住三间房。门大爷腾出两间给我们住,我们只住了一间房,地下铺稻草睡觉。门大爷把房门板卸下来给我们,又给我们烧洗脚水。
当天晚上，整个天津城灯火通明,这是地下党护厂的功劳。第二天，一些商店也开门营业了,有轨电车照常通行，整个天津城就好像未发生过战斗一样。
天津解放的第二天，我团接到上级通报，主要内容是说我们新四军三师的老师长黄克诚同志任天津市军管会主任、市委书记，黄敬同志任市长。通报中，上级在对驻在城里的各部队提出了一些具体要求，同时还强调一定要让战士们在天津好好过个年。因为自从解放战争开始，我们一直转战在东北各地，从来就没有过过年。所以，这个消息一传开，战士们都兴奋无比。
为了迎接天津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进驻天津市区的部队全部出动，连续几天对天津城区的大街小巷，进行了一次拉网式的大扫除，全面清理了作战留下的痕迹和垃圾。 我们团由于任务完成得好，还受到了上级的表扬。
1月21日正好是农历二十三，家家户户过小年。天津老乡办年货，人来车往的。好像前几天。无战斗一样。大姑娘。小媳妇从头儿。到鞋袜全是红色的。老大娘们头上也戴上了红花。大街小巷买年货的人很多。年轻妇女穿得满身红,老大娘也戴上了红花。到处是节日的气氛。就在这天，我们得知，傅作义已同意起义了，国民党华北剿匪总司令部副总司令邓宝珊代表总司令傅作义与解放军代表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会面商谈，双方已经达成《关于和平解决北平问题的协议》。同志们听后非常高兴。认为华北即将全部解放了。三大战役全部结束，只剩下江南的敌人，百万人马，全国的解放就要到来了。
过年
1月28日是大年三十。按照北方的习俗，大年三十儿是过年的最高潮的一天，所有的积聚和准备，仿佛都是为了过好这一天。早上，我们就把驻地装扮得焕然一新。在解放天津的最后一战，我们部队在意租界缴获了敌人三个仓库，里面的军械、被装和食品堆得满满的。上级把这些战利品都当作春节慰问品发下来了，主要是各种美国罐头。看到那些猪肉罐头、牛肉罐头、还有菜罐头、水果罐头，大家都高兴坏了！连队的每个班还分到了一盒巧克力。头一次吃那洋玩意儿，我们还有些不习惯呢！
对于天津人民 来说，1949年这个春节是在解放天津的枪林弹雨中迎来的。我们能和天津人民一起过大年真是太幸福了！除夕夜，驻地屋里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罐头、水果糖和花生、巧克力，春节座谈会就这么开始了。战友们边吃边谈，气氛十分热烈。老同志们纷纷议论，都说抗战八年和三年解放战争以来，我们是第一次过上了这么好的一个大年。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会在天津这个大城市里过，也是多年来第一次过这么欢快、热闹的春节。新同志也说，我们看到天津人民过上了这样的幸福年，我们也感到很幸福。
大家吃着、喝着，开始还有说有笑的，不大一会儿功夫，有的同志就流开了泪水。有的同志说：“我想起了1947年的除夕夜，为了躲避敌人的追击，那天我们还在黑河的茫茫雪原里急行军。”有的同志说：“1948年的今天，我们正在沈阳城外和国民党军激战。”有的同志说，“牺牲的那些战友们没能享受到今天这样的幸福，但我们永远不能忘记他们为解放天津所作出的伟大贡献！”
首先，来自党中央和毛主席提出要保护天津的安全。其次是天津的敌后工作同志们提供了敌情，使得我们攻城的目标明确。第三是天津人民的觉悟高，不但护厂、护商、护校，还在战斗中冒着枪林弹雨给我们带路，送茶送水。部队在前进时，天津老乡有的给我们指明目标，有的给指路带路。极大地激发了指战员们的战斗精神。第四是指战员们遵守上级指示，不用重炮攻击和炸药。我们对天津人民百年来的痛苦深感同情。八国联军在天津的掠夺，建立外国租界，公园门口挂的牌子上，写着中国人和狗不许入内，中国人连人格都没有。国民党为打内战，在天津收刮民财，抓民夫，修工事，火烧宜兴埠，把许多村庄夷为平地，老乡们在数九寒天住在草棚子里，人民的灾难使同志们深感同情。
解放军为了尽快解放天津，不怕流血牺牲。我们团在天津战役中就牺牲了营长何淦华，副营长刘兆斌，炮兵参谋王佩孚三位营级干部以下共247人，伤亡比例达40%。按照苏联卫国战争的经验。阵亡负伤是15%-20%，为了保卫天津城市的安全，所以阵亡比例较大。当大家谈到牺牲的同志们时，都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我们的眼泪是成串儿的。
何淦华同志在四零年出师在黄克诚师长的身边。他听说黄师长要来天津，他说好几年未见到老首长了，天津解放后一定要去看看老首长。但他未能如愿，牺牲在了阵地上。何淦华同志在进关之前是我们司令部作战股股长。王佩孚也是作战股参谋，他们两位老同志对我都特别爱护。在司令部中，我才22岁的人，他们都十分尊重我，叫我老姚。我一旦忙于写材料儿，不能与同志们一起吃饭时，他们二位总是给我热饭。我没有肥皂洗脸，他们用自己的钱给我买。买这买肥皂等。对于下级都是很关怀的，这怎么能不叫我们流泪呢。
现在我还记得，当时有一位名字叫丁绍光的战斗英雄说，毛主席爱人民，天津人民真幸福，因为保护天津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和城里的工商业，解放军在进攻时几乎没有使用重炮，部队在攻城时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有很多好同志就牺牲在解放前夕，没有能看到美好生活。战士们纷纷落下了眼泪，并为牺牲的战友致敬。正是这些战友的牺牲，才换来了天津人民的生活安定和社会平稳。提起解放天津，大家都有些激动：“天津人民好呀，他们在战斗中给了我们很多帮助，没有他们绝对不会那么快就解放天津。”
回忆起那难忘的时刻，战友们的眼里都充满了泪花，后来大家都情不自禁地一起泪流满面地痛哭起来，我们边哭边喊着那些牺牲战友的名字。那个激动人心的场面，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1月29日是大年初一，这是我们在大城市过的第一个春节，新年从这一天开始。这天部队开始放假，上午团政治处组织部队去电影院看电影，战士们第一次看到了彩色电影。以前从没有到过像天津这么大的城市，没坐过有轨电车，更没逛过百货大楼。这下我们的机会来了。从电影院出来，我约了两个战友一起好奇地乘电车去逛百货大楼。上了一辆电车，我们掏钱买票，可电车上的售票员说什么也不卖票给我们。她说，政府有规定，解放军坐车一律免票。还说解放军是天津人民的解放者，人民感谢你们，硬是把钱塞回我们的口袋里。
天津
来到百货大楼，我们三个人直接登上了大楼的最顶层，在上面俯瞰新春中的天津城，看见街上人群流动，男女老少、煕熙攘攘。人们穿着节日的服装，欢庆新年，庆祝新时代的到来。大人小孩把吹糖人的，变戏法的围得水泄不通。街道两旁做各种买卖的更是一个挨一个，有天津十八街大麻花、糯米面的炸糕、糖炒栗子、磨盘柿子，还有大串的糖葫芦……
有个战友指着楼外面说：“你们看，多美的城市，多好的人民呀，我们为解放它流多少血也值得。”我回答：“是呀，这么美好的城市，我们不但要解放它，以后还要好好建设它，全国和平了，我们再回来为它的建设再流汗。”果然，过了八年后，我又回到了天津，开始为天津的建设发展贡献自己的力量。
1949年在天津过的这个春节，让我经历了好多第一次。比如说，第一次逛百货公司；第一次进大电影院看电影，还是彩色苏联片《胜利大检阅》。还有，第一次和首长一起在大饭馆聚餐；第一次进澡堂子，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这是我和战友们经过战斗洗礼后，同天津人民一起过的一个欢乐、祥和的春节，也是我最难忘的一个春节。
接管北平
1949年1月31日是农历正月初三，傅作义的部队接受改编，我军进入和平解放的北平，平津战役也就此宣告胜利结束。我132师继续在天津待命，我团在进行战斗总结后，随时准备结束休整，接受新的作战任务。
作者：姚彧
（整理、插图：刘建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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