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惊雷四十三回(大唐游侠传三十五回)(1)

第三十五回 十年忍辱仇终报 再度寻儿恨未消

尚昆虽然镇定,但其他看管人质,的武士,被铁摩勒这么突如其来的冲杀,却难免引起骚动,乱了阵脚,说时迟,那时快,韩湛父女也早已如飞扑至,韩湛以闪电的手法,一指点倒了伤害薛夫人的那名武士,韩芷芬则用一口飞刀插入了看管聂夫人那名武士的心胸,薛夫人只被削了一只耳朵,聂夫人则全然元损。韩湛道:“芷芬,你保护二位夫人,我去助摩勒一臂之力。”

他正想用“隔空点穴”的本领,点倒尚昆,那尚昆却是狡猾之极,他认得韩湛是天下第一点穴名家,登时退到了屋角,背靠着墙,将卢夫人牢牢抓着,遮在前面,冷冷笑道:“韩老前辈,我知道你有隔空点穴的本领,但你总不能隔物传功吧!你要是不怕毙了这妇人,你就尽管施展。”尚昆以卢夫人作挡箭牌,韩湛也无计可施。

卢夫人却是神色自如,不但不害怕,反而喜上眉梢,说道:“摩勒,你这般模样回来,想是已闹出事了。薛嵩和聂锋呢?”铁摩勒道:“聂锋父女和你的女儿都与我一道,今日已在安贼的离宫里大杀了一场,聂锋已然决意反了。看这情势,薛嵩也是不反不成,他既然不在这里,那就定是到福隆寺招集他的亲军去了。”卢夫人哈哈笑道:“好,安贼众叛亲离,死期不远了。你们等着,还有更好看的在后头呢!”尚昆喝道:“你罗哩罗唆胡说些什么,快叫他们退出去!不然就叫你先尝尝我的厉害!”卢夫人笑道:“我若怕死,也不会在薛家里做奶妈了。我虽然不能亲睹安贼覆亡,但夫仇指日可报,死亦可以无憾。”忽地提高声音叫道:“大哥、大嫂,我的女儿多劳你们照顾了!”话声未了,只听得一声惊叫,卢夫人已是血染罗衣!但这一声惊叫却不是卢夫人发出的,原来卢夫人有心效法她的丈夫,让段圭璋他们可以毫无顾忌地杀敌,竟然也用她丈夫史逸如当年自尽的法子,向后一靠,硬碰那武土的刀锋。这一声惊叫,乃是尚昆发出来的,他做梦也想不到卢夫人会有这个动作。

段圭璋一声大吼,猛狮般地冲杀过来,窦线娘更快,她人还未到,弹弓先发,尚昆失了“挡箭牌”,被窦线娘的弹丸打个正着,铁摩勒一跃而上,长剑出手,硬生生的将他“钉”在地上,从前心芽过了后心。

窦线娘抱起了卢夫人,道:“好嫂子,苦了你了。”卢夫人含泪微笑道:“重见你们,我死也死得安乐了!”窦线娘叫道:“不,你不能死!”她察看了一下卢夫人的伤口,见伤口很深,但听她的心脏还在跳动,急忙先用金疮药替她敷上。

段圭璋喝道:“挡我者死,避我者生!”一柄长剑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杀得那群武士鬼哭神号。韩湛则以穿花绕树的身法,施展他的点穴功夫,武士们一被他点中穴道,便即不能动弹。不过片时,那群看守人质的武士都被他点倒。

房中虽然有若干好手,但他们应付段圭璋夫妇已感不易,更何况现在又添上了韩湛父女和铁摩勒三人,等如三只插翼的猛虎,一轮厮杀,武士们都已不能在屋子里立足。

可是段圭璋他们杀出了大门,却反而碰到了困难。街上满是安禄山的羽林军,在屋子里他们不可能都挤进来,现在到了街上,却不容易冲过去了。当然,假若毫无拖累的话,以段圭璋和铁摩勒他们的本领,要杀出重围,也还不太困难,但现在他们却要照顾薛嵩和聂锋的妻子,还有那些跟着他们突围的两家家人。聂锋的妻子还好,可以自己走路,薛嵩的妻子则几乎吓破了胆,要韩芷芬拖着她走。还有,窦线娘背着重伤的卢夫人,也得步步小心,不敢跳纵,怕震动了她。而且还要提防冷箭。段圭璋、铁摩勒并肩冲杀,奋战夺路,韩湛挥舞一件长衫,拨打羽林军射来的冷箭,还好是因为在混战的局面下,只有一些技艺精良的羽林军弓箭手才敢发箭,不至于乱箭射下。可是,也已有几个家人中箭伤亡。那姓侯的老管家也中了一箭,幸非要害,铁摩勒与他交情甚好,便拖着他走。

正在吃紧之际,忽见羽林军的后队阵形大乱,一大群叫化子从横街小巷里钻出来,个个手持打狗棒,碰到羽林军便打。羽林军的统带沐安大怒道:“岂有此理,叫化子也敢造反!”指挥一部分兵士便去兜截他们,一个老叫化哈哈大笑道:“安禄山这胖猪也敢造反,我们为什么不能造反?哈哈,你们这班披着老虎皮的,平日最会欺负我们,现在可要你们尝尝我们的厉害了!”沐安大怒,策马向前,居高临下,舞起长枪,一枪向那老叫化挑去,严老叫化叫道:“沐大人,你下来吧,咱们公公平平地打一场!”“呼”的一声,忽地抛出了一条绳索,套着那杆长枪,竟把沐安拉“马来。原来这个老叫化乃是京都的丐帮首领,疯丐卫越的师弟武铁樵,他的功夫虽是远远不及师兄,但要对付一个御林军的统带,却还绰绰有余。段圭璋这次人京,与丐帮早有联络,所以武铁樵一听得段圭璋在薛家出事,便立即亲自率领丐帮弟子,赶来助阵。

沐安大吃一惊,叫道:“你是什么东西,配和我打。”抛了长枪便跑。

武铁樵哈哈笑道:“大人,慢慢地走,提防摔跤。”沐安换过战马,指挥羽林军从两面包抄,这时他已知道这群叫化子个个都有武功,再也不敢轻敌,更不敢亲自出来与他们交手了。

段圭璋这边的人得丐帮来援,精神大振,奋力冲杀,不消多久,双方已经会合。但因为丐帮弟子是武铁樵在仓卒之间召集的,人数虽有四五十名,与羽林军相比较,究竟还是众寡悬殊。沐安将铁甲军调上来,个个手执盾牌,挡住去路,弓箭手就在铁甲军的后面放箭。丐帮冲杀过去,固然伤了不少铁甲军,但丐帮弟子也有好几个被箭射伤。几经艰苦,才杀出了街口,羽林军却越来越多了。

正在激战之际,忽见羽林军又起骚动,在长街另一端街口的

栏栅突然打开了,土兵们都向两边闪避,只见一骑快马,疾驰而来,骑在马上的是个面白无须的官员。薛、聂二夫人知得他是安禄山的“太子”安庆绪的太监总管李猪儿。

只听得李猪儿大叫道:“太子与丰大总管有令,令羽林军从速回宫!”带领这一支羽林军的统带是安禄山的亲信沐安,副统:带二人,都是羊牧劳的弟子,一个即是刚才死掉的尚昆,另一个,还活着的是羊牧劳的二徒弟程坚。沐安犹疑了一下,说道:“咱’们是奉了主公之命来捕反贼的,怎的太子又突然要咱们回去?咱们是该继续执行主公的命令呢?还是听太子之命?”程坚道:“薛嵩、聂锋都不在家,要捉他们也捉不到了。也许他们已带领叛军,攻打东宫,所以要咱们回去救驾。依我看来,还是听太子之命为是。”程坚是羊牧劳的徒弟,李猪儿所传的这个命令乃是“太子”与羊牧劳联合发出的,所以程坚自是主张要服从“太子”的命令。

沐安见程坚如此主张,而程坚的武功比他强,靠山又比他硬,他没了主意,只好依从,一声令下,这支羽林军后队改前队,登时撤退。

窦泉娘背着的户头人本已气息奄奄,这时忽然振作精神,向薛嵩的妻子招了开手下韩芷芬拖着她走过来,卢夫人道:“姐姐,刚才那个官儿似乎到过贵府,他是不是李猪儿。”薛嵩的妻子道:“不错,他正是李猪儿。”卢夫人道:“段大哥,你们派个人去探探消息,看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段连障道:“嫂子,你不必操心,我们自会派人去查探。”当下与武铁樵商量,派出了两个丐帮弟子,并吩咐他们探听了消息之后,再想法买点人参,到福隆寺相会。

羽林军已退,段圭璋等人与丐帮人众从容走出,所经过的街道虽然还有许多兵士,但那些兵士呼啸成群,个个都好似慌慌张张的向皇城的方向跑。段圭璋等人手执刀剑和一大帮叫化子在一起,本来形迹极是可疑,但那些士兵却也无一人上来盘问,竟是各顾各的,两不相干。段圭璋大为奇怪,心里暗想:“难道薛、聂二人当真有那么大胆,敢率领军队去攻打皇宫?”

福隆寺在城东的白马山上,那里已是远离市中心的郊区,众人来到庙前,已将近黄昏时分,只见庙门紧闭,林子里也并没有发现土兵,但见随地都是抛弃了的破旧帐篷和一些难以搬移的重物,甚至还有一些盔甲。

薛嵩与聂锋的妻子面面相觑,那老管家道:“两位夫人先别着慌,且待老效上去叫门看看。”他受了箭伤,一跷一拐地上去叫门,过了半晌,里面有人问道:“是谁?”那管家喜道:“海哥儿,是你侯二叔呀,你听不出吗?两位夫人来了,还不快开门?”里面的人又问道:“两位夫人与谁同来,有多少人?”侯管家着了恼,叫道:“好多人,我没工夫数。你开了门自己看吧。”铁摩勒笑道:“侯老伯,你别焦躁,待我来说。”上前朗声说道:“我是聂将军的好朋友铁摩勒,和段大侠他们护送你们两家的家眷来了。”话声未了,果然那庙门便即打开。

只见一个老和尚和一个中年汉子走了出来,那中年汉子见薛夫人泪痕满面,鬓边血渍斑斑,一边耳朵已不见了,他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夫人受难了,请恕小的迎接来迟。”侯管家一把揪着他道:“你还说呢,叫了半天你才开门。”那汉子道:“二叔,你别见怪。薛、聂二位将军临走时吩咐的,要问清楚了是铁相公和段大侠前来才能开门。他们担心你们已被羽林军捉去了,天幸,虽有点小灾小难,两位夫人尚还无恙。”

薛嵩的妻子跳起来道:“什么,薛将军已经走了,他为什么不等我。”这中年汉子名叫刘海,本是薛家的小厮,得薛嵩提拔,做了一名百夫长的。刘海道:“请两位夫人、段大侠、铁相公和各位大爷进去,待小的慢慢禀告吧。”他见一大群叫化子同来,也觉得很奇怪。

福隆寺地方很大,被薛嵩这支亲军占用,作为总部,里面还有未曾搬走的军粮。丐帮弟子也不客气,拿了军粮便去造饭。

段、铁二人陪着薛嵩、聂锋的妻子,听刘海细说情由。

原来薛嵩并非去攻打皇宫,而是带领亲军,到朔方郡唐皇肃宗驻躁之地投降去了。刘海说:“聂将军到来的时候,薛将军军令已下,正要拔队起行。聂将军也曾劝他在此等候夫人,薛将军说:‘现在事机紧迫,探子报道朝廷已在发遣兵马,朝福隆字而来,咱们若不从速带领这支军队出走,待到大军合围之时,就要连最后这点本钱也没有了。’薛将军又说:‘唐太子新近即位,自立为皇,正在募军,此去朔方郡,沿途三百里的驻军(指安禄山的军队)又多是咱们的旧部,咱们索性打起反正的旗号,至少会有半数驻军跟从咱们,到了朔方,还怕唐皇不看重咱们吗?说不定咱们也可以弄个节度使做做。’聂将军劝他不动,后来也就和他一道,随军走了。只留下小人在此,迎接夫人。”

薛嵩的妻子大哭道:“到了这样的紧急关头,他还只是顾着自己的功名富贵,连结发之妻都不要了。”段圭璋心想:“薛嵩固然是个小人,但他这次率军背叛了安禄山,总是于国家有利。”当下说道:“两位夫人不必悲伤,现有丐帮的武帮主在此,且待风波稍定,两位夫人可以改装,由丐帮护送你们到朔方与尊夫相会。”薛嵩的妻子满面着惭,拜下去道:“多谢段大侠不念旧仇,大恩大德。”段圭璋道:“过去的事还提它作甚?咱们进静室看卢夫人去口巴。”

卢夫人伤得很重,但神志仍然清醒,窦线娘在旁边服侍她。她见段圭璋进来,便问道:“薛嵩是不是走了。我的女儿呢?”段圭璋道:“薛、聂两将军已往朔方投降唐皇,若梅和隐娘也给他们带走了。”薛嵩的妻于俯伏床前终道:“姐姐,我家对不起你。”卢夫人道:“不,你家将军既已改邪归正,那就是对得起我了。我只遗憾不能见女儿一面。”段圭璋退:“大嫂,你安心养伤。”卢夫人露出微笑,说道:“咱们两亲家当真是多灾多难,好在今日还能与你相逢。怕只怕我没福份见见他们俩小口子完婚了。嗯,令郎呢?他这次没有同来吗?”段圭璋怕她更多操心,不想告诉她儿子失踪之事,说道:“在这兵慌马乱的年头,我不敢带小儿到长安来。”

卢夫人忽道:“可有官军向这里追来么?”铁摩勒道:“没有。”刘海也道:“我也正在奇怪呢,薛将军说探于已探听得朝廷(指安禄山之“朝廷”)已发遣兵马,朝福隆寺而来,但现在已有大半天了,仍未见有风吹草动。”卢夫人陡地精神一振,双目倏张,带笑说道:“好,这消息好得很!”

薛嵩的妻子怔了一怔,连忙问道:“好在哪里,我仍未明白,姐姐你是女中诸葛,请为我剖析疑团。”卢夫人道:“这很容易明白,安贼本来已经发兵,但如今未到,那当然是中途撤回去了。何以撤回?这不问可知,自是临时发生了更大的更意外的事情,亦即是比薛、聂二将军对他的背叛更严重的事情了。”段什障点点头道:“大嫂,你这看法很有道理。既然如此,你更可以安心养伤了。”

与夫人咳了几声,叶了口气,靠着床背,挣扎着半躺半坐起来,兴奋之中又似带着几分焦急,焦急着在等待什么讯息的神情。窦泉娘和薛嵩的妻子过去扶她,她忽地又张开了眼睛,面向着薛嵩的妻子说道:“姐姐,我拜托你一件事情。”薛嵩的妻子忙不迭地说道:“姐姐,你尽管吩咐便是。”

卢夫人道:“我怕见不着我的女儿了。她现在跟随薛将军到了朔方,异日你们夫妻团圆,请你向她说明她的身世来历。还有,她自小已许配给段大侠的儿子,要是薛将军给她另找婆家,你千万要设法劝阻。薛将军的脾气我是知道的,倘若你拦阻不得,就请你暗地里告诉她,叫她出走。这些事都要瞒着薛将军做的,你办得到吗?”

薛嵩的妻子现出羞愧的神情,低声说道:“姐姐,你不用担心,你会好起来的。倘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一定照你的吩咐去做便是。我丈夫他、他抢了你的女儿,不准你们母女相认,这件事我一直抱愧于心。不过,他现在已背叛了安贼,投归唐朝,段大侠又是救了他家小的恩人,想来他也不会那样横蛮,还要做出什么对不起你和段大侠的事情。”卢夫人苦笑道:“但愿如此。”这是表示不相信薛嵩的意思,薛嵩的妻子又是羞惭,又是难过,连忙说道:“姐姐,你放心。倘若那天杀的当真蛮不讲理,纵使他杀了我,我也要对你的女儿说明真相。”窦泉娘也道:“大嫂,你女儿是我家的未过门媳妇,我们也绝不会不理她的。少则一年,迟则三载,我们亲自到朔方找薛嵩要回媳妇,咱们两家合成一家,共庆团圆。”卢夫人点点头道:“这我就放心了。”忽地她又似记起什么事情,再对薛嵩的妻子道:“我女儿头上那根风头玉钗,是段大侠给她当作聘礼的,风口中空,我已将她的身世来历,写在纸上,放在风银之中。倘若事情紧急,你来不及告诉她,或者她对你所说不信的话,你可告诉她这个秘密,叫她从风口里取出纸团。”

刚说到这里,忽听得武铁樵的声音在外面嚷道:“好,好消息来了,你快进去禀告段大侠和卢夫人!”

只见一个叫化子匆匆忙忙的奔跑进来,正是武铁樵派去打听消息的那个丐帮弟子,一进门来便大声嚷道:“喜报,喜报!安禄山已被他的儿子杀了!”

段圭璋方自一呆,忽听得卢夫人纵声长笑道:“好呀!安禄山你也有今天,史郎,你在泉下可以瞑目了。”

窦泉娘叫道:“嫂子,你、你……”只见卢夫人脸上的笑容还未收敛,双目已经紧闭,垂下头来,窦线娘在她的鼻端——探,气息早已没了。

薛嵩的妻子失声痛哭,聂锋的妻子却向那丐帮弟子探问详情。那丐帮弟子道:听说是太子太保严庄主谋,下手的是太监李猪儿。严庄现已受封为冯诩王,总揽朝政,现在正由严庄出面,召集伪朝文武百官,善安禄山发丧,并奉新皇帝登基。呀,想到这个好消息却成了这位夫人的催命符!”他双手一摊,一包人参跌下地来,那是段圭璋叫他买来给卢夫人作“续命汤”的,街上的药铺都已关门,他费了许多气力,好不容易力才偷到—包,但现在已是用不着了。

段圭璋虎目蕴泪,呆呆地站在卢夫人床前,却哭不出来。聂锋的妻子道:“段大侠,且体悲痛,我说一件事情给你知道。安禄山之死实在是卢夫人假手于严庄将他杀的。要说主谋,卢夫人才是主谋。”铁摩勒也将那晚偷听到的秘密——严庄的妻子怎样向卢夫人请教,卢夫人怎样替她的丈夫定谋策划等等事情说了出来,直把众人听得呆了。

段圭璋仰天大笑,笑声中眼泪滚滚而下,忽地翻身拜倒,说道:“嫂子,你真是女中豪杰,愧煞我辈须眉。”这时他才哭得出来。

众人正在举哀之际,武铁樵派去打听消息的第二个丐帮弟子亦已回来,他带回来了安禄山被杀的详情,业带来了一个坏消息。羊牧劳已被新“皇帝”重用,兼任“羽林军”的统领,安禄山原来的副手史思明则掌握了兵权,仍然要称兵叛乱,抢夺唐朝的江山。

原来安禄山的“太子”安庆绪庸碌无能,得不到父亲的欢心,经常受打受骂,怕安禄山废立,因此才听从了严庄的唆使,密谋歉父。这一日安禄山在“离宫事变”之后,因为一场“盛会”被铁摩勒等人搞得一塌糊涂,回“宫”之后,又惊又气,他本有目疾,一气之下,双目全盲。安庆绪伪称探病,带了李猪儿进去,安禄山正担腹而睡,李猪儿手起刀落,一刀就剖开了他的肚皮。安禄山是个大胖子,据说被剖腹之后,肚肠流出了数斗。这也是李猪儿的幸运,安禄山勇武过人,要是他双目未盲,李猪儿绝不能将他如此轻易杀掉。

众人听了,一喜一忧。段圭璋沉吟半晌,说道:“严庄纵有弃暗投明之心,无奈军权落在他人之手,他作不得主张,看来他和安庆绪都将变成史思明的傀儡,这场叛乱还要继续下去。不过,安禄山一死,他们内部势将引起变乱,败亡之期,也当在不远了。”他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不过,那是未来的事,现在咱们倒应该提防他们派兵前来,此地还是早早离开为是。”

当下,段连库就请武铁樵前来商议,武铁樵一口答应,愿意护送薛嵩、聂锋两家家小到朔方去,薛嵩的妻子自是感激涕零,不必细表。

剩下来的就是给卢夫人安葬之事,幸喜这福隆寺乃是长安著名的大寺院,平时有些要作善事的人,施舍有许多棺材在这里,方丈广智禅师又是聂锋的好朋友,段圭璋就把安葬卢夫人之事,委托与他,等待他日太平之后,再行迁葬,与她丈夫合冢。

段圭璋夫妇给她盖棺,不禁眼泪涔涔而下,窦泉娘叹口气道:“她临死以女儿相托,现在她的女儿已有下落了,咱们的儿子却还未知落在何人之手。段、史两家的亲事真是磨难重重,咱们有没有福气要这个媳妇也还未知道呢。”

铁摩勒忽地说道:“我正有一事要禀告始丈、姑姑,两个月前,我碰见空空儿,他说十年之期已满,现在可以将表弟交还了。”

段圭璋怔了一怔,随即叫起来道:“不错,空空儿当时是曾说过这句话,他说孩子已被另一个人要去了,那人似乎是他所忌惮的前辈,但他愿意担保,至多十年,必定将咱们的孩子归还。”

窦泉娘冷笑道:“空空儿的话也信得么,你们不怕再上一次当?”她压根儿就不把空空儿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十年之约什么,早就忘记了。

段圭璋道:“你且先别发脾气,听听摩勒说说,他是怎么样遇见空空儿,又是怎么样和他谈的?”

于是铁摩勒就将当日他怎样被宇文通追捕,后来空空儿怎样突然出现,帮了他的大忙,等等情形细说一遍,最后说道:“空空儿说,请你们再上玉树山的玉皇观找他,三个月的时间内,他不会离开玉皇观。哎呀,现在已过去了将近两月,只有个多月的时间了。”

段圭璋道:“如何?空空儿若是坏人,他也不会帮助摩勒了。况且,只有这一条线索,你就是不相信他,也得去找他一次。”

窦线娘道:“好吧,若然这次还是骗局,咱们和空空儿拼命便是。”

他们夫妻争辩的时候,韩湛一直坐在旁边微笑,段圭璋觉他神情有异,问道:“韩老前辈有何高见?”韩湛笑道:“我听说空空儿为人乖僻,行事古怪,武林中有很多人赞他,也有很多人骂他,现在你们贤伉俪对空空儿的看法,也恰好是各走一边,为空空儿而引起口角,这不好笑么?其实无须争论,到玉树山看看就明白了。老夫反正没事,要是你们不嫌弃的话,我也想陪你们同去,看看空空儿到底是怎么个人?”段圭璋大喜道:“有老前辈同去,那是求之不得!线娘,你也可以放心了吧?倘若空空儿真是坏人,骗咱们上当的话,有韩老前辈在场,还怕对付不了他么?”韩湛笑道:“段大侠客气了,你们夫妻联手,还用得上老夫帮忙么?不过,不是老夫倚老卖老,大约有老夫在场,空空儿也不敢真个动手的。”

窦线娘闷声不响,心里想道:“你虽然是天下第一点穴名家,空空儿也未必便怕了你?说这个话未免太自负了。”段圭璋却在暗暗奇怪:“韩老前辈素来为人谦虚,怎的今日却会小觑空空儿,莫非其中另有缘故?”眼光一。瞥,忽见铁摩-勒也面露笑容,韩芷芬正在朝他打了一个眼色,段圭璋道:“摩勒,你可有什么话要说?”铁摩勒道:“没什么,我和芬妹都想跟去瞧瞧热闹。”其实铁摩勒却是知道那个“缘故”的,不过,他经过了这些年磨练,已比从前通晓人情世故,窦线娘既然对空空儿成见极深,因此铁摩勒也不愿意说出来了。

当下计议已定,一行五众,立即离开隆福寺。长安正在混乱之中,铁摩勒又有聂锋给他的那面腰牌,出城倒是没遇麻烦。

他们兼程赶路,这一日到了玉树山下。一计时日,从长安至此,已用了一个月零三天。还有两天,便要满空空儿的三月之约。段圭璋吁了口气道:“明天晚上,总可以到达山上的玉皇观了。”

玉树山峭拔奇兀,山势险峻,从山口进去,有一条狭长的山谷,曲曲折折,怪石嶙峋,当真是移步换景,别有洞天。窦线娘道:“圭璋,你还记得那年咱们就是在这个地方被人暗算么?”话犹未了,忽听得“呜”的一声,—枝响箭,划过长空,山坡上现出两个彪形大汉。窦线娘怒道:“好呀,果然又在旧戏重演了!”段圭璋笑道:“这回可不是暗算,咱们遇上了响马了!”

铁摩勒大笑道:“响马劫道?哈哈,你们的招子(眼睛)可不明亮了,你们知道我是谁?你们劫到贼祖宗的头上来了?”

那彪形大汉喝道:“好呀,原来你这小子也是窦家贼党,老子专杀强盗,看刀!”只听得呜呜声响,三把飞刀,排成品字,向铁摩勒飞来。铁摩勒横剑一封,“咣”的一声,把一口飞刀磕落,只觉虎口一麻。说时迟,那时快,左右两柄飞刀亦已同时飞到,铁摩勒身形贴地,一个“卧虎翻身”,滚出了数丈开外,那两口飞刀就插在他原来的位置。要是他动作稍迟,便要给飞刀钉在地上。

就在那大汉发出飞刀的时候,窦线娘也已拽弹弓,三颗金丸,闪电般的向那汉子射去。那汉子在山坡上,听得暗器破空之声,身形一缩,躲到大树后面,三颗弹丸,都嵌在树上。

窦线娘冷笑道:“窦家的人来了,你却怎么倒变作乌龟缩头了?”话犹未了,另一个汉子已在喝道:“贼婆娘休得夸口,且看谁是乌龟缩头?”双手齐扬,六口飞刀连翩飞至。

窦线娘冷笑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把弹丸似流星般地射出去,她的暗器功夫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弹丸的份量虽较轻,但一碰上飞刀,就能把飞刀的劲力卸去,但听得叮叮咣咣之声不绝于耳,飞刀与弹丸都同时跌落,满空中银光交织,金星飞舞,蔚为奇观。

那躲在大树后面的汉子这时亦已现身出形,也是双手齐扬,同时发出六两飞刀,窦线娘的弹弓虽然发射得很快,但到底不能在瞬息之间把十二柄飞刀都打下来,有两柄飞刀没有给她的弹丸打中,在空中走了一道弧形,竟然合成了一个银色的光圈,向她的颈部削到!

窦线娘无可抵御,只得霍地一个风点头,身躯矮了半截,段圭璋身形一掠,宝剑出鞘,一招“横云断峰”,把两柄飞刀削为四段。

那大汉笑道:“原来你也变作乌龟缩头了!”窦线娘大怒,觑准他便是一弹,那大汉来不及发出飞刀,饶是他闪躲得快,腰骨也给打个正着,那大汉叫道:“风紧,扯呼!”和他的同伴一齐向山上逃跑。

窦线娘气愤难消,提起弹弓便追,段圭璋道:“咱们赶路要紧,这些小贼么,不理也罢。”窦线娘道:“你不听见他们说么?他们是冲着我窦家来的,岂可不查个水落石出。”段圭璋没法阻拦,只得与她一同追上山去。

追过了一个山坳,忽见山顶上有间屋子,似是一个寺院,韩湛忽在后面叫道:“段大侠且慢!”正是:

奇峰平地起,险难接连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大唐惊雷四十三回(大唐游侠传三十五回)(2)

第三十六回 绿林血债嗟难解 魔阵妖氛化不开

段圭璋愕然止步,问道:“怎么?”韩湛道:“咱们误上了黑石峰了!”段圭璋这才注意到周围的山石都是黑黝黝的,十分奇特,不禁问道:“这山峰有什么古怪,上不得么?”

窦线娘正在追赶那两个汉子,她丈夫止步,她却未曾止步,就在段圭璋发问的时候,忽听得呼呼声响,突然飞出了两条铁抓,一左一右向窦线娘抓来。原来两面山坡上都埋伏有人,有两人长得一模一样,所使的武器也完全相同,乃是一条数丈长的铁索,铁索的一端装着一柄利钩,这两人能舞动数丈长的铁抓抓人,功力之高,自非泛泛之辈。

但窦线娘惯经大敌,在暗器上又有精湛的造诣,耳目灵敏,更非常人可比,她一听到铁抓荡风之声,弹弓早已发射出去。

呼的一声,右边的铁抓已到,妻绵娘施展金弓十八打的手法,举弓一拨,那条铁索夭矫如龙,一个盘旋,横扫过来,索端的利钩正好把她的金弓抓着!

就在这时,左面山坡的那个汉子发出一声尖叫,想是已被窦线娘弹丸打中,但却伤得不重,所以他那条铁抓虽然来得较慢,但仍然还朝着窦线娘抓来了!

段圭璋连忙奔一七,这条铁抓本是向窦线娘的头部抓下来,但因那人被弹丸打中,手腕颤抖,铁抓失了准头,却从窦线娘颈侧掠过。也幸亏是窦线娘的弹丸先打中了他,要不然窦线娘这时候正被另一人抓着了她的金弓,势将无可抵御。

段圭璋来得正是时候,那条铁抓一抓不中,拉回来时,段圭璋已是赶到,他所用的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手起剑落,“咔嚓”一声,就把铁索上的那柄利钩削断了。

就在此。时,窦线娘却禁不住抓住她金弓那条铁索的拉扯,虎口一麻,只得撒手,那柄金弓竟被铁抓抓了去。

两条铁索同时收回,那两个人也同声骂道:“贼婆娘擅上黑石峰还胆敢伤人,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窦线娘大怒,拔出佩刀,就追上去,喝道:“管你甚么黑石峰白石峰,快把我的宝弓还来,然后磕头赔罪,要不然,你倒看看是谁要谁的命?”

那两个人不再回骂,却只是嘿嘿冷笑,他们想是走山路走惯了的,捷似猿猴,窦线娘竟然追他们不上。

可是窦线娘失了家传的宝弓,那肯罢休,仍是穷追不舍,过了一会,只见这两个汉子和先前那两个放飞刀偷袭的人,都已跑到了山上,进入山顶那间寺院去了。

窦线娘一上到山上,便见金光闪闪,耀眼生辉,原来这间寺院的建筑十分奇特,屋顶成圆锥形,而且这圆锥形的屋顶,竟是用金箔包在外面的。在荒山上竟有如此金碧辉煌的一间寺院,当真是难以思议的事情,饶是窦线娘见多识广,也不禁怔住了。

段圭璋道:“咱们已经知道了那些人是藏在这寺院里,就不必忙在一时,且先向韩老前辈请教吧。请问韩老前辈,是否知道这寺院的来历。”

这时韩湛和铁摩勒等人都已跟了上来,韩湛说道:“这是黑石峰上的金碧宫,宫中的主人是三十年前从天竺来的一位僧人,法号转轮法王。他定下禁例,这黑石峰是不许外人士来的。今日咱们误上此峰,只怕一场麻烦是难以免了。”

窦线娘问道:“这转轮法王是何等样的人物,竞敢如此骄狂?”

韩湛道:“他的武功深浅我不知道,只知道空空儿的师父藏灵于,他生前服高于顶,但对这转轮法王,在言谈之间,却也十分佩服。”

段圭璋夫妇还是第一次听得空空儿师父的名字,大为奇怪,连忙问道:“原来韩老前辈与空空儿的师父是相识的么?’”

韩湛道:“老夫西年在西北漫游,承藏灵子折节下交,我在他的玉皇观里,也曾住过不少口子,实不相瞒,空空儿还是个小娃娃的时候,我已曾见过他了。”

段圭璋道:“空空儿的师父是个道士么?”

韩湛道:“他是半路出家的,听说是夫妻不和,才戴上黄冠,做了道士,不过,我可没问过他。”

韩湛继续说道:“藏灵子和转轮法王的脾气十分怪僻,听说他们曾经是过很要好的朋友,后来却不知为了什么事情闹翻了。藏灵子在玉树山的主峰玉皇观,转轮法王这黑石峰的金碧宫,相距不过一日路程,但两家自闹翻之后,不但他们二人,即他们的门下弟子也从不往来了。转轮法王的禁例,恐怕就是为玉皇观的弟子而设的。但现在藏灵子已死了十多年,这条禁例不知是否已经取消,那我就不知道了。”

窦线娘道:“我还以为那些人是空空儿派来和我搞乱的呢,如此说来,他们却并非一路。但不管是转轮法王也好,是空空儿也好,我总不能平白受他欺侮。”

段圭璋道:“既然到此,是该问个明白,并索回宝弓。但他到底是前辈,咱们也不可鲁莽。”

段圭璋正待叩门以礼求见,那两扇门扉却已忽地打开。

只听得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说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好呀,段圭璋,算你倒媚,今日又撞到老娘的手上了!”这开门出来的竟是展大娘,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段圭璋一惊之下,展大娘已倏地向他抓来!原来当年展大娘在华山上遭受群雄围攻,段圭璋也曾参与,在那次围攻中,展大娘曾给段圭璋刺了一剑,是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见面便施杀手。

幸而段圭璋惯经大敌,猝逢突袭,他一个盘龙绕步,宝剑已霍地出鞘,说时迟,那时快,窦线娘亦已展开八卦游身刀法,与段圭璋刀剑相联,将展大娘挡住。

展大娘一击不中,倏地便冲出去,欺到了铁摩勒身前,喝道:“你这小贼也来了么?”声出掌发,一招“游龙探抓”,便向铁摩勒的琵琶骨抓下来!

忽听得“嗤嗤”声响,展大娘的手指堪堪就要触着铁摩勒的时候,忽觉虎口一麻,原来是韩湛以“隔空点穴”的上乘内功,向展大娘戳了一指。

韩湛笑道:“展大娘,想不到与你在此地相逢,记得你那日曾邀请我们喝令郎的喜酒,怎的今日忽而反面无情,要打起贺客来丁?”

展大娘面色沉暗,怒声说道:“你是有心讽刺我么?儿子和徒弟都不是我的了,还喝什么喜酒!”

铁摩勒好生惊异,心里想道:“难道王燕羽与展元修又闹了什么别扭了?”

展大娘还想向铁摩勒下手,但她也识得韩湛的厉害,正在踌躇,庙中又出来一人,笑嘻嘻地道:“难得诸位贵客同来,家师有请!”接着又道:“师叔息怒,他们既到了这里,如何处置,家师自会作出主张。”

这人摇着一柄折扇,婚皮笑脸,口称“贵客”,却是一副轻蔑的神情。此人不是别个,正是王伯通的儿子王龙客。

段圭璋恍然大悟,心里想道:“敢情这王龙客竟是转轮法王的门下弟子,途中伏击那些人都是他的师兄弟辈,他们是有意将我们引上黑石峰的!但他们却怎的知道我们今日会路过此地呢!”

窦线娘与王家有血海深仇,见王龙客这般神气,更为恼怒,喝了一声:“小贼!”便想弹出金丸,韩湛忙道:“打狗要看主人脸,大嫂,进了寺中见了法王再说吧。”王龙客倒并不生气,只是冷冷说道:“我奉家师之命来请你们,你们倒骂起我来了,好吧,你们尽管骂吧,否则待一会儿,只怕你们有口也难骂了。”

王龙客冷言冷语,正是存心激她发怒,他恨不得窦线娘破口大骂,甚或先行动武,然后好在师父面前派她个登门挑衅的罪名,窦线娘识穿了他的诡计,心想:“今日之事,看来难以善罢。且先容忍你这小贼片时,看你师父如何发付?”按下怒火,随王龙客进去。

到了一座大堂。大堂上摆着一张几案,后面一张檀木椅子。刚才在中途伏击那四个汉子排列两旁,倒有点像公堂审案的味儿,段圭璋这时也有点怒气了。

王龙客踏进大堂,便朗声说道:“擅闯金碧宫的来人带到,请师父登堂发落。”

段圭璋是个宁折不屈的好汉,忍不着气,冷冷说道:“咦,我以为这是佛门清静之地,谁知却误进了衙门了。”

话声未了,只见两个形貌古怪的人已走了出来。前面这人是个枯瘦的和尚,皮肤黝黑,鹰鼻黄须,双目炯炯有光,太阳穴涨鼓鼓的,一看就知内功深厚非常,后面这人活像个大猴子,却原来是精精儿!

精精儿突然在此地现身,而且随着转轮法王,众人无不诧异,尤其韩湛更觉惊奇,心中想道:“精精儿是玉皇观的人,怎么会到了金碧宫来?”

只见转轮法王双目一睁,不怒而威,便向着段圭璋说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犯了我的禁例,擅上黑石峰,还胆敢在此胡言乱语?”

精精儿道:“师父不必盘问他们,这些人的来历我都知道,这婆娘是飞虎山窦家寨的女贼,这贼子是她的丈夫,其他的人都是他的同党!”

窦线娘不由得怒道:“窦家寨的人又怎么样?难道大师高年盛德,也要插手管黑道上的事么?”

转轮法王冷笑道:“好一副尖牙利齿,老衲不管你尘俗之事,只问你为何上黑石峰来?”

窦线娘道:“请你问你左右这四个弟子,问他们为何在半途偷袭我们,还抢了我家传宝弓?”

那用铁抓抓了窦线娘金弓的人,走出行列,向转轮法王躬身说道:“禀师父,飞虎山窦家寨的人作恶多端,弟子们的父兄都是给窦家五虎害了的。师父可以不理黑道之事,但他们已到此间,顺手除恶,也是一件功德。”

转轮法王道:“哦,怪不得你们四个都不愿随师父削发为僧,

原来是有父兄之仇。你们的父兄是如何被害的,说出来也好让他们死而无怨。”

那使铁抓的汉子说道:“我叫朱灵,我弟弟叫朱宝,我们的父亲是从前朱雀山的寨主朱旭。窦家自封绿林盟主,要各处山寨年年向飞虎山纳贡。有一年朱雀山的贡物不够,窦家限期要我父亲交足,否则就要灭了朱雀山的朱家寨。我父亲没法,冒险大劫幽州的府库,库银虽然劫到了手,我父亲却中了官军的箭,未回到山寨,便因伤重而死了。窦家寨乘机便吞并了朱家寨,动来的库银也都搬了去,连棺材也不给我父亲一口。我父亲若不是为了要向窦家纳贡,怎会身亡?所以穷本追源,我父亲还是死于窦家之手。”

那使飞刀的汉子接着说:“我家更惨,我父亲是幽州铜马山的寨主,窦家寨的大头领窦令侃忌我父亲在绿林有些威望,借口招开绿林英雄宴,将他诱上飞虎山囚禁起来,用酷刑将他百股拷打,迫他写了亲笔书信,将铜马山的人众都收编到他的旗下,然后将我的父亲毒杀了。”

另一个也是使飞刀的汉子说道:“我家却不是绿林中人,我哥哥是个著名的镖师,凭他的镖旗走遍大江南北,从没出过事。有一次在乎凉道上,窦家五虎齐来劫他的镖,劫了镖还不打紧,还要斩尽杀绝,我哥哥已受伤而逃,他们追出了百余里外,将我已受了伤的哥哥杀死。”

窦线娘和铁摩勒起初以为他们是捏造的,后来听他们一个个说得有名有姓,有凭有据,而且飞虎山吞并朱雀、铜马两寨的事,窦、铁二人也都是知道的,不过当时窦线娘还是个少女,而铁摩勒更是个孩子,只知其事,不知其详,做梦也想不到这两家的寨主是被窦家如此残酷的害死的。

铁摩勒听得毛骨惊然,不禁想道:“我为了义父待我之恩,无时无刻不想为他报仇,却原来我的义父也曾害过许多人命,若然似这等冤冤相报,何时得了?”

窦线娘也受到了震动,心想:“我要向王家报仇,却原来别人也要向我窦家报仇。”她想了一想,说道:“这些事纵然是我哥哥干的,与我也不相干。若说我是窦家的人,就要填命,那么这位令高足,他家把我五个哥哥都杀掉了,倘若法王果是主持公道,就请你把这姓王的弟子交给我,让我处置了他以后,我再任凭你们处置,替我窦家偿你们这几家的血债!”

转轮法王面色一沉,“哼”了一声,说道:“你这婆娘好大的胆子,竟敢对我说这样无礼的话!我金碧宫的弟子岂能是任凭外人处置的么?”

段圭璋亢声说道:“法王的弟子不能任人处置,难道我们就该由你处置么?你倘若要插手管绿林中的纠纷,就陔秉公办理。”

转轮法王老羞成怒,冷笑说道:“我才懒管你们的纠纷呢,只是你们犯了我的禁例,我却不能不问。好,你们既然擅入金碧宫,那就不必回去了。精精儿,来!”

精精儿越众而出,躬身说道:“弟子听师父吩咐。”

转轮法王冷冷说道:“金碧宫正缺少执役僧人,你把这些人的琵琶骨挑了,剃光他们的头发,每人发给他们一套僧衣。”精精儿应了一声“遵命”,却又问道:“这个婆娘呢?”转轮法王道:“金碧宫不收容尼姑,这个婆娘么,好,就只挑了她的琵琶骨,不必剃光头了。废了她的武功之后,将她送给展大娘做蝉女。”法三顿了一顿,再提高声音说道:“我这样处罚你们,已经是特别从宽,你们明白了么?倘若谁敢违抗,刑罚就更要加重,不只挑琵琶骨,还要割了你的舌头,剜掉你的眼珠,削掉你的耳朵1”

窦线娘大怒,正要发作,韩湛却忽地迎上前去,冷笑说道:“精精儿,你先来挑了老夫的琵琶骨吧!”精精儿面色一变,讷讷说道:“韩、韩老前辈,你别动怒,我、我代你求情!”韩湛厉声斥道:“谁要你求什么情,你连师父都敢违叛,与我还有什么情义可言!”

精精儿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原来他被师兄罚在玉皇观面壁三年,心中不服,是以逃到金碧官来,改投转轮法王。他是从师兄空空儿的口中,得知段圭璋等人就要来玉树山的消息的。朱灵、朱宝等人拦途伏击的事,都是出于他的布置。待段圭璋这班人进入金碧宫后,他料想不到韩湛也在其中,一时之间,来不及特别向法王说时韩湛的身份,法王的命令已经下了。

转轮法王的眼力何等厉害,一眼就看出了韩湛的武功最高又听他说了这样的话,便问精精儿道:“这老头儿是什么人?”

精精儿道:“他名叫韩湛,是先师的一位友人。”

转轮法王目露精光,道:“哦,原来是天下第一点穴名家韩先生,我以前也曾听藏灵子谈及。好,难得你今日也到此间,我正想问你一件事情……”话犹未了,忽见他连人带椅,飞了起来,竟是朝着韩湛压下!

段圭璋等人都是深通武学之土,但见转轮法王露了这手超凡人圣的功夫,也都不禁大惊失色!要知身怀轻功绝技的人,从数丈之外飞身扑来,那还不足为奇,但端坐椅上,连椅子也一同飞起,这就不但要轻功高明,而且要将本身极其雄浑纯厚的内力运用得妙到毫巅!这种功夫,众人莫说见过,连听也没有听过!

说时迟,那时快,转轮法王连人带椅,已向韩湛当头压下。只听得“卜”的一声,转轮法王的椅子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圈,倏地又飞了回去,仍然落在原来的位置。

只听转轮法王微微气喘,过了片刻,打个哈哈说道:“韩先生果然名下无虚,居然点中了老衲的‘璇玑穴’,可是想来韩先生也该明白:倘若老衲稍存恶意的话,韩先生此时大约也不能再站在这里说话了。”说罢,拿出了一片破布,这时众人方才注意到韩湛的衣裳已被撕去了一幅,而且位置正当前心。

转轮法王将那片破布一搓,双掌一摊,那片破布已变成粉屑,洒了满地,转轮法王笑道:“韩先生,你现在应该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我的武功比藏灵子如何?”众人这才明白,转轮法王刚才原来并非是向韩湛突袭,而只是要韩湛见识他的功夫。

韩湛不亢不卑,朗声答道:“讲到武功,法王比藏灵子大约也还差不多;但若论胸襟气度,法王就差得远了。”这样说法,其实即是说他的武功、气度,两样都及不上藏灵子。不过武功方面,较为接近而已。

转轮法王怔了一怔,随即哈哈笑道:“好,韩先生果然爽直,说的话比精精儿老实多了。”精精儿面红过耳,做声不得。

转轮法王又道:“韩先生既然是藏灵子的朋友,我看在故人份上,你的这份刑罚可以免了,你要上玉皇观,就尽管去吧,见了空空儿,可以对他说,精精儿已改投我的门下,他就不必管了。”

韩湛道:“请法王原谅,现在叫我走,我不愿走了。”转轮法王诧道:“怎么,你还要留在此地?”韩湛道:“不错,我与他们同来,要走也得与他们同走,倘若法王坚执要处罚他们,老夫也一同领罚!”

转轮法王沉声道:“韩湛,你虽是成名之辈,但要想在金碧宫中逞能,只怕还办不到吧?”韩湛道:“韩某岂敢逞能,韩某也自知要与法王相抗,无异以卵击石;但于义不能独生,倘若得在法王手下领死,那也是何幸如之!”

转轮法王冷冷说道:“哦,原来你们还要与老衲过招动手么?”段圭璋手按剑柄,朗声说道:“大丈夫死则死耳,焉能受辱?法王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你既不惜以大欺小,以主凌客,那就请恕段某也要无礼了!”

转轮法王忽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黯然说道:“藏灵故友一死,老衲即已心灰意冷,只因天下虽大,却从何处去找对手?除非是扶桑岛虬髯客还有传人,否则老衲是决不能与人过招动手的了!”言下之意,即是眼前诸人,连同韩湛在内,都不配作为他的对手。众人听了这话,都不免心中生气,但以他的武功身份,这话也的确不算“大言”。

展大娘走上前道:“这些人狂妄无礼,老婆子先就看不过眼,不劳法王动手,老婆子愿为法王效力。”

转轮法王略一沉吟,说道:“也好。展大娘,你是我金碧宫的客人;韩先生,我本来也想把你当作客人,但你既坚执要与他们一起,那么就让你与展大娘一战吧。我的刑罚不施用于你,你胜了也好,败了也好,都当作是客人之间的私斗,琵琶骨是不用挑了。”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声音嘉转阴沉,向精精儿吩咐道:“精精儿,你率领同门,执行为师的刑罚,除了韩先生一人之外,其他人的琵琶骨你都给我挑了。我虽然没有比你先师更好的武功传给你,但我那七绝诛魔阵,却是你先师所无,你好好运用吧,谅这些人逃不出此阵。韩先生、展大娘,你们这一场是愿意押后,还是愿意移前?”

韩湛道:“韩某不必你另眼相看,你们一齐上,我们也一齐上。”

精精儿投到转轮法王门下之后,因为他的年纪比王龙客、朱灵、朱宝等人都大,且又早巳成名,因此不依入门前后来定次序,而将他作为二弟子;大弟子则是幼年就随转轮法王出家的一个和尚,名唤天德禅师,这时正随侍在法王身畔。精精儿正要请他下来,同布此阵,展大娘忽道:“这七绝诛魔阵承法王不吝传授,老婆子现在亦已略知诀窍,他们既要同上,老婆子也愿在阵中作一小卒,稍尽绵力。”原来展大娘对韩湛也有几分顾忌,只怕单打独斗,赢不了他,在法王面前失了面子,故此不惜自贬身份,愿供精精儿驱策。

精精儿一想,此阵的变化,展大娘虽然不若天德禅师之熟悉,但武功却要比天德禅师高出不知多少,有她同在此阵,更加可操胜算,便即说道:“展大娘肯予赐助,那是最好不过!”此言一出,阵势也便发动,展大娘一声长啸,一马当先,向韩湛兜头便抓!

韩湛屹立如山,待她抓到,蓦地一声喝道:“来得好!”出指如电,左点“白海穴”,右点“乳突穴”,中点“璇玑穴”,当真是飘忽之极,变化无穷,似左似有似中,叫人难以捉摸!:

就在这瞬息之间,展大娘已一掌拍下,掌风扑面,人影翻腾。但听得“嗤”的一声,倏然间两条人影业已分开,展大娘一掌从韩湛颈侧削过,相差毫厘,未曾削实,而她的衣裳,却已被韩湛戳穿了三个小洞。原来那“嗤”的一声,乃是韩湛的指力激荡气流所致,虽然同样未曾点实,但已凭着内家真力,荡气成风,戳破她的衣裳。饶是展大娘那等凶蛮,也不禁暗自心惊了。

韩湛心想,法王有言在先,绝不下场,在这金碧宫中,便以展大娘武功最高,只要将她伤了,这“七绝诛魔阵”固然可以破解,即生出金碧宫亦非全无希望。因此毫不放松,一占上风,立即追击,再度出指,反手点展大娘后心的“归藏”、“中枢”、“天柱”三大穴道。

韩湛自忖身法要比展大娘灵活快捷,这反手一点又正是他最得意的独门点穴手法,非中不可。哪知一指戳去,展大娘恰好从他侧边跨过,只觉微风飒然,精精儿又已从侧边攻来。韩湛冷笑道:“精精儿,你也要与老夫动手么?”化指为掌,运了八成功力,一掌拍出,他深知精精儿轻功极高,内功则远远不如自己,故此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哪知精精儿只是向他佯攻一招,接着那两个用月牙弯刀的汉子又从两侧攻来,他们所踏的方位十分巧妙,也是一招便收,跟着又似走马灯地转过一边去了。原来这“七绝诛魔阵”按着五行生克方位,阵势展开,有如重门叠户,七人联手,泽如一体,纵使其中有人武功较弱,对方也不容易将他们各个击破。

双方甫一接触,窦线娘对王龙客最为怀恨,立即便向他攻去。窦线娘虽然失了金弓,但她还有两样家传绝技,一样是“游身八卦刀法”、一样是“穿花绕树身法”。那时阵势初展,尚未合围,窦线娘一个盘旋,便欺到了王龙客身前,“唰”的一刀,横斩腰胯,下削膝盖。王龙客也凶狠非常,铁扇一张,向窦线娘面门一扇,倏的便合起来当成点穴用,敲击窦线娘小臂的“曲池穴”。这一招也正是他的得意功夫,张扇迷惑敌人视线,便即乘机进击。哪知窦线娘早已知他狡猾,那一刀实是虚招,待王龙客合扇击来,她已绕到了五龙客背后,正要施展杀手,猛听得呼呼两声,俨如“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两条铁抓,已从两侧攻来。

这两条铁抓矫如游龙,蓦然从半空抓下,眼看给它抓实,就是头穿脑裂之灾,忽听得“咣咣”两声,段圭璋与铁摩勒双双奔上,段圭璋一剑,将朱灵的铁抓挑开,铁摩勒则横剑当成板刀来使,一剑拍下,将朱宝的铁抓压住。

身具武功的人,临危反击,乃是本能,窦线娘并未料到丈夫会及时赶到,所以她在那双抓抓下之时,性命俄顷之际,也立即展开了“穿花绕树”的绝妙合法,趁着双抓未合,倏的就从双抓围成的弧圈中扑进,欺到了朱家兄弟的身前。喝声“好狠!”举起刀来,刀光如雪,寒气森森,吓得未灵、宋宝魂刁;附体。

这时那“七绝诛魔阵”只是阵势初展,尚未合围,而本领最高的展大娘与精精儿二人,又正在全力对讨韩湛,要是窦线娘这一刀劈下,朱家兄弟,必有一人丧命。

窦线娘与朱家兄弟迎面而立,刀光之下,只见朱家兄弟都露出了战栗的目光,不由得心头一软,想道:“他们的父兄遭我窦家所害,我岂能再杀他们?”刀锋一转,虚斫一招,便从抓下钻过,转过一旁。

不但窦线娘心软,段圭璋与铁摩勒也是同一心思,所以刚习虽急于救人,也未遽下杀手,只是将他们的兵器架住,否则朱家兄弟,焉能还有命在?

阵势瞬息即变,就在窦线娘等人不忍下手,稍一迟疑之际,精精儿与王龙客已从两翼抄来。精精儿来得尤其迅捷,短剑扬空一划,一道蓝艳艳的光华已向段圭璋的前心射到,段圭璋吞胸吸腹,脚步不移,身躯已挪后半尺,迅即“唰”的一剑还击过去。精精儿一击不中,箭一般的便从段圭璋身旁掠过,疾攻铁摩勒,铁摩勒横剑一封,咣的一声,将短剑架开,精精儿又已到了窦线娘背后。窦线娘前有王龙客,后有精精儿,幸而她也机灵之极,一听得金刀劈风之声,立即用“穿花绕树”身法,俨如蜻蜒点水,燕子掠波,从王龙客与精精儿的中间穿出,但饶是她身法如此快捷,罗裙的下摆亦已给精精儿的短剑削去了一幅。

王龙客叫道:“可惜,可惜!喂,仇人就在面前,你们还不快上,布好阵势,不用惊慌了后面这几句是对朱家兄弟说的。朱家兄弟,死里逃生,明知是敌人手下留情,因此不禁呆了一呆。王龙客的话语再度挑起了他们的仇恨,他们定了定神,辨认了门户方位,在精精儿带领之下,将阵势转动起来。眨眼之间,“七绝诛魔阵”已是合围,将段圭璋等五人围得风雨不透。

这“七绝诛魔阵”乃是转轮法王平生武学之所聚,虽由弟子主持,威力也是非同小可。精精儿将阵势催动,越转越快,当真是有如狂风巨浪一般,一个浪头未过,一个浪头又已打来。韩湛段圭璋二人犹可支持,其他三人则已有点应付不暇,尤其功力较弱的韩芷芬,更感到透不过气来。

精精儿轻功超卓,行动有如鬼魅,阵势合围之后,他一眼看出韩芷芬是对方最弱的一环,立即向展大娘打了一个眼色,叫人双双向韩湛扑去,扑到中途,一个扭身,焕然间就欺到韩芷芬身前。韩湛被展大娘绊住,急叨间竟然抽身不得。

幸亏铁摩勒与韩芷芬靠近,刻刻留神,忽见精精儿向韩芷芬偷袭,他不顾性命地大喝一声,立即和身扑上,抡剑狂劈。他这一招名为“与敌偕仁”,当真是完全拼了性命的打法,精精儿怎敢和他当真拼命,但听得“咣”的一声,接着“嗤”的一响,精精儿已从他们的身边掠过,韩芷芬头上的珠花给削去了一朵,铁摩勒肩上的衣裳也被挑开。幸亏是精精儿不敢拼命,他这一剑本来是想穿过铁摩勒的琵琶骨的,第一招未中要害,就不敢停下来再发第二招了。

铁摩勒与韩芷芬并肩而立,连忙问道:“芬妹,你没事么?”韩芷芬道:“没事。有你在旁,我一点也不害怕。”她头上珠花被削,说刁;害怕那是假的,不过,她的害怕却被欣悦的心情掩过’了:“我只道铁哥哥被王家那丫头迷住,却原来他还是真心爱我!”

韩湛猛戳三指,将展大娘逼开两步,大怒喝道:“精精儿,你敢欺侮我的女儿!”精精儿早已转过了方向,向段圭璋扑击。而那朱灵、朱宝两兄弟却依着阵势转过来,双抓向韩湛抓下,韩湛哪里将他们放在眼内,但却也不想伤害他们,当下将他们的铁抓弹开,展大娘喘息一定,又来缠斗。

韩湛与展大娘二人虽在激战之中,仍是眼观四面,耳听八方,忽听得有脚步声隐隐传来,有的沉重,有的却要极细心才听得出。两人都大为奇怪,心中均是道:“怎的会同时有六七个人敢上黑石峰来?其中有武功极高明之土,却也有好似完全不会武功的人?”

心念未已,忽听得有一个苍老的妇人声音叫道:“师妹,你看是谁来了?”展大娘大吃一惊,只见门外走进了一行人,当前的是个尼姑,正是她在长安寻访未遇的师姐妙慧神尼,在妙慧神尼背后,则是一男一女,男的是她的独子展元修,女的是她的爱徒王燕羽!

展元修叫道:“妈,你下来,不要动手了!”展大娘眼光一瞬,只见展元修形容憔悴,面如黄蜡,似是大病过后一般,而且面上还有一道刀疤。展大娘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怎么,你受了谁的欺侮了?”可是这时阵势正转到急处,她口中说话,人却仍在阵中,手也未停下。

妙慧神尼道:“师妹,你好没来由,放下儿不理,却在这里跟人胡斗!”话声未了,倏然间便已到了阵中,那“七绝诛魔阵”门户重重,竟然拦她不住,只见她挥尘一拂,这一拂恰好从韩湛与展大娘二人之间拂下,韩湛与展大娘都感到一股极柔和的内力,将他们的身子推开。妙慧神尼化解了他们相斗的劲力,一把就将展大娘拉出阵外。

王龙客这时正依着阵势,转到铁摩勒跟着,铁摩勒横剑劈去,王龙客也正张开了铁扇,当作五行剑使,削他的手腕。那一行人已陆续进来,只听得一个声音叫道:“摩勒住手!”接着一个嘶哑的声音叫道:“龙儿!住手!”唤铁摩勒的是他的师父磨镜老人,唤王龙客的则是他的父亲王伯通。

铁摩勒又惊又喜,连忙住手,王龙客却忽地一按扇柄,“嗤”的一声,一支扇骨射了出来,原来他的扇柄安有机括,可以将扇骨当作短箭射出。距离极近,本来非中不可,幸而韩芷芬对铁摩勒也是刻刻关心,一见他停手,就立刻将他一推,但饶是如此,那支“短箭”也擦着铁摩勒的手臂射过,令他受了一点皮肉之伤。

王伯通那沉重的声音又大喝道:“不肖畜生!老子的话也不听了么?”王龙客无奈何,只好退下,一眼望过去,不由得大吃一惊。

却原来他的父亲乃是躺在担架上,让人抬进来的,抬担架这两人,一个是他父亲的结拜兄弟褚遂,另一个则是他们山寨以前的“三堂总头目”华良,都是他的叔伯辈。这两人武功本来不弱,但因抬着担架,步声沉重,故此刚才听来,似是有两人不会武功。在担架旁边的是一个麻衣阔袖的老人,满头白发,面色却极红润。

铁摩勒与师父离别多年,见他精神仍然健铄,把臂上的疼痛也忘记了,对眼前的异事暂且撇开,连忙跑过去问道:“师父,你怎么到了这儿?”

王龙客听得铁摩勒称这人为师父,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也跑过去叫道:“爹,你怎么到了这儿?你,你,你落在仇人的手中’了?”他跑到距离——丈之遥,忽地想起铁摩勒已然这样厉害,他师父当然更是非同小可,虽然急于见父,却竟然踌躇起来,不敢向前行进。正是:虽云父子关天性,利害关头顾自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大唐惊雷四十三回(大唐游侠传三十五回)(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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