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拾乌龟的故事(乌龟交蟹运新市方言琐谈)(1)

“乌龟交蟹运”一句,是新市人生活中的常见比喻句,此句适合用纯正的新市方言读,才能有特定的语境效果。讲的是一个命运乖戾的人,突然邂逅了转机,改变了现实,甚至出现人生社会地位的大飞跃。缘于别人的幸遇,往往就会引发一些人的心里失落:

个家人家,乌龟交蟹运,生意个嘎好,赚着大钞票了。

正式是乌龟交蟹运,个家穷人家,冒出个读书介好的大学生?

个次中奖哪嘎是实伊?正嘎是乌龟交蟹运。

这样的话,就隐含了潜台词:好运气怎么会降临到他的头上,怎么没有降临到自己的身上。一句“乌龟交蟹运”,同样也让感叹者发泄出内心积聚的怨气与愤懑。

新市人讲“乌龟”,不发“乌归”之音,而是“乌鸡”,这是吴语中的“G”韵发音出现的常态语效,例如“贵”与“柜”等,都读成“鸡”音。虽说在中国传统风俗中,乌龟也称得上是灵性之物,但在新市人的风俗方言表达中,乌龟的社会地位身份大跌,对乌龟并无好感,一些俗语充满对乌龟的鄙视。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在如此充满公序良俗的古镇新市风俗中,笔者惊奇发现,乌龟社会角色身份居然低下可怜,实在是有种族歧视之嫌。笔者内心的审美困惑由此一直很纠结。笔者一直以为,乌龟长有可爱之躯,心怀美善,是一位厚实朴素的原住土著,且爱好和平,从不参与战争,从不见张扬与专横暴戾行为,是社会弱小群体的一部分,且倡导健康养生的长寿专家,从不见它对我们人类生活构成任何破坏与对立。

令我不解的是,在我家乡新市人眼里,为什么视这样一位忠实者为低能儿,视善者为贱者呢?而持螫好战的螃蟹却列为高贵,如此凌弱恃强的俗世审美现实,实在难于让笔者接受,命运乖戾,年岁深长,“乌龟交蟹运”也应该在世道情理之中,怎么能不可以呢?而事实上在新市传统历史文化中,却部分颠覆了应有的公序良俗道德评价体系的认知。

但认真思考后,问题就来了。新市人的这一句“乌龟交蟹运”俗语,就是把乌龟完全赋予卑贱的社会性质还是有它审美根源的。在新市人眼里,劳动是受人尊敬的唯一性。乌龟则是好吃懒做,不事奋斗,得过且过,那有诗与远方之想,最没有出息。所以,乌龟也泛指了社会上一切懒汉,他们才是地位低贱的人。当然有时,新市人也会直指怀恨在心的仇家,新市人有一句使用最为频繁的俗语:“乌龟啦儿子”,说的就是对乌龟的刻薄,竭尽贬低、痛恨之语义。

新市老百姓以勤劳智慧之名享誉浙北方圆百里,始终保持了“劳动创造生活”的唯美人生观。一直厌恶刁懒风习,所以,新市人认为,乌龟从不拼博,守株待兔,不思进取,从来不争取机会,命运乖舛是懒汉低贱的必然归宿。而螃蟹则代表了勇于开创奋斗的人,凭着自己的勤劳与拼博,才会赢得天下丰厚的食物,如此才是值得尊仰的赢家,所以“蟹运”是拼博的结果,螃蟹总是天天吃得脑满肠肥,保持了大腹便便的富态。

新市人一直保持了爱憎分明的生活态度。对于乌龟,为它帖上“懒汉”标签,守株待兔,坐吃山空,好吃懒做,好逸恶劳,这都是为乌龟量身定做的成语。而对螃蟹多半是褒赞有加,保持了尊重的态度,新市方言所有俗语中,从未包含对螃蟹的轻薄与鄙视,像“鱼有鱼路,蟹有蟹路”,讲的就是螃蟹有智慧,有套路。在新市人心中,对一只螃蟹寄予如此伦理上的尊重,是我始料未及的。

由此,再认真研究“乌龟交蟹运”的语境,便会体悟到含有蔑视、轻薄的态度。认为乌龟是属于低贱的品类,难得邂逅到“蟹运”应该是一种巧合,是暂时遇上了幸运。从命理上去判断,这样的“蟹运”本身不属于乌龟自己的,那就为时不长,或者是昙花一现,最终乌龟还是会回到命运归属的原点。新市人认为,乌龟终究是乌龟,毕竟没有螃蟹的福命,从本质上看,不会有什么改变命运的必然转机。

我想,方言中有时携带着很负面的事物,但对于“乌龟交蟹运”这一句,断不可一棍子打死,仔细剖析,还是有它的合理部分。在混乱与喧哗的现实社会,民间能有这样的审美情趣已属弥足珍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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