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发店的名字即是“臻美”。也不知是哪个有学问的人给起的,这个名字不俗,耐品。店在梅河高丽街中段,易寻。

在街里我就比较顾虑过往车辆,虽说现在是“车让人”,然早年间留下心里阴影了,每每见车总觉七上八下的。所以一般的话我会在电信大楼下车,过人行道,从东端进入步行街。再一直走到第二个十字路口左拐南走便到了“臻美”美发店,很快的,最多不过十分钟。但是步行街商铺林立,要是逛街购物的话,那需要的时间可就不好说了。反正时间还早,我领你去逛逛?

步行街街道宽敞,当街是一顺的垂柳,其下四围是木板长条凳。炎炎夏日,行人如织,人多爱在柳下歇凉。东端入口处,两侧分别是中西医药店、医疗器械店,向西依次是手机商场,老北京布鞋店。紧挨着这家鞋店的是一家很小很小的店面:夏天卖各种饮料,冬天卖的是老北京冰糖葫芦,山楂粒大均匀,色泽鲜亮,糖白而脆香,咬一口,酸酸甜甜,好吃!到此,我必是买几串带回家去的……

此街第一个十字路口,北侧是古楼街,南侧是布匹商家。继续西走是水果店,“万和堂”药店,体育用品专营店,海澜之家,六桂福金店,鞋店,抻面馆……稻草人手包店斜对面就是是“中联商厦”,一楼主要是上海老庙、老凤祥等老牌金银首饰,还有鞋包;二到四楼以服装为主;五楼是个美食城,十点到下午两点生意尤为火爆,期间吃东西需要排队,位置难找。中联商厦再往西走是西式面点,轻工贸易市场左右是三家化妆品店:妙龄化妆品对面是光耀化妆品店和丽园化妆品店。“丽园”可是老店,入驻梅河有二十多年了……越过串店就是这条街的第二个十字路口,路口北侧是皮草世界,西侧是“春天商业街”以精品服装为主。其中一家名为“领弟”的服装店不错,与其他三家都彭、艾诺伊丝、三彩是一个老板,四店兼具了老中青、高中低档服装,基本上去过四店以后,其他服装店就不必移步了。最最主要的是那里有我个学生做导购员,去了之后有优惠的,呵呵……

高雅的美发师(臻美的美发师)(1)

步行街建街较早,是综合购物街,节日期间还会在此街搞些个“快闪”活动,人流不息,甚为繁华,属中等消费档次。美中不足是娱乐场所无有,看个电影啥的,需到维港城或是欧亚商场。像维港城呢,有点“网红”性质,年轻人爱去;欧亚商城档次更高一些,质量似乎亦更好一些。然此二城皆不及步行街热闹。从这第二个十字路口往南是条短巷,街铺亦不少,有几家自助火锅店不错。到了尽头,穿过马路便是高丽街,走上一百米便是“臻美”。

与周围几家美发店相比,“臻美”店面不甚宽绰。一进门直对收银台,旁边是一组合简易沙发,店内只有三面镜台,北一南二。在一二楼的拐角下的空间是顾客洗头发之处,光线有些昏暗显得局促了一点。

六七年前,我赶时间是就近走进了这家店的。那时店不在此处,而是再往北隔着两家。那个店与此店格局基本一致,不过是大了好多。大约有六七个镜台,当时店里还雇有三四个大工。店里灯光柔和,音乐节奏舒缓,甚是合我心意。

当时弄头发的人较多,接待我的是店主——小丛。他三十二三岁的样子,瘦高个,有些文弱,那一身浅色麻料衣着干净清爽,甚至有点淡远。是的,这很不像一个搞时尚发型的美发师的气质。你看啊,他的发型就是普普通通的短发,不特立,即使染了点咖啡色,亦是极淡的,一点不扎眼;尤其是鼻梁上的黑边眼镜更为他添了几分书生之气。我看着镜子里的他熟练地抖开围布顺势绕过我的胸前在颈后系好,心想:这人是个美发师?

记得梅河妇幼保健院旧院对面是“名流”美发店(此街已无昔日风采,据说“名流”已搬迁),久仰其名,某一日领女儿看牙,出于好奇顺便走到店里剪了一次头发,价格不菲——20元一次,那可是十五六年前。店主留了络腮胡,尤其是嘴里叼着的大烟斗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梅河界面那时与“名流”齐名的美发店当属古楼街的“梦思”了(不知何因,此店已搬迁)。此家广告宣传做得到位,似乎价位比“名流”还要高些。闺蜜结婚时,我陪她去过一次,接待她的美发师的发型很前卫:头部两侧剃得光光的,顶部留了少量头发高耸着,用发胶定型的,染成了银灰色。其状形如西藏喇嘛的班霞帽,很是显眼,张扬至极……美发师的发式装扮多半是有特点有个性的。相较而言,小丛的风格则简单了许多,看着不累。

“姐打算怎么弄?”他说话声音不大,温润和气。

“我就是想简单修修型即可,觉得头发有点长了。”

“姐,你看,”他看着镜子对我说,“你额头两侧有些窄,你看我把两侧的发根垫高好吗?这样的话就弥补了额头窄的缺陷。”他用手把头发做成了蓬松状,我看着是有些效果的。于是点头:

“好,那就垫一下吧。”

“姐,不打算染个色吗?”

听了这话,我笑了,说:“我每换一个美发店,店家都会劝我染头发的,说那样会显得肤色白一些。但是我吧,不太接受染色,至少现在还接受不来。”

“嗯,我知道了。”他微微笑了笑,未再强求,“我先垫发根,然后再修型,好吧?”说着他把锡纸,卷发棒,皮筋,软发剂(我发质较硬需先软化)……移到了身边。

高雅的美发师(臻美的美发师)(2)

当梳子在手时,他的眼神马上专注在了头发上。分发、夹发、涂抹药剂、卷棒……眼随发走,手随心到,时不时推推眼镜。梳子剪刀……各项工具在他手里很是服帖,动作干净利落,有条不紊,一气呵成,甚至带着些韵律节奏。他若变换角度,脚尖便轻轻登地,转椅顺势画出弧形到达他要的位置;他若有些想法亦会与我沟通。其余时间便安静了。他整个人被笼罩在镜子里反射的白色光线中,似乎与周遭隔绝了。静静地,他近瞧远看左剪右削,好似沉浸在作品里,琢磨着……对,他的动作有一种舒展的美,一种流动的美。好,以后就到这美发了。我不禁问道:

“你做美发多少年了?”

“哎呀,时间可不算短了。嗯,我十七八岁就干这个了。”

“不烦吗?”

“怎么会烦呢?你看啊,顾客是不一样的,要求啊,脸型啊,气质啊,装扮啊……都不一样,那么发型的款式啊,颜色啊,长短曲直啊……也都不能一样。这些年,做完头发以后整体状态出来时,我就没见过完全一样的。呵呵,你看这多有意思……”

他说“多有意思”,我想他的生活亦应是快乐的。谁曾想“我想”不过是“我想”而已——过了一段时间他便换了现在这家的店面。好好的换它做什么?

“嗨,那几个雇来的大工常常出错,顾客投诉我哪受得了啊。人家一投诉,我就得赔偿。我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钱,你看我除掉给大工的工资,孩子还得上幼儿园啊、补课班啊,还有两家老人呢,还有我们的日常消费呢……嗨,那那儿都要钱呢。我每个月再赔偿人家几笔就不用生活了,更为关键的是‘砸牌子’啊!后来一想与其这样,不如自己干吧。就把大工都辞掉了,换了这家小点的店面。”

“这样的话,不易做大啊。我以前在‘大世界美发店’,那个店原来在古楼街拐角处。我在师范上学的时候就在那里剪头发,老板是个女的,很照顾我,从不多收钱。起初是老板主剪,后来老板收学徒,也招大工。生意越来越好!再后来,女儿在南方发展得好,把她接了过去,才不干了,一晃有七八年了。”

“那家店我知道,没去过。嗨,管人和美发不是一回事,我就管不好人。你看现在的年轻人他也不学活儿啊,就知道玩儿漂,看着让人就心烦。也可能是我没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吧,他们领会不到?有时候我就纳闷了明明我告诉他好好的,可是他剪出来就走样儿!跟他们在一起心累啊,还是我自己来吧……”

“我感觉你之前还是很有想法的。”

“那时没有家啊,一个人就敢异想天开的,后来有家有孩子了就不敢瞎胡闹了,得过日子啊。”

“那你将来就没有什么规划吗?”

“将来再说将来吧……”

慢慢我们熟识了,也就无话不说了。他儿子都上小学四年级了吧,我们也相处有六七年了。他没大变,还是那么清爽淡远,给顾客美发还是一如既往地专注,时常还是会去到外地学习。时尚就是一阵风嘛,很快就会过时的,必须时时学习才会更新理念。否则,圈里很快就没有你的地儿了。

我上次去他店里,他刚刚从北京学习回来,饶有兴致地谈起了学习的经历:

“不学习是真不行,你看人家的技术人家的理念,不一样啊。”

“是的,不然人家怎么会做讲师呢?”

“你看啊,给我们讲课的两个老师都厉害!你看那个池田老师,”他总是“你看你看”的,我哪里看得到呢!呵呵,听着吧,“他一条胳膊上纹有一条龙,看着挺吓人的……”

“其实也没什么,江浙一带及南方的少数民族在古时都披发文身的,现在有些地方还留有这样的习俗。就像染发一样的,不过是人的喜好而已,不能说这个人就咋咋滴了。”

“唔,确实这样的。池田老师剪发的时候用心细腻,别出心裁,想法很特别,另一样儿!他很早在北京的美发界就有号,挣了不老少钱。人呢,一有了钱就嘚瑟了。于是他染上了赌博的习气,家底自然是也跟着输光了。他知道这样下去在走死路,就把老婆孩子安排好,告诉他们等他几年。几年以后,他真的又起来了!还干的是美发!当然这里边有些波折,可是这事儿要是在我说啥也做不到啊!”他一边给我头发加热一边缓缓地说道,“姐,加热十分钟。”

我接着他的话茬儿说道:“池田老师这样的人是有天分的,就像诗人陶渊明想做官他就能做上,不想做了他就去隐居,等想做官了他还能做上。天分让他来去自如,甚为潇洒;但是天分,有的时候也会让人有些任性,不知所以。如若能管控好任性,这人就能做出大事了。”

“池田老师现在就了不得啊,他这种人我是做不到啊。”我头发在加热,店里暂时没有别的顾客,他就坐在了我旁边,说,“另一个老师叫‘龙泽’同池田老师一样能自己设计发型,也就是说他们能设计出新的发型引领潮流,而我们呢只能学他们设计出来的发型,水平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啊。龙泽老师在北京当然也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你看啊他就是特别喜欢美发,早年间学过美术,把美术上的一些东西加在了美发上,效果不一般。他学美发时,家里不同意,没人支持。没有资金,干这个东西是不容易的,尤其是在北京。可是他一个人竟然坚持下来了,他到底是做成了!你看他多了不起吧!”

“哎呦,右边有点热了。”他闻声拿起吹风筒向我右边的头发吹了吹,我说不热了。他放下吹风筒,眼镜后边的目光明显地暗淡了下来,叹了口气,说道:

“嗨,你看龙泽老师这种人我也是做不到啊。他真有勇气,为了美发,能抛下一切……”

是啊,那样的人就是个疯子。有多少人会愿意去做个疯子呢?我看了看他这家小小的店,终是不再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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