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江晚报·小时新闻记者 宋浩
今年的诺贝尔奖，除了后天（10月10日）揭晓的经济学奖，其他都已尘埃落定。
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年安妮·艾尔诺（Annie Ernaux），对中国大众而言依然陌生，读者寥寥。反而生理学或医学奖引发了不少关注。
该奖项颁给了瑞典生物学家、演化遗传学权威斯万特·帕博（Svante Pääbo），以表彰他对已灭绝古人类基因组和人类演化的发现。在达尔文等先驱的基础上，他进一步告诉我们“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唯一的中文书《尼安德特人》（浙江教育出版社/后浪出版公司，2018年），回顾了他获得尼安德特人的线粒体DNA序列等科研生涯。近日来这本书吸引了不少读者，以微信读书APP为例，每天超过400多人在线阅读；在购物网站上，多个网店都处于“缺货”“预定”状态。
购物网站截图。
一本热门图书的诞生
策划这本书时，后浪出版公司完全没想到，4年后会“翻红”。当时选择引进这本书，关键是考虑到“新知”和“一手材料”两大特点。
“引进这本书的原因，和我们引进其他书一样，主要在于主题和内容。”后浪相关人士表示。在这本书中，帕博以通俗的方式讲述了他通过古DNA测序来复原人类演化历史的经历。
把自然科学的研究技术引入人类历史研究，这是本学科的魅力。作为这一领域的开拓者，帕博亲历了几十年来的发展，“这让我们可以一同见证一个新学科的诞生和发展。”
此外，帕博在书中公开了自己很多生活的细节以及科研心得。尤其是后者，让广大科研工作者得到了共鸣和启发。
书的封面图案，设计了一个重建的尼安德特人骨架，旁边是重构的尼安德特人线粒体DNA片段，展现着生物科技与历史的交织。
豆瓣读者给《尼安德特人》打了8.2分的高分。但有读者表示，抱着了解尼安德特人的历史而来，看到的很多却是帕博的内容，有“文不对题”之憾。实际上，原书名正是Neanderthal Man，中文译本只是保持一致。
尼安德特人作为帕博目前研究中最重要的成果之一，贯穿了他的学术生涯、也贯穿了全书。因此书名没有做改动。
“读者的反馈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我们未来做书会考虑得更加全面。”后浪相关人士对记者表示，“对这本书来说，我们没有专门作为一本传记来制作，而是定位在带有自传色彩的古基因组技术和演化遗传学等相关领域的入门介绍。”
记者在图书馆里也注意到，这本书放在Q类书架上。中图分类法中，Q类是生物科学图书，而人物传记图书属于K类。
“如果诺奖能作为一个契机让更多人了解演化遗传学方面的研究，甚至吸引很多学生朋友探索这个领域，我们觉得这样更有意思也更好玩一些。”至于这本书成为诺奖相关热门读物，纯属巧合。
得知获奖时，帕博在喝咖啡。图源：诺奖官网
一位先驱的抉择之路
书的第一章，帕博把回忆拉回1996年。那时候带领团队获得了第一个古人类——尼安德特人的线粒体DNA序列。从1984年起，历经12年，他终于在浩瀚的未知中找到了这扇门，这扇门通向一个的新世界。
那年圣诞节，帕博在阿尔卑斯山的山谷中滑雪，庆祝新年。面对着宏伟的峡谷，他脑子里构思着论文——这是人类首篇描述尼安德特人DNA序列的论文。他在书中回忆道：“论文将要描述的事情，比眼前陡峭的雪中峡谷更壮观。”
在《细胞》杂志发表这篇论文后，一周里，帕博大部分时间都是应对媒体采访。
又过了13年后，2010年，帕博发表了第一个尼安德特基因组草图，第一次直接比较了尼安德特人基因组与现今人类的基因组。结论是，在非洲以外的现今人类基因组中，有高达2%的遗传成分来自尼安德特人。也就是说，尼安德特人与我们的祖先“智人”有过“混血”，尼安德特人是我们的“亲戚”。
智人（H.sapiens）即现代人，与尼安德特人（Neanderthal）混杂1%到2%的基因，与丹尼索瓦人（Denisova）混杂1%到6%的基因。在现代人走出非洲之前，尼人和丹人就已经分布在欧洲和亚洲了，而伴随着现代人占据了全世界，基因交流也在不断展开。
由此，对于人类起源我们又有了新的认识。中国科学院院士周忠和说，帕博对古人类学、考古学研究开启了革命性变革，他“仅用短短十几年，就让古DNA研究迎来了一个巅峰。”
然而，帕博并不是一开始就研究尼安德特人，他从小喜欢的是古埃及学。在书中第二章，他回忆了大学时是怎么确立职业方向的。
1970年代，受父亲影响，他在瑞典乌普萨拉大学读书，生物学专业。但古埃及学仍然是他放不下的爱好，只要有空，他就去埃及学研究所听课，还选修了“普特语”（一种古埃及法老说的语言）课程。
古埃及学让他如此着迷，但很难看到未来；而分子生物学则可以不断提升人类的福祉。未来之路如何选择？青年的帕博跟所有年轻人一样纠结过。结局是，他合二为一，催生了一门新学科“古基因组学”。
有一天他脑洞大开：几千年前的木乃伊上会留下DNA吗？能不能用分子生物学的方式测序木乃伊的DNA？如果得到了木乃伊的DNA，一些古埃及学的问题很可能会有答案。
激动不已的帕博查阅发现，没人做过这件事。他需要大量木乃伊，但作为大学生，他知道几乎没有博物馆会对他的异想天开感兴趣。
最终在朋友的帮助下，28岁的帕博在东德（民主德国）采集到30份木乃伊DNA样品，并成功提取到了DNA，这是2400年前的古埃及人的身体信息。
一个崭新的纪元
帕博在书中也提到了自己的父亲——1982年诺贝尔生理学与医学奖得主苏恩·伯格斯特龙（以对前列腺素的研究获奖）。帕博的领域不一样，这也是古生物学领域的第一个诺贝尔奖。
30年前的大学时代，帕博发现了DNA可以留存在法老身体组织中。从法老到尼安德特人，他成为古DNA领域的奠基人和重要开创者。
他的研究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这也是大众对他的获奖津津乐道的原因。
《疯狂原始人》剧照
动画电影《疯狂原始人》的故事，可以看作尼安德特人和智人共存的历史。女主角小伊一家最开始生活在山洞里、没见过火、四脚着地奔跑捕猎……他们就是尼安德特人。遇到男主角盖之后，小伊一家被他的创造力征服，盖和小伊之间也产生了情感火花。
小伊和盖的结合，可以看作尼安德特人和智人的结合，他们的宝宝将拥有双方的DNA，复杂的基因密码记录下人类演化的历史。几万年后，从一个尼安德特人的骨头上，帕博发现了远古的这层“亲戚”关系。
《疯狂原始人》剧照
除了回答“我们从何处来”的问题，帕博的研究在认识人类疾病方面有重要作用。2020年，帕博团队就曾发现，导致新冠肺炎病情严重的一些基因片段来自尼安德特人，南亚人携带这些片段最多。
随着技术的发展，以帕博为代表的古基因组研究不断取得突破性成果。除了人类遗传、免疫系统，在研究人类起源与迁徙、重大历史事件和历史悬案等领域，都提供了新的方法。
近10年前，帕博的项目组中有个中国女孩，她是帕博的博士生付巧妹，她参与了尼安德特人、丹尼索瓦人的研究。今天，付巧妹是中国科学院古脊椎动物与古人类研究所古DNA实验室主任。
付巧妹（前排右2）与帕博团队在一起。
“帕博团队已发现，今天人类从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那里遗传的基因，和糖尿病、心脏病、抑郁症等疾病都相关。”在本书序言中，付巧妹说，如今帕博团队的工作还在继续，“这些都让我们见证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的快速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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