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在白岩上面的坟(废名的坟茔)(1)

[废名生平介绍] 1、1901年11月9日生在湖北黄梅,家境殷实自幼多病,童年受传统私塾教育,13岁入学黄梅八角亭初级师范学校。 2、1917年考入国立湖北第一师范学校,接触新文学,被新诗迷住,立志“想把毕生的精力放在文学事业上面”。毕业后留在武昌一所小学任教,期间开始与周作人交往。 3、1922年,考入北京大学预科英文班,开始发表诗和小说。在北大读书期间,广泛接触新文学人物,参加“浅草社”,投稿《语丝》。 4、1925年10月,废名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说集《竹林的故事》。 5、1927年,张作霖下令解散北大,改组京师大学堂,废名愤而退学,卜居西山,后任教成达中学。 6、1929年,废名在重新改组的北平大学北大学院英国文学系毕业,受聘于国立北京大学中国文学系任讲师。次年和冯至等创办《骆驼草》文学周刊并主持编务,共出刊26期。此后教书,写作,研究学问,抗日战争期间回黄梅县 教小学,写就《阿赖耶识论》。 7、1946年由俞平伯推荐受聘北大国文系副教授。 8、1949年任北大国文系教授。 9、1952年调往长春东北人民大学(后更名为吉林大学)中文系任教授。 10、1956年任中文系主任,先后被选为吉林省文联副主席,吉林第四届人民代表大会代表,吉林省政协常委。 11、1967年10月7日,因癌症病逝于长春。

葬在白岩上面的坟(废名的坟茔)(2)

(一) 活着,这样简单的字眼曾不止一次回荡在我们耳际。死,固然可怕,生,固然复杂,可活着的我们怎敢懈怠这生的荣耀?在人都是要死的自然命题下,怎敢不去思考:我为何活着?正如废名所说,为爱情、为知识、为人类苦难不可遏止的同情。 关于废名的死因,北京大学教授汤一介(黄梅人)夫人乐黛云教授在《难忘废名先生》中是这样说的: ……后来,到尘埃落定之时,才听说废名先生在长春一直很不快乐,没有朋友,被人遗忘。还曾听有人说“文化大革命”中,革命小将把他关在一间小屋里,查不出任何问题,遂扔下不管;病弱的老伴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无法送饭,废名先生是活活饿死的!我听了不胜嘘唏,倒也不以为奇,在那种时候,这种事情司空见惯!后来又听说此说不真,废名先生是有病,得不到应有的医疗条件而孤独地离开了人世! “文化大革命”发生以后,身患重病的废名多多少少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他虽然未被拉出去“批斗”,但家门上还是贴上了“反动学术权威”的标语;革命小将为了买纸笔写大字报,常向他要钱;住房也被人强行占用了几间。但是,说废名是被革命小将“关在一间屋子里”,“无人送饭”,“活活饿死的”,此说的确“不真”。废名的的确确是因病而死的。1963年,废名在吉林省政协开会,突然小便带血,后被确诊为膀胱癌。1965年,又检查出胃癌。1966年5月病复发,到北京反帝医院(协和医院)做第三次手术,但癌细胞已扩散,女儿冯止慈只得将其送回长春。1967年8月底,冯思纯先生接到母亲“父亲病危速归”的电报,遂乘飞机由北京赶回家。“到家后,见父亲躺在床上,面黄肌瘦,腹部已化脓、溃烂”。一周后,废名就离开了人世。 法囯浪漫主义作家维克多-雨果说:每当人间的伟人逝世之时,我们都听到强大的振翅搏击的响声。一种事物消失了,另一种事物降临了。 对废名来说,死亡并非生命的终结,而是一种精神境界。认为世界的本质是“理”不是“物”,是“心”不是“形”,而对于理和心来说,则“无所谓死与生”。死只是物灭与形无,并非心灭与理无。因此,对死者而言,死亡是生命的另一种存在方式,是生命经过超越过程走向精神的永恒。而对于生者,思索死亡也是一种自我超越。 大地与苍穹都有阴晴圆缺。但是,这人间与那天上一样,消失之后就是再现。一个像火炬那样的废名,在这种形式下熄灭了,在思想的形式下又复燃了。于是人们发现,曾经被认为是熄灭了的,其实是永远不会熄灭。这火炬燃得比以往任何时候更加光彩夺目,从此它组成文明的一部分,从而屹立在人类无限的光明之列,并将增添文明的光芒。 废名先生离去了,但他的《废名全集》劳动成果留了下来。他的高深哲学《阿赖耶识论》却越出了他的坟墓,居高临下劝告着人们。

葬在白岩上面的坟(废名的坟茔)(3)

(二)

废名在1926年6月10日的日记写道:“从昨天起,我不要我那名字,起一个名字,就叫做废名。我在这四年以内,真是蜕了不少的壳,最近一年尤其蜕得古怪,就把昨天当个纪念日子罢。”

……有一天我却一旦忽然贯通之,我感谢我的光阴是这样的过去了,从此我仿佛认识一个“创造”。真的,我的《桥》它教了我学会作文,懂得道理。

一一废名

评论家陶丽萍说:废名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少有的具有强烈死亡意识的作家。鲁迅曾评价他的小说“以冲淡为衣包孕哀愁”。但其“哀愁”不是生存疾苦与艰难的简单复呈,而更多是来自人类永恒的精神困境,即人生或生命自身无法逃避的孤独、寂寞、病痛,乃至死亡。

正如莫须有先生所说:“世上没有一个东西不干我事,静极却嫌流水闹,闲多翻笑白云忙。”《莫须有先生传》尽管在创作时间上与《桥》相去不远,但即使是在写《桥》的时候,废名的思想也已开始显得“凌乱”,一方面,他留恋于“拂尘即净”的“梦”,那便是《桥》,另一面却又显示着对现实实有世界的莫大兴趣,预示着其思想上将朝着新的一路发展,《莫须有先生传》便是这种思想的产物。

这使他牧歌般的诗性王国里隐逸的绿色常常和悲哀的灰色交织一体,在小说中,他大量渲染死亡的情绪,在苦难的人生中体验着生与死的矛盾,探测着人生与世界的深度,从整个人类生存方式上进行哲学审视,表现出他对人生乃至生命意义和终极价值的独特思考与阐释。

在废名的观念里,死亡是生命的偶然也是必然,认为死亡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唯一结局,人就是在时刻面对死亡的威胁中走向生命的终点的。在废名笔下充斥着大量对死亡自然而不可知命运的描写。《浣衣母》写没出息的酒鬼李爷“确乎到什么地方做鬼去了”,不争气的酒鬼哥又在李妈不经意的诅咒下“真的死了”,天真的驼背姑娘也在某天某时突然“死了”,一家人都死得无声无息。《火神庙的和尚》中的金喜酒后回家,“一面踏楼梯,一面骂老张……骂声已经是在楼门口,——楼梯脚下突然又是谁哼呢?”便失足摔死了。而《阿妹》中七岁的小阿妹对于死并不可怕,“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件事——仿佛,确实如此,很欣然地去接近,倘若他来”。于是后来菩萨的药还在炉子上煎,阿妹并不等候,就让“人们哄哄地”,“抬走了”,死是如此的迅疾,像生一样,来去匆匆,难以发生任何波澜,让人产生无限的悲哀与叹息。而《竹林的故事》中老程的死,《墓》中友人的死,《莫须有先生传》中乐子姑娘的死,也都诉说着生命的脆弱与无常。

……因而他把死视作人生苦痛的最后解脱方式,对死亡的哀伤淡然处之,表现出一种超然态度。在小说中,他描写神秘的鬼火、清冷的杀场与寂寞的坟茔与墓碑,将它们看作是灵魂诗意的栖居地,并以客观冷静,甚至是超脱和亲近的笔触描写死亡。莫须有先生“千遍万遍地梦见自己死了”,在洞彻人生之后宣称:“无论世上的穷人富人,苦的乐的,甚至于我所赞美的好看的女人,如果阎王要我抽签,要我把生活重过一遍,没有一枝签中我的意”,以至于热切地希望在天之父及早把他接回去,“不要罚我受苦”(《莫须有先生传》)。在不动声色地潜在叙述中,描写安宁坦然至于孤独寂寞的死,表现出一种安时处顺,安贫知命,了脱生死,迥异于常人的冷静和无畏,给人以强烈的心灵震撼。

葬在白岩上面的坟(废名的坟茔)(4)

(三) 大作家周作人在《怀废名》一文中,对废名先生的音容笑貌,是这么描写的: 废名之貌奇古,其额如螳螂,声音苍哑,初见者每不知其云何……废名眉棱骨奇高,是最特别处。在《莫须有先生传》第四章中房东太太说,莫须有先生,你的脖子上怎么那么多的伤痕?这是他自己讲到的一点,此盖由于瘰疬,其声音之低哑或者也是这个缘故吧。 废名先生被认为是周作人的弟子,在文学史上被视为“京派代表作家”。 代表作有《竹林的故事》、《桥》、《莫须有先生传》、《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等。 废名的小说以“散文化”闻名,其独特的创作风格人称“废名风”,对沈从文、汪曾祺等作家产生过影响。 废名名气虽大,但因为晦涩难懂,读者却少。在文学上,周作人和俞平伯是他的两个著名知音。 周作人在为废名的“涩”作解释时说“本来晦涩的原因普通有两种,即是思想之深奥或混乱,但也可以由于文体之简洁或奇僻生辣,我想现今所说的便是属于这一方面。” 废名对于自己的风格有如此评论:“就表现的手法说,我分明地受了中国诗词的影响,我写小说同唐人写绝句一样,绝句二十个字,或二十八个字,成功一首诗,我的一篇小说,篇幅当然长得多,实在用写绝句的方法写的,不肯浪费语言。 这有没有可取的地方呢?我认为有。运用语言不是轻易的劳动,我当时付的劳动实在是顽强。读者看我的《浣衣母》,那是最早期写的,一支笔简直就拿不动,吃力的痕迹可以看得出来了。到了《桃园》,就写得熟些了。到了《菱荡》,真有唐人绝句的特点,虽然它是五四以后的小说。” 谈废名的文章谈得最好的是大学者大作家周作人。周作人对废名的文章喻之为水,喻之为风。他在《莫须有先生传》的序文中说:废名是一个讲究文章之美的小说家。又说他的行文好比一溪流水,遇到一片草叶都要去抚摸一下,然后又汪汪地向前流去。这说得实在非常好。 ……这好像是一道流水,大约总是向东去朝宗了海,他流过的地方,凡有什么汉港弯曲,总得灌注潆洄一番,有什么岩石水草,总要披拂抚弄一下子,再往前走去。再往前去,这都不是他的行程的主脑,但除去了这些,也就别无行程了。 另一位真正读懂废名,对废名的作品有深刻独到的见解的美学家,我以为是大学者朱光潜先生 。 朱先生的论文说:“废名先生不能成为一个循规蹈矩的小说家,因为他在心境原型上是一个极端的内倾者。小说家须得把眼睛朝外看,而废名的眼睛却老是朝里看;小说家须把自我沉没到人物性格里面去,让作者过人物的生活,而废名的人物却都沉没在作者的自我里面,处处都是过作者的生活。”朱先生的话真是打中了废名的“要害”。 汪曾琪先生说废名这个名字现在几乎没有人知道了。国内出版的中国现代文学史没有一本提到他。这实在是一个真正很有特点的作家。他在当时的读者就不是很多,但是他的作品曾经对三十年代、四十年代的青年作家,至少是北京的青年作家,产生过颇深的影响。这种影响现在看不到了,但是它并未消失。它像一股泉水,在地下流动着。也许有一天,会汩汩地流到地面上来的。 废名的作品的不被接受,不受重视,原因之一,是废名的某些作品确实不好懂。朱光潜先生就写过:“废名的诗不容易懂,但是懂得之后,你也许要惊叹它真好。”这是对一般人而言,对平心静气,不缺乏良知的读者,对具有对文学的敏感的解人而言的。对于另一种人则是另一回事。废名的价值的被认识,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地位真正的被肯定,恐怕还得再过二十年。

葬在白岩上面的坟(废名的坟茔)(5)

(四) 鄂东梅城第一浪子废名先生,当是玉树临风,星眸皓齿。走遍北京城,又见红墙碧瓦,高高的前门 ,几回梦里想着它。岁月风雨 ,吉林长春无情任吹打,却见他更显得那英姿挺拔。叫一声废名先生 ,梅城大街小巷,山河为之失色;所遇田畴路朋,无不为之倾倒。其才华绝代,以笔当剑,冠绝春秋。 悲喜之间,废名先生找寻梦的真实与美。 “只有阳光而无阴影,只有欢乐而无痛苦,那就不是人生。”人生就是这样,或悲或喜,或苦或乐。因为有悲,喜才更值得珍惜;因为有喜,悲才更值得体味。悲喜交织的人生,即使一路荆棘,也需要自己去行走,自己去品味。只有行走在路上,人们才与“真实的自我”最为接近,才能探索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一棵高贵的孤傲的竹”正是心中的指引,它好似航海时的灯塔,夜空中皎洁的月光。 那么“真实的高贵”就在不远的前方。 废名先生:天生一种高贵,大约是雨后初霁吧,几丛修竹挺立,经由水意滋润,愈显清秀峭拨。节节笔挺,叶子轻展飘逸。废名先生为自己培育一丛心灵的雨竹,用真心去浇灌,让它开出最简单美丽而高贵的幸福之翠绿。心中的竹,是真实而高贵的精神象征,是清风中独守的月亮。在完善自我中体悟“真实的高贵”,让生命绽放。正如废名所言:人都说我是深山隐者,我自夸我为诗人,我善想大海,善想岩石上的立鹰,善想我的树林里有一只伏虎,月地爬虫善想庄周之黾神,褒姒之笑,西施之病,我还善想如来世尊,菩提树影,我的夜真好比一个宇宙,无色无相,即色即相,沉默又就是我的声音,自从有一天,是一个朝晨,伊正在那里照镜,我本是游戏,向窗中觑了这一位女子,我却就在那个妆台上仿佛我今天才认见灵魂。泪落我佩着一个女郎之爱慕嫦娥之奔月,认得这是顶高地方一棵最大树,我就倚了这棵树作我一日之休歇,我一看这大概不算人间,徒鸟兽之迹,我骄傲于我真做了人间一桩高贵事业,于是我大概是在那深山里禅定,若梦虎来,若梦虎去,非此投身,彼自食人,一生一副好精神,微笑于彼无知之生命,堕泪于是我之尸身。

葬在白岩上面的坟(废名的坟茔)(6)

(五) 2022年6月28日夜,晚作一梦,鄂东梅城,废名故里。人人都在废名小学阅读竹林的故事,人人都在废名故居吟唱废名诗:我靠我的小园一角栽了一株花,花儿长得我心爱了。我欣然有寄伊之情,我哀于这不可寄,我连我这花的名儿都不可说,——难道是我的坟么? 于是,鄂东梅城人人都在废名公园沐浴着清晨第一缕阳光……废名先生暮旁,勿忘我鲜花一丛丛,一排排,映照着梅城……鲜花在晨光里慢慢升腾,弥漫。废名先生人文精神与我们的身体融合在一起。我们开始拥有力量,以一个生灵的姿态,风情万种地存在于人世间。鄂东梅城的空灵,澄澈,光华流转,一尘不染。 这不禁使我想起鲁迅先生的《药》,总有一些人是不会被人们忘却的。 昔日梅城人曾爱慕过废名,钦佩过废名,崇敬过废名;而今,庄严肃穆苍松翠柏之中,废名先生铜像。人人出神地凝视着。 难道说我们真的失去废名了吗? 人类的躯体乃是一种遮掩。它能将神化的真正面貌——思想——遮掩起来。废名就是一种思想,他从肉体中超脱出来,自由自在,永垂不朽。 废名先生我为你哭泣,但你不曾离开。 肉体离去,灵魂却不逝。废名先生的价值再次为世人所肯定,伟大的灵魂将从身体的遮盖中全部超脱,废名先生“虽死犹生”。 古人早有“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来阐释生命的价值,鄂东梅城乱石塔下环城河畔义井弄里……也终有思想通过死亡得以超脱而完成自我的感叹。伟大的灵魂绝不会离开。 我为废名先生哭泣,我向这位不朽者致敬。 有的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废名先生为什么活着?因为他永生的思想,让废名成为文明的一部分。 散文作家汪惠仁说:写作者是语言的自治者,这种自治能力的获取途径很多,其一便是人生时间的算法。韩愈如果仅仅是职场时间里的韩愈,我们还能记住他吗?他的觉悟在于,他不忘自己身为儒者的年龄,然后将自己的心血汇入这一传统;李叔同若是甘于做一个文艺能手,他会在出家前表现出那般的不安吗?他要结束自己俗世年龄,重新开始人生。 废名先生:让时间去说,让时间去评判,不是消极地等来一张看不见的奖状,废名先生应该知道,时间与人,是相互生产的。 废名先生:此生崇拜,因你独一无二。什么样的生命值得崇拜?生命的价值难道在于循规蹈矩地存在于历史长河中的一隅吗?绝不是,为争取伟大的心、伟大的精神、伟大的灵魂的独一无二的生命,才是我爱慕、崇拜的生命。 废名先生:而我知道的是,每一种风格的写作要保持持续的活力,它的唯一办法就是向世界敞开。情与理,相互敞开。只有这样,情,才会是“理”的另一种呈现。

葬在白岩上面的坟(废名的坟茔)(7)

(二0二二年六月二十九日晋梅乡人李振昌写于废名故里四祖路兴发巷17号山谷草堂)

葬在白岩上面的坟(废名的坟茔)(8)

作者简介:李振昌,中国书画函授大学国画系87级毕业,曾进修于北京大学艺术系书法艺术研究专业,清华大学洪亮工作室学员,中国书法家协会钱松君导师工作室学员,中国楹联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国书法研究院艺术委员会委员,湖北省书画研究会理事,现供职于黄梅县文化和旅游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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