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1)

剧荒!孟南不敢相信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21世纪。

据《2019中国电视剧产业发展报告》的一组数据,2018年,生产完成并获得发行许可证的电视剧总量有323部、共计13726集之多,但孟南在自己的iPad上,左划,右划,却找不到一部想看的戏。无奈之下,她打开了《闯关东》,一部十一年前的老剧,看过几集后,便欲罢不能,之后她又马不停蹄地重刷了《士兵突击》《上错花轿嫁对郎》《少年天子》。

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2)

《武林外传》剧照

“我为老国剧狂”,胡凌之最近干了一桩大事,她和一位粉丝朋友曹先生开了一家真的“同福客栈”,位置就在《武林外传天真派》的拍摄地江西汤里。胡凌之是一名90后的老国剧粉,也是《武林外传》的“十级学者”,2016年,她注册了一个叫做“同福客栈知识竞答”的微博号,每天发一些有关《武林外传》里的剧情问答,没想到这么无聊的操作,却让她在两年多的时间,累积了八十多万粉丝。鸿羽也在云南腾冲的和顺古镇开了一家客栈,这家店的小名叫做“迷龙家”,迷龙是张国强在《我的团长我的团》扮演的一个东北兵,鸿羽是一位“团迷”。2018年,她盘下了剧中迷龙家的拍摄地改造成一家客栈,三不五时就会看到一些过来打卡的“团迷”。

老国剧粉们往往有自己的圈子,他们追星的方式各有不同,有的是打卡派,《我的团长我的团》的剧迷冬冬今年就飞去了腾冲重走了当年的拍摄之路;有的是考据派,杨波士着迷于研究《我的团长我的团》剧中的人物来历和背后的历史掌故;有的是产出派,专注于为自己喜欢的老国剧剪一些视频,写一些同人文;还有的粉丝在线下表达对剧中精神的传承。“幸福时光”是《士兵突击》的一位粉丝发起的公益组织,后来吸引了很多“团迷”,他们经常会组织一些关爱老兵的活动,还建了13所希望小学,目前还在尝试做一些对边远地区的教师培训。

为什么一些老国剧到现在还具有生命力?我们当下的剧,是否还禁得起观众十年后的复刷?

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3)

同款客栈开起来

4月18日,上午10:40,冬冬的飞机起飞了,她的目的地是云南腾冲——《我的团长我的团》的拍摄地,她更愿意把腾冲称作“禅达”(《我的团长我的团》中虚构的云南小镇),她把这次旅行称作“回禅达”。

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4)

《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照

《我的团长我的团》是2009年播出的一部战争题材的电视剧,由兰晓龙编剧,康洪雷执导,段奕宏、张国强、张译等主演,故事发生在小镇“禅达”,讲述了抗日战争中,一群溃败下来的中国士兵被打得丧失斗志,打算在这里“苟且偷生”的故事。

飞机下落还在滑行的时候,冬冬就开始激动,来之前,她早早地做了攻略,网上有“团迷”早已整理好的“团迷必看十景”,冬冬一一打卡。不过有一个地方是攻略里没有的,但让冬冬觉得很有意义的,就是剧中张译饰演的孟烦了在打仗前亲袁菲饰演的小醉的一个场景,“毕竟全剧唯一的吻戏”。为此,她找了三四天,但却毫无发现。冬冬手机里存着很多“团长”的截图,她拿出这个画面截图,发现两个人亲完后,还有拍山的一个远景,她就对着山的形状,绕着古镇一一比对,最后发现自己住的客栈往后一拐,竟就是当时的拍摄地。

冬冬住的客栈就是剧中的“迷龙家”,2018年,鸿羽从一个台湾人手里租下了这座老宅子,做成了客栈。70后鸿羽之前在深圳做贸易和医药连锁相关的工作,以前经常来腾冲散心。第一次见“迷龙家”的这座宅子,她就觉得古色古香,很喜欢,自己也是一位“团迷”,就以旧还旧地修复了这座老宅子。在这里,她遇到的“团迷”最小的只有十三岁。今年是《我的团长我的团》播出十周年,鸿羽发现最近一个月来,时不时就有“团迷”来古镇转悠,光住在她家客栈的就有从北京、陕西、深圳、西安,甚至德国飞过来的。

90后胡凌之有一个技能就是可以做到对《武林外传》 的台词信手拈来,她谦称很多“腐竹”都有这样的能力。《武林外传》是2006年播出的一部情景喜剧,粉丝会自称“腐竹”,这源于剧中一个桥段,李大嘴说自己是“平谷一点红”的粉丝,白展堂回他:“你还腐竹呢,一边儿去!”

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5)

《武林外传》剧照

胡凌之第一次看《武林外传》还是上初中,当时印象最深刻的一幕是客栈的伙计们在大堂走动忙碌着,感觉“很真实很生活”,之后她又复刷了十几遍,特别是她在英国留学期间。她现在开店的地址是今年由一群小演员演的,在网络上引起热议的《武林外传天真派》的拍摄地,而并非原版的拍摄地,“北京飞龙谷影视基地的同福客栈被拆的时候,我们还小,没能力保留喜欢的东西,现在长大了,我们一定不能再失去这个啦”,胡凌之解释开店的原因。

曹先生现在也是“同福客栈”的合伙人,他之前是做旅游的,除了情怀,他做“同福客栈”也是基于市场的考量。

曹先生把同福客栈的服务定位为“圆梦体验”,或者叫“沉浸式的旅游”,“当年看《武林外传》的,现在大多都25岁以上,已经具备一定的消费能力,他们以前接触到的一些虚拟的东西,我们把它实际做出来,其实是能满足他们重温小时候的情怀”。

曹先生介绍,客栈所有的一切都是按照剧中进行复原,游客可以在客栈穿上剧中人物的服装演戏、拍照、玩剧中出现过的一些游戏、吃剧中出现的一些经典菜式。同福客栈试运营才几个月,可乐已经去过两次,他是一位95后,他用一句诗概括自己去同福客栈的原因“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6)

不把观众当“智障”

经营客栈的这段时间,鸿羽常听到一些秘密。一对在德国生活多年的华人夫妻说他们唯一的爱好就是一起看“团长”,这是一种信念。“其实国外压力也非常大,也有种族方面的排斥,很多不平等的东西”,鸿羽说。“《武林外传》在留学生人群里面,也是非常受欢迎的”,曹先生透露,“比如说像澳大利亚、北美、欧洲这些留学生,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独处的,当他们孤独的时候,他们需要自己在熟悉的文化圈子里面,不被外界干扰,以免让自己变得焦躁、抑郁。”

胡凌之记得自己还在英国留学时,一次火车晚点到凌晨,当时是冬天,还在下雪,外面都是流浪汉,她饥寒交迫又害怕,好不容易到了家,锁上门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房间打开《武林外传》,“也不知道为什么,立刻就心安了”。

作为一部喜剧,她认为《武林外传》给她带来一种轻松、温柔的快乐,她甚至无法在剧中挑选出一个最喜欢的角色,因为里面即便是反派也不让人讨厌,“最后一定是正义战胜邪恶,不血腥不暴力,在搞笑之中就结束战斗”,胡凌之说。而鸿羽认为《我的团长我的团》是给人一种更凝重的力量。“你往剧里一看,大家都处在乱七八糟的环境下,为了生存,你得想办法,它会让你明白生活本身就是很复杂的。你看到还有那么多人比我生活在更差的环境里面,你就会明白这些磨难不算什么”。

本刊记者加了杨波士的微信后,他立刻发了一句:“莫非有什么机宜可授?”这延伸于《我的团长我的团》中的一句台词。

杨波士是“考据派”,他会考究剧中主角的身世来历,“你想想,1942年,整个抗日战争在东亚战区是进入到一个非常僵持的阶段,日本当时也进入一个转攻为守的状况,这种情况下,我就很想搞清楚这些关东军、川军、粵军,他们都是从哪几大战役退下来的”。他把“团长”缓存在手机里,对于一些自己还没有读懂的情节和人物,会反复去看。他会单独研究孟烦了这个角色,“是什么让一个书香门第的孩子变成一个兵痞子”。他认为好剧传达的内容都是比较丰富的,甚至背后有很多没有展开的细枝末节。

最初看《武林外传》的时候,曹先生只觉得它好笑,之后回看,他会着重看里面的生活哲理,“包括对待职场问题、感情问题的一些态度和方法,其实还蛮能引起共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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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团长我的团》剧照

鸿羽很喜欢“团长”里面的一些金句,比如“我只想让事情是它原本的样子”“岂曰无衣,与子同袍”,“这些话都是需要你琢磨的,你对生活有不同的阅历的时候,对它们,就会有不同的感触”。

杨波士认为“团长”纠正了他很多误解,曾经他认为士兵都是不怕死的,但看了“团长”发现士兵也是“人”,“他可以备战,也可以怕死,他有思乡之情,他也想念他的父母”。看了这部剧之后,他才知道马克沁重机枪是需要水冷的,而且机枪手是需要副射手的。但以前的抗日剧中,经常有哪个人突然间就奋勇杀敌,抱着整个机枪“突突突”。杨波士说,“团长”之后,他自己再也没看过任何关于抗日战争的电视剧,“因为与它相比,都相形见绌”。

为了《武林外传》,胡凌之做过不少粉丝行为,甚至追到了导演尚敬的剧组,她曾经问导演,这部剧这么好看的原因是什么?记忆最深刻的一句就是,导演说“当时的演员们愿意为了角色牺牲形象,所有人一心都为了戏,而不是为了自己”。

“黑手党”是一位95后女“团迷”,她是腾冲本地人,她觉得团长和其它抗日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真实”,很还原历史,很多小故事都是有历史原型的,尊重观众的智商,“现在大部分导演、演员和投资商只想着捞名捞钱,而不是我要怎么拍才能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观众。一些导演智障,他就把观众当智障”,她说。她曾经为爱追剧,为了张智尧,看了《活色生香》,看了一两集之后,下定决心再也不单纯为了某个喜欢的明星追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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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组变小商品市场

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9)

《大明王朝1566》剧照

2017年,时隔十年,《大明王朝1566》重播,演员王劲松发布了一篇名为“《大明王朝1566》——创作往事”的文章,“演员都不贵,但也没听说谁串戏,而且签的时间都是全程,没有游玩胡闹的,没有约酒约饭的,都住在剧组”,引起了一番大家关于老国剧人创作态度的讨论。当时,关于演员天价片酬,流量演员大量使用替身、抠图的争议正甚嚣尘上。

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10)

《士兵突击》剧照

“越来越像小商品市场”,编剧兰晓龙在接受搜狐视频的采访时,如此点评现在的国产剧。兰晓龙认为,像《士兵突击》播出的那几年赶上了中国电视剧制作的起飞时代,那时候的剧作还是追寻价值观表达的,但后来资本大量进入,对于利益短平快的追求,破坏了这种创作生态。

剧评人杨文山认为《我的团长我的团》并不是一部符合市场规律的作品,按照当前的环境,根本无法出现在观众面前,“这个剧我觉得根本就不是一部抗战戏,它更多是一个反思,有很多思辨层面的,台词也是特别诗意的”。 剧评人、编剧孔鲤发现在剧作上,它其实是很冒险的,“它是没有戏剧结构技巧的,甚至前两集的几个事件之间没有强逻辑因果关系”。

“整个市场以前不够大,或者是从业人员不够多的时候,它其实是拍什么,大家就看什么。它就会让一些不符合市场规律的东西,也会播出来,当时播得不好,但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它会留下一个很好的作品,留名电视剧史,让后人也会追溯。”杨文山分析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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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爱情》剧照

文学策划路遥(化名)透露,现在很多国产剧的投资都仰仗互联网,而互联网的习惯就是“用数据指挥一切”。

她告诉本刊记者,现在视频平台的制作逻辑就是用结果倒推,“他们会用过往的数据倒推,哪些类型的剧收视好,以后就会多做这类剧,如果以前这个类型没有成功过,他们就觉得这种剧没有人看。”他们会分析同类作品的受众画像,包括之前一些作品的评论、成绩和关键词,把它借鉴在生产中。

在剧本上,一些平台也尝试制作一些指标,“比如说第一到第五集讲什么,第六集到第十集讲什么。这个人物的目标是什么,他前五集做什么,中间五集做什么。如果一个编剧写剧本,他不能这么清晰地列出这么一条逻辑,他们觉得这就不是好的剧本。因为这是一个比较明确量化的东西,可不是所有的电视剧都能这么量化,比如《少年天子》就不行,《父母爱情》也不行。《父母爱情》能说出来男女主角的目标是什么?没有目标,他们的目标就是生活,就是继续活下去。但基本上大部分人看了前两集,就很想继续看下去,因为他的人物写得太好了,角色的生活状态太细腻、真实了”。

路遥介绍,目前平台推崇的是仿照美国类型剧的创作模式,但美剧中也有一部分是反类型的,“美剧行业没有要求所有项目都按同一套模式去打造,可现在这一套却被我们奉为圭臬”。

她以网剧《双世宠妃》为例:“它的剧本很工整很标准,两个主角有明确目标,叙事有明显阶段性,有侧重点,可是它并不是一个好剧本,它的人物毫无血肉和灵魂,就像游戏里的人物一样,去完成一个又一个目标。这可能是适合快节奏生活解压的一种消遣品,但绝不会是一部能翻看好多次的经典作品。”

“一部文艺作品的人物必须有丰富性,如果是单向的,肯定不丰满,关键是我们现在的很多影视作品,连单向的都不是,他一上来想的不是人物,他想的CP,想的是怎么发糖,他是从其他角度来编的,所以千剧一面,食之无味”,杨文山认为现在的国产剧有些“反智主义”,“以前的电视剧,大多没有太把观众拼接成什么,就是大家还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释放出自己的表达。”

另外,之所以堕落成了“小商品市场”,杨文山认为这也与国产剧的工业体系没建立起来有关,比如,在韩国和美国,编剧主导是一种主流,而在中国,是“谁咖大,谁主导”,有时候演员,有时候制片人,有时候导演,没有标准。

最难看的国剧(这些10年前的高分国剧)(12)

《少年天子》剧照

一位曾在一家老牌影视公司的影视宣传透露,现在行业的风气整体上都比较浮躁,一个项目从立项到生产、安全播出可以说是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什么导演跟演员之间有矛盾了,演员要换导演了;演员要带自己的编剧进组,修改自己的那部分剧本啦;谁在我就不演了;演员之间争个番位啦,现在这种事特别多。很多人的心态并不是创作一个作品,就是拿钱干活,干完就走”。

路遥一直很期待能有一部描绘当下年轻人生活状态的国产剧,她总觉得现在电视剧里的年轻人“假”,她看到过一个相识的编剧写的以记者为主角的剧本,她绝望了,“你知道记者每个月挣多少钱吗?你知道他们多辛苦吗?还说记者穿高跟鞋,背个精致的小包,她们都得抱这样的大包”,她甩了甩自己oversize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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