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毕业后，我在河滩上疯玩了一个夏天，河滩上牛毛梭蹭蹭地长，我们这群放羊放牛的娃，和水里的小鱼天上的云朵一样自由自在。
录取通知书来了，平邑四中第一年招初中，我们联小考上了两名同学，其中一名就是我。
一开学，就意味着这种自由自在的日子消失了，可是我还没玩够；再说，8元钱学费，对于一个九口之家，绝对是笔巨款。我说我不想上学了，父母不支持，也不反对。
三天的报到时间过去了，我去母校找老师玩。
班主任窦老师问我：“四中开学好几天了，你怎么还在家里？”
我说我不上了，窦老师很惊讶，说：“家长糊涂，我去见你家长！”不由分说，他牵出自行车，带着我，一溜烟到了我家。
父母都在家，看见窦老师来，赶忙站起来让座。
窦老师坐下后，母亲忙着泡茶。
窦老师说：“别忙活，我今天不是来喝茶的，你们说说咋不让孩子上学了！”
父亲说：“他自己不愿意上的。”
窦老师说：“你们做家长的糊涂，这么好的苗子不上太可惜了，赶快准备一下，我送他去学校。”
父母犹豫起来，吞吞吐吐的。
窦老师问是不是家里没钱。
母亲说有，向父亲使了个眼色，父亲出去了，母亲简单给我收拾了一下。父亲回来了，和母亲进了里屋，出来时，母亲手里攥着8元钱，给了窦老师。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出去借钱了，从西院二奶奶家借的。
窦老师带着我，风驰电掣地到了8里外的平邑四中，找了领导，说明了情况，我进了班级，入了宿舍，安顿好一切后，窦老师回去了。
初中一共两个班，连着几天，我都在搜寻老同学的影子，可没看到，一打听，才知道，他上了三天，恰好于我来学校前退学了，我心里有点怅然若失起来，但没过几天，我就愉快起来了。
平邑四中坐落于郑城北二里路，松林村东侧，学校瓦房成排，绿树成荫，比我想象的气派多了，教工宿舍和办公室之间有一个阔大的操场，操场东西两侧各立着一个标准的篮球架，一到体育课，这儿就成了我们撒欢的地方。
课程一下子多了，我感觉新鲜，又有点手忙脚乱。语文老师姓范，年近五十，黑而且瘦，讲课看上去慢条斯理，对我们要求却极是严格；教地理的朱老师带我们班主任，个子高高大大的，脑门秃着，第一次给我们上课，拿起粉笔，随手一画，一个完美的圆就呈现在黑板上，我们屏息凝神，心里生了万分敬仰。其他老师上课也各有特色，我一下子沉浸其中了。
学校最吸引我的，还是热闹的球场，吃过晚饭，我们就跑到球场上，当起了啦啦队，老师们分成了两组，差不多天天这个时间比赛。韩仲文老师和林化成老师，两个人一高一矮，跑起来像一阵风，投起球来又准又稳。林化成老师教我们数学，第一次考试，我数学就考了满分；韩仲文老师初三时带我们班主任兼化学老师，初三竞赛，我拿到了化学全校第一，后来师范期间理化生竞赛，全校统一试卷，我又拿了全校第一。“亲其师，信其道”，我能学好这两门课，与这两位老师在我心目中的高大形象不无关系。
办公室西侧，安放着一张乒乓球台，打球的精神抖擞，围着看的兴高采烈。我最爱看的，还是林化成老师打球，他身材灵活，对方回球到右半台了，他一板子抽过去，带动自己身子快速转了一圈。每逢这时，我们便都哈哈大笑起来。初二时班里转来一位姓蒋的同学，乒乓球打得非常好，连老师也不是他的对手，前几年见过他，听说在市里比赛拿过名次。我那时连球拍都没摸过，自然不敢上前，上师范后，天天打，现在也能一口气抽个几十板了。
学校有个图书室，是我期盼的另一个地方，学生凭借书证每星期借阅一次图书，对于一个读书不多又极其渴望读书的孩子来说，这是多么宝贵的机会啊，我恨不得天天去借。
校门外是个空旷的去处，一条路，半坡农田，几百米外一条大河，河边巨石嶙峋，坐其上，看云卷云舒，心胸舒展到说不出的大；听脚下水声哗哗，脑海中涌上惊涛拍岸的场景。三五个同学，漫无边际地扯着些闲话，有时聊聊家庭，有时谈谈学习，有时拉拉同学间鸡毛蒜皮的事。日子就像这流水，不知不觉间溜走了。现在想来，那该是我最自由快乐的一段时光。
初中生活唯一不快的是住宿条件太差。我们住在学校东北角上，多年的老房子，阴暗潮湿，墙角处很多耗子洞，有一次晚休，一只老鼠踩着我的鼻子跑过，吓得我赶紧蒙上了被子。还有一次，同学回家相亲，带了包酥菜给我，我没来得及尝上一口，预备铃响了，我赶紧将酥菜往包袱里一塞，跑去上课了，放学后，兴冲冲地跑回宿舍，酥菜不见了，包袱被咬了好几个洞，心疼得差点落下泪来。另一个不好的印象是：我们住通铺，人挤人，虱子泛滥成灾，周末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脱下衣服捉虱子。可是和太多的美好相比，这些小小的不快又算什么呢！
后来，我考上了师范学校，见识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
如果没有窦老师的坚持，我的求学之路将会戛然而止，我的人生又该如何书写呢？我想不出来，也不敢想。在人生的十字路口，遇见窦老师，是我的幸运，我将铭记这份恩情！
昨天有雨，老师先于学生开学了。新的学期，学校安排我接手初三两个班语文课，这是我十年来第九次带毕业班。近几年，每到初三，学校会打乱班级，重新组合。我接手的是一群怎样的孩子呢？他们有着怎样的爱好和兴趣？有良好的学习习惯吗？尊重老师吗？这些都不得而知，但我唯一清楚的是，他们都是父母的宝贝，是家庭的希望！我想，只要记住这点，就足够了。
窗外，雨下个不停。
孩子们，不管明天鲜花满地，还是风雨载途，都要微笑面对，勇敢前行。希望就在前方：浪起浪落，海阔凭鱼跃；云卷云舒，天高任鸟飞！
这条船要起航了，你我都是舵手！
孩子们，你准备好了吗？
2022.8.29
作者简介： 程学军，男，山东平邑人，临沂市作协会员，齐鲁晚报青未了副刊签约作家。曾获“长江杯”“泰山杯”“文心杯”“温和大王杯”“新世纪文学奖”“青未了散文奖”“齐鲁晚报▪齐鲁壹点清泉计划奖”等奖项。作品发表于《语文报》《山东诗歌》《流派》《当代散文》等刊及中国作家网、中国诗歌网等平台。
壹点号程学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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