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为数不多的、最近能在上海街面上转悠的人之一，我，一名记者，非常珍惜这个机会，连日来孜孜不倦地干着一件平日里自己并不爱干的事：逛街。
中国人的语言有一种神奇的含蓄。以前说“逛街”，逛的并不是街，而是逛街边的商场、商店。不过，最近一个多月的上海，“逛街”又恢复了它的字面意思——大多数商场、商店都无法进人，确实是只能沿着街道逛逛。
即便如此，我还是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东西。每个店铺都是一个奇妙的空间，门内有富丽堂皇、简约质朴，门内有琳琅满目、目不暇接，门内有“欢迎光临”“随意挑选”。但是，当大门一关，不管你是卖饭菜的、卖玩具的、卖化妆品的、卖烟酒的，都只剩下大门上的一纸告示，与外界产生沟通和连接。
这张纸怎么写、写什么，其中大有奥妙。往小了说，这事关千千万万桩“生意”的存续；往大了说，一纸告示也事关“商业风格”，事关“城市韧性”，事关“大众文化”。
我拍下了逛街时发现的一些有趣告示牌。在这一张张小纸片、小卡片里，我看到了上海街边小店的幽默、温情和希冀。
匆忙之中的幽默与乐观
疫情形势严峻复杂，疫情来得猝不及防。回想今年的3月底，绝大多数人都无法预料到疫情发展的走向。面对未知的疫情，面对雷厉风行的封控，很多店铺都表现出了极高的配合度和强大的执行力。
这可以从店铺的一纸告示中看出来。一方面，不少店铺在告示中直陈暂停营业的原因是“响应市政府抗疫要求”“配合管控”（有趣的是，这样的店铺多数是非连锁的房屋中介店）。
襄阳南路191号，某房屋中介店
淞沪路上的某房屋中介店
政通路上的某房屋中介店
另一方面，不少店铺的告示言简意赅，手写后张贴，无暇字斟句酌，显然是张贴出告示后马上就匆匆关门停业了，“配合”和“响应”体现在了行动上。
陕西南路90号，莲的居酒屋
陕西南路234号，一个美甲店
即便面对如此猝不及防的疫情，依然有些小店店主通过一纸告示展现出了幽默和乐观。比如，陕西南路上的这家奢侈品护理店，店主把暂停营业的原因概括为“我要回家囤菜了”，后面还加了三个感叹号、画了一个笑脸，显得信心十足。老板没有在告示上留下联系方式，否则我很想打电话问问，菜到底囤得怎么样了？
陕西南路108号，一个奢侈品护理店
政民路352号，是一家名叫“七彩云”的云南菜馆，他们家的停业告示做得别出心裁——这是我逛街看到的唯一一家用图画方式写告示的店。这份告示显然出自一个小朋友之手，板报风格浓郁，简陋中不失俏皮，匆忙中不忘细节，“3月31日关门，4月5日开业”之后还画了个加粗加黑的感叹号，心情显然不错。告示上还画了白云，画了个头上长彩毛的小鸟，很像多见于云南地区的双角犀鸟，下面还画了一个屋顶长了三朵花、地基上长了轮子到处跑的房子。
政民路352号，七彩云
我完全可以想象这张告示的诞生过程：3月底的一天，街道、社区工作人员上门通知要停业，店主拿出一张A4纸准备写告示，店主家孩子就蹦蹦跳跳吵吵嚷嚷说自己要写，然后店主把纸笔微笑着交给孩子，任由孩子在一纸告示上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孩子就在告示上画了云，画了鸟，画了屋顶长花、可以到处旅行的房子。这家店同样没有留电话号码，不然我也很想问问，孩子在家上网课还顺利吗？
打击之下的温情与关怀
对于小微商业体来说，本轮本土疫情毫无疑问是一次打击。但即便经受如此打击，小店店主们还是展现出了可贵的互助精神，展现出了困境之下的温情与关怀。
疫情来袭不是小微商业体的错，但是，“敬请谅解”，却成了不少小店告示中的关键词。
襄阳南路172号，好德便利店
淞沪路333号，大隐书局
四川北路1908号，四新汤团
陕西南路141-2号，Tonic Bar
另外，还有一些店铺在如此困难的情境下，依然不忘给送货小哥、给那些有缘路过店铺门口的路人们释放一些温柔与善意。
有的会把自己店的二维码贴在玻璃门上，方便顾客进群咨询、线上下单。这样做的主要是一些保供商店。
淮海中路1004号，第一医药淮海店
有的店主会告知特殊时期的特殊经营方式。
襄阳南路175号101B，Cyber Coffee
复兴中路1251号，小桃园
襄阳南路复兴中路路口的一家小餐饮店
有的店铺，会在告示牌上肯定送货小哥的辛苦。
巴黎春天淮海店
有的店铺结合自己主业，友情提醒市民朋友们隔离期间要多喝热水、多运动、多敷面膜。的确，封控在家“足不出户”，也要美美哒！
政通路89号，伊美娜女子芳香SPA会所
有一类店铺的告示牌最有意思：它们往往不会明说停业原因，也不求得到任何人的“谅解”，只是用一种云淡风轻的态度、举重若轻的做法，含蓄表达“我很快就会回来”之意。
这类店铺就是花店。这样的告示牌，和此类店铺的“店设”还是很吻合的。
政通路78号，花与花匠
复兴中路1264号，MaxFloral
损失之后的希望与期待
疫情之下，上海街头的小店店主们，想对这座城市说点啥？想对消费者、顾客说点啥？想对自己说点啥？这些掏心窝子的话，也都藏在一份份停业告示里。
有的店主，直接用红色粉笔在玻璃门上写下大大的“上海加油”，为这座城市加油鼓劲。
陕西南路80号，HENRY'S
有的店主，对战胜疫情很有信心，挂的牌子上面写着“马上回来”。
大学路63弄3号，玩具之家
一份告示，其实是一种对于时间的定格——告示一旦贴出，店主也不知道这份告示会停留多长时间。相较于有的店主直截了当地在告示上说“开业时间以政府通知为准”“将择日开业”之类，最让我有“会心一笑”之感的，是这家小店门口的告示：
罗森（锦建路店）
“停业一天，开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多么聪明、多么睿智的写法：无论封控到什么时候，我就只“停业一天”，无论你什么时候来，我都是“停业一天”。我想，这“一天”也不全是一种做生意的智慧，更是店家对自己的鼓劲、对打赢疫情防控阻击战的信心。
事实上，随着全市复工、复产、复市进度的稳步推进，不少街边小店，已经度过了那艰难的“一天”，正以各种各样顽强的姿态，在并不顺遂的大环境下为自己求得一线生机。
上南路上的一家益丰大药房，很早就开始摘下门口的停业告示牌，开始闭门营业。店里灯光透亮，店员忙碌，但店门紧闭，一份份药品封装好后摆在门口，供送货小哥辨认单号后自取，送货小哥无须和店员接触，实现无接触送货。
上南路3813号，益丰大药房
吴江路上的阿嬷烘焙店，店员们也已开始忙碌起来。店员告诉记者，最近接的单子主要来自社区团购，以及美团、饿了么的线上单子，不接线下点单，这也是为了疫情防控大局考虑。“社区团购的生意多一些。每天我们要搬运好多糕点到物流车上，由专门的物流车点对点闭环运到相应社区门口，经相关防疫程序后由志愿者送货上门。”
吴江路279号，阿嬷烘焙店店员
归根到底，疫情终将过去，上海还是那个上海，一家家街边小店也必将撕下那些形形色色的告示牌，重新开始营业，让上海街头恢复往日的热闹。就像马当路上这家服装店说的那样，“春天不可以没有笑容”。
马当路245号，LOOKNOW
栏目主编：唐烨
图片来源：茅冠隽 摄
来源：作者：茅冠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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